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契訶夫是生活在十九世紀束二十世紀初的作家,他的早期作品中充滿了狂歡化的響亮的笑聲,但在他的晚期的戲劇創作中,這種爽朗的笑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弱化的笑,即一種淡淡的,略帶憂傷的諷刺與幽默。本文從淡化的情節結構、可笑又可悲的人物形象、獨具特色戲劇體裁和含蓄、幽默的語言四個方面論述了契訶夫戲劇中的帶有悲哀色彩的笑。
契訶夫是生活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作家,他的早期作品中充滿了狂歡化的響亮的笑聲,但在他的晚期的戲劇創作中,這種爽朗的笑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弱化的笑,即一種淡淡的,略帶憂傷的諷刺與幽默。下面我們就來分析這種帶有悲哀色彩的笑是如何在契訶夫戲劇中表現出來的。
一、淡化的情節構造
在契訶夫的戲劇中幾乎都沒有貫穿始終的明顯的情節,但幾乎每一部多幕劇中都寫了錯綜復雜的愛情故事,這一系列的愛情糾葛成為戲劇情節的組成部分。但作者都是采用了諷刺的手法來描寫這些愛情糾葛的。
《海鷗》中包含了一系列愛情糾葛:妮娜與特里波列夫的愛情;多爾恩醫生與波琳娜的愛情;瑪莎對特里波列夫的愛情……但這許多愛情故事沒有一個得到完美的結局。特里波列夫和妮娜的愛情由于藝術道路的不同而夭折了:特里果林的愛情是低級庸俗的,他對妮娜的短暫的愛情說明了他是一個玩弄女性的偽君子,一個卑鄙自私的人。他的愛情給你那帶來極大的痛苦;瑪莎對特里波列夫的愛情始終不過是單相思;多爾恿醫生與波琳娜的愛情由于生活趣味的不同,也沒有得到幸福,這一系列的愛情故事說明,愛情離開美好的理想,就不可能開出燦爛的花朵,個人幸福和廣大人民的幸福是緊密聯系的,愛情和生根于現實生活的崇高理想是緊密聯系的,而庸俗的生活會把愛情給玷污了,毀滅了。作者用諷刺的態度描寫了小市民的庸俗淺薄的愛情,這樣的愛情只能引起觀眾的笑聲。
在《三姊妹》中契訶夫同樣描寫了復雜的愛情故事,但同情的意味似乎多于諷刺。
三姊妹的命運是多舛的:二姐瑪莎嫁給了庫里根,但并不愛他,因此痛苦不堪。威爾什寧的出現似乎喚起了她的激情,她立刻愛上了威爾什寧這個有妻子、有孩子的有婦之夫,可最終威爾什寧還是離開了這個城市,從而瑪莎也失去了她的愛情;小妹伊琳娜同時被屠森巴赫和索列尼所愛,但伊琳娜卻不愛他們倆。由于屠森巴赫能帶她離開這個家到窯廠去工作。伊琳娜決定嫁給他并同他一起去開始新的生活,然而,在舉行婚禮的前夕,屠森巴赫在與索列尼的決斗中被殺害。伊琳娜又是孤身一人。安德烈與娜達莎的愛情是可笑的,娜達莎背著安德烈與普羅托波波夫通奸,而普羅托波波夫竟是安德烈所在單位——地方自治會議的上司。安德烈明知在家里沒有意思,明知他不愛娜達莎,但他卻口口聲聲地稱娜達莎是“一個出色的女人,一個規矩女人,生性爽直、高貴,……娜達莎是一個生性規矩、高貴的女人……”安德烈的愛情生活是對他人生的一個絕妙的諷刺。如果說契訶夫對三姊妹的愛情不幸充滿了同情,那么對安得烈的愛情就只剩下赤裸裸的諷刺了。他一方面使讀者同情三姊妹的遭遇,另一方面使觀眾在嘲笑安德烈的同時,也對娜達莎庸俗和不忠而憤慨。
同樣的手法還表現在《櫻桃園》中的郎耶夫斯卡雅的愛情和《伊萬諾夫》中伊萬諾夫與妻子薩拉和女友薩莎的愛情糾葛中。在此就不一一贅述了。
契訶夫通過這些可笑而又毫無結果的愛情的描寫,增強了戲劇的喜劇色彩,無疑也增強了戲劇中笑的成分。
二、可笑又可悲的人物形象
契訶夫的諷刺具有鮮明的獨創性,這種諷刺存在于生活的潛流中,深藏在言猶盡而意無窮的潛臺詞里,含蓄雋永和幽默的特色。表面看來這類戲劇像日常生活本身一樣平淡無奇,而細細品味,卻能感到其中包含著深刻的諷刺,有振聾發聵的力量。這是一種內在的嚴肅的諷刺,蘊藏在人物各不相同的命運中。
《海鷗》中的特里波列夫是一個有才華的膏年,在著名的藝術家面前他聲稱:“我的才能比你們家在一起都還多。”憑著他這樣的藝術才華,他完全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作家,成為一只直沖云霄的海鷗,但結果他卻以自殺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無聲無息的死去。他的死除了僅留下的一些撕碎的殘稿外,沒有任何影響。他的死正是嚴峻的生活對脫離現實的藝術家的諷刺。同樣,作家對特里果林的諷刺也是很深刻的。表面上看來,特里果秫是紅得發紫的作家,他一帆風順,春風得意,甚至獲得了薩莎的純真愛情,然而在一片贊揚聲后面,作者毫不留情地挖出了他骨子里的空虛,指出這是一個沒有“中心思想”的庸人。他自己說:“我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意志……懶散、軟弱、永遠順從。”在生活方面他順從于阿爾卡基娜的意志,在寫作方面,他“時常不懂自已所寫的是什么。”他的成功只不過是充滿庸俗泥沼的生活中|的一個假象,其本質仍然是失敗。作者對這個人物的靈魂挖掘是很深的,對他的諷刺也是相當尖銳的。在這兩個人物的塑造上,契訶夫的“笑”已經弱化到了極點,成了“含淚的笑”。
