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資本視角下我國小額信貸的運作

盡管世界各地的小額信貸在運作模式上有些區別，但是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即小額信貸制度利用借款成員間的自我選擇和同輩監督、社會共享的規范、成員間所建立起來的網絡關系以及其他認知型和結構型社會資本的作用，有力地保障了貸款本息的償還，為中低收入群體提供了一種全新的金融服務。通過社會資本的運用與營造，孟加拉鄉村銀行等小額信貸機構在開展小額信貸服務時，才能保持98%以上的還款率。

20世紀90年代以來，社會資本逐漸成為經濟學關注的熱點，主要原因在于既有解釋范式存在的缺陷。傳統的經濟理論往往忽視了對社會共享的規范、價值觀、信任，以及通過規則、程序和先例建立起社會網絡等因素的分析，將這些問題看作是研究框架中的外生變量或被置于分析框架之外。實際上，這些以前被視為既定的因素在促進成員間分享信息、采取集體行動和制定政策制度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們通常是制度變遷的中介。

社會資本的作用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社會資本的作用不僅體現在社會組織之間的互動交往中，而且個人通過水平與科層網絡資源獲取的經濟利益也是社會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在研究小額信貸時有必要明確:社會資本是嵌入到關系網絡中的歷史傳統、價值理念、行為規范、認知模式和行為范式以及網絡成員獲得資源的能力的綜合，它是微觀經濟主體(可以是組織或個人)在互動博弈過程中表現出來的某種特征，例如信任、規范和網絡，它們能夠通過推動協調的行動在個體獲得某種收益的同時提高社會效率。

社會資本概念的提出，把價值理念、信任關系、共享的社會規范、人際互動網絡關系等因素納入了經濟學分析的框架之中，不僅對微觀層面經濟人的行為動機解釋的更加全面深入，而且對于剖析宏觀層次上的集體行為和長期選擇也有很強的說服力。

世界銀行在其研究報告中指出，一個國家的非正式制度——“社會資本”能夠對經濟的高質量增長起到積極作用。社會資本是一種社會凝聚力，這種凝聚力不僅可以緩解貧困，而且可以促進經濟的繁榮和可持續發展。社會資本不是社會制度相加的總和，而是把各種社會制度聚結在一起的粘合劑。

研究表明，那些有利于個人行動的社會關系對于微型企業主的成功是至關重要的。他們綜合運用社會資本理論和鄰里關系效應，說明在一個樣本中為何有些小額信貸者會受到區別對待，指出鄰里關系在培育社會資本和提高微型企業的業績方面也發揮了重要影響。所以，社會資本對于自我雇傭者的企業成功有著決定性的積極影響。

在社會資本功能及作用機制的基礎上，小額信貸組織通過“團體貸款”、“動態的貸款激勵”、“有規律的還款安排”等機制有效的降低了貸款風險。研究顯示，世界上最好的小額信貸機構，在剔除通貨膨脹和所有補貼因素的影響之后，其資產收益率(ROA)可以達到2.5%，其權益回報率(ROE)在2003年甚至超過了全球前10名商業銀行16.2%的平均水平，達到了40%～50%的水平，取得了諸多大型商業銀行都無法達到的業績。

我國小額信貸成功原因分析

社會資本在各種模式小額信貸下的成功運作為我們提供了良好的經驗借鑒，雖然我國與孟加拉以及其他海外市場的情況不同(社會文化背景不同、經濟發展程度不同、信用體制狀況不同)，但社會資本能夠發揮作用的機制與機理卻是相通的。我國各地的農村信用社也根據自身實際，創造出了許多適合當地小額信貸運作的有效方式，并形成了許多創新型的運作方式。除此之外，諸如資金互助社、社區發展基金等民間金融形式的蓬勃發展與有效運作，也是利用村民之間相互建立起來的“信任、規范、網絡”等社會資本要素使得成員間的資金借貸得以有效運作。現在以農村信用社為例，分析社會資本的各種要素是如何促進當地的小額信貸有效運作的。

信任關系的營造

信任關系是建立在雙方信息較為對稱的基礎之上的。而各地農村信用社開展小額信貸遇到的最主要障礙就是“信息不對稱”問題，從掌握的信息量來看，相對于借款農戶，農村信用社總是處于不利的地位。由于信息的不平等，借貸雙方之間自然就無法建立起信任關系。

