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人間第一情

遠朋來這里是觀賞，我來這里是尋找祖先的足跡。他們在自然與歷史的風光中，賞到了那份情懷，我尋到了人間第一情——生命之情。

這里不是別處，是著名演員劉曉慶扮演過的芙蓉姐姐的故鄉——芙蓉鎮，是我的祖先留給后人們的一座千年古鎮，土家人號稱這里為“雄鎮”。

“山間揮鞭馬蹄急，柜臺連五里，檐下繁星，懸崖列市門。日進百斗千兩金，排伐穿梭銀河，甲板歌聲入云，楚蜀通津，酉陽不夜城。”這美麗的詞句，出自一位老前輩之筆，也當然出自這里。讀到這，完全可以想象出，自遠久年間至今，這里是各時期的自然情態與生命情操相依的土地，是絕頂的富麗。

從茅古斯人的茅草窩到新石器時代的首領；從土司王朝的古都到古西漢的酉陽縣；從酉陽縣到王村古鎮，再到芙蓉鎮。一路如撒落玉珠，將土家人的智慧和情操的聲光，作永恒的閃爍。

遠古，幾聲至清至輕、宏厚而明亮的鐘聲，從天際的圣寺疏流而來。為這片空曠的山野，撒下幽郁的叢林。叢林山坡的兩邊，分別流淌著一條溪流和小河。溪流及小河從山頂奔騰而來，在最低處的絕壁上，成寬大的綢簾，飄逸而下，墜入腳下那條大河。大河，是從天際拖延開來的一條溫馨的河流，先輩們喜歡叫它白河。只因河流的源頭，那秀美中的情懷至深至純，后來改名為酉水河。傳說是七仙女下凡時刻，群擺灑下的“仙水”，在她們戀戀不舍地返回天庭時，故意留給人間幾條細小清甜的水溝，匯聚而成了酉水之源。《水經注》記載：酉水導源益州巴郡江縣，故武陵之充縣酉源山。現在看來，“巴郡江縣”(四川)的那條源流，只是酉水的一條支流。湖北宣恩“七姊妹山”的靈性、秀美、壯麗將是人間永恒的財富，從她腳下流出的溪流，流源最長。

這條生命之河，衷情而歡快地奔向天涯的途中，到了武陵山脈中部，即，今天的芙蓉鎮腳下，與山頂奔流而下的兩條溪流自然地匯合，將這片山野“圍困”得嚴嚴實實。一切都是自然的杰作，使這片叢林，成美女少男豎著手、拱起手背時的手背那樣清秀、靈性。

腳下的酉水，在兩條山溪躍入自己的懷抱后，自上游而下，成半月似的河灣，清澈、碧亮。河灣長十里，古人們稱它為讓港(避風港)，也叫長潭。很快，長潭成為遠久年闖楚蜀通津的要塞之處，成為楚蜀通津的小木劃的避風港。

如今，在年平均為17度氣溫下的青山綠水中，這里被建成遠近聞名的、人口密集的大集鎮。從遠古走采的自然奇觀依舊，多了的，是沿石板路兩側建起的古樸典雅的土家吊腳樓及樓內琳瑯滿目的土家工藝品、土家食品。還有，愛唱情歌的坦然、壯實的土家漢子和賢美、溫柔的土家女人，他們送給天下友朋的笑聲，隨日出、日落，飄揚四海。

站在秋日燦陽下的半山腰、石板路最高一級，眺望起腳下的酉水，又望了望左側那條清亮的小河，再觀賞三流環繞的壯美的吊樓群落。我想，太陽總是從很遠、很遠的林間上升，才距人類越來越近。那么，人類也該從很遠、很遠的林閩走來。

