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蜿蜒行進在深入銅缽山腹地豐源大峽谷的土路上。峽谷幽深,道路險狹坎坷,雖然我們乘坐的是勁猛的越野吉普車,行走起來依然很吃力,很慢,老牛拉破車似的沉重,幾分塵封意味,幾分老態龍鐘。
在車顛轎狀態的行走中,我思緒慢慢進入了淺眠?;秀敝?,我記起了前世曾經的一個美麗約會,他是一個率真的白馬王子,名字叫銅鈸。是他約我來到這兒的,那時還是洪荒年代,當時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鳥一獸,仍歷歷在目,滿山遍野充盈著靈異。光陰荏苒,一去千年,捫心自問,環繞心頭的那份情,那份摯愛還在嗎?重逢會是怎樣的一份悸動?
此時,車已經進入了豐源大峽谷的谷底。滿目的翠,遍野的綠,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婷婷婀娜的幽篁,依次高起的是蒼勁峻拔的青松,尚有綠郁蔥蔥叫不出名字的各色植物。偶爾見到一些粗大樹木高聳其間,那是山中的長者紅豆杉,一種古老,名貴的樹種。
走下車來,我同一棵樹齡千載的紅豆杉親密相擁。我緩緩地撫摸著他的樹身,尤同與一位閱盡滄桑的老者對話,是促膝攀談、是心語溝通、是心與心的交融,良久,良久……大音稀聲恰如其分地構成了我與他的現場。
一顆紅豆劃過眼前,跌落在地,是一枚紅豆,對,是一枚寄托我千載相思的紅豆.
我把它揀起來,捧在手中,久久地凝望著,是我白馬王子留給我的那一顆嗎?我知道,紅豆有著極其深厚的文化內涵,有著一段可歌可泣的動人傳說.那位兵士出征了,他的心上人朝夕倚靠在高山旁的大樹下祈望,思念至極,長哭不止,哭干淚水后,再流出的是顆顆鮮紅的血珠,血珠化作紅豆,落地生根,長成大樹,結滿了一樹相思紅豆。我用指尖,輕輕地觸摸著手心里的那枚小小的鮮紅欲滴的紅豆,產生出一片遐思,無限情懷。冥冥間,盛唐大詩人王摩詰穿越了時空隧道用他磁性與低沉的聲音對著我緩緩地吟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此時正是南國的初秋,仿佛他就在我身邊,與我同行,一路吟唱,一路的相思滿懷。
我在腦海里無數遍地縈繞這美麗的傳說,思想著情景交融的美麗詞章。我凝視著可愛而又溫順的溪流,仿佛見著飛天婉婉反彈著琵琶,她彈奏著和諧的韻律,流瀉著千古不變的親情,與銅鈸山一起牽著手走過了荒蠻,走過了遠古,向我走來。我看見澗邊的草木搖著月白風清,四季鮮花應和著那曼妙的旋律,且歌且舞。路已到了盡頭,原生態的景象袒露在我們面前。不想驚擾這方凈土,熄了汽車馬達,我們一行三十幾人走下車來,徒步走向峽谷深處的腹地。
忽然一陣心酸涌來……
有水流的嘩嘩聲自石壁后特別清晰地傳了過來。仿佛一切的靜,都只為了傾聽那一絲弦的高山流水。
走近了,我埋下身來,輕輕地將兩臂完全地浸入這條在江南炎熱天氣里仍然清涼著的小河。我看著她在我兩臂間輕盈的歡躍,聽她為我演繹了滿滿一溪流動的樂韻。她在輕柔地漫過我手臂的時候,在我的臂根處短暫的回旋了一下,仿佛是戀戀不舍,依依地繞過我的肉身,然后穿過我溫婉的心間,裹挾著我多情的心魂緩緩地流向遠方。我被輕輕拂過的兩臂,仿佛是被心上人溫柔的把握,又似被用情地撫摸,一種旖旎婉婉起自心底,意欲的曖昧曼妙了時空。
我將身子慢慢地壓低,將臉慢慢地靠近,我輕輕的親吻了他,以我柔軟而火熱的唇與他晶瑩的清涼相接。身體的伏低,我短及肩部的衣管在忘情間被他淺淺地沾濕,蔓延至背部的絲絲涼爽,使我心里有了些明白。此時卻又有別樣的舒爽順著我的肩臂緩緩地沁入了我以往那浮躁而激蕩的心房。她洗過我的手臂,除卻了我貫盈經脈間一切的俗念,消盡了我從北國鬧市中挾帶而來滿身喧囂著的利益聒噪,代之的是一份簡簡單單,是愜意,是寒冬中一縷靜靜的陽光所送來的那種身與心的無限溫暖與安逸,又是在母親子宮羊水中的那樣悠游,那樣無拘無束,自在坦然。此刻,我渾然忘卻了置身在異鄉異地,魂魄恍然歸入了家鄉兒時的那條小河。
很久沒有經歷這樣的風景,這樣的心境。
是欲望的牽引,注定我此身難脫紅塵的羈絆。置身于這樣的境地,一腔的傾訴與表達此刻都已滲入了里坪溪。我除了靜靜地審視,語言與思想此時都成為了真空。我赤著腳,下到清亮的水里,以我裸露著的小腿與足部去完成與他的肌膚相親,去嘗試兒時無塵的快活,去踐踏河底卵石那一襲光滑的溫存。我多么想,多么想化作一尾游魚,讓小溪的柔情天天侵蝕在我婉約的骨子里,讓我時時彌漫在這樣水的氣息中,長眠不醒。
逆著清亮的河水,我袖著一腔詩人的情懷,隨了一溪水的婉約,心又一次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