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無寸鐵兵百萬,力舉千鈞紙一張。
他“法眼”靜觀,善從“風起于青萍之末”處感知春江水暖:“1.3億流動人口中誰當代表”、“‘長期單雙號限行’是否可行”……率領媒體及時發出“法治”第一聲,讓民眾的呼聲一步步從紙面走向現實。
他尊崇法治的力量,善以理性的建言來完善規則:“養路費最近六年都是違法征收”、“刑事被害人應由國家補償”……用一篇篇報道、一組組評論推動著一些制度的立改廢,推動著中國的法治建設進程。
他秉持“寬容評論,苛求推論”理念,運用法律、新聞和評論相結合的手段,探索輿論監督、法律監督與人大監督相結合的路徑,主管報社新聞評論工作十年間發出“批評的聲音”無數,卻沒有新增一起新聞官司。
這就是檢察日報社副總編輯王松苗,用青春、汗水播灑法治陽光,傳遞法律的力量,贏得了同行與社會大眾的尊重與認可,走上中國新聞界的最高領獎臺——榮獲第十屆長江韜奮獎。
沖動時冷靜,激憤時理性。王松苗堅持“法眼”做新聞,追求正義、公平,更尋求著如何慰藉“受傷的心”。
王松苗是性情中人,這從他去年10月獲得長江韜奮獎后,那充滿豪氣的獲獎感言中就可見一般:韜光養晦積蓄法治力量,奮發圖強提升檢察報力。
“說理不靠嗓門大!”多年的新聞歷練,又培養了他遇急事、大事先冷靜自己的風格。2007年11月下旬,檢察日報旗下的正義網以《“妻子”難產,“丈夫”拒簽字致死兩條人命》為題率先報道了一條轟動一時的新聞。
在持續跟進報道中,王松苗及時提醒記者要客觀理性,不能把矛頭一味指向所謂愚昧的“丈夫”,而應把焦點對準“不簽字則不手術”的醫療制度。
“在生命垂危的時候,讓病人最大可能地活下來,永遠是最高的規則。必要的時候,應賦予醫生最后決定權。目前迫切需要的是‘制度性松綁’”。輕聲說重話的《檢察日報》推出了《只有他失去了整個世界》、《如果世上有“后悔藥”》等系列報道,對病人生命權救濟機制進行反思,這些理性的聲音引起了高層的關注,2008年公布的“侵權責任法”(草案)中明確規定:在家屬不同意時,經醫院負責人許可,可以對危急病人先行治療。
“輿論監督與法律監督是最高人民檢察院機關報的傳統優勢,但在中國,最權威、最剛性的監督還是人大監督,要讓這三種監督同時發力,對司法是否公正給出一個明確的評判和說法,以最強有力的手段維護司法公正,實現社會正義”。順著這種思路,2004年8月,王松苗牽頭籌建了檢察日報《聲音周刊》,帶領同事不斷摸索人大監督、法律監督與輿論監督相結合的路徑,力爭把輿論的聲音,轉化為法治的力量。
三種監督珠聯璧合,形成“組合劍法”,為新聞輿論監督拓展了新的空間。2006年3月27日,在安徽省馬鞍山市一起朱某、潘某共同受賄106萬余元案中,這一思路得到完整實踐:該案從無罪改判有罪前后經歷了四年,其間圍繞這起個案,馬鞍山市和安徽省兩級檢察機關通過抗訴,進行法律監督;安徽省、市、區三級人大常委會通過聽取檢、法兩家匯報案情并調卷進行了審查,幾位全國人大代表通過在兩會上聯名提出糾正錯案的建議、提出詢問案等,促使該案啟動再審程序,人大監督顯現威力;此間各路媒體不斷跟進,進行了持續的輿論監督。這樣,三種監督共同發力,兩被告人共同受賄的性質終于得到確認。
刑事案件受害人輕則身傷體殘,重則家破人亡,給受害人及其親人帶來無盡的傷痛,但有時卻因種種緣故得不到應有的撫慰。
2002年3月,遼寧記者站傳來一則案例故事。一起因情變而引起的硫酸毀容案的兇手,被終審法院判處死刑,附帶賠償被害人42萬元。但這是一張無法兌現的“白條”。被害人今后將如何生活?王松苗把敘述轉換成了思考:《刑事被害人如何得到損害補償》,并配發評論在報紙發出了“國家補償刑事被害人”的第一聲。
“保護精神病人必須進行精神衛生立法”、“主訴檢察官制度應在全國推廣”、“同一個公民不能擔任兩個互不隸屬的行政區的人大代表”……王松苗帶領媒體發出的諸如此類的法治“第一聲”,引起社會關注后,紛紛從紙面走進現實。
一花而見春,滴水觀滄海。王松苗善用“新聞眼”看社會事件,蹊徑獨辟處又延展出法治的“一米陽光”。
“給已報道的新聞以獨家事實,給已報道的事實以獨家觀點,給已報道的內容以獨家編排”,長期的新聞實踐中,王松苗善于通過法理的分析、觀點的傳遞,顯現報道的深度。
2009年,征收17年的養路費終于取消了!但人們不會忘記2006年那條駭人的新聞:一位車主需要交納的養路費滯納金竟高達49萬元!
