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封建社會理論”在近期已成為一個熱門話題,自二○○六年以來在武漢、北京、蘇州等地曾召開幾次學術會議(劉志琴:《請為“封建社會理論研究”松綁》,《讀書》二○○九年六期)。
正如劉志琴先生所說,這樣的事情,實始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如據李開元等人回憶,八十年代初期,受到以經濟改革為中心的社會變動的沖擊,北京高校一批年輕的歷史學者感到歷史學必須改革創新,開始醞釀新史學運動,希望在思路和方法上有所突破(參見徐衛東:《“復活歷史”就是手持地圖走進現場——訪〈復活的歷史——秦帝國的崩潰〉作者李開元》,《中國青年報》二○○七年六月十八日)。 前前后后湊到一起,有李零、唐曉峰、高王凌、劉北成、郭曉凌、郭方、閻步克、潘綏銘、尚曉原、徐小光、陳小于、李開元、王友琴(后五位后來都到了國外)等人。并預擬出版一套由年輕人撰寫的新編歷史叢書。
在這中間,有一個“青年史學研究組”,即曾專門討論過“封建社會”,包括“奴隸社會”、“自然經濟”和所謂“中國封建社會長期延續”等問題。
不錯,人們常說的“封建社會”,即歐洲歷史上的Feudal System。是一百年前由日本學者把它“翻譯”為“封建社會”,從而介紹到中國來的。從表象上看,歐洲這段歷史與中國的西周非常相像,如封邦建國、諸侯分立等,于是就使用了中國原有的名詞“封建”。
這樣一做比較,歐洲文明的這一進程,可能只是在時間上是較為“落后”,而無其他的不同;也可以說,以歐洲作為其他文明乃至世界歷史的標尺,從這一點就是說不通的。這一新名詞傳入中國之后,“封建社會”的概念更包容了秦漢以后直至明清時期這一大段的歷史,這就帶來了許多新的問題。例如,從政治上講,歐洲的Feudal Syetem 的基本精神是分權、分層和分立的,而中國則是統一和集權的,從社會經濟上講,歐洲以莊園制為典型形態,農奴生產、自然經濟,這也與中國秦漢以來的歷史大為不同。
因此,歐洲的 Feudal System 與中國傳統社會(特別是秦漢到明清的兩千年),并不是能夠等同的東西。把它們硬拉在一起,是在同一的名詞下作兩套解釋,憑空增加了許多的誤解和混亂,所以黃仁宇先生批評它,是把“寫歷史的大前提弄錯了”。
當時這些年輕學者曾經打算尋找一個可以代替“封建社會”,同時像它那樣涵義豐富而簡明扼要的辭匯。隨后發現那并不容易。所以有學者(李零)建議,在相應的地方,暫時使用“傳統社會”或“傳統農業社會”一類的概念。不過,它的使用,對前者也不應是一種簡單的替代,而毋寧說它更著重于農耕畜牧與以前的狩獵采集和后面的工業社會這種大的階段劃分;從而把所謂“奴隸制”與“封建制”這兩個段落都包括在內(而不把它們的區分看得比前者更為重要)。(參見《中國史學現狀的反省》,《知識分子》,[一九八七年夏季號],118頁)這樣,它就具有較大的涵蓋面和較大的使用價值,有利于學術的進一步探討。
如果按照傳統觀點,說歐洲中世紀始于公元十一世紀,其后才進入“封建社會”,那么歐洲的“封建社會”為時就相當短暫,中國或其他一些文明的相應時期則顯得“太長”;但從“傳統農業文明”的角度來看,這一情形便大為不同,這一歷史階段在歐洲也就不是那么“短暫”,而中國則無特殊可言,又何謂“中國封建社會的長期延續”?
與此連帶的,還有所謂“資本主義萌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