為了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各地農村信用社紛紛尋找各自的解決途徑，有些地方的農村信用社建立村級貸款聯絡員制度，有的則聘請村中的村主任、村支書作為農村信用社的貸款義務監督員，還有的加強了信貸員的走訪(每個信貸員負責一定的區域，且這些信貸員都是當地人員)，由于這些信貸聯絡員、貸款監督員以及農村信用社信貸人員都是當地的人員，對當地的情況比較了解，較好地解決了農村信用社在小額信貸方面的信息不對稱問題。

農村信用社較為詳細的了解借款農戶與非借款農戶的基本情況，貸款風險自然也就得到了有效遏制，因此只要是農戶的正當貸款需求，農村信用社一般都會滿足其融資需求，這對于雙方建立相互信任關系有很大的幫助。縱觀國內農村信用社開展小額信貸業務較好的地區，無一不是農村信用社能夠對借款農戶基本情況(包括家庭財產、收入、信用評級狀況等方面)有較為透徹的了解。

信用環境對于當地農村信用社小額信貸業務的開展是至關重要的。為了強化當地的信用環境，部分地區結合金融安全區的建設，進行“信用村鎮”、“信用工程”建設，使得農戶的信用觀念有了進一步的加強，農戶逐漸形成了“只要辦信用事，就可以較為容易地再次取得貸款”的觀念，這也為雙方建立信任關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從大部分地區的實際狀況來看，獲得小額信貸的難易程度同以前相比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通過農村信用社與能夠按時還貸的借款農戶之間的多次信貸交易，使農戶切實感受到只要遵守信用，那么從信用社貸款并不難，自然農戶對于農村信用社的信任程度也就加強了。不僅如此，借貸雙方之間的正常信貸交往還為非借款農戶形成了示范效應。由于從農村信用社獲得貸款的困難程度下降，農村信用社成了當地農戶融資的主要渠道，借貸雙方之間的信任程度隨著雙方交易次數的增加而日漸加深。這在一些經濟欠發達地區的效果尤為明顯，農村信用社的小額貸款已經成為當地農戶從事生產、生活所需資金的最主要融資渠道。

制度規范的營造

各地信用社在開展小額信貸運作時，結合當地的社會資本狀況，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創新，并采取了許多靈活的制度規范形式，使得小額信貸產品的運作更加有效。同時，規范制度的建立并執行，也使借貸雙方的信任關系增強，而信任關系增強也使這些制度規范的實施更加便利。

“信用證”的采用，使農戶融資的便利程度有效增強。“信用證貸款”這種小額信貸方式是我國對于微觀金融制度的一項創新，各級農村信用社在對轄區農戶家庭基本情況和經濟狀況進行調查的基礎上，對農戶進行信用評級，根據信用等級的不同，發放不同額度的信用貸款，這不僅降低了農戶申請貸款的繁瑣手續，也降低了農村信用社辦理小額放款時的成本，而且不同額度的貸款對農戶也形成了信用激勵:既形成了對農戶信譽程度等非物質性收益的刺激，又使其信用觀念得到進一步增強。此外，還能使農戶看到未來切實的經濟利益——貸款的再次可得性和能夠獲得更大額度的貸款。這一點對于農信社未來業務的開展可能更為重要。

“農戶檔案”的建立，使借貸雙方之間的信息更為對稱。在一些小額信貸業務開展較好的區域，在信貸人員定期走訪的基礎上，農信社為轄區內的每一農戶都建立了“農戶檔案”，其中既包括農戶家庭的基本經濟狀況、財產情況、信用狀況，又包括農戶信用借款及聯保貸款情況的記錄，使農信社能夠對借款者的基本情況及以往的信用記錄有一個較為清楚的了解，從而有效降低了貸款風險，也為雙方之間的多次信貸博弈關系的建立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信用激勵機制”的采用使農戶對于按時還款有了積極性。除了上面所談到的不同額度的信用放款以外，部分地區的信用社還明確規定，對于按時還款的農戶，除了能夠獲得以后貸款的便利性以外，如果以后若干期內還款記錄良好，還能夠獲得更大的貸款額度，這對于主要依賴農村信用社進行融資的農戶來說，是一個切實的激勵機制——不僅保障了農戶的“貸款可得性”，而且還可能獲得“更大額度的貸款”。大部分地區農戶的信用觀念是較為純樸的，為了以后貸款的可得性和更大額度的貸款，自然會按時歸還農信社的貸款。筆者對部分地區的調研過程中發現，為了以后能夠從信用社獲得貸款，當地農戶絕大多數都能按時還款，即使手里的現金不足，也要在貸款最后期限前通過其他渠道借款，用以歸還農信社的貸款?！鞍磿r還款”規范的形成，在此得到了較好的表現，在這其中，信用激勵機制的作用功不可沒。

