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冬天的骨骼(三首)

屠夫

真正的屠夫不是鄉村臘月里所見的那種

他們從不在大雪的背景中出刀

他們知道紅與白是相沖的兩種顏色

會灼傷一些脆弱的心靈只要可能

他們將刺斬劈削卷等系列動作

隱藏在人類的視線之外即使

偶然被幾雙敏感的眼睛捕捉他們

也會用黝黑的刀脊遮住血色

真正的屠夫不穿油光閃亮的皮裙

不拎裝滿刀具的箱籠走村串戶

他們拋棄一切奢華的形式言行簡約

并且視名利于無物 他們

將利器籠在看不見的暗處

把玩它們猶如一件精巧的飾物

他們將生靈最后的抽搐止于出刀一瞬

讓吶喊像一陣輕煙 在喉管里消散

真正的屠夫面影模糊

平日里他們

或隱于鬧市或匿于野林

或藏于塵芥

或醫或樵或耕或讀

只在關鍵時候

依規則出手為秩序出刀

刀光倏然一閃旋即歸鞘

五步之內留一縷風打掃現場

五步之外 是匆匆的人流

對于食客

哪有比這更好的屠夫

他們將所有血腥的細節

屠戮的動機

與別人完全撇清從而讓我們

在鍋鑊里自如地翻動炒勺

在餐桌上安心大嚼甚至

把一些骨渣也吞咽下肚

姐姐 你不該在冬天折柳

姐姐

你不該在冬天折柳真的

這個季節只宜溫一壺酒圍爐閑話

窗外的風干冷堅硬它們

拍打路邊盛開的冰花

那聲響多么像我的馬蹄

敲擊在鈍器上咯出的血

被一種永久的暗傷遮蔽

姐姐 你不該在冬天折柳

你的屋子爐火幽微 但你尚有柴薪

它們就堆積在隔壁的院落

布滿灰塵 只要給一把鑰匙

溫暖的火舌就會重新升起

即使不再擁抱我們

也無需害怕來襲的風雨

姐姐你不該在冬天折柳

春天我沿著晶亮的溪田逶迤而來

開荒刈草放牧山南

銜幾塊柔軟的泥土筑就籬墻

讓金黃的苞谷和火紅的辣椒

在整個秋天嘹亮了你的窗臺

而今我只想在屋里安坐

像一個激情之后的少年

沉入一場豐盈的睡眠

姐姐，你不該在冬天折柳

真的?我不是歸客

沒有回程的燈火接過冰冷的柳條

我只能冒雪前行 也許今夜

我就將你丟失在風塵并且

在路上完成一生的冬眠

2009年的最后一場大雪

這場雪起于北方的高地

它呼嘯南下如同一枚強大的利器

搏動精準堅韌但它實在走得太遠

已無力翻越哪怕低矮的山脊

它呼呼喘氣不肯放緩腳步

終于被自己積攢的溫度灼毀

這個夜晚我在江南

被一聲嘆息洞穿我聽到

骨骼碎裂的聲響我盼望這場大雪

就像盼望一場簡約的愛情

我知道雪和愛情都是稀缺資源

但世界多么需要它們

需要它們以君臨天下的霸氣

來刪繁就簡恢復秩序和激情

責任編輯趙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