根據這里的地形地貌和歷史來看，估計。遠古年間，這里青山綠水中的四季平均氣候，非常適宜物種及生命的繁衍和發展。此刻，我的思想、我的靈魂，飄逸在遠古的時空里。

一群身掛茅草的男女，沿山頂順小河而下。捕魚、獵物來到這遍叢林時，發現腳下有條更大的河流，隨即，他們就有了更大的捕獲欲望，有了更遠的育養生息、延續生命的信念。從此，他們便在這半坡叢林里筑窩、搭棚，借豐富的自然資源安居樂業。這片土地，也就在他們的腳下，踏上自然和人類共同演繹、共同發展的途履。后人們為了感恩，給祖先取名為“茅古斯人”，也就是后來的“本地人”。

我的一位老前輩說，“茅古斯人”這名字很自然。也很受人類尊重，而且好記。

很快，一條茅草小路從半山腰滑落下去，直與酉水河面連接，成為身掛草衣人下河捕耢的行徑。富饒的土地，深情的河流，給茅古斯人帶來了豐厚的食物和多情的想象力，他們學會思考，也學會了在自然中與萬物抗爭的原始而粗糙的本領。慢慢地。河面上停泊幾只小木劃，是茅古斯人自造的簡陋的捕魚船只。這一來，勞作更方便，收獲更大，給我們的祖先帶來了古原始的、比較好的生活條件，茅古斯人的群體也隨著發展起來。當身上的茅草衣換成無比簡單的、手工制作的棕皮衣(土家語：蓑衣)時，他們在以捕魚為主的同時，借助豐富的水源開墾土地，種植自己所認識的食糧(野菜之類的食糧)。從此，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富足的日子。

隨著“蓑衣人”的繁衍生息、穩健發展，這里的自然食物供給，滿足不了需要。加上農耕沒有興起，僅靠捕魚守獵，生活面臨很大的困境。為此，一房(土家人在兄弟分家時，分為一房、二房、三房等等，以序分下去，有多少兄弟就有多少房數)蓑衣小頭人帶領幾只木劃小船，沿酉水而上，遷徙到上游的四川、湖北境內沿岸定居。另一房小頭目帶領幾只木劃沿河而下，去下游的沿岸或其他河流尋找安居處所。

那次遷徙，我希望是以“抽草節”為定數，而不是殘酷的廝殺。抽草節是土家人最古老、最原始的決分勝敗的一個方法，即簡單又神奇，從古流傳至今。是與其他民族兄弟捻閻一樣，一決勝負的手段。比方說，有三個人需分勝負的話，就扯來一根青草，將草的葉片去掉，再把草梗分成三節，兩短一長。由很有聲望的長者，將草節嚴實地握在手掌心，閉目念上幾句“唱詞”后，從大拇指和食指中，將三根草節整齊的露出一頭來。請需分勝負的人以序抽出其中的一根，長的為勝，短的為負。不難想象，勝，就是勝利者。負，就是失敗者。凡勝負，都有玄妙的說法，是看不見、說不出的大道理。這個道理，是人間具有圣賢之心的人才能悟出。那么，抽到短的草節的茅古斯人的子孫，只能認輸，自覺地遷徒、踏入他土了。

茅古斯人的遷途年間太遠久，估計，與人類的上古同步。此刻，我也大膽地思想，巴人與土家族有一個共同的祖先。那就是“茅古斯人”。不是有的學術上所說的，土家人是巴人的后裔。這一說法，沒有歷史依據。土家人和巴人是同一個祖先——茅古斯人，從歷史上可以推理一下。秦滅巴后，幸存者中的大多數巴人返回武陵山脈腳下、酉水河及其他江流兩岸。這說明，巴人在遭到滅絕之災后，想到了先輩們傳說的祖籍之地(后來名為武陵山下)。他們尋祖歸根，終于回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土地上。這以后，巴人沒了，是回到了自己的同祖“兄弟”——土家人的群體里。再根據土司王朝悠久的歷史推算，在巴人回到武陵時期，這里的茅古斯人已經發展成“本地人”了。那么，巴人應該是沿酉水遷途而上的那房人的后代，所有的習作與武陵“本地人”相差無幾，當巴人歸宗后，自然習慣土家人的一切生存習俗和賢德的教養。

