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循序漸進讀書法思想發微

摘要:朱子循序漸進讀書法以“循序”和“漸進”為特點。“梢序”遵循“群書先后緩急之序”和“每書誦讀考索之序”。“漸進”則包含了不貪多、不求快、貴專貴精等思想。朱于注重把讀書與為學、讀書與窮理、讀書與修養、讀書與日用結合起皋，這種讀書思想包含在循序漸進讀書法中，決定了朱子讀書法循序漸進的特點。

關鍵詞:朱子;讀書法;循序漸進

中圖分類號:B2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4-0069-03

“循序漸進”是朱子讀書法中六種方法之一，傳統學者對于朱子讀書法很是重視，但大多僅限于介紹性的闡述，而對其讀書方法所蘊含的讀書思想缺少深入的分析。本文將以《朱子讀書法》中“循序漸進”一法為例，來探討朱子讀書法所蘊含的讀書治學思想，以期對今人讀書和治學提供一點參考。

一、循序漸進讀書法述論

朱子讀書，尤重循序漸進。他說:“讀書之法，要當循序而有常，致一而不懈，從容乎句讀文義之間，而體驗乎操存踐履之實，然后心靜理明，漸見意味。”’u在朱子看來，讀書必須遵循一定的順序，只有按照一定順序來讀書，從容玩味書中義理，才能漸漸地學有所獲。朱于以讀(論語)和<孟子)為例說:“以二書言之，先<論)后(孟)，通一書而后及一書，以一書言之，則其篇章文句首尾次第亦各有序，而不可紊也。量力所至，約其程課而謹守之，字求其訓，句索其旨，未得乎前則不敢求乎后，未通乎此則不敢志乎彼，如是循序漸進焉，則志定而理明，無疎(同“疏”)易凌躐之患矣，”呵見，所謂循序漸進，便是要求讀書時一本書接一本書，一章接一章、一句接一句地讀，有條不紊，次序分明。循著這種方法讀書，則無疏忽凌亂之感。

循序漸進，首先要，循序”。具體而言，讀書要遵循哪些“順序，呢?總體來講，有兩種順序:一是針對不同類別的書而言，哪一書先讀，哪一書后讀，即所謂“群書先后緩急之序”同;一是針對同一書而言，閱讀的先后次序。即所謂“每書誦讀考索之序”悶。兩種順序在讀書中都不可忽視。正如<朱子讀書法)一書的編者所言:“群書先后緩急失其序，則迂回艱苦而不切于其身;每書誦讀考索失其序，則匆遽急迫而無得于心。”

古代的書籍，分為經、史、于、集四大類，在朱子以前，從漢至宋，儒家學者都是以閱讀六經等經部之書為治學根本的，其次是閱讀史部、子部和集部之書，到了朱子，則將讀書順序作了調整，將(四書)置于諸經之先，他說:“某嘗聞之師友，<大學)一篇乃人德之門戶，學者當先講習，知得為學次第規模，乃可讀(語)、(孟)、(中庸)，究見義理根源、體用之大略，然后徐考諸經，以極其趣，庶幾有得。”，6I將(四書)置于諸經之先，是朱熹對于群書閱讀順序的判定，他說:“圣人作經以詔后世，將使讀者誦其文、恩其義有以知事理之當然，見道義之全體，而身體力行之，以人圣賢之域也。……然去圣既遠，講誦失傳，自其象數、名物、訓詁、凡例之間，老師宿儒尚有不能知者，況于初學小生驟而語之，是亦安能遽有以得其大指要歸也哉!故河南程夫子之教人必先使之用力于(大學)、{論語)、(中庸)、(孟子)之書，然后及乎六經，蓋其難易、遠近、大小之序固如此而不可亂也。”

先(四書)而后<六經)，再到其他的史書、子書，集書，這就是朱子閱讀群書的順序，主要按照由易到難，由近及遠，由小到大的順序來治學。由于在群書之中，朱子特重(四書)，對于<四書)的閱讀，朱子也列出了先后順序。朱子主張先讀《大學)，后讀(論語)、{孟子)，最后讀(中庸)。其理由如下:，某要人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微妙處。

