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短篇小說)

海蓮，女，《人民文學》、《詩刊》、《星星》、《小說家》、《小說林》、《青春》、《青春閱讀》等刊物發表詩歌、小說、隨筆若干。出版有長篇小說《空心夢》、《靈魂的倒影》、《巢戀》、《蝶緣》等，作品多次被評介、轉載。現為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1

劉巖回到家已是黃昏，客廳的窗簾罩著一層曖昧的顏色。茶幾上的煙灰缸內躺著半截香煙，他拿起煙見是鉆石牌的便聞了聞，一股異樣的味道沁人鼻孔，這味道彌漫著一種香味，是淡淡的香水味。他彈掉煙頭上的余灰轉動了幾下眼球，斷定剛才家里定有男人來過。這個男人難道與妻子小倩有關?

小倩與他分床而睡已有半年，從他得了陽痿病之后兩人就一直在一個屋子里分居。起初兩人都沒有分居的意思。有一天深夜，小倩忽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跟劉巖做愛，劉巖明知自己不行，但還是打起精神趴在小倩身上，先是吭哧后是喘氣，再后來是手忙腳亂。小倩倒是很溫柔，邊撫摩他的頭發邊撫摩他的后背，悄聲說，別著急，慢慢來。她越溫柔，他越內疚，最后不僅啥也沒干成還出了一身虛汗。他沮喪地閉上眼睛。黎明時分，劉巖覺出被子在蠕動，這時的臥室已經呈現出朦朧的光亮，他悄悄睜大眼睛看見被子不斷起起伏伏，耳邊傳來低微的喘息聲。劉巖納悶了一會兒，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因為他已經感覺到喘息聲越來越急，接下來是一聲劃破耳膜的尖叫……

他猛然抱住小倩，她像受驚的小鹿一下子不動了。她的身體潮濕、溫熱，散發出檸檬香水味。他聞著體香不說話，默默地抱住裹著香水味的裸體，直到窗簾上的花朵清晰了，他才說，小倩，對不起!他本想說手淫對身體有害，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小倩顯得很平靜地說，我實在控制不住了，請你諒解!劉巖感動地吻了她一下說，明天我去買新威龍，人家說這藥挺管用。小倩仰起頭，別買，這藥對身體不好，你還是配合李大夫治療吧。我依然愛你!劉巖說，那咱倆明晚就分床而睡吧。小倩點點頭。

一次劉巖去四樓收水電費，大平妻子柳眉說，巖哥，最近小倩可是越來越水靈了，你要當心嘍。劉巖笑笑，沒事，她這個人呀一根筋。柳眉撇撇嘴，別太自信了，前些天我看見一個男人從你家出來，那男人的個頭比你還高。大平推了她一把說，瞎開什么玩笑?快去收拾廚房吧。柳眉雙目瞪圓，對門的王月月也看見了，這還能假?大平又推了她一把，她才撅著嘴去廚房了。大平對劉巖說，別聽她瞎說，她是個神經病!我經常跟她這張漏風嘴慪氣，說出的話沒一句是真的，成天東家長西家短的。下崗后讓她做點生意什么的，她就是不做，還說，女^、就得靠男人養活。你說現在物價這么貴，孩子上學也需要錢，還要孝敬老人，一個人的工資哪夠用?唉，攤上這么個老婆氣死你。你家小倩是個勤快人，每天忙著搗鼓那點兒童玩具，掙錢多少不說，人家起碼懂得心疼你。大平邊嘮叨邊給劉巖倒水。劉巖說，我不喝，家里還有事。

劉巖走出大平家的門檻。大平再次說，千萬別把柳眉的話當真。

劉巖回過頭，你放心好了。

當初劉巖確實沒把柳眉的話放在心上，這棟樓里誰都知道她是個翻舌精，喜歡搬弄是非。但今天這半截煙是怎么回事?莫非小倩外面有人了?就在他滿腦子疑問的時候，小倩回來了。

小倩手里提著一條草魚還有香菜、蔥、蒜、辣椒之類的東西，背了個新皮包。她問，你看這個新包好不好看?

劉巖敷衍道，好看，多會兒買的?

小倩坐在他身旁說，下午，這包是處理的，才60元。邊說邊愛不釋手地摸包上的圖案。

劉巖期待著她說下午家里誰來了，平時家里誰來了她都會說的，就連別人送一盤酸菜她也會在飯桌上叨叨幾句。

小倩問，今天是什么日子?

劉巖還真想不起來，最近只顧忙著弄評職稱的材料，光那個總結就寫了一個星期。他說，什么日子?

小倩調皮地點了下他的鼻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呀，傻孩子，忘了吧?