茅古斯人經過分遷，留居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有了優先發展的基礎，他們四處活動。慢慢地擴大生活地盤。一部分人繼續捕魚、守獵，一部分人在山坡上習作耕種，習作耕種的人習出了粗簡的耕種生技，有了土地。他們的生存方式得到了進步和發展。漁獵的那部分人，長期在河里或森林間生活，沒有改進生存方式和習慣，也就沒有多少進步。當他們返回到山坡時，恍然大悟，便與有土地的人討土學習耕種。兩種不同生存方式的人，在漁獵、習作農耕、共同發展的同時。在生活基礎和個人的生活條件上，就有了明顯的分化。一部分群體的食物或收成，慢慢地多了起來。相反，另一部分群體的收成比之少了很多。食物不能自給的那些群體便與食物有積存的群體“討”或“借”來度日。這樣。在整個族群中，于生活或生存方式上有了明顯的劃分，自然地促使這片土地上的第一代統治者的出現和王朝的建立。估計，“本地人”走過了漫長的千年后，在這片土地上建立了第一個“土司王朝”，這里就成了土家族的發源地，歷史悠久。

從西漢年間這里被立為酉陽縣，可見，在立縣之前，土司王殿早已在此建立，而且根據需要，早已遷往距這里很近的老司城建立了土司王朝。那么，在土司王朝遷都之前，在芙蓉鎮這塊土地上，至少建都上百年。這樣看來。單憑土司王朝自在這里建都起，至改土歸流止，少算也有千年的歷史。再往前推算到茅古斯人，該有近萬年的歷史。芙蓉鎮上“土家族博物館里”的溪洲銅柱，是最有說服力的證物。

這片古老的土地，將數千年的歷史文化，沉積在酉水河的氣息中：沉積在堅固的五里石板街的骨質里；沉積在石板街兩側的吊腳樓里。成就了后人們將這里開發為生態旅游、人文旅游之圣地：成就了今天的芙蓉鎮的熱鬧。

這里是古城也好，雄鎮也罷，遠去的足跡依舊燦爛、悠然閃爍。眼前，一個個勤勞勇敢的身影，借助祖先留下的景色。給我的是一幅幅動態的美麗：綠水環繞著長五里的吊腳樓及樓前的半邊街，街中心那個年代的人不在了，但“牌坊”還在；“劉曉慶”的米豆腐店就在“牌坊”下的不遠處，游人爭相擁擠；石板街屋后的那條小河，躍入酉水時；呈一條高大的瀑布掛了下去，猶如仙女們拖掛的披紗，直醉入酉河；沿街家家吊樓的后門。順著地勢的一條條卵石鋪成的、通向小河的石子路，構成了百條石子路巷，稱之為“百條怪拐路”，幽情滿懷；吊樓群落下、酉水河面上，白帆搖樂了魚蝦，漁民的笑聲隨風飄蕩；石板街兩側土家酒樓里，鮮嫩的豆腐煮鮮美的活魚火鍋，飄出香噴噴的味道，引發了游人的食欲，總有不標準的普通話“老板，豆腐煮活魚”的口音傳出；純香的桐茶油、香甜的椪柑，由帆船、氣車、火車運往四面八方。

這一切，使這里成為永遠燦爛的秋色。五里長街晝夜不分，為這塊土地送來一座不夜之城。

古鎮從“半邊牌樓半邊街，半農半商半柜臺。半山半水半汗土，半截褲子(土家人的褲腳很短)半雙鞋(草鞋)”發展到今天，我想送她拙詩一首：武陵一雄鎮，人舟銀河行，兩岸夾明鏡、映照第一情。山青鳥歡笑，鐘聲輕又純，令人追日月，花木不識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