以上是就群書閱讀的順序而言，然而，朱子講“循序”讀書的順序，重點還不在群書閱讀的先后，其“本意則主在于每書誦讀考索之序。此最為透過致知一關之妙法。朱子所自得處專在此。”朱子在談到讀同一書的順序時，特別有心得。他說:“讀書須純一，如看一般未了，又要涉獵一般，都不濟事。某向時讀書，方其讀上句，乃不知有下旬;方其讀上章，則不知有下章。一日之間只讀一、二章，”甽“看經書之法，看<論語)如無(孟子)，看上章如無下章，看，學而時習之’，不須看，有朋自遠方’來，且專看此一意，得之而后已。又如理會此句未得，更不須雜以別相似者，次第亂了，和此句也曉不得。”山，址這兩則語錄可以看出，朱子在讀一書之時，其順序并不象讀群書那么鮮明，先讀什么，后讀什么。但是，其閱讀的根本宗旨是和讀群書是一致的，即循序漸進。這里的‘序”是從頭至尾，少讀熟讀，從容涵泳。對于讀一書而言，循序是需要一絲不茍的，不能隨意取舍。朱子在(答廖子晦書)中說:”觀書須從頭循序而進，不以淺深難易有所取舍，自然意味詳密，至于浹洽貫通，則無緊要處所下工夫亦不落空矣。今人多是揀擇難底、好底看，非惟圣賢之言不可如此間(簡)別，且是心意便不定噩，縱然用心探索得到，亦與自家這里不相干，突兀聱牙無田地可安頓。此病不可不知也。”，蛛子在讀一書時，主張從頭至尾貫通來讀，反對因淺深難易有所取舍式地閱讀。此時，他所注意的是尋行數墨式的精讀，其閱讀順序已經不同于讀群書時的“難易遠近大小之序”，而是更強調按部就班，一步一個腳印地讀書。這就涉及到了所謂“漸進”的讀書方法，

朱子讀書不惟主張“循序”，也很注意“漸進”。“漸進”讀書法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讀書不可貪多。在朱子時代，讀書貪多的毛病很突出，朱子曾多次批評這種不良學風。在(答張元德書)曰:“讀書切忌貪多，惟少則易以精熟，而學問得力處正在于此，茍為不熟不如梯稗，非虛語也，”，oI在(答陳福公書)曰:“為學之初尤當深以貪多、躐等、談說、好高、尚異為戒耳。”IIdq在(答膝德粹兄弟書)曰:，足下于其所欲去者既未能脫然于胸中，所欲就者又雜然井進，而不無貪多欲速之意。是以雖知其然，而未免于茫然無得之嘆耳。”，‘嚀實上，貪多和無序是一體兩面。和，漸進”更是相互違背的，如果不除貪多之病，則難于循序漸進。因而朱于指出:“今之學者大抵有貪多之病，如此用工夫，恐怕枉費了時日。熹謂少看者功卻多，泛然多看全然無益，熹深知此病。初來只是一個小沒理會，少間卻成一個大沒理會去。”11q朱子看到了許多人讀書中存在著貪多的問題，因此在方法上予以糾正，他說:“觀書不可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余。須看得一書徹了，方再看一書，若雜然并進，卻反為所困。”，1n貪多是循序漸進的中最為忌諱的事，對于此問題，朱子認為讀書時應當一句讀完了再讀下一句，一章讀完了再讀下一章，并且讀前一句時，不要想后一句，讀前一章時，不要看后一章，待每句每章讀完后，然后再貫通來看。他說:“讀書須看一句后又看一句。讀一章后又讀一章，格物須格一物見這個物事道理，道理既多，則難得道理自然識得，”，00

其次，不可太快。讀書太快也是朱子所反對的。據載:“先生問林共父看(論語)至何處。對日:‘至(述而)。，先生曰:‘莫恁地快。這個使急不得，須是緩緩去理會，須是逐句去搜索，俟這一章透徹之后，卻理會第二章，久后看得到貫通時卻自然事事會看，”11，，真‘先生問:，看(論語)了未7，輔廣云:‘已看一遍。，先生曰:‘太快!若如此看只是理會文義，不見得他深長底意味。’先生問胡某:‘(論語)讀得多少。’對曰:‘兩日只雜看(中庸)等。，先生日:‘恁地如何會長進，看此一書且須專一書。”，Tx2從朱子指導門人閱讀(論語)一書可以看出，朱子對于讀書速度的是嚴格控制的，重視精讀和理解。