如果是以往，這番話會讓他激動和感動，他會抱起她在房間里轉幾個圈，盡管房子不大。今天他卻怎么也激動不起來，那半截煙總在眼前晃來晃去，晃著晃著就變成一張男人的嘴。他是搞美術設計的，想象力極其豐富，男人的嘴不僅吸煙還會調情，還親了小倩的嘴，他們不僅親嘴還在家里演繹了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幾天前，朋友們在一塊喝酒時，說這年頭戴“綠帽子”的男人遍地都是，如春天的草一樣。當時他拍著胸脯自信地說，我家小倩可是個本分的女人，她不會給我戴“綠帽子”的。呂齊就說，別忘了你還給別人戴過“綠帽子”哪，你給別人戴，別人就不會給你戴?一切皆有可能哦。劉巖往嘴里放了一粒花生米說，那都是過去的事啦，只不過是玩玩而已。

小倩見他走神了，就雙手捧起他的臉問，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又摸摸他的額頭說，沒發燒呀，你咋啦?

劉巖很煩小倩這種親昵的動作，心里說，別在我面前假情假意，你咋不說下午家里誰來過?這里面分明有鬼。哼，你倒是快活了，我難受呀。他把牙齒咬得喀喀直響，兩片嘴唇重疊在一起。

小倩以為他跟單位領導鬧別扭了，她知道他是個直l生子，就說，是不是又為評職稱的事不高興呢?副高比中級的工資高不了多少，你何必為這事傷神?我多賣幾套兒童玩具啥也有了，上午就掙了300多塊哩!

劉巖不說話，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小倩拍拍他的肩，我去做清燉魚了，這可是你最愛吃的。說完給他倒了杯水。

2

小倩轉身走了，她的背影很美，修長、飽滿、豐盈，一頭秀發垂肩而下，如瀑布一般。當年劉巖和小倩都在一所中專美術學校上學，劉巖高她一級。一次學校舉辦元旦晚會，小倩的一首《一簾幽夢》唱得劉巖心潮起伏，歌聲凄美、哀怨，撩撥著他的心弦。后來他打聽到唱《一簾幽夢》的女孩叫小倩，于是他像許多少男少女一樣開始了浪漫的追逐。他漸漸發現，小倩晚飯后喜歡一個人去校園外的林蔭小道上散步，手里還拿著本書。他猜測她肯定喜歡看書。

一個周末的傍晚，天下著毛毛細雨，微風蕩漾在身上很愜意，他拿著一本外國詩選和一把傘期待小倩出現。果然，不—會兒小倩就走在林蔭小道上，她仰著頭手捧著雨花獨自說話。他猜不出她說的是什么，但他斷定她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只有多愁善感的女孩才會唱《一簾幽夢》，才會對著雨花細語。他暗喜外國詩選是帶對了，這本詩選多數是愛情詩，她肯定喜歡看。

劉巖咳嗽了兩聲，試圖想引起小倩的注意，但小倩并沒有回頭，依然陶醉于雨花的世界，獨自細語。劉巖猶豫著該不該走上前去，這時雨點忽然變大，如斷了線的珠子嘩啦啦地響起來，只見小倩抱住了頭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兒。他一看機會來了，就跑步上前把傘遞給她，說我是雕塑班的劉巖，說著又把外國詩選遞在她手里。小倩說，謝謝!劉巖臉一紅就走了。走了沒多遠，他回過頭來看見小倩正打著那把紫色傘在雨中緩緩行走，那本詩選夾在她的胳肢窩下。一瞬間，他的心猶如吃了蜂蜜一樣甜。晚上他是枕著微笑入夢的。

第二天，小倩把傘還給他，他就請她去校園外的餐廳吃烤肉。小倩說很喜歡那本詩選，劉巖說送給你好了。之后兩人你來我往，沒多久就成為戀人。畢業后劉巖在酒廠搞設計，小倩在紡織廠工會搞宣傳，緊接著紡織廠破產，小倩失業。婚后，兩人的日子雖然不寬裕卻相親相愛，兒子小寶的出世給家里增添了無盡的樂趣。小寶是劉巖的母親帶大的，小寶一直住在奶奶家。小倩是個閑不住的人，后來開了個兒童玩具店，家里的經濟狀況馬上好轉了。

日子好過了，其他問題也來了。

劉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心緒難以平靜。

小倩說，吃飯啦。她打開飯桌，把燉好的魚端到桌子上，還炒了幾個素菜。小倩打開一瓶干紅葡萄酒，杯子滿了之后說，我們結婚已經八年了，嫁給你我覺得很幸福。祝你生日快樂!

劉巖端起酒杯的瞬間，腦海里閃出一絲希望，想一會兒她就會說那半截煙的事。這么一想心情略微好轉，他說，謝謝你，我干了!說完朝小倩一笑，只是笑得有點勉強。

小倩說，你終于笑了，你笑的時候真好看!她給他往小盤內夾魚、夾菜，邊夾邊說，慢點吃，小心魚刺。

往常的飯桌上，小倩總是細心地呵護他，生怕菜涼了、湯涼了，不停地問，用不用把菜熱一下，把湯熱一下。毫無疑問，她愛他，愛得小心翼翼。他感到溫馨，感到滿足。小倩從來不跟他發脾氣，凡事遷就著他，他一直生活在愛意濃濃的氛圍中。可是今天。仿佛所有的溫暖都變得陌生，他低頭吃著魚，心里卻酸酸的。心想為了治好陽痿病不知受了別人多少白眼，但為了她，為了這個家他認了，非治好不可。沒想到，她卻……劉巖渴望小倩能說那半截煙的事，可小倩一直沒提，她說的都是兒童玩具店里的事，諸如水槍賣了幾支，小坦克賣了幾輛等等。劉巖心不在焉地嗯嗯著，小倩倒是很激動，咱們明年就可以換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了。

