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機關技術性證據審查問題研究

2005年9月21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關于貫徹〈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司法鑒定管理問題的決定〉有關工作的通知》中明確提出:“各級檢察技術部門要圍繞‘強化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的檢察工作主題，著眼于提高檢察機關法律監督能力，加大對批捕、公訴工作中技術性證據的審查力度，積極開展文證審查工作，為檢察機關履行法律監督職能提供技術保障。”但是，我國檢察機關技術性證據審查在制度建設和實際工作中都存在著與檢察業務發展不相適應的狀況。本文在調研基礎上，對檢察機關技術性證據審查相關問題進行探索研究。

一、技術性證據審查概念

在我國司法領域，沒有明確的技術性證據審查概念。從技術性證據的特點以及在訴訟中的作用，對技術性證據審查概念作以概括——技術性證據審查是指檢察技術部門接受案件承辦部門的委托，由具有專門知識的檢察技術人員或者其他具有專業知識的人員，對起證據作用的、涉及專門技術問題的證據的合法性、科學性、客觀性、規范性等進行審查，并出具審查意見的一種活動。

二、我國檢察機關技術性證據審查的現狀和問題

目前，各級檢察機關廣泛開展文證審查工作，在實踐與探索的基礎上制定出臺了一些規章制度，但檢察機關技術性證據審查工作仍存在較多問題，具體表現如下:

(一)我國司法領域技術性證據審查的法律制度體系不完善

第一，技術性證據審查缺乏法律支持。目前檢察機關開展的所謂“文證審查”是檢察機關按照辦案程序，指派檢察技術人員運用專門知識和技能對案件中的技術性證據材料進行的專門審查。其依據是《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以下稱《規則》)第257條第2款的規定，但此規定并沒有明確審查的原則、范圍、內容和方法;對技術性證據的審查工作也只是體現在偵查監督職能中，未能真正在法律規范中予以明確確立法律地位。《人民檢察院法醫工作細則》(以下稱《細則》)中也僅說明了檢察機關法醫工作職責中包含文證審查工作。

由于上述原因，致使檢察機關技術部門對技術性證據的審查工作無法規范，審查意見書無法律效力、無證據作用。而且，上述規定也僅是檢察機關的內部規定，審判機關甚至包括一些檢察機關內部，根本就不認可法醫文證審查意見書的地位和作用。有些地方，雖然做出了關于涉及技術鑒定的案件，必須先交技術人員進行審查的規定，但實際執行頗有偏差，多數辦案人員都是到技術部門就某一專業性問題咨詢一下就了事，審查意見書是否出具對其并不重要。一些檢察人員在自行審查技術性證據時只看結論，不看過程和依據，認為技術性證據是由專門的技術人員做出，足以定案，進行審查是多余的，不考慮技術性證據本身是否能夠客觀、真實、準確地反映案件的客觀事實。

第二，技術性證據送審制度不完善。到目前為止，技術性證據審查工作，尚未納入訴訟法和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的調整范圍，因此也未真正融入到檢察機關的辦案程序和執法質量考評體系之中。由于技術性證據審查工作缺乏法律支持，在檢察機關內部流程上亦無明確的節點。例如有些案件在偵監環節已經審查，但到公訴環節辦案人員不知曉，有些要重復審查，加大了技術人員的工作量。但有的案件在公訴環節技術性證據發生了變化，辦案人員誤以為技術人員在偵監環節已經對該案進行了審查，而不再交技術人員審查，容易引起案件技術性證據的瑕疵，造成公訴時的被動。在公安機關提請逮捕涉及人身傷亡的案件時，提供的技術性證據的范圍不規范。例如在審查技術性證據時，偵查卷宗內僅有受害人的法醫鑒定書而無其它相關的醫療材料，特別是有些傷情依賴于輔助檢查的診斷時，那些X光片、CT片等重要證據又不入卷，導致審查人僅憑鑒定書上的文字描述，無法提出明確審查意見，只能給出退回補充證據材料的意見。

(二)檢察機關證據審查中的技術性證據審查存在實體缺失問題

第一，專業技術人員及技術部門并沒有被明確授予證據審查權能。目前還沒有哪個法律、法規或司法解釋中明確規定檢察技術部門是代表國家對技術性證據進行審查，也沒有明確授予檢察技術部門對訴訟中的技術性證據的獨立審查權能。實踐中是通過與其它業務部門的協作配合方式，參與和介入審查。事實上，和其它司法鑒定和對技術性證據的鑒定和審查相比，檢察技術部門對技術性證據的審查，無論是偵察監督階段還是在公訴階段，它的審查從其性質上看都具有國家訴訟監督的特點，這主要是由于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的特點決定的。從訴訟流程的角度講，無論哪個機關出具的鑒定文書，都有可能被檢察技術部門審查，這與我國的訴訟制度設計有很大的關系。

