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前我國慈善事業處于從傳統施恩向現代慈善過渡的階段,傳統的等級恩賜、狹隘恩報和封閉財產現在當代市場經濟語境中,與現代公民權利、公益慈善和理性財富觀發生碰撞。我國慈善生態建設,須揚棄傳統慈善文化資源,吸收西方先進的慈善文化元素,培育公民社會和培養公共精神,營造良好的慈善文化氛圍。
關鍵詞:慈善;施恩;文化;公共精神
中圖分類號:D6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4-0177-03
中華民族素來就有樂善好施、扶貧濟困的優良傳統。但無論是與我國經濟發展相比還是與西方國家相較,我國慈善事業生態脆弱。近年來又出現一些慈善事件,如”麗江媽媽”胡曼莉風波,農夫山泉“一分錢假捐”事件,慈善遭遇尷尬困境。作為我國社會保障體系的有益補充,慈善事業的發展是培育公民社會從而構建和諧的必要條件。而當前我國慈善文化的缺失、國人慈善觀念的落后是制約慈善生態建設的瓶頸,厘清傳統施恩與現代慈善的差異,實現前者向后者的過渡,是我國慈善生態建設走出誤區的理論前提。
一、傳統施恩與現代慈善的觀念碰撞
1、等級恩賜與平等給與
傳統施恩是封建臣民社會的個人恩賜行為,有濃厚的尊卑等級觀念,雖然朱熹在《朱子家訓》中指出:“施恩無念,受惠莫忘。”但其背景是幾千年的儒家思想文化熏陶,施恩者首先就有高高在上的優越心理,施舍行為有相應的道德回報期待,也就是通常所謂的施恩圖報,其行為的思想基礎是狹隘的施舍與恩賜觀念,一旦沒有得到感恩回報就會中斷施恩行為。所以傳統施恩多發乎善心或者側隱之心,但基本是偶然的和非專業化的。所謂非專業化,是指捐助者對受助者進行直接捐助,沒有通過中介組織,既不規范也沒有制度保障。而現代慈善是平等給與,捐助人和受助者人格完全平等,捐助是以慈善組織為中介,捐助與受助相分離一一捐助人不知道哪些人因他受助,而受助者也不知道是誰幫助了他,這與傳統的直接捐助不同,能免除感恩與求回報的心理,使慈善行為不至于在”情感債”、“道德債”上阻滯。此其一。其二,傳統施恩往往是自發的、偶然的隨性而為,不能將行善常態化。一是因為儒家倫理只注重個體內在的道德修養,謂自律為最高境界,對于是否踐行則無關緊要:二是人們行善帶有功利色彩,如求名、祈福、求子、祛病、消災、贖罪。西方文化將慈善作為一種他律要求,人們做慈善往往出于對神的一種敬畏和恐懼,有外在的契約法制的強迫性,同時還把做慈善看作是實現人的第五種自由——給與的自由的途徑,因為給與,人們超越了物欲,自由穿梭于財富和精神之間,這種文化氛圍中的慈善是超功利或者是非功利的。總之,現代慈善是社會成員普遍參與的、規模化的、制度化的、以非營利組織為中介的公益事業,其內驅力是人人平等的公民權利觀。現代權利理論告訴我們,人權有實證權利和道德權利兩種,關心人愛護人也是人權的一種,是人的一種道德權利,人們在行使這種道德權利的過程中能獲得精神滿足和人格成長川,現代慈善是公民的日常功課,公民把捐贈作為自己的生活元素,是維護自己的人權。捐助者把幫助弱勢群體作為自己的社會責任,沒有高人一等的施舍心理,主觀上也是不求回報的,因為給與本身就是一種自由和幸福。
2、狹隘恩報與公益慈善
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我國傳統文化中蘊含感恩的基因。又“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但儒家思想的實質是以宗法文化為背景的親情倫理,這種親情倫理構筑了中國的熟人社會,即根據血緣關系、地緣關系標準,由親及疏、由近及遠,形成了國人對親人、熟人、生人關注度遞減的心理路線。因而首先人們的施思路徑是狹隘的、封閉的、內斂的,往往表現為親幫親、鄰幫鄰、熟人幫熟人的互濟互助模式,很難得惠及陌生人。這就使得傳統施恩帶有濃厚的鄉里情結和親族悄結。再者,國人的恩報觀念是狹隘的單向回饋式感恩,或者即時現報,或是一次性工程,至多達到捐助與受助的愛心守恒。正因為這種狹隘的封閉的思報觀念,和以宗法文化為背景的親情倫理,自古以來中國雖然富翁不少,但缺乏公共精神,只想把財產留給子孫,為子孫奠定一份基業,使后代免受饑餓之苦四。而公益慈善跨越了熟人社會的界限,在開放的陌生人社會里進行,通過社會互助讓人人感受到社會的溫吸,讓公民更好的生存發展并回報社會。這種恩報是在愛的接力中傳承感恩,以多維輻射的方式回報社會,從而形成整個社,會的感恩心態,培育出一種公共精神,人人都樂于為社會奉獻。所以,現代慈善并不是私人之間狹隘的恩賜和感恩,而是社會成員之間的一種制度化、社會化的自愿互助行為,接受幫助是現代社會中困難群體應得的基本權利,行善是個人承當對他人的社會責任,這種責任不是分外的德行,而是現代公民在公共生活中主體地位的表現,是維護弱勢群體基本的公民權利,如生存權、發展權和獲得幸福的權利。