劉巖吃魚吃得很慢，心想把盤內的魚吃光，她就會想起下午誰來過家里了。

小倩吃一口菜喝一口酒，杯子和筷子在他眼前忽閃忽閃。還沒等他把魚吃完，她拍了下腦門，放下筷子說，瞧我這記性，柳眉讓我給她拿兩輛蝸牛汽車，我倒給忘了。不行，我得趕緊去店里，兩輛就能掙100元哩!說完站起來就走。

劉巖聽見開門的聲音，魚刺卡在嗓眼內，他咽了幾下口水覺著嗓子有點疼。想起有人說卡了魚刺喝醋管用，于是拿來醋瓶子咕咚、咕咚猛喝了幾口，可是不管用，魚刺沒有吞下去。他有些惱火，大聲咳嗽起來，不料震得嗓眼更疼了。座機響了，他沒好氣地問，誰呀?對方不說話。他說，怎么不說話，啞巴啦?對方掛斷電話，他罵道。有病!他拿起小鏡子張大嘴舌頭伸出嘴唇外，上下左右地尋找，只看見嗓眼紅紅的卻不見魚刺。他又做了個深呼吸，還是不管用。劉巖忽然想起小倩拔眉毛的鐵夾子來，便急忙走向梳妝臺。梳妝臺上的化妝品堆得像座小山丘，他東瞅瞅西看看，撥拉高處，撥拉低處，撥拉了好—會兒也沒見著拔眉毛的夾子。他拉開旁邊的小抽屜，翻了幾下，沒有，嘴里嘟囔著，放哪兒去了?那天還見她站在陽臺上拔眉毛吶!怎么就找不著?鼻子碰到什么東西上，他感到涼絲絲的，抬起頭見是一個精致的香水玻璃小瓶，玻璃瓶的造型是個女人體，她細長的頸項、高聳的雙乳、豐滿的臀部，女人半跪在那里，頭微微仰起，很美。這讓他想起在美校時捏的雕塑。那時，他喜歡捏一些小人兒，多數是女孩，不是半裸的就是全裸的。他好奇地打開瓶蓋，一股淡淡的馬蘭花香味撲鼻而來，這味道好像在哪兒聞過。在哪兒聞過呢?他眨巴著一雙沒有睫毛的小眼睛，皺緊眉頭使勁想。香味越來越濃，飄散出夏季湖水的涼爽來。突然，他拿起香水瓶朝客行跑去。小心地捏起那半截煙放在鼻子上，聞了好一會兒，沒錯，煙上的香味與瓶內飄出的香味一模一樣，都是馬蘭花的味道。頭嗡嗡直響，仿佛有無數只蜜蜂鉆進腦子里亂飛。難道香水是抽鉆石香煙的男人送的?倘若真是這樣，這個男人肯定是搞藝術的，不然不會送—個女人體。

劉巖的腦子里亂糟糟的，手如一枚被雨水淋濕的秋葉，瑟瑟發抖。

門開了。小倩回來了。他急忙把半截煙放進煙灰缸。小倩說，老公，柳眉可喜歡那兩輛蝸牛汽車了，她說是送給小侄兒的。做生意呀，就得薄利多銷。小倩邊說邊朝廚房那邊走去，嘴里還小聲唱著《好一朵茉莉花》。

他悄悄地攥緊了拳頭，心里憤憤地說，難怪人家說有了外遇的人心情爽，哼，真是這樣啊。

小倩唱歌的音調高了起來，劉巖聽得很煩，煩得就像吃了被太陽暴曬過的土豆一樣，麻辣、想嘔吐。

過了一會兒，小倩不唱了。又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和盤碗碟碰撞的聲音。這聲音曾給他帶來過溫暖和舒適，讓他置身于家的感覺之中。這感覺如春陽般溫馨。有時，他會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從后邊抱住她說上幾句好聽的話。現在，溫馨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是涼和冷，寒氣不斷從腳底往上冒，他渾身上下冷颼颼的，沒有一點暖意。

劉巖轉身躲進衛生間。

3

周末，劉巖在離家不遠的一條街上溜達，這條街是日雜用品街，擺著各種各樣的小攤。他走到賣拖布的攤前停了下來，家里的拖布早該換了，每次小倩拖地，那些布條就會掉下來，弄得地面臟兮兮的。這個攤的拖布不是用布條捆幫的，而是用麻繩捆綁的，他順手拿起一個甩了幾下覺得不錯，正要開口問價錢，身后有人捅了一下，他回頭見是柳眉，便說，你也上街來啦?