第二，技術性證據審查權過于分散。長期以來，對檢察技術工作定位不準，重視不夠，使得檢察技術部門的相關技術人員并不是技術性證據審查的唯一主體。偵查監督、公訴部門對技術性證據可自行審查，但這些部門的審查多流于形式。根據現行法律的規定，審查逮捕部門的辦案人員、審查起訴部門的辦案人員、接受委托的技術部門的相關技術人員都有對進入檢察環節的技術性證據進行審查的權利，這樣表面上是加強了審查的力量，實際是削弱了該項工作，造成三個和尚沒水吃的僵局。從過去至今，檢察機關從來沒有確定哪個部門是技術性證據審查的唯一主體，技術性證據的審查只是各審查部門認為有需要時，才要求技術部門或其它社會專門機構或專業人員介入，而且這種介入沒有明確的程序和規定，審查的效力也沒有規定。

審查權的分散，造成整個訴訟過程中，有審查權的部門實際上沒有專門人員進行審查，技術性證據實質上未得到有效審查，導致部分案件在程序合法下隱含著實體不公正隱患，甚至因技術性證據瑕疵導致一些冤假錯疑案。

第三，技術性證據審查的內容主要是鑒定類技術性證據，以法醫學鑒定和醫學鑒定為主。涉及的罪名中，以故意傷害、故意殺人、強奸、交通肇事、盜竊所占比例較大，其它案件占的比例相對較小。從送審比例上看，公訴環節案件送交技術部門審查的比例高于偵查監督部門。技術性證據審查的范圍還遠遠沒有涵蓋所有的證據種類，涉及的罪名也沒有相對集中，技術性證據審查的有效性沒有得到體現。

(三)檢察業務對技術性證據進行審查的需求逐年增加，但審查能力相對不足

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的重要手段和權能是證據審查。在檢察機關辦理的刑事案件中，約有三分之二的案件中涉及技術性證據。河南省檢察院專門組織的調研顯示:2006年，12個市級院批捕、起訴案件分別為8150件、12875件，涉及技術性證據的分別為4051件、3100件，送技術部門審查分別為1005件、879件。至2007年，12個市級院批捕、起訴案件分別為11953件、12023件，涉及技術性證據的分別為6859件、5421件，送技術部門審查分別為2409件、643件。從以上調研數據中可以說明:在三道工序案件中有大量、多類技術性證據未經檢察機關審查，而且案件中技術性證據的數量在逐年增多，審查的數量也在逐步增多。

而現實情況是:基層院技術門類不齊全。能夠保證開展法醫、文痕檢和司法會計等三項鑒定的就不錯了，缺少聲像檢驗鑒定、心理測試、現場勘查技術、物價評估等是普遍問題。對于廣泛開展的法醫學文證審查，法醫專業技術人員相對缺乏，工作量過大。對技術性證據的審查主要集中在涉及傷情鑒定的審查上，要求每案必審后，法醫技術人員的工作量大和技術水平跟不上的矛盾必然突出。

三、技術性證據審查的權能定位

基于上述內容，結合檢察機關“強化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的工作主題，對檢察機關如何開展技術性證據審查提出設想，主要是:明確審查權能、明確審查機構、規范審查程序和方法、合理配置審查資源。

(一)從檢察機關是法律監督機關的憲法定位，提高對技術性證據文證審查的認識

技術性證據結論的正確與否，在刑事領域，直接關系到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重罪與輕罪等重大事實或情節的認定，這些鑒定結論如果發生錯誤，對案件偵查、審判將產生重大影響;在民事訴訟中直接決定著案件當事人是否勝訴，直接牽扯到人民群眾對司法的信任度。在司法實踐中，大多數技術性證據都是科學、可靠的，能真正發揮訴訟證據作用。但仍然有少數技術性證據不科學、不規范，與事實不符，甚至完全錯誤。特別是目前管理體制上的混亂、鑒定機構的設置無序、技術鑒定人員專業技術水平和政治素養的參差不齊等，造成實踐中的鑒定錯誤、程序不合法或利用鑒定徇私舞弊等現象時有發生。給司法機關和當事人在人力、物力、財力上帶來極大的浪費，甚至嚴重影響社會的穩定，影響司法鑒定機關的形象。檢察機關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從職能出發對訴訟中的技術性證據提出客觀、科學的文證審查意見，是保障檢察機關辦案質量的重要保證，是全面履行法律監督職能的需要，是維護公平正義的需要。

