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邀請我來,給了我三個標簽選擇:一個是“企業家”,一個是“登山家”,一個是“不行賄”。我就從“不行賄”說起。
做事不行賄,可能嗎?
簡單來講,“不行賄”是我到深圳之后的做事原則。我是這樣,企業也是這樣。
作為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個人不行賄,但是你的公司就沒有行賄的行為嗎?我想一個公司,如果從制度上確定一件事不能做,那財務上就無法支出。作為萬科來講,它是制度上不允許行賄,盡管很多人不相信,但是到現在還沒有揭發出一個案例說萬科在行賄。
不行賄作為一個底線,大家都認為不可能,或者認為可能,但覺得很難。剛才我回答了第一個問題,說它是可能的,第二難不難?它確實很難,但是不像想象的那么難——如果你假定這個社會就是一個行賄的社會,當然不行賄你會無法生存;但是如果你假定這個社會既有受賄的風氣,也有不受賄的廉潔官員,這樣做就不那么難了。
登山是我的兒時夢想
企業是我的立足之本
大家更多把我和登山聯系在一起,我覺得登山是一種個人生活方式的選擇。之所以成為企業家,那是職業上的選擇,從某種角度上是一種被動,正因為你事業成功了,生活上就可以做愿意做的事情,可以冒險。
我的身份別人看來是知名企業家,跟登珠峰就不大有聯系,就會得出很多猜測——說這家伙是靠登山出名,他怎么可能登上珠峰,一定被人抬上去!
這種猜測我不多解釋。我想說的是,首先登山是實現自己兒時的夢想,即使做企業很成功了,它并不是我非常喜歡做的。我也想搞藝術,但是我這方面沒什么才華。首先對自身的滿足,這非常重要,再一個是對自然的熱愛,這樣我就去登山。
就給我這兩個頭銜,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非常清楚,登山家和企業家選擇哪個?我選擇企業家,因為那是我的立足之本,謀生就靠那個,登山家是業余愛好。如果說我能靠登山賺錢,當然選登山家。
不行賄無鼓掌,誰的荒誕?
我覺得有意思的是這次《南方周末》讓我選,企業家、登山家、不行賄符號,你選擇哪一個?我選擇不行賄。為什么呢?你覺得可以做的事情、最起碼的事情,反而成為你的標志符號,不行賄是一個標志,我覺得很荒誕,是《南方周末》荒誕,王石荒誕,還是這個社會荒誕?
我們來看看是誰的荒誕。
八年前,去云南參加一個企業家論壇。我上去發言,講到萬科的不行賄,有一位嘉賓,也是國內比較出名的企業家,他上來的大意就是王石先生不行賄,我很佩服,但是只是個案,因為在中國不行賄,一事無成,比如說我就行賄。下面是三百多位企業家熱烈的掌聲。
我講我不行賄,下面沒有掌聲,他講他行賄的時候下面是掌聲雷動。我坐在臺上多少有點尷尬。
這給我刺激非常大,現在不行賄成了過街的老鼠,行賄反而成了英雄了。
第二個例子,在北大的光華管理學院,一年一次和學生講企業倫理道德。第一次講課,當我講到萬科不行賄的時候,講師說王石先生你停一下,請北大的學生——人數大概是二百多人——相信王石先生不行賄的請舉手。結果舉手的不超過1/3,我相信有的人還是給我面子。
這種情況持續了八年,我去年經歷了萬科的“捐款門”,我的信用、社會形象遭到了挑戰。再一次到光華管理學院講課的時候,很有意思的是,這位講師現在是教授了,把我多年前第一次講的錄像放出來了,再問,下面請相信王石先生不行賄的舉手,這一次舉手超過一半,還不是全部。
這個主題,我不僅僅在大陸講演,也在新加坡、香港、臺灣講演。反應是完全不一樣的,顯然他們非常佩服,相信我不行賄。
我們現在的問題在哪里?不在于社會風氣怎么樣,不在于行賄不行賄,而在于社會的價值標準——就是行賄是肯定的,不行賄是否定的。我覺得這個問題是非常大的。而且突然發現,萬科成立25周年,《南方周末》也成立25周年的時候,選擇我的符號是“不行賄”。我覺得這是社會的荒誕。
我的希望
——法制天下,消除二元
最后,我也很想就江平教授的法治天下,來談談我的感受。
萬科曾經就兩個案子打官司,中院判我們贏了,對方上訴到高院,我們又輸了,最后不得不到最高法院要求終止執行,我們和最高法院沒有任何關系,最后給了我們公正。所以要講公平,法治是非常重要的。
我想中國既然面臨偶然性和荒誕性,實際上我們要走向法治社會,可以說很難,也可以說不難。比如說我們談到農民問題,多少年的農業稅,說取消,一個文件就取消了。現在我們既然談到平等,社會上更多強調的是一種生存的平等,我覺得是不夠的。要做到平等,最起碼在就業、受教育等方面,盡量取消二元化社會。農民進城,他們的子女教育、醫療保險能和我們城市人一樣,我覺得中國的未來復興就非常有希望。
謝謝各位!
(摘自《南方周末》“中國夢踐行者”致敬盛典王石演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