柳眉給他拋了個媚眼，喲，咱們真是有緣，在這里又遇見了。

什么緣不緣的，住在一個單元低頭不見抬頭見，這很正常。

沒想到柳眉說，你老婆賊坑人，我說買一輛蝸牛汽車她非要賣給我兩輛，這不是明擺著坑人嗎?她這個人特會偽裝，那張烏鴉嘴說得你不得不買。鬼精!

這是你倆的事跟我無關，你不會別買。

噯，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買的。兒童玩具店滿大街都是，我去哪兒買不行呀?偏偏去你們店里買，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

柳眉的話讓他感到莫名其妙，他懶得理她繼續挑選拖布。

柳眉見不理她更生氣了，說，我知道你心里窩著火，可有火別往我身上撒呀。哪個男人遭遇這種事不惱火?誰讓你不管得緊點呢?真是!說完扭著屁股走了。

劉巖本想喊住她問個水落石出，可張開的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賣拖布的人被他挑選得有些不耐煩，問，你到底買還是不買?

他抻直脖子大聲說，不買還不讓看看?

唾沫腥濺在賣拖布人的臉上，那人往后躲閃。

劉巖一下子心軟了，說，我買兩把，多少錢?

賣拖布的人又從屋里拿出幾把讓他挑選。一個推著木板車的男人從劉巖身邊經過，此人邊敲竹板邊喊。賣蟑螂藥、賣老鼠藥嘍!賣蟑螂藥、賣老鼠藥嘍!叫賣聲隨著咣咣咣、咣咣咣的竹板聲起伏、回旋。

賣拖布的人說，聽說這個人的老婆跟別人跑了，還帶走他所有的家產。這年頭，女人不好養活啦。瞧，他現在只能靠賣老鼠藥為生啦。

劉巖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拿起拖布本想回家，猶豫了一下卻去了小倩的店里。

店里的顧客挺多，多數是女人。小倩見他來了自然高興地說，你來了正好，瞧我這忙的。

劉巖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最怕算賬了。小倩倒是蠻利索的，眼快、嘴快、手，決，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不厭其煩地讓顧客挑選。女人們買東西很細的，這個說小汽車的車輪轉得慢，那個說坦克的蓋掉了漆。不停地跟小倩搞價錢。小倩耐心地一一解釋，價錢沒有降下來，女人們還是買了玩具。劉巖從心眼里佩服小倩，如果換了他恐怕連一個玩具也賣不出。

他瞅著這些兒童玩具覺得很有趣，便拿起這個捏捏拿起那個摸摸，把小汽車和小摩托車放在地上讓它們往墻上撞，撞得嗚嗚直叫喚。他咧開嘴笑了，笑得像裂了縫的栗子。

一個身穿休閑裝的男人走到柜臺前對小倩說，倩女士，那天你走得急忘了拿圍巾。說完，把一條黃色圍巾遞給小倩。

小倩搔了一下頭說，瞧我這記性，郝醫生，不好意思啊，還麻煩你跑了一趟。

我和妻子逛街路過這兒就給你帶來了。

小倩指著劉巖對郝醫生說，他是我丈夫。

劉巖點了下頭說，你好!

郝醫生顯得很激動，一下子睜大了雙眼，舔了舔嘴唇上的干皮說，你就是倩女士的丈夫，美術設計師?聽她說酒廠的商標都是你設計的，真不簡單哪!

劉巖沖小倩笑笑，小倩握了一下他的手。

郝醫生的話音剛落，從衣兜內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遞給劉巖。劉巖說。我不吸煙。劉巖說完無意識地看了一眼煙盒，見是鉆石牌的，立馬犯起疑惑，家里煙灰缸里的那半截煙也是鉆石牌的。沒錯，是鉆石牌的，他記得一清二楚。

郝醫生點著煙吸了幾口，又撅起嘴吹了吹煙霧說，你們忙著，我妻子還在外面等著吶!倩女士，改日再聯系!

郝醫生走了之后，劉巖悶悶不樂，心想，還改日聯系哪，聯系個球!他問，這郝醫生常來?

小倩說，來過兩次。上次是來送買玩具的錢。小倩見劉巖的臉色不對勁說到這里就不說了，埋怨起自己怎么那么粗心大意，怎么就把圍巾忘在那里了。這郝醫生也真是，遲不來早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來就來吧，還帶來了圍巾。小倩又責備自己反應遲鈍，如果郝醫生一出現，她就馬上把劉巖介紹給他，或許他就不說來送圍巾了。怎么就這么笨哪!

