磬鄉的石頭能唱歌,堪稱天下一奇。而作家周恒則撥動靈巧神奇的筆管,澆鑄出一種奇跡——巨大的文學工程“三汴”(《汴城》、《汴山》、《汴水》)。就其壓卷之作《汴水》而論,它為我們彈奏出的是一曲曲美妙的樂章。
渲染濃郁的鄉土氣息,刻畫典型的人物性格,奠定整體基調
這“溜岸溜岸”的大水,“漢瓦似的鱗片”和“一撮子、一撮子”開花的水草,一看就知道是汴河灣的景物。
這 “高低不平”的黃土地,長著花花草草和野辣菜,鄉土氣息撩人薰人,醉人喜人。因了作家對生活長期觀察入微,精心細致錘煉,人們才能如臨其境,耳聞目睹汴水岸邊山凹子里的美好風光。
寫景狀物如此,他寫人物感情的深層變化,也同樣蘊含了濃濃的鄉土味兒。菊香與小學校長齊天祥私奔到汴城做起了羊肉串生意,當她發現齊天祥和女服務員蔣艷艷做愛后,不愿“井水不犯河水”,傷心地臭罵:“姓齊的,你不是人!你不是人!”這個美少婦曾冷對呼哥:“你若再胡說,俺真的就罵你哩!”她也曾讓送厚禮的奇石館郝經理“熱臉碰上了冷屁股”。后來,菊香終于愛上“落難”的水利局長姬為農,覺得他是個一心為勞動人民辦事,要在山凹子修建一座蓄水庫的“偉大”的“了不起”的“好男人”。于是愛火燃燒,“一下子撲過去。把男人實實在在地壓在了身子底下”,“爆發”了一場“戰爭”,掏出了心窩里的話:“放心哩,大哥。是咱心甘情愿的。……你們汴城人,肯定都以為咱是天下最浪(騷)的浪女人哩,其實咱才不隨便依男人哩。”她眼圈子發紅,“你放心吧大哥,咱是不會破壞你們的家庭的哩。”說著說著,淚珠子就悄悄地從眼眶里掉了下來……為讓心愛的男人實現夙愿,她忍受男人的毒打和別人的辱罵,不顯山不露水地奉迎達官顯貴,打通浪副書記的關節,終于幫助愛人建成了蓄水庫。從而折射出了這個風流女人復雜的內心世界,看到了她愛情生活中的遭際、無奈、掙扎與瀟灑,表現出了她性格中純潔高尚的一面。她最終作出必然的抉擇,跨越了自己開掘的鴻溝,“飛”到她該去的地方了。
新穎獨到的細節描寫與比喻,激蕩優美旋律
小說開篇就對人物形象作了細節刻畫。“男人(齊天祥)這才遇到屁丁點的事,就習慣地用手把卡在鼻梁子上和勾在耳朵根上的近視眼鏡架子朝上扶了一下。于是兩只金魚眼睛似的向外鼓出來的眼珠子就在眼鏡片子后邊瞇縫著。大嘴巴一下子就咧開了。”寫菊香拿眼看著調戲她的浪雄時,“感覺像她小時候下雨天氣去上學,那次在路上遇見了一條被車軋死的花斑子蛇一樣哩”。表現出了她表面上玲瓏應酬著,內心卻埋著對達官顯貴的憎惡和蔑視。寫郝經理泡泡囊囊的黑瘦臉,“像汴城大酒店里做的四喜丸子”;寫浪雄局長的臉和脖子白得膩歪人,“有點兒像鄉下婦女坐月子滿月才出屋似的”;寫沒有毛的頭,“像個發酵粉擱多了卻又沒蒸熟的白面饅頭”;寫肚大腿細,像沒長骨頭似的,“讓人想起鄉下人在泥地里起花生拔秧子帶出來的嫩白胖子花生”;寫四十多歲大男人走路,“有點兒像剛出殼學走路的小炕雞”。這些描寫有的凸現人物的典型形象,有的飽含諷刺憎惡,讀來韻味無窮。充分表現出了作家的老辣剔透、爐火純青的語言功力,不禁使人想起錢鐘書《圍城》中的深邃睿智的博喻來。
多聲部合奏及變奏,組成多彩交響
浪局長見到菊香就淌口水:“我×她娘,酒不醉人人醉人……我×她娘,看來這個屌窩篷子,趕明兒俺狗日的還真她娘的離不開了呢。……哈哈!等會兒真得讓這老板娘陪著,好好的搞搞(喝幾杯)哩!”并對坐在他小車里的菊香說:“你這窩里真好,俺就喜歡你這頭犟驢”……這些浪語臟話,使一個官員的齷齪形象躍然紙上,令人鄙夷。當菊香走進浪副書記的辦公室,躲在門外邊的交際花心想:哼!姓浪的你這個鬼孫羔子,真要是敢在里邊和小婊子那個……俺×你奶奶,姑奶奶非叫你這對狗男女臭了半個汴城不可!
當然,小說也出現了諸如“乖”、“狗日的”、“婊孫子”、“××屌屌”等等詞語。我認為小說有俚語村言,不是刻意取悅讀者;有色情描寫,不會構成主要情節;而是恰切出現在典型人物身上和特定環境之中,屬于特定環境中典型人物的個性化語言。一旦這些人物出場,不讓他們從嘴里亂吐臟水、排泄糞尿,那是不符實際的,如小痞子的惡言穢語,郝經理的低級下流,浪局長的粗陋庸俗,強悍女人的吃醋罵俏……如果換上另外的詞語,反而會失去真實性,沒有那種烹調的原汁原味了。這種源于生活的語言元素,一經作家精心地提煉加工,便賦予了它新的生命,從而構成小說的有機組成部分,進入文學藝術的美學領域,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聆聽這些自然涌動的言語,恰與小說里所引用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的詩句相和諧,余音裊裊,朗朗鏘鏘;恰與寫景中的“汴河灣子里的春夜,真是鳥語花香,月光溫馨,春眠不覺曉”的優美華章相映襯,情景交融,翩躚多姿。這種多聲和鳴,雅俗共賞的語言藝術,是經過千錘百煉,反復敲打,才臻于美文境界,而被人們咀嚼玩味的;它宛如落入玉盤的珍珠,泠泠作響,以豐婉的余韻,長久地扣動人們的心弦。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