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公孫龍思想從認識論角度去理解就顯得一目了然,并不神秘,認識具有主觀性這一特質貫穿其整個思想,而且表現出一種邏輯展開。
關鍵詞:公孫龍;認識論;主觀性
中圖分類號:B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4-0129-03
歷來對公孫龍思想有各種不同的理解,有從文字歧義角度的;有從邏輯角度的;有從詭辯論角度的;還有從指號學角度的。等等。姑且不論這些理解的對與錯,其實對公孫龍思想從認識論角度去理解就顯得一目了然,并不神秘,認識具有主觀性這一特質貫穿其整個思想,而且表現出一種邏輯展開:“白馬非馬”是個引子。引出了對概念的思考,讓人明白了對于概念本身也應予以區分,依據指涉范圍的不同,概念可分為一般概念與特殊概念,二者不應被簡單地等而視之:在“離堅白”中開始提到了象感官類概念對人的依賴性問題,手摸石才知硬,眼看白才知白;《指物論》與《名實論》中的“物莫非指”進一步暴露了認識具有主觀性這一特質對其思想的作用:而“雞三足”則明確提出了共相問題。這種邏輯發展其實就是認識具有主觀性特質對其思想作用的逐步展開過程。
一、“離堅白”是對感官類概念的有意析出
在人類認識思想史上,較早引發人們對認識具有主觀性這一特質思考的是顏色等一類的感官概念。有哲學思考的人會發現象顏色等一類的感官概念對人具有依賴性,象白色,在一般情況下大家都能認同,但在光線不同時,有時會有變化,還有象色盲的人感覺也不一樣,這就使得人們懷疑象顏色等一類的感官概念的確定性。公孫龍在“白馬非馬”論中雖沒有指出顏色概念的主觀性,但他把白馬中白的概念和馬的概念明確分出就是引發大家對各種概念思考的。
《公孫龍子·白馬論》開宗說“馬”,是就其形而言,“白馬”是就其色合形而言;因為“形”非“色形’,故,白馬非馬。他說: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曰白馬非馬。這是說:“馬”的概念表示馬的形體。“白”的概念表示馬的顏色,表示形體的不等于表示顏色的,所以“白馬”異于“馬”。這是公孫龍從概念所指的對象(即內涵)方面,區別了“白馬”和“馬”兩個不同的概念。
公孫龍用“白馬非馬”這一本就容易引起疑義的命題,是為了要人們注意并正視這一點,由此明晰名與實、名與名之間各自的關系。提出了區分名與實、名與名,并闡明、論證名指稱實的合理性的任務。其中著重指出:在面對純粹的概念時,應將之與在現實中所對應的實物區別開來,相對獨立地對待;同時,對于概念本身也應予以區分,依據指涉范圍的不同,概念可分為一般概念與特殊概念,二者不應被簡單地等而視之。
他對感官類概念進行析出,以此強調了感官類概念,所以出現了“白馬非馬”和“離堅白”的言論,當然在這里他沒有特別強調認識的主觀性,但相反是因為公孫龍潛意識中明白了認識的主觀性原理,才會有對概念的細分。 <堅白論)說:堅未與石為堅,而兼未與物為堅,而[若]堅者必堅,其不自石物而堅,天下未有若堅而堅藏。白固不自白,惡能白石物腸若白者必白,則不自石物而白焉:黃、黑與之然。最能佐證的是(堅白論》中的這幾句話:得其白,得其堅,見與不見離。一二不相盈,故離。離也者,藏也。
這是說:感觸到它的白,感觸到它的硬,看得見的(白)和看不見的(硬)是互相隔離的。一個概念(石頭)和兩個概念(硬、白)不能同時互相聯系在一起,所以就有了隔離。所謂隔離,便是隱藏。公孫龍這種所謂“離”,便是“脫節”,便是“不相聯系”。(堅白論)明確說:視,不得其所堅,而得其所白;得其所白者,無堅也;推,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堅,得其所堅者,無白也。這是說:人們用眼看石頭時,只能得到白的感覺,而得不到堅硬的感覺,這時就沒有“堅”;同樣,用手摸石頭時。只能得到堅硬的感覺,而得不到白的感覺,這時就沒有“白”。那么。看不見堅、摸不到白時,堅與白哪里去了呢?公孫龍說,它們把自己藏起來了。這種藏與不藏,見與不見的情況,就叫做“一二不相盈”,即堅與白不能互相包含在石頭中。在這里,他把人的視覺所看到這塊石頭的“白”和觸覺所感到這塊石頭的“堅”這種綜合認識隔離開來,其實是強調了認識的主觀性,因為人的瞬間注意力往往都是單一的,正象我們理解王陽明哲學中的“心外無物”一樣,不是簡單地否定客觀存在,而是強調了其對主觀的依賴性。
二、“物莫非指”是對認識的主觀性進一步明晰
公孫龍在他的(指物論)與(名實論)兩篇文章中對名與實、名與名之間的關系問題作了簡明扼要的論述,其中不僅將名稱、概念與名稱、概念所反映的對象加以徹底的劃分,而且還對反映現實之物的名稱、概念予以界定、規范,指出名稱、概念在反映實物時應遵循的邏輯原則,除此之外,他還說明并論述了概念中的一般概念與具體概念的區別,其中充分體現了邏輯思想中概念的內涵與外延的關系問題。<公孫龍子,指物論}中有這么兩段:天下無指,而物不可謂指也;不可謂指者,非指也,非指者,物莫非指也。天下無指。而物不可謂指者,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一天下無指者,物不可謂無指也;不可謂五指者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指非指也,指與物非指也。