劉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呈現出一種淡黃。她想，完了，劉巖本來就心眼兒小，小得沒有針眼大。兩人走在街上小倩如果多看某個男人幾眼他肯定不高興，整個晚上都不跟她說話。何況郝醫生今天是來還圍巾，劉巖不定又想到哪兒去了。小倩想著該如何跟劉巖解釋為好，她剛想張嘴，只見劉巖迅速地沖出柜臺。

小倩想喊他，嗓子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似的竟然發不出音來。她關好柜臺的門，長長地嘆了口氣。

4

劉巖打車回到家，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心里那個氣呀，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深愛的女人背叛了他。難怪她最近那么熱衷于化妝，化起妝來沒完沒了，化妝的時間比待在廚房的時間還要多。過去她不是這樣子的，一直是素面朝天哪!還有就是小倩喜歡買時髦的服裝了，不管看中的服裝多貴，她都舍得花錢買。一天夫妻倆去逛商場，小倩看上—件羊毛套裙，這套裙子980元。小倩非買不可，掏錢時眼睛眨都沒眨一下。那天他想女人嘛，就愛穿漂亮衣服，就像男人愛喝酒一樣，沒什么。現在想起來恐怕沒那么簡單。她之所以愛打扮了，是因為另有所愛。劉巖想起這些年為家的付出，為了家，他經常晚上加班到深夜畫那些繁瑣的圖紙，一張圖紙只掙100元。而她的一件套裙就花掉了他十個晚上的心血。倘若她依然愛他，他也覺得值。問題是她現在外邊有了人，他的付出還有意義么?

劉巖越想心里越不平衡，猛然站起來直沖衣柜，找出那件套裙后又取出剪刀喀嚓、喀嚓地剪了起來，嘴里小聲說，我讓你美，讓你臭美……剪著剪著眼淚流了出來，滴在手上痛在心里。裙子很快變成布片，布片又被他剪成條狀掉在懷里，落在地上。剪刀發出的響聲讓他產生了快意，這快意夾雜著一種排泄，排泄夾雜著痛苦，痛苦夾雜著絕望。喀嚓聲與耳鳴聲交融在一起，他咬緊牙齒任憑淚水悄然滑落，任憑布片不斷地從手指間隙溜走。

小倩進來后大吃一驚問，你這是怎么啦?

他不說話，繼續剪那些布片，手顫抖不已。

小倩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她蹲下身體抱住他，你怎么啦?說話呀!

劉巖把剪刀扔在地上，大聲吼道，你給我滾!

小倩從未見他發過這么大的火，一下子愣在那里。

劉巖見了小倩又想起那個郝醫生，胸中的火又躥了出來，瞪著眼說，你真會表演呀!

小倩松開手，你這是什么意思?不問青紅皂白地就說出這種話來，不怕別人傷心?

哼，別裝大頭蒜了，我不吃你這—套。

小倩突然轉過彎來，想難道是因為在店里碰見了郝醫生?即便如此也不至于發這么大的火呀!從前她與其他男人多說幾句話，他也只是嘟囔幾句完事。

這時門鈴響了，劉巖回到另一個房間。小倩拉開門見大平抱著一箱酒站在門外，她忙說，快進來。

大平說，這是單位分的，我小舅子開車去單位就讓他給捎回來了，省得劉巖去取。

小倩說，謝謝啊!

大平沒見著劉巖就問，劉巖去哪兒啦?

小倩朝東邊努努嘴。大平喊，劉巖，你出來，干啥呢?

劉巖聽見喊聲不情愿地從屋里出來說，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大平捶了他一拳，不舒服個球，走，跟我喝酒去。

酒喚起劉巖的興趣，他說，好啊，喝酒能消愁。

小倩擔心劉巖心情不好會在外邊鬧事，就說，你倆就在家里喝吧，我這就去買酒、買菜。

大平說，也行。

小倩拿起提包走出家門，下樓的時候腿有些軟，想起劉巖剛才的態度心里很委屈。結婚以來，她一直遷就著他，特別是他得了陽痿病之后，遷就變成了寬容與忍讓。一個男人得了這種病是不幸。醫生曾對她說，讓她配合他治療，不要給他壓力，盡量讓他放松心情減少思想負擔。只有這樣他的病才能盡快痊愈。小倩記住了醫生的叮囑，處處為他著想。為了增強他的自信心，她還經常對他說一些甜言蜜語。劉巖對她也很憐惜，知道店里忙，常幫她干一些家務活。小倩的婚姻生活一直是平靜的，沒有什么波瀾。

小倩去永勝商店買了兩瓶西鳳酒又去了假日快餐廳，劉巖平時愛吃清淡的菜，比如芹菜、胡蘿卜一類的素菜。為了討他歡心，小倩買了一盒芹菜炒香干、一盒胡蘿卜拌土豆絲、一盒羊肚、一只野兔，這些都是劉巖愛吃的。

路上，小倩的心七上八下，擔心到了家劉巖不給她好臉色看。大平畢竟是外人，萬一劉巖再沖她發火就難看了。她決定把酒和菜送回家就去店里。

小倩走到家門口想掏鑰匙，手里提著東西又不方便，于是就喊，劉巖，開門。

劉巖打開門不看她，但小倩見他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心中暗喜。她剛把菜放在茶幾上，手機響了。是郝醫生打來的，他問，這幾天感覺好些了嗎?

