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漢民族龍文化藝術符號的裝飾與造型之比較

摘要 苗漢龍文化同出一脈，源于遠古中華龍文化。苗民族的龍自然化，保持著原始的自然神性，具有強烈的人民性和民族精神，反映了苗民的思想情感、生活理想和審美趣味：漢民族的龍則與權勢相結合，階級宮廷化。漢苗民族的龍紋是一種意義豐富的文化符號，是時代和民族的標志，具有強烈的民族精神和豐富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 龍文化 藝術符號 裝飾與造型 比較

龍在中國古代人的信仰中是最神異的靈獸，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內涵博大而又最富魅力的形象。無論是最早的巖畫上，還是各朝各代的青銅陶器：無論是絲織繡染與服飾，還是金銀器皿與玉石雕琢的手工藝品。龍紋都以獨特的藝術魅力演繹著各種風格和形式的裝飾與造型。今天我們所見到的龍已和原始中華龍相差甚遠了。但在貴州黔東南一帶苗民族的苗龍。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則保留了遠古中華龍的本質和造型特征。苗民族的龍自然化。保持著原始的自然神性，具有強烈的人民性和民族精神，反映了苗民的生活情感、理想和審美趣味：漢民族的龍則與權勢相結合，階級宮廷化。2006年，本人承擔了湖北省科學研究項目“民族民間服飾文化資源與現代設計的開發”課題，課題組成員對湖南、貴州和云南等地的民族民間藝術進行了實地考察。本文對“苗漢民族龍文化藝術符號的裝飾與造型之比較”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探討。

一、苗漢民族的龍紋是一種文化的藝術符號

美國著名文化人類學家、新進化論學派主要代表人物L·A懷特在20世紀40年代，提出建立一門“文化科學”的構想。他在《文化的科學》中說：“人類行為是符號行為”，“全部文化或文明依賴于符號。正是使用符號的能力使文化得以產生，也正是對符號的運用使文化延續成為可能。沒有符號就不會有文化”。他把文化理解為人類所創造的符號的總和，而服飾則是人類這種符號能力的最為重要的形態。

漢苗民族的龍紋是一種意義豐富的文化符號，是時代和民族的標志，并包含著其文化內涵。漢苗民族的龍紋是有著明顯的“藝術符號”。藝術符號作為一個傳達媒介只有在與藝術意象及藝術形式達到最佳結合時才能建構起來，也就是說，藝術符號的生成必須構成雙重契合：與審美意象的契合和與藝術形式的契合，要達到這種雙重契合，設計師還必須對這個未來的藝術符號進行文化和審美的挖掘。只有這樣，這個藝術符號，才具有文化與審美的特殊性。漢苗民族的龍紋藝術構成的元素符號：造型、材料、工藝、色彩等。從不同角度傳達出民族文化心理：同時具有物質與精神的雙重意義。它有著明顯的“藝術符號”的典型特征。

苗族龍紋裝飾也是一個自成系統的符號世界，對外是民族象征的符號，對內是分支區別的符號。對個人是年齡和性別的符號，而最清晰的符號顯示則莫過于對婚否的識別。

二、苗漢民族龍文化藝術符號裝飾與造型的比較

(一)、漢民族中華龍文化的起源與發展

龍是中華民族的先民們集多種動物特征于一身的吉祥神物，來源于原始宗教的圖騰崇拜，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神奇色彩。考古學上發現最早的龍是巖畫上的“魚尾鹿龍圖”(山西呂梁山南端古縣柿子灘石崖)以及史前時期龍之形體的實物發現。把中國上古傳說的龍由虛幻變成了實體，為中華龍的淵源提供了重要線索。

在史前距今6000年～5000年間，神州大地出現了以“神龍”、“祥鳳”為主流的原始圖騰文化。原始彩陶以其彩繪紋飾的神奇獨創取勝，豐美特異的“龍紋”蘊含著極為復雜神秘而豐富深邃的社會內涵。在這類無一雷同的紋飾中，透露出原始混濁的宗教意識、社會民俗、圖騰崇拜，神靈崇拜等以及避邪祈福、寓意祥瑞象征，同時從中又可窺見源于造化(現實)又高于造化的裝飾化意象，表明這種原始裝飾的審美創新，似由寫實到寫意，從具象到抽象的演化軌跡，達到相當成熟的設計思維和比較熟練的表現技藝。這種“以虛擬實”的審美創新，使之裝飾美化與器形造型有機融合，實用與藝術適當統一，而且較熟練地創造了寫實、寫意、夸張、象征、分解、綜合、抽象、變形、重組等系列的裝飾美化表現技巧與基本法則，對后世有著深廣的影響。特別是“天人合一”的寓意以及部族標識的“圖騰”開創了龍鳳裝飾紋樣的種種神化祖型：“神龍”、“祥鳳”的審美創造。從此廣為流傳擴展以至走向全世界，成為華夏民族精魂的光輝象征。流傳至今更發揚光大了民族吉祥裝飾文化傳統。

新石器時代晚期各地的“禮玉”、“神玉”多在商周以來繼承發展。唯“良渚文化”獨創的神徽玉，豕龍紋等神秘怪異的玉雕至此已消失。從此卻開創了極為豐碩的“神龍”、“祥鳳”等以及復合的“龍鳳”、“人龍”與“人、龍、鳳”等組合或融合一體化設計的“祥瑞紋”的裝飾玉雕的創新。

秦漢時期龍的藝術風格更為精細，西漢龍的造型變化大：龍紋多呈一種蟠螭圖案：以四神(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為造型的龍增多：龍出現雙翼，飛翼緊貼身體前胸和前腿處，與軀體并行向背部施展。狀如奔騰。體現出浪漫遐想的動態。