是年8月下旬,一篇題為《天價滯納金帶來的法制亂象》的評論來稿送到王松苗的案頭。文章在表達憤怒之余,提出一個質疑:天價滯納金的源頭——養路費本身可能與《公路法》(1999年10月實施)“依法征稅籌集公路養護資金”的規定相矛盾!
寥寥數語,讓王松苗如獲至寶!他立即找來兩位法律編輯一起研究,大家確信文章言之成理;然后,王松苗又讓編輯迅速連線兩位行政法學權威,請他們把脈會診。專家的觀點印證了王松苗的判斷:讓作者把評論的重點轉移到上位法的分析上來,看看“加收天價滯納金、征收養路費是不是違法”。
修改的稿件再次回到編輯部。王松苗把標題改為:《養路費:最近六年都是違法征收》。一“題”激起千層浪。見報當天,網絡上一片沸騰,并引起全國人大法工委和國務院法制辦的高度重視。再加上各路媒體歷時兩年多的持續跟進,終于使這項關系上千萬車主的制度“壽終正寢”!
中國城鎮化進程的加快,許多農民離開鄉村、離開土地,成為城市建設的生力軍。然而,當前制度下,沒有戶口就不是所建設城市的主人,也就享有不了相關的權利。
“廣州現有流動人口390多萬,約占全市人口總數的1/3,為什么沒有一人當選人大代表呢?”一位廣州網民的疑問,引起了王松苗的思考:這不是廣州一個城市市的問題,全國城市外來人口已逾1.3億;這也不是簡單的農民工需不需要當代表的問題,而是國家民主政治建設不容回避的一個現實。
要不要為他們分配代表名額?如何分配?經過深入的調研和論證,王松苗帶領編輯部同志一起努力推出了《1.3億流動人口中誰當代表》,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了弱勢群體的最高權利——政治權利,認為這“不僅關系到農民工的切身利益,而且影響著城市的和諧發展”。這篇獲得中國新聞獎的作品,引起了社會各界包括最高權力機關的高度關注。在2008年的兩會上,人們欣喜地看到,新一屆全國人大代表中首次出現了三名農民工的身影。
眼光獨到,源自于思考的深刻。從事法治新聞多年,王松苗深知搞批評報道、行輿論監督之難。
理想在胸更催人奮進。王松苗站在當代中國法治進程不斷加快和大眾傳媒發展日新月異的雙重歷史洪流中,對如何開展法治新聞評論進行了深入的探索。
就批評報道屢吃官司的原因,王松苗結合自己的實踐認為,媒體和司法不僅要區分報道和評論,而且要分清評論和推論,關鍵是“寬容評論,苛求推論”。
就案件報道時常遇阻的現實,王松苗在《案件報道的時機與跟進》一文中,對學界3種主張進行了評判,提出案件報道要處理好程序性報道與實體性報道等四對關系。
就刑事案件報道如何規范的問題,王松苗在《深挖事實是刑事案件報道的一個誤區》中,提醒記者務必保守偵查機密,規范新聞采寫,跳出深挖犯罪數額、犯罪細節的采訪誤區。
就新聞評論如何對事實負責的問題,王松苗與同行一起合作了《新聞侵犯名譽權隱私權司法解釋建議稿》,并提出并論證了“有事實依據不等于有客觀事實”。
就案件報道的寫作問題,王松苗提出了案情式報道、引導式報道、分析式報道、質疑式報道、偵破式報道的不同寫作要領,集中反映在稱為檢察新聞學的拓荒之作——《檢察新聞十三講》一書中。