小倩說，感覺好多了，只是頭仍然痛。

郝醫生說，繼續服藥，加強鍛煉身體，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郝醫生，謝謝你啊!改天再跟你聯系。

劉巖聽著火冒三丈搶過小倩手中的手機，郝醫生在那邊喊，喂，喂，怎么回事?

劉巖使勁把手機摔在地上，抬起腳就踩，邊踩邊說，我讓你聯系，我讓你聯系!

手機被他踩得粉碎。

小倩發起了脾氣，你為什么要這樣?

劉巖彎腰把小倩買回的菜扔在地上，地上頓時一片狼藉。

大平說，劉巖，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小倩好心好意買回菜，你卻扔在地上，怕我吃，是不是?好，那我走。

小倩忙說，大平你別多心，他是沖著我來的，這事跟你沒關系。

大平說，平時見你倆挺好的，我今天來了他卻這樣，這不明擺著攆我走嗎?

劉巖不吭氣又提起那兩瓶西鳳酒舉過頭頂朝墻上砸去。當啷、當啷幾聲脆響之后，碎玻璃片濺得四處都是，酒流成一條小溪。劉巖忽然紅著臉說，大平，這家沒法過了，你不知道，小倩她……

大平似乎聽出點弦外之音，急忙好言相勸，劉巖，有話好好說。哪家沒有點事呢?發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再說，小倩每天也挺辛苦，進貨、賣貨，—個女人做到這點也不容易了。

小倩聽大平這么一說，眼圈禁不住紅了。

砰、砰，有人敲門。

小倩開了門，見是柳眉。

柳眉問，大平在嗎?

小倩說，在，進來吧。

柳眉進來后見地上亂七八糟的，知道這兩口子在吵架。她二話沒說拉起大平就走。大平說，你來干啥?

柳眉說，我沒問你，你倒問起我來了，人家兩口子的事你摻和個啥?走，回家。

大平說，我不能袖手旁觀吶，我得勸勸。

柳眉瞪大眼珠子說，你勸頂屁用，人家小倩自有主張。

小倩說，你們回去吧，我想單獨跟劉巖談談。

劉巖一揮手說。你也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大平說，劉巖，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夫妻之間有什么話不能說的?虧了你們還是自由戀愛的吶!唉，難得人家小倩如此知書達禮，如果換了別的女人，不跟你鬧翻天才怪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下柳眉不高興了，揪住大平的耳朵說，難道我就不知書達禮啦?我就知道你假借送酒的名義來，來了又不想走。難怪王月月說這棟樓里有個專門勾男人魂的妖精。哪個男人見了她腿都會軟。柳眉說完斜視小倩。

小倩是個聰明人，立馬聽出柳眉話中的意思，就說，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做人清清白白，問心無愧。

柳眉用不陰不陽的調兒說，別嘴硬了，有人看見一個女人送—個男人下樓。

大平拉起她朝門口走，你真是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

柳眉不服，邊走邊跟大平吵了起來。

大平兩口子走了。劉巖馬上暴跳如雷，你都聽見了吧?你都聽見了吧!哈哈，真是造孽呀!你不走，我走!說完摔門而去。

小倩終于恍然大悟，自己深愛的丈夫懷疑她外邊有人。

5

小倩的心矛盾極了，不知道該不該把真相告訴劉巖。

小倩得抑郁癥已有一年多了，這病影響了日常生活和工作。有時連出家門都困難，生怕拉開門家里的東西就會被她帶出門外。每次開門前先瞅瞅地上掉什么東西沒有，瞅一遍不行還要瞅兩遍、瞅三遍、瞅四遍，直到瞅得頭暈腦脹、眼冒金星為止。有一次由于瞅的時間過長差點虛脫。待鎖好門之后，她站在門口旁一遍又一遍地看地上掉什么東西沒有，比如一張紙、一個頭花、一只手套，諸如此類的小玩意。有時看著看著還會出現幻覺，地上像真的有什么東西，便用腳踢一踢。她想用理智、意念控制病魔，罵自己甭看了，眼睛沒瞎，可是一切都無濟于事。

后來發展到連上街買菜掏錢時，也要反反復復地看錢上有什么東西沒有，看著看著頭便如風車一樣旋轉，旋轉的速度隨著眼球的滾動加快，嘴角漸漸地滲出唾沫來。直到旁邊的人竊竊私語，她才不看了。

小倩不好意思去治療，怕人家說她是精神病。她把心中的苦告訴了同學玉兒。玉兒說，這有什么呀?現在得抑郁癥的人很多，就像得感冒發燒一樣，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建議她趕緊治療。玉兒讓她去找郝醫生，她說郝醫生是醫治這病的專家。小倩囑咐玉兒要為她守口如瓶。

小倩懷著試試看的心理去找郝醫生。到了那兒之后見有好多像她這樣的病人，心里的恐懼感也就消失了一半。郝醫生果然名不虛傳，他主要是心理治療，藥物只是起輔佐作用。小倩去了一周后就感覺病好多了。這對一個病人來說，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她本想把病因告訴劉巖，又怕他擔心，他是個比較脆弱的人，陽痿病已經把他折磨得夠嗆，一旦得知小倩得了抑郁癥，他的思想負擔就更重了。小倩思前想后覺得還是不跟他說為好。