3、封閉財產觀與理性財富觀
以宗法文化為背景的儒家親情倫理,是源于我國古代的自然小農經濟,宗法文化培育國人強烈的家族意識,非常重視家產的繼承與守護,主張“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導致家產流失的行為視為大不孝和敗家子。所以,親情倫理積淀成國人的”惜財”意識。國人舍不得進行慈善捐助,偶爾為之也是為了祈求神靈保佑或者散財消災。此其一。其二,國人都有不露富的思維定勢。不露富也就是藏富,這又是與仇富的社會心理相關。仇富因為為富不仁的社會現象以及均貧富、殺富濟貧的文化傳統。仇富,則私有財產的安全性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抄家滅門之禍,這就形成了國人封閉的財產觀,也就是財不外露、裝窮,中國人害怕出頭,古代中國商人更是深深將“韜光養晦”和“藏而不露”的處世潛規則浸潤在自己的血液中。許多富人在今天仍然將行善視為財富外露,在更多的時候,他們都保持著“無為”和“內斂”的風格。其三,重義輕利的文化傳統形成國人對待財富的矛盾心態。儒家提倡樂天安命,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又云:“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俗語為“視錢財如糞土”。這種文化背景塑造了國人迫求財富又鄙視財富的矛盾心態,形成了國人集聚財富又隱匿財富的傳統習慣。我國社會是身份社會,國人的面子觀念很強,有的人講排場擺闊氣,在揮霍浪費中炫耀自己的財富,藏富、炫富都是封閉的財產觀。而私有財產的公開化恰恰是慈善文化的基礎。在國人看來,捐贈財產犯了露富大忌。國人的這種思維模式使得我國的富人捐贈難以形成氣候。
西方早期也有罪富文化,耶穌說:“富人進天堂比駱駝進針眼還難。”富人要想進天堂,唯一的途徑就只能是將自己的全部財產捐贈給窮人。但是歐洲后來的新教革命,強調入與上帝直接對話,發家致富就是上帝的選民,市場經濟的全球化,西方世界形成互濟互助的現代公益文化。西方宗教倫理對財富的尊重和對公共意識的強調,使人們以一種比較開放的態度對待私人財產。再者,西方社會契約意識比較濃厚,加上后來法律法規的發展,使其私有財產的受保護程度比較高,這有利于公開私人財產和捐贈私人財產。特別突出的是,西方人認為富人僅僅是財富的看管人,一個人擁有的財富越多,他所承擔的社會責任也就越大,理性財富觀不僅是合理合法地取財,更要以利人利己利社會的方式散財。大慈善家、鋼鐵大王卡耐基說:“如果富人死的時候仍然富有,那他死得很可恥!”他指出:”我們時代的問題在于如何適當的管理財富,使得富人和窮人仍能在和諧的關系中相處如兄弟。”正是理性財富觀的引導,西方慈善基金會蓬勃發展,從洛克菲勒基金會到卡耐基的<財富的福音),再到比爾,蓋茨的《未來之路),西方頂級富豪積極投身公益慈善事業,讓財富致力于社會公平,利用財富引導社會發展的方向。比如比爾,蓋茨夫婦基金會投人巨資通過創建國際研發聯盟來支持艾滋病疫苗的研發,其口號就是讓我們的下一代活在沒有艾滋病的世界上。
二、從傳統施恩向現代慈善的過渡
1、揚棄我國傳統慈善文化資源