積跬步行千里,匯小溪成江河。王松苗勇于在時代的“了望塔”上擊缶傳聲。
19年的新聞生涯中,王松苗對自己經手的每一篇報道、每一個評論都謹而又慎,以此作為觀察社會法治動態的切入口。他由此旁通,由點到面,將一起起個案歸結成一種現象,作出判斷并發出理性的聲音,匯聚輿論潮流,形成輿論市場,影響和幫助一類人、一群人。他還進而預測事物發展走勢尤其是法治大勢,提出法治建言,推動制度建設。
2003年孫志剛死亡案件,成為廢除收容遣送制度的導火索。殊不知,對這項制度“發難”最早而且最持久的是《檢察日報》。早在2001年9月12日,王松苗就撰寫了《處理“三無人員”的制度反思》一文,對收容遣送制度進行了思考。
“善之花為什么會結出惡之果”?一個偶然的機會,給了王松苗對這一問題進行深入剖析的機會。
1999年9月9日,一個名叫徐英東的28歲安徽青年被北京豐臺公安分局收容后,9月13日發現其下落不明。他70多歲的母親馮彩云為此30多次來到北京尋找獨子,還專門租住了一間地下室。長期的折磨,使飽經滄桑的老人精神恍惚,身體“搖搖欲墜”。
面對風燭殘年的老人,王松苗的心情異常沉重,也幾度拍案而起!然而,當時收容遣送制度還是一種強有力的管理手段,貿然去碰這個敏感區,搞不好就會惹來麻煩。有沒有比較策略的手段,哪怕是通過軟監督來幫一下老太太?2001年9月26日他們用《兒子,你還活著嗎》的凄涼追問,表達了一個老人的憤懣和無奈。
此后四年時間里,王松苗和同事們陪著這位執著、隱忍和苦難的母親,嘗試了各種司法途徑,發表了5篇系列追問和專家指點,不斷給老人一些希望的亮光。
2003年收容遣送制度廢止后,馮彩云的賠償問題依然沒有答案。2003年6月25日王松苗在《告別收容遣送要以史為鏡》一文中,呼吁有關部門:“解決收容遣送過程中失蹤人的權益保護問題容不得我們有絲毫的拖延。以史為鏡,可以知得失。在新制度淘汰舊制度的過程中,需要我們拿出勇氣剪除那些并不光彩的‘尾巴’,用實際行動來撫平百姓的創傷,引導公眾樹立對新制度的信仰。”
最終,在公安部的重視下,有關部門三下安徽,2005年,馮彩云終于拿到了50余萬元賠償。
對收容遣送制度的持續追問,讓這一曾令許多貧苦人群聞之色寒的制度終于被更加人性的救濟制度所取代。從湖南靖州加油站的較量到浙江樂清150名三輪車夫的飯碗,從福建三明“吃人公園”的曝光到京郊農民陷入蘆薈騙局的追蹤,從對山東平度農民工傷的聲援到為浙江斷臂民工的吶喊……從王松苗筆下發出的每一句正義的聲音,都讓讀者感受到了法治中國、和諧社會建設的陽光。
“我們畢竟都是社會中的人,受多種因素制約還有一些想做而沒做成、能做而沒敢做的事”,采訪結束,王松苗又不無欣慰地說,“能用手中微弱之筆推動一些制度性建設,也算是一種貢獻,這都因我們遇上了一個好時代,一個漸次透明的法治時代!”■
責編:劉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