小倩一邊悄悄去郝醫生那里治療，一邊調節自己的心情，盡量讓自己快樂。快樂是最好的良藥，她發現疾病癥狀在一天一天地減少。小情感到從未有過的開心，變得更熱愛生活了。她開始喜歡化妝，喜歡穿漂亮的衣裳，喜歡戴手飾，喜歡噴香水，喜歡收拾家，家里養了好多種花。然而，小倩萬萬沒料到劉巖對她起了疑心，她感到非常意外。這意外讓她束手無策。

晚上，劉巖沒有回家，小倩急得快丟了魂。先是給婆婆家打電話，婆婆說一個月都沒見著他了。又給大平家打電話，被柳眉羞辱了一番，說都是你風流惹的禍，劉巖肯定要跟你離婚!魚眼熊掌不能兼得!小倩委屈地掛了電話，給劉巖的辦公室打，電話沒人接。打他手機已欠費停機。

小倩猜不準他在哪里，來到家附近的順風酒館。她剛踏進門檻，服務員就問，幾位?她說，我是來找人的。服務員皺了下眉頭沒吱聲。小倩鼓起勇氣站到酒館的一角尋找劉巖。館里人很多，男男女女的，嚷嚷聲、碰杯聲、叭嘰聲匯成一片，亂哄哄的。她一個桌一個桌地尋找，那些面孔陌生、詭異，如一幅幅生活漫畫，洋溢著不可言說的愉悅，而她的目光在這種愉快中很快失望地收縮。是啊，他是不會來這樣的館子吃飯的，他是個講究情調的人。

小倩離開酒館望著前邊的褲衩小巷，小巷有歌廳、酒吧、茶館、足療館，這些地方都是扔錢的場所，她想劉巖是不可能去這些地方的，他是個把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分花的人，怎么有可能會去這些地方呢?她茫然地看著四周，雖然已近深秋，街上的人卻不少，人來人往，車輛不斷從她身邊穿過。突然，一個男人搖搖晃晃地從小巷里走出來，個頭跟劉巖差不多，手里提著一個酒瓶。小倩睜大眼睛，沒錯，是劉巖，絕對是他。她跑了過去，大聲喊，劉巖，劉巖。

男人東倒西歪地走著，嘴里罵罵咧咧。

小倩走到男人跟前拉起他的胳膊，男人甩開她，你找死呀!

這時小倩才看清楚，男人不是劉巖，她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男人把酒瓶舉過頭頂大吼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值多少錢?你弄疼了我的胳膊，你得賠償，不然就揍你!

小倩驚恐地看著男人說，不會吧，怎么會弄疼你呢?

你不賠錢是吧?好!男人說著就劈頭蓋臉地打小倩。

小倩說，你憑什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你這個臭女人。小倩被打倒在地上，男人猛然朝她后背踹了幾腳。小倩疼得喊叫，救命!救命!男人說，你喊破了嗓子也沒人救你。說完走了。她想喊站住，卻沒有喊出來。

男人踉蹌著遠去，小倩從兜里掏出手機給家里打電話，沒人接。打劉巖辦公室的電話，也沒有人接。小倩擔心劉巖會出什么事，這么晚了他既不在家又不在單位，究竟去了哪里?小倩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感覺后背疼得厲害，埋怨自已眼神不好，怎么把酒鬼看成是劉巖?她給玉兒打電話，玉兒說，馬上過來。

玉兒見小倩傷得不輕，就把她送到就近的醫院。檢查的結果是脊椎骨折。小倩對玉兒說，拜托你見了劉巖把我得抑郁癥的情況告訴他，不然他會誤會我一輩子的。病歷本就在書柜里一本《愛人》雜志里夾著。你對他說，郝醫生是個敬業的人。

玉兒抱怨道，劉巖太過分了，都是他惹的禍。你如果不出來找他，哪會被酒鬼打成這樣?我見了他好好訓訓這家伙。

小倩說，如果早點告訴他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唉，你還不是心疼他才隱瞞病情的?好了，你安心養傷吧，其他的事有我哪!

6

娛樂城內，五彩燈交相輝映，無數條人影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盡情搖擺，亦如被狂風吹亂的樹枝發出怪異的尖叫。

劉巖置身于其中享受著音樂帶來的刺激與瘋狂，他從來沒有這么放縱過。每天只知道上班、下班、回家，日子的流程很簡單，就像他為酒廠設計的那些商標，只能用三種顏色。他一直生活在概念化的模式中。呂齊舞到他的跟前小聲問，怎么樣?

劉巖說，開心!他嘴上說開心心里卻溢出痛苦。他知道這種開心只是暫時的，無法覆蓋內心的痛，這種痛將會輻射他余下的生命季節。

呂齊說，歇一會兒吧!

兩人坐在靠椅上休息，呂齊要了啤酒。呂齊說，你究竟有什么事?今晚話少多了。

劉巖說，你別逼我。

有什么大不了的?頭掉了才碗大個窟窿，至于這么愁眉苦臉的?