(二)技術性證據審查權能的具體設置

鑒于我國檢察機關技術性證據審查的發展、以及其現狀和存在的問題，結合檢察技術實踐，借鑒國外技術刑性證據審查的立法和實踐，對我國檢察機關技術性證據審查提出以下構想。

1.審查權能

也稱審查權力配置，我國目前沒有專門將技術性證據審查工作規范納入訴訟法之中，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也沒有詳盡規范的技術性證據審查操作規程。為了切實提高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能力，司法實踐證明，從法律程序上規范對技術性證據的審查已十分必要。在法律規定的辦案程序上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特別規定。審查權:對案件中起證據作用的物證、法醫、司法精神病鑒定書，檢驗、審查、評估報告，分析意見書，勘驗檢查紀錄，財務會計資料，視聽資料等各種技術性證據材料，檢察機關必須及時進行文證審查。決定采用或不采用權:技術性證據經過文證審查后，明確提出采用或不采用的意見。啟動補充鑒定或重新鑒定權:發現技術性證據結論定性錯誤的，必須由檢察機關啟動補充鑒定或重新鑒定的程序。聘任專家審查權:對專門性或復雜疑難的技術性證據審查時，檢察機關可以選聘一定數量的德才兼備的專門人才，組成專家審查委員會，授權參與技術性證據審查工作。

2.審查機構

司法鑒定管理體制的改革，出現了司法鑒定主體多元化、市場化、良莠不齊等新情況，檢察機關應加強對司法鑒定活動的監督，維護司法鑒定法規的統一正確實施。因此，對進入檢察訴訟環節的技術性證據進行審查和監督，是客觀規律發展的必然要求，作為法律監督機關，遇到司法鑒定機構違法鑒定的現象不進行監督，無論如何是說不通的。實踐證明，檢察機關進行文證審查工作不僅有理論基礎，而且在檢察業務實踐中也發揮著其獨特作用。

檢察機關應設置專門機構把目前散見于各個檢察業務部門對技術性證據的審查工作，集中到專門機構進行審查，是開展法律監督應然性和必然要求的結果。

3.審查方式

(1)程序性審查。一是對委托情況進行審查。即是否依照我國法律規定辦理了委托鑒定手續;屬于何種形式的委托;選定委托鑒定機構的程序是否符合法律規定;有無干擾或其它不正常情形發生等。二是對鑒定機構和鑒定人基本情況的審查。即鑒定機構和鑒定人是否具有法定資質并已依法登記;鑒定事項是否屬于鑒定機構或鑒定人的業務范圍;有無相應技術條件;有無依法應該回避而未回避的情形等。

(2)實體性審查。一是對鑒定所依據的資料和材料情況的審查。即在對所需文證審查的技術資料證據審查其所采用的資料、材料是否對鑒定結論的產生有充分、可靠的支持，例如在法醫學傷情鑒定書中，其所依據的被鑒定人的住院病歷是其主要鑒定材料之一，該病歷是否完整，記錄中對傷情病史發展過程是否與治療過程相互印證等等，即其是否真實、完整，提取、收集、形成、移交是否符合法律規定等。二是對鑒定過程、方式、手段的審查。鑒定過程是否是按規定的程序和方式進行;是否進行了必須的勘察、檢測、檢驗;是否進行了必須進行而且科學正確的試驗;鑒定情況記錄是否詳細完整并有鑒定人和記錄人的簽名認可等。三是對鑒定結論的審查。即通過審查鑒定書的內容是否完整，鑒定過程是否詳實，反映鑒定事項是否真實，依據的標準和材料是否相符，分析意見是否客觀科學，達到審查結論所依據的科學標準和法律標準與案件事實是否相吻合等。

(3)專門性審查。應當看到，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各種新的檢驗技術逐漸產生，一些先進的、科學的檢驗技術必將取代傳統而陳舊的技術，如DNA指紋技術運用于強奸案件和親子鑒定中比多種血型鑒定運用統計學排除法先進而科學、CPS多道心理測定(測謊)技術、骨齡鑒定被鑒定人年齡技術等等，但是雖然這些具有科學性的方法具有其先進性，有一些技術還必須得到法律上的明確確認，因此運用這些先進科學技術獲取的技術資料證據是否可以作為訴訟證據使用，是否具有證據效力，需進行專門性審查和在法律上作進一步的規范性說明。