而在《櫻桃園》中,契訶夫又抬高了笑聲。郎耶夫斯卡雅、加耶夫等主人公身上都充滿了可笑之處,他們就像馬戲團里那些嚴肅不起來的丑角一樣,他們的表演越嚴肅,觀眾就越是哄堂大笑。他們是舊生活熏陶培育出來的“善良的美好的”代表。他們的那種“美好”、“善良”的品格在舊生活的條件下曾經是一種“高貴的”行為。然而一旦舊生活走向了末日,他們所賴以生存的社會基礎已趨于瓦解,這時,他們的那種“高貴的”德行就顯得愚蠢、虛假、滑稽可笑了。
郎耶夫斯卡雅這個可笑的人物使《櫻桃園》成了名副其實的喜劇。使該劇從頭到尾充滿了笑聲。
三、獨具特色的戲劇體裁
在戲劇體裁上契訶夫打破了悲劇、戲劇、正劇、之間的嚴格界限,將悲劇、戲劇、正劇完美地結合在一部戲劇中。使戲劇成為一種獨具特色的生活劇。這也是一種弱化的笑。
《海鷗》首先是一部喜劇,它確實具有強烈的喜劇色彩。一方面糾纏在各個人物之間的毫無結果的愛情充滿了諷刺態度,引起觀眾的笑聲;另一方面妮娜的命運也是喜劇性的,她雖然遭受了被拋棄和喪子的打擊,但她并未屈服,最終找到了生活的目標:當一名人民的演員。她成了一只真正的,展翅高飛的海鷗,這是可喜的。其次,《海鷗》又充滿了悲劇色彩,特里波列夫的自殺,雖沒什么價值,但卻反映了當時俄國知識分子找不到出路的不幸命運,而特里果林身上的悲劇性更加深刻,他像特里波列夫一樣,也缺乏“中心思想”他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比特里波列夫深刻得多,因此他的痛苦也更深沉。他意識到藝術家崇高的使命,但由于他自身的軟弱,缺乏行動的勇氣,因此落在了時代的后面。他的悲劇也是當對俄國一代知識分子的悲劇。此外《海鷗》著力表現普通人的生活,將吃飯、打牌、談家常等日常生活瑣事搬上舞臺,通過真實而自然的手段打動觀眾,這無疑使《海鷗》具有了證據的因素。
同樣《三姊妹》也是一部正劇、悲劇、喜劇相融合的劇本。《三姊妹》同樣也是截取了日常生活本身的一段流程,并從中折射出喜劇深刻而富有哲理的思想。因此正如契訶夫自己注明的那樣《三姊妹》是一部正劇。但三姊妹喪父喪母,失去家產,又沒有找到愛情和幸福的悲慘命運又是具有悲劇性的,它引起觀眾對三姊妹的同情。從另一方面來說,三姊妹并未被命運摧毀,她們雖然被娜達莎趕出了家門,伊麗娜失去了屠森巴赫,但她們依然能夠面對現實,勇往直前。三姊妹緊緊地依靠在一起,準備共同迎接新生活的挑戰。這無疑又增加了該劇的喜劇色彩。
契訶夫的所有多幕劇都是各種戲劇體裁的融合體,《伊萬諾夫》是這樣,《櫻桃園》更是如此。契訶夫消弱了悲劇的崇高,喜劇的怪誕和滑稽,將他們拉到一個平面,不分彼此,表現在同一部戲劇里,這同時也是狂歡化的一個重要特色。
四、含蓄、幽默的戲劇語言
契訶夫的語言簡練、自然、樸素、幽默,富有個性化,而且包含了豐富的潛臺詞。
在《三姊妹》中有這樣一段對白:
安德烈:如果你真能聽清楚的話。也許我就不跟你-說了。我很需要跟一個人談談。可是。我的太太不能了解我,我的妹妹們呢,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又總有點怕她們——我怕她們會嘲笑我。會叫我難為情……我不喝酒,不喜歡進酒館,然而我要是現在正坐在帖斯多夫或者莫斯科的哪一家大飯店里,你可真不知道那會有多么快樂啊。
費拉彭特:在莫斯科呀——那天有一個包攬買賣的,在自治會議里說,——說在莫斯科有幾個商人吃薄餅;好哇,好像有一個人吃了四十章,給吃死了,不只是四十還是五十,我記不大清楚了。
安德烈:在莫斯科,你即使是坐在一家大飯店的大廳里,那里的人你一個也不認識,別人也不認識你。你也并不感覺到自己是個陌生人……可是在這里呢,正相反,你誰都認識,誰也都認識你,你卻依然覺得自己是個陌生又陌生的人……陌生而孤獨啊。
費拉彭特:什么?
[停頓]
那個包攬買賣的還說——不過這話想許是謠言,——說橫穿著莫斯科,拉起了一條繩子。
這是一段多么好笑的所答非所問的對話呀!他會使觀眾哈哈大笑。大笑之余,觀眾會為安德烈的處境擔憂,會同情他,同時也會為自己所處的境況擔心,甚至會感到恐懼。
這種帶有悲哀的笑,在契訶夫的戲劇中無處不在,只有細細品味才能體會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