其實,公孫龍在這里討論了兩個問題:一是“物莫非指”;一是“指非指”。何謂之“物”?何謂之“指”?筆者認為,對于“物”可作三種理解:一是指“物”這個“大共名”的概念;它又指實有之事物,其中不僅包括有形之實物,也包括人以及人與物、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它還指這些事物的名稱以及人們對這實有事物的陳述。對于“指”,則可作兩種理解:一是指作為一般概念的“指”;一是指作為實有事物名稱的吋旨”以及人們對這事物的陳述。由于“指”并不實際存在于天地間,然而“指”卻又是存在的,那么,一定會有人提出一個問題:天地間存在的這些有形象的事物可以叫做“指”嗎?于是,“物”與“指”的關系就這樣被提了出來。但是,在這個關系中存在著一個讓人頭痛的問題:若天下無指,則天地間實有之物就不可被指認;然而天地間存在的確實都是實有之物,那么,這實際存在的事物是否可以等同一個沒有實體、然而卻也是存在的“指”呢?對于這個問題。公孫龍作了回答。他說:指也者,天下之所無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以天下之所有,為天下之所無,未可。 “指”不是天地間的實有之物,而物確是天地問實有之物。若把天地間實有之物看成不是實有的“指”,不可以。公孫龍在<指物論)的最后說:且夫“指”,固自為“非指”,奚待于物而乃與為“非指”?公孫龍的這一觀點,一方面從概念的角度講,未與物結合的“指”,也就是說沒有任何指認作用的“指”,只能是一個空泛的概念。這樣的概念,對于人們的社會生活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因此,這樣的吋旨”必然是“非指”。另一方面,從人們對事物陳述的角度講,人們所陳述的語言和所寫的文字都是有所指的。這就如同莊子在其(齊物論)中所說的“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一樣。人們的言語和所寫的文字,不是空穴來風,它們是有所指的,只是人們對這些言語和文字作了各自不同的理解而已。這充分說明了認識雖有客觀基礎。但它是具有主觀性的。正如向秀、郭象為莊子此語所作的注一樣:“我以為是,而彼以為非;彼之所是,我亦非之,故未定也。未定也者,由彼我之情偏。”(名實論》一開頭就說:天地與其所產者,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過焉,實也,實以實其所實,而不曠焉,位也,位以位其所位,而不出其位焉,正也。以其所正。正其所不正;以其所不正,疑其所正,事物的名稱和人們對這些事物的陳述,都不是事物自身所具有的。這不僅由于人們主觀地為事物命名以及人們主觀地賦予這些事物屬性和用途、作用,也因為在某些情況下人們對同一事物的感受也不全相同。因此,這些名稱和指陳都可以與所指陳的事物不相符。這就是說,事物之“名”,是人為之命名的;而“名”與“實”相符與否,也是人認定的。恰恰由此可以知道,事物的名稱與所指認的事物,沒有任何關系!這一切都是人為的。倘若人們為事物命名的行為,是為了區別事物、認知事物、利用事物,以及便于人們的交流,從而達到某種共識的話,是可以的;倘若從人的認識角度就此認為人為物所命之“名”一定與它所指之物相符,則是不可以的。認識具有主觀性是無庸置疑的,也正因為如此,公孫龍才會有“物莫非指”的言論,他之所以要如此說,是因為在當時是很少有人能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但我們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指”與“物”不是沒有一點關系,“物”是“指”的客觀基礎,我們不能因為認識的主觀性而否認其客觀性。公孫龍只是要人們意識到認識的主觀性而已。
三、(通變論》中共相問題是對認識主觀性的理性論證
公孫龍從“白馬非馬”與“堅白離”的問題引出到“物莫非指”中對概念主觀性的明確,基本上能讓人理解認識的主觀性原理了,但為了進一步闡明這個道理,公孫龍在(通變論)中從正反兩面對其作進一步闡述。
公孫龍在(通變論)中說:謂雞足一,數足二,二而一,故三,謂牛、羊足一,數足四,四而一,故五。
在這里他通過怪誕的說法是為了特別說明“共相”的問題,雞除了有兩只實際存在的足外,我們人類頭腦中還有一個雞足的概念存在。這個雞足依賴于實際雞足而存在,但又不同于實際的雞足。所以他說出了“雞三足”的“怪論”。
這個共相的“足”是具有主觀性的,但同時反過來公孫龍又意識到認識雖具有主觀性,但不等于具有隨意性,它要受人類交流的簡潔性需要、習慣等作用。因此,他又說:羊合牛非馬。牛合羊非難。曰:何哉?