魏晉南北朝時期東漢的結龍形象逐漸消失。龍的形象呈現出身尾分明，體似獅虎、龍腳前卷，四肢細長的特點。身軀雕琢鱗紋趨密，大多數的龍有飛翼、鷹爪，有的飛翼夸張成細長的飄帶形，造型風格與以前穩重沉著的靜態相反，一般呈匍匐爬行狀較多，線條流暢講究行云流水，龍的造型獸腿犬爪，張口結舌的造型。四肢獸毛飄起，頸背襯托焰環，上唇長干下唇的新藝術形象，一改過去的靜臥彎曲蛇鱷之形。

唐代龍作為一種吉祥紋飾，居于“靈物”、“瑞獸”地位，且涂上濃重的神話色彩。各種龍的造型風格，在繼承前代造型基礎上又有新的變化：動態多于靜態，常奮力疾走狀或騰飛狀，龍身以猛獸體態為主，腿部豐滿，強勁有力，龍首口角特別深，上唇上翹，眼睛炯炯有神，形容為“龍驤虎視”四肢筋骨裸露，雙翼位于前腿與身軀關節處，網格狀鱗紋布滿龍身。

北宋以后。唐代所具有的那種剛勁有力的龍風格逐漸減退，而以一種更為繁瑣華麗、張牙舞爪的龍蛇混雜造型保留于明清裝飾之中。且看龍的造型：牛的身、鹿的角，虎的掌、鷹的爪、蛇的體、魚鱗身，口中還吐出須，中國傳之萬年，竟擁有那么強的生命力!這天上飛的、陸上跑的、水中游的都集于一身，這無所不包的形象，展現的是無所不能的威力。正是這種無所不能的威力。宋元之后，龍成為神權和皇權的象征。龍的地位得到進一步提高，但龍紋的使用為帝王所獨占，成為個人的私有物，平民百姓不能濫用龍紋，不準穿有龍紋的服飾，龍袍、龍袞只帝王一人穿用。如果誰都可以像帝王一樣穿龍袍。那么就沒有神圣和凡谷之別。那就難以樹立帝王的絕對權威，王權也就難以鞏固，現今，龍已完全地回到民間。回到創造它、培育它、豐富它的中國民間。

(二)、苗民族龍文化起源于遠古中華龍文化

苗龍文化與中華龍文化一脈相承，源于遠古中華龍。我們從貴州黔東南一帶的剪紙、刺繡、服飾、蠟染等苗龍紋樣可以看到，至今仍遺存著大量原始中華龍的造型和生命符號，仍保留著原始中華龍的本質特征與審美特征，呈現著一定的傳承態勢。貴州民族學家鐘濤根據多年對苗龍文化的深入研究認為“苗族龍使我們對中華龍文化有更全面的認識，也為探尋龍的本源提供了新的證據”。苗龍和漢龍的“根就是遠古中華龍，演進中各自劃出的一條軌跡”。苗龍是循著自己的軌跡發展，由它特殊的歷史、社會結構、經濟、文化、生活習俗傳承所決定。苗龍的形成是一個極其特殊的歷史文化現象，折射出其深邃的民族文化背景。苗族在古代被稱作“九黎”、“三苗”、“南蠻”。我們從《國語楚語》、《苗族簡史》中了解到“九黎，蚩尤之徒也”。公元前四千多年的原始社會，苗族與眾多氏族部落的先民們在長江中下游、東部沿海地區和黃河流域一帶繁衍生息。距今五六千年前，黃河上游以黃帝為首領的部落日漸強大興盛，并逐漸向黃河下游擴展：另一個以蚩尤為首領的“九黎”部落也日漸強大興盛，在其擴張過程中兩部落不斷發生沖突，最終在涿鹿(今河北省的涿鹿縣)“黃帝戰蚩尤”即我國原始社會著名的遠古部族首領慘烈的部落戰爭——“涿鹿之戰”，而戰敗的蚩尤氏族便開始了長達幾千年的不斷遷徒，遷徙路線大致是由北往南。由東向西，從黃河流域進入長江流域的湖南、湖北，后又被統治階級趕到云、貴、川等省偏遠的荒山野嶺區。不可否認苗人在不斷的遷徙過程中，苗漢民族龍文化符號的裝飾與造型相互交融。同時則更多地保留了自己民族的古風俗和古文化。

(三)、苗民族龍文化藝術符號的裝飾與造型

苗龍是最真實、最大限度地繼承和保留了遠古時期龍文化的裝飾與造型，是完完全全地活在創造它、培育它、豐富它的苗族民間。

龍，苗語叫做Vongx，《苗族古歌》唱道：“要傳頌遠古的史詩／要傳說遠古的故事／大地出現了萬物，天空有了雀鳥飛行／江河湖泊有了游魚／陸地有了爬蟲走獸／……大地上啊，開始出現龍身人首的鳥基，出現了人首龍身的代基／后來才把寶造啊，后來才生悶造冷／……幾個代雄苗人繁衍十二個宗支／幾個代雄生息了一百四十八姓。”這清楚地告訴我們，蛇身人首龍是創生人類的始祖，按照當地的解釋，這種龍分雌雄，赤面為雄，白臉為雌。其肚腹處被挖空一塊作為透視點，內有兩個小人。至今苗族節日“拉龍進寨”、“祭橋”、“龍船節”等等。都是對龍的祭祖，對五谷豐登的希冀。貴州黔東南清水江一帶的苗民在“丑”日(農歷9月14日)仍舉行苗家最隆重獨特的牯臟節。它是苗族祭祀祖宗神靈的最大盛典，是人類祖先情感的強烈反映與心靈的震撼，歷史印記和民族印記的體現。人們舉著用蠟染做的足有五、六米高的招魂幡莊重而神圣地恭迎