一個民族的文化都具有歷史繼承性,同樣,一個民族慈善文化的演進也不能完全超越傳統與歷史。因此,我們在培育與建設我國現代慈善文化時,也必須立足于中華民族慈善文化的傳統源流。我國傳統文化有著巨大的包容性,曾經出現儒道釋合流的文化盛況。而儒家的仁愛倫理思想,道家和佛教的善惡報應觀念,以及幾千年來民間和政府的慈善活動。積淀成我們民族特色的傳統慈善文化。她起源于家庭,推及于社會,主張通過仁者愛人來實現少孝、中愛、老慈,進而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些都是我們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應該繼承和發揚。但是,傳統有時也表現為一種惰性。我國傳統文化中其實缺乏現代慈善觀念和公益基因,傳統施恩僅表現為零星的、偶然的和隨機的事件,真正純粹民間的公益活動并不發達。而現代慈善事業是由專業的慈善組織策劃和實施的有組織的、大規模的、規范的和經常性的社會事業。從傳統施恩向現代慈善過渡,這是我國現代慈善事業發展的迫切需要。國人亟需轉變觀念,培育現代慈善文化,一方面繼承和發揚我國傳統慈善文化資源,另一方面拋棄我國傳統文化中親疏遠近的慈善原則和施舍圖回報觀念,樹立公益慈善觀,每一個公民都把對弱勢群體的幫助作為自己的社會責任和義務,形成全社會互濟互助的文化氛圍。
2、吸收西方先進的慈善文化元素
全球化帶來了一個價值觀念多元化的時代,多元化時代人們的慈善捐助動機參差不一,我們從其行善動機的道德基礎來劃分,大體上可以分為三種類型:利他主義、互惠主義和利己主義。雖然利他主義是慈善文化的核心,但純粹的利他主義只是少數人能夠達到的精神境界,倒是互惠主義更符合現階段我國實際國情,互惠主義可以有效克服利己主義引導下的功利主義思想,更具有主動性和穩定性。我們要吸收西方基于利他與利己相結合的普遍化的互惠主義慈善文化價值觀。此其一。再者,西方以“自愿、非酬和利他”為三要素的志愿精神。是NGO發展的原動力,我們要大力吸收和廣泛傳播志愿精神,發展NGO,激勵國人的義工服務。美國人做義工蔚然成風,成年人的義工服務比例在50%以上。在美國,公民有所謂“四大自由”——言論的自由、信仰的自由、擺脫貧困的自由、擺脫恐懼的自由,而作為這四大自由的加固底座的是第五大自由——給予的自由,這是一種權利而不僅是義務,所以公益捐助在美國不但被看作是一項義務,而且是捐贈人的權利和精神寄托。正因為這種成熟的慈善文化的推動,造就了美國成熟的慈善事業。
3、培育公民社會,培養國人的公共精神
公民社會與國家的相對分離是現代社會民主化的必然選擇,而自主、多元與開放是公民社會的基本特征。公共精神是現代慈善文化的有機構成成分,其基本價值目標有民主、自由、平等、秩序、公共利益和責任,基本品質有公民的參與、政治平等、團結、信任和寬容。公共精神是公民一種積極的態度和精神風貌,是作為具有獨立主體人格和平等權利義務的公民,,自覺主動參與社會公共生活,關心他人利益和公共利益,勇于維護自身正當利益的文化品質。培育現代公民社會,培養公共精神,既是社會自治的前提,也是社會自治的表現。真正的公民社會。應該是“小政府、大社會”。應該有政府、市場之外的第三域即NGO的發展,NGO是政府有效的“減壓閥”和“穩定器”。而要促進第三域的發展,就要有政府的制度創新和立法完善,減少對第三域的限制與干預,要形成政府與NGO之間良性互動的合作關系。其二,NGO的發展要借鑒西方基金會的企業化治理模式,組織自身要加強自律監督,堅持公開透明,提高社會公信力,激勵公民積極參與公共生活,培育公民現代慈善觀念,塑造每個社會成員的公共精神。
4、營造良好的慈善文化氛圍
隨著社會福利社會化的推進,吸納和整合社會資源以促進社會公平尤為重要,慈善事業發展在這方面有比較優勢。一方面,我們要加強慈善文化方面的學術研究,傳播公益慈善文化,營造良好的慈善文化氛圍。倡導以人為本,強化社會責任意識,培育公共精神,使國人成長為利益共享、責任共擔、富有公共精神的現代公民,使我們在享受社會權利的同時,自覺自愿的履行社會義務和擔當社會責任。另一方面,加快慈善立法和制度建設,政府對NGO的管理思路要變革,改限制過多的控制性管理為培育性管理,增強慈善基金會等NGO的自治性,使其成長為真正的民間組織,防止其蛻變為第二政府。再者,政府的財稅政策要進行調整,以更好的激勵企業和富豪捐贈,從制度文化層面促成為富而仁。如立法保證捐款資金監管透明公開,遏制偽善假捐事件,制度保障捐助者自主決定資金使用。培育慈善基金會,借鑒西方的匹配資金條例,科學的花錢,讓財富用到社會最需要的地方和領域如教育、衛生等。加強企業文化建設,增強企業的社會責任感,促進企業慈善文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