設計得再好的金融產品，在實際工作中也難免要遇到風險。對于農戶小額信貸貸前、貸中、貸后所遇到的種種問題，除了要加強農村信用社自身的內控機制建設以外，更多的是要發揮具體經辦人員(信貸員、客戶經理)識別、防范風險的作用。還有，農村信用社目前對于小額信貸宣傳、實施的不到位，也與信貸人員的經濟激勵不足有很大的關系。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除了要加強信貸人員的業務素質之外，更好的辦法是加強經濟激勵——信貸人員薪酬激勵機制的建立，可切實調動其積極性。比如有的農信社規定，在對違約貸款實行終身追究制的基礎上，按照“具體經辦人員本利清的總收息額在15萬元的按照收息額的3%提取、15萬元到60萬元的按照4.5%提取、60萬元以上的按照5%提取薪酬”，信貸人員對于貸款的發放和管理有很高的積極性，信貸人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主動到借款農戶家中進行走訪。這為貸款管理成本的降低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網絡關系的營造

“信用村鎮工程”建設為強化農戶之間的橫向網絡關系奠定了基礎。為了使農戶能夠形成按時還款的觀念以及增強其信用觀念，部分地區的農信社結合正在進行的金融安全區的建設，大力開展了“信用村鎮工程”建設。通過這一工程，使農戶個人的信用觀念得到增強，而且在農戶群體之間形成了信用比較，較之以前農戶“對于信譽程度”等非物質性收益的重視程度得到增強。不僅如此，農戶為了獲得更高的信譽程度以尋求更多的心理滿足程度，對于周邊群體的關注程度得到增強，自然相互之間的聯系也就更多，這為強化農戶之間的橫向網絡關系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同時也使農戶之間的信任關系得到強化。從實際情況來看，各地信用村鎮的小額貸款的還款比率明顯高于周邊地區或其他地區，便是對于所營造的網絡關系的最好肯定。

“經濟合作社”等經濟利益共同體的建立為農戶之間網絡關系的強化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對于小額信貸貸款方式中聯保貸款在部分地區開展不利的原因，歸根結底，在于形成聯保小組的農戶之間缺乏共同的經濟利益。無論何時，離開社會關系、經濟利益關系的聯保小組，必然是一種非常松散的組織關系。在其相互之間的利益博弈過程當中，必然出現這樣一種結果:每個成員最大的收益就是獲得自身的貸款份額，其他成員的盈利不能分享，損失卻要分擔，這種“利益與風險”的不對稱性也是聯保貸款難以快速發展的關鍵因素之一。

如何增加聯保農戶之間以及農戶與農村信用社之間的博弈次數，如何強化聯保小組成員之間的利益相關關系，成為目前要解決的重要問題之一。從目前看，我國部分地區以經濟合作社、專業產業化組織等方式將農戶聯結起來，使其能夠“利益共享、風險共擔”，而且隨著農戶之間經濟利益交往的增多，必然會使相互之間的信息更為對稱，信任程度也會不同程度增強。通過經濟利益關系強化網絡關系，建立起外部經濟內在化的機制，對于促進聯保貸款融資方式的發展將起到促進作用。

上文分析了“信任、規范、網絡”等社會資本要素在促進我國部分地區農信社小額信貸有效運作發揮的作用。縱觀這些成功的范例可以發現，小額信貸及小組聯保貸款之所以能夠保持較高的還款比率，是因為建立在成員之間的相互信任、互惠互利、信息共享、遵循共同的規范以及彼此之間的社會網絡關系等社會資本在其背后真正起到了防范信用風險的作用。也正是通過軟信息的作用，社會資本所建立起來的社會性擔保才使得小額信貸得以有效運作。

按照經濟學的視角，小額信貸組織的成功之處就在于其為借款者帶來融資機會的同時，又保持了自身的可持續發展，但對于促使其成功的背后因素則少有探討——這些組織是如何以及怎樣利用社會資本來規避風險的。因此，從社會資本的視角來研究小額信貸更深遠的意義，還在于它創造了一個典范:社會資本具有某種準公共產品的性質，如果說小額信貸的成功之處在于彌補了金融市場失靈的話，那么小額信貸組織所創造的社會資本則彌補了市場失靈的另一個方面——公共產品的供給不足問題。這一點對于全球小額信貸模式的發展都是有借鑒意義的。

(作者單位:經濟日報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