劉巖想想也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小倩外邊有了野男人嘛。于是就說，小倩移情別戀啦。

沒想到呂齊聽后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

劉巖被他笑得心里直發毛，就生氣地說，人家倒霉了，你高興，是不是?

呂齊停止了笑聲，喝了幾口啤酒，然后才說，幾天前你還說她是個本分的女人，今天卻說她移情別戀啦，你腦子里有病?

劉巖垂下了頭說，這事是真的。

呂齊把手搭在他肩上，即便是真的也沒什么了不起，這年頭女人有外遇的事太多了，別放在心上。

劉巖說，話是這么說，可輪到誰心里也不痛快。

呂齊說，其實婚姻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稀里糊涂地過算啦。你越認真苦惱就越多，還是想開些。我也曾經遭遇過這種事，當時氣得我想殺了她。那段日子我瘦了8斤多。離婚吧還牽涉到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后來我想通了，她找情人。我也找。這樣兩人心理上就平衡了，互不干涉。

劉巖說，可我做不到，我愛她。她是我的。

愛?現在誰還談愛?愛是什么?愛是彩虹，沒有永恒。你別犯傻啦。—會兒我帶你去—個更刺激更好玩的地方，你要學會享受生活，懂嗎?快樂就在身邊!

劉巖仰起脖子喝酒，頭暈暈的。

這時一個女孩坐在劉巖與呂齊的中間，嗲聲嗲氣地說，我陪兩位大哥喝。說完叫服務生又拿來幾瓶啤酒。眨眼工夫，服務生又端來花生米、香腸、拌涼菜、烤羊肉串等食物。

劉巖對女孩說，我們不認識你。

女孩柔柔地看著他說，萍水相逢更有情趣，與認識的人在一起感覺不一定好。

呂齊掃了女孩幾眼，心如明鏡。

女孩熟練地打開啤酒蓋，分別遞給劉巖和呂齊，她說，來，今夜喝它個一醉方休!

呂齊用曖昧的眼神看女孩，發現女孩的身材很好，三圍不僅突出還很飽滿，如熟透了的蘋果。那張嫩臉仿佛用手一碰就能碰出水來。他碰碰女孩的腿說，小姐真美呀!

女孩卻用挑逗的目光看劉巖，挨緊他。

一股電流般的感覺頓時傳遍劉巖的身體，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令他陶醉。這種香味，不是香水味，也不是自然的清香，而是混合著一種難言的誘惑。他不由得舉起酒瓶。

—瓶酒下肚之后，呂齊不見了。他問，我的朋友呢?女孩握住他的手，靜靜地看著他。

燈光下的女孩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嘴唇翹翹著，半裸的胸脯鼓出圓的形狀。她往劉巖嘴里夾菜，劉巖開始不習慣不時地躲閃，女孩連續了幾個來回。他漸漸地覺出被一個女孩伺候是一種享受，何況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

劉巖喝到第九瓶的時候，眼前的景物一團模糊，他顫著舌尖說，我不能再、再喝了，我要回、回家。

女孩抱緊他，手伸進他的衣服內摸索。

劉巖迷迷糊糊地看女孩，女孩的臉一會兒是蝴蝶，一會兒是梧桐葉，一會兒是飛蛾。女孩把他扶到一個房間，房間里燈光昏暗，香味撲鼻。

劉巖問，這是什么地、地方?

女孩說，這里是你的家呀!

劉巖甩開她的手說，不、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

女孩貼住他溫柔地說，大哥，我喜歡你!瞧你的身體多棒!

劉巖推開她，你、你走開，走、走開。

女孩嘀咕了句什么出去了。

劉巖清晨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禁不住一愣，昨夜發生了什么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他下意識地掏西服內側的兜，傻眼了，那2000元已不翼而飛。這錢是準備給小寶買手風琴的，這可是他的兩個月工資哪!

劉巖后悔不該跟呂齊來這種地方，罵道，這狗日的呂齊怎么喜歡這種鬼地方!

7

他沮喪地回到辦公室，無情打采地坐在椅子上。

砰、砰、砰，敲門聲很急。

誰呀?他沒好氣地問。

我是玉兒，開門!

劉巖開了門說，哪股風把你吹來啦?

玉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邪風!

你生的是哪門子氣，我又沒惹你!

玉兒說，你還算個男人嗎?我如果是小倩就跟你離婚!

玉兒把小倩得抑郁癥的情況和小倩昨夜為了出來找他被酒鬼打傷的經過全部說了出來，說他誤會了小倩誤會了郝醫生。

劉巖聽著聽著頭發就豎了起來，張大嘴巴驚訝地望著玉兒，眼瞳漸漸放大、縮小，縮小、放大；嘴唇開始哆嗦，頭來回搖擺，如撥浪鼓似的轉動著角度，不停地搖擺、搖擺。玉兒還想說什么，劉巖突然尖叫起來，啊、啊——然后瘋了似的沖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