最后，讀書貴專。朱子曰:“讀書須是專一。讀這一句且理會這一句，讀這一章且理會這一章。須是見得此一章徹了，方可看別章，未要思量別章別句。只是平心定氣在這里看。”訓朱子認為讀書不一定要廣博，但一定要精專，他說:“大率學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泛濫諸書不如精熟于一也。有余力然后及諸書。則涉獵諸篇，亦得其精。蓋以我觀書，則處處得益;以書博我，則釋卷而茫然。”p，0朱于讀書不貪多，不求快，務求精專而后通貫浹冶。這是循序漸進讀書法的精義所在。

關于循序漸進讀書法，朱子有兩個很好的比，0，摘引如下:“適因洗浴得一說。大抵揩浴須是從頭揩去，則用力省，而垢可去，若于此處揩幾揩，于彼處揩幾揩，則勞而無功，學問亦然。若一番理會不了，又欲更作一番理會，終不濟事也。”pl“讀書如園夫灌園。善灌者隨其蔬果根株而灌之，灌既足，則泥水相和而物得其潤，自然生長。不善灌者，忙而治之，擔一擔之水，澆滿園之蔬。人見其治園矣，而物未嘗沾足也。”rxl循序而漸進，則事半而功倍。反之，則事倍而功半。

二、循序漸進讀書法所體現的讀書思想

通過上文對朱子循序漸進讀書法的紹述，我們已經看到朱子循序漸進讀書法的一些突出特點。首先，朱子讀書法在群書閱讀順序上對<四書)特別重視，其次，朱子在讀書時主張專一漸進。朱子為什么要采取這樣的順”序”而“漸”進讀書呢’要深入理解朱子循序漸進讀書法，首先，我們來看看朱子關于讀書治學的一些思想。

第一，讀書與為學。朱子認為，讀書乃為學必經之道。他說:“人之為學，固是欲得之于心，體之于身，但不讀書則不知心之所得者為何事，學不是讀書，然不讀書，又不知所以為學之道。”r，1朱子甚至認為，讀書就是為學。他說:“嘗思之，讀便是學。夫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便是讀。讀了又思，思了又讀，自然有意。”puq朱子對于孔于的為”學”之說進行了引申，認為讀書便是“學”，“學”便是讀書，將讀書與治學緊密結合在一起，在讀書的內容和方向上，朱子將學生引導到讀(四書)上來。他說:“圣賢教人，只是要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謂學者學此而已。”po，在朱子看來，讀書為學的主要內容就是(大學)所講的“三綱領”、“八條目”。這是和先秦時代7L子所講的為學思想是不一樣的。在孔子那里，讀書和為學是兩事，而朱子將讀書和為學統一起來，7L子教學的內容是<詩)、<書)、(禮)、(樂)。而朱子讀書法中顯示朱子讀書的內容主要是{四書)、(五經)。這樣朱子便將讀書法與其治學思想統一起來了。

第二，讀書與明理。朱子認為，“讀書所以明理”。朱子講讀書方法，雖然把讀書作為為學之道，但是朱子最終卻是要超越讀書，要將書本知識用于修養身心和生活實踐的。朱子認為，“讀書乃學者第二事。”rx，即讀書并不是目的，而只是為學窮理的手段。窮理(或言明理)才是讀書的主要目的。他的弟子陳希周問他讀書修學的門徑，朱子曰:“所謂讀書者只要理會這個道理。治家有治家道理，居官有居官道理，雖然頭面不同，然只是一理。如水遇圓處圓，遇方處方，小處小，大處大，然只是一水爾。”，，oQ朱子讀書有著與其明理的目的相結合的特點。宋人齊熙為<朱子讀書法)一書所作的<序}云:“其(指朱子)為學也，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其窮理則以讀書為本……豈非文公之讀書與人同，而所以讀書與人異……抑愚謂從古圣賢非不言讀書也，而每教人讀書以窮理則至文公而愈切，關洛大儒亦非不言讀書之法也，而及于循序致精與先看易曉者之云則至先生而始見其愈切者。”朱子對于讀書窮理的思想和循序漸進的方法甚為重視。將讀書窮理的讀書觀和循序漸進的讀書方法結合了起來。朱子說:“為學之道，莫先于窮理，窮理之要，必在于讀書。讀書之要，莫貴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則又在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此數語者皆愚臣平生為學艱難辛苦已試之效，竊意圣賢復生所以教人不過如此。蓋雖帝王之學殆亦無以易之。”m\\朱子對于讀書與窮理之間的關系認識是通過實踐體悟出來的，因而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朱子雖然講為學之方，但是卻不忘窮理之趣。