對技術性證據經過以上審查步驟，就會對其是否具有科學性、可靠性和合法性，能否作為訴訟證據使用得出結論，有問題的技術性證據就會暴露出其問題，是意識形態上的問題還是認識形態上的問題就會顯現出來，是檢察技術實行法律監督最重要的環節。

4.審查程序

技術性證據審查監督的權威應當建立在全面履行法律監督職能和科學運用監督手段的基礎上，而不是應當建立在文證審查意見的終結性或最高效力上，目標是確立技術性證據審查監督是一種程序性監督的理念。建立審查的程序控制體系十分必要。

5.審查效力

(1)文證審查是對技術性證據能否采用的責任擔保。對技術性證據審查后，需要明確提出同意或不同意原結論、建議重新或補充鑒定的審查意見并說明理由。一旦做出肯定性的意見，就會在辦案人員內心建立某種信任和依賴，就意味著該技術性證據可以放心采用了，它的效力是帶有風險性質的責任擔保。

(2)文證審查是對技術性證據薄弱部分的補充強化。案件承辦人可以將審查意見書表述的內容吸收為補充偵查或案卷退查的理由，指導辦案單位全面收集證據，它在加固證據、證據補強方面起非常重要的作用。

(3)文證審查是對技術性證據否決后啟動補充或重新鑒定的法定程序。對技術性證據審查后，發現原鑒定結論定性錯誤，需提出補充或重新鑒定的意見，為查明案件真相，案件下一步就面臨補充或重新鑒定，它是啟動補充或重新鑒定的直接依據。

(4)文證審查是對技術性證據權威評析的專家證言。一方面通過質量確認，肯定原結論，經過分析、研究、加工后，可以將專業性很強的證據資料轉化為淺顯易懂的專家意見，消除爭議和疑惑，統一不同意見，增強辦案人員使用證據的信心;另一方面，通過專家證人對一些普遍性的規則和慣例進行權威講解和說明，使辦案人員正確理解和判斷真實的案情。

(5)文證審查意見在某種情況下有直接證明案件的作用。《刑事訴訟法》第42條規定:證明案件真實情況的一切事實，都是證據。對技術性證據進行審查時，發現原鑒定依據有錯誤，經綜合分析研究，寫出糾正意見，當這種意見完全可以證明案件情況時，文證審查意見可以附卷作證據使用。

6.資源配置

不是所有的技術性證據都需要檢察技術人員進行審查。根據技術性證據在案件中所起的作用，進行分類審查，合理配置審查資源，使檢察技術人員和辦案人員既有分工又有協作，既解決了對技術性證據進行專門性審查的問題，又解決了結合其他證據綜合判斷技術性證據的問題。

一類技術性證據是起到聯結其它證據的作用或是起到與其它證據相互印證的作用。如物證，它是以其外部特征和物質屬性來起證明作用的，但是物證的外部特征和物質屬性在很多時候需要通過一定的科技手段如科學鑒定才能顯現。又如有些鑒定結論是用來鑒別物證、書證或視聽資料的真偽，與證人證言、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被害人陳述等言詞證據相互印證，判斷言詞證據的真偽。不僅要求其本身合法、科學，還必須與案件事實和其它證據能夠相互印證。沒有其它證據作為印證或從其它各方面共同證實，司法鑒定不能孤立的作為定案依據。對于這一類的技術性證據，要綜合全案事實和其它證據對鑒定結論進行綜合分析判定，應由辦案人員進行審查，辦案人員是第一責任人。當辦案人員對鑒定結論有疑問時、或復雜疑難而把握不準的，交檢察技術人員予以協助審查。

另一類技術性證據是對案件事實起直接證明作用的。如法醫傷情鑒定、文痕跡鑒定、司法會計鑒定或司法審計報告等，這些鑒定結論能夠直接證明案件事實的犯罪客觀方面和犯罪主體。對這一類技術性證據，應由檢察技術人員進行審查，檢察技術人員是第一責任人。檢察機關技術部門的技術人員審查后，認為原鑒定存在錯誤，不能作為定案依據的，應決定補充鑒定或重新鑒定。對于專業性極強，重大復雜疑難案件，

檢察技術部門可以聘請有關專家進行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