曰:羊與牛唯異。羊有齒,牛無齒,而羊之非羊也,牛之非牛也(四十一),未可。是不俱有,而或類焉。羊有角,牛有角。牛之而羊也,羊之而牛也,未可。是俱有。而類之不同也。羊牛有角,馬無角;馬有尾,羊牛無尾。故曰:“羊合牛非馬也。”
公孫龍這里的假設以及后面的分析等等無非是說明“共相”是存在的并具有主觀性,但“共相”也是有客觀性的,“羊”與“牛”的“共相”都有其客觀基礎的,所以假設把羊的一半和牛的一半合起來就不是羊和牛,也不是馬和雞了,其后面的分析無論是講到的角尾毛等都強調了其不同類性,不具有客觀性。他利用反證法向我們證實了認識的客觀性原理。同時充分說明了公孫龍對認識的主觀性做了非常理性的說明。
(通變論)“二無一”命題,有兩個論旨。曰:二有一乎?曰:二無一。曰:二有右乎?日:二無右。EI:--有左乎?El:--無左。曰:右可謂二乎?曰:不可。曰:左可謂二乎?曰:不可。El:左與右可謂二乎?曰:可!石,堅與白是有區別的,應根據不同屬性給以不同指稱;馬亦如之。形與色亦是不同屬性,應以不同屬性分別指稱。同理,手亦有“左”“右”之別,只能按左右不同加以分別指稱,否則便左右不分,這是“二無一”的第一論旨。說白了,就是指真正客觀存在的萬有是沒有一千相同的,都是不可言說的,這還是在對認識的主觀性做理性的說明。
然而,公孫龍用一“變”字,將命題轉入第二個論旨,論證異類事物亦有相同屬性,但相同屬性又有類的不同,這也是“位”的規定性。即“知此之非此也,知此之不在此也,則不謂也”。因而,指稱這種不同“位”的“實”,亦需細加分別。羊合牛柞馬,牛合羊柞雞。……羊與牛唯異,羊有齒,牛無齒,而牛之昨羊也,羊之昨牛也,未可。是不俱有而或類焉。……羊有角,牛有角,牛之而羊也,羊之而牛也,未可。是俱有而類之不同也。羊牛有角,馬無角。馬有尾,羊牛無尾,故曰羊合牛昨馬也。昨馬者,無馬也,無馬者,羊不二,牛不二,而羊牛二,是而羊而牛柞馬,可也。……牛羊有毛,雞有羽。謂雞足一,數足二,二而一故三。謂牛羊足一,數足四,四而一故五,牛羊足五,雞足三,故曰牛合羊柞雞。昨,有以柞雞也。((通變論))這段文字的理解雖很麻煩。但其旨在以羊牛馬雞為例,說明異類事物具有相同屬性,而其屬性雖是相同,卻又有類的差異。這就是“位”的規定性,這一“變”字就把人類的靈牲凸顯出來了,這是人類與其他動物不同的地方,人類可以憑借著認識的主觀性原理創造出各種級別的概念,從而進行著一種屬人的交流,這種交流可以說是方便自如,整個人類仿佛進入了另一種天堂的世界,以致許多人忘卻了自身的世界,所以才有對“白馬非馬”、“離堅白”、“物莫非指”及“雞三足”的驚訝。而這一切其實都是旨在說明認識的主觀性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