第三，讀書與修養。讀書明道可以修養身心，正如現代學者錢穆所言:“朱子讀書同時即是心地工夫”，“朱子教人讀書，乃是理學家修養心性的一種最高境界”Ixo。讀書的過程就是修養心性的過程。朱子在談到讀書方法時，總是不忘將它引導修養心性的問題上來。朱子說:“循序漸進……是不惟讀書之法，實乃操心之要，始學者不可不知也。”pn真‘須是緊著工夫不可悠悠，又不須忙，只常提斯待心醒則愈有力，讀書須是不可枝蔓，如讀孟子其間引援詩書處甚多，今雖欲檢本文，但也只須看一段，便依舊自看本來章句，庶幾此心純一，道夫曰:此非特為讀書之方，亦存心養性之要法也。”雌書是修養身心的過程，循序漸進的方法是修養身心的需要。在朱子那里，讀書與修養心性，達到了完全不分的境界，因而在讀書方法上謹慎而嚴格。

第四，讀書與日用。讀書不離日用。讀書窮理，而理就在日用生活之中，因此讀書切于日用是朱子讀書法的又一個特點。今人讀書最易忽視的地方。恐怕就是人倫日用。讀書和生活不能很好地結合起來思考，這是很有問題的。<朱子讀書法)很強調讀書和日用緊密相連這一點，朱子說:“讀書已是第二義。蓋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讀書，蓋是未曾經歷見許多。圣人是經歷見得許多，所以寫在冊子上與人看。而今讀書，只是要見得許多道理。及理會得了，又皆是自家合下原有的，不是外面旋添得來。”閱可見朱子的讀書觀是，讀書是為了弄清楚人生道理，而這些道理對于每個人而言。是本來就具備的，只是由于個人閱歷有限，尚未認識到而已，讀書僅僅是幫助人們悟出這些本有的道理，正如張洪(朱子讀書法序}所言:“道理合下皆具，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貫通焉，反身而誠，萬物皆備，豈拘拘尋行數墨間哉!”如果懂得這個道理，我們讀書的目標就要明確了，讀書要以悟透人生道理為根本，相應地，在讀書的方法上要切己體察。所謂“學問，就自家身己切要處理會”，實際上就是將書中之理與自己的知識、經驗和現實生活結合起來，發明自己心中之理。這就是讀書和日用的結合之扯。

朱子將讀書和為學、窮理、修身以及日用結合起來的讀書思想，為我們打開了深入了解朱子讀書法的大門，我們知道，朱子是南宋著名的理學家，是宋明理學的集大成者。朱于讀書法是其理學思想在讀書方面的反映。朱子的循序漸進讀書法，將(四書)的閱讀置于<五經)之前，將“循序”和”漸進”結合起來，強調不貪多，不求快，專一精讀，將讀書方法與治學思想結合起來了。朱子讀書法和讀書思想的出現并不是偶然的，宋代理學家主張，文以載道”，例如，周敦頤<通書，文辭)說:“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pQ強調了“理”在文章中的重要性，朱子繼承了這種思想，在讀書觀上自然以窮理和明道為鵠的，是很順應了理學的發展趨勢的，如果從讀書和為學，讀書和窮理的關系看，朱子V四書》放在<五經)之前讀，充分體現了朱子讀書窮理的目的性。從讀書與修養、讀書與日用的關系看，朱子主張讀書要循序漸進，先《大學)，后(論)、(盂}、<中庸)，而后經史，都是先從為學切要處，從切于日用人倫處著手，然后逐漸深入，總之，朱子讀書法是和他的讀書觀和理學思想緊密相關的，了解這一點對我們今入深入理解和借鑒朱于讀書法是很有啟發意義的。然而朱子論及讀書方法的地方很多，朱子的讀書思想也很豐富，本文只是選取朱子讀書法中的循序漸進一種方法和其讀書思想中的一小部分進行了初步的分析和探討，至于朱于讀書方法和讀書思想的其他許多內容還有待進一步挖掘，本文的寫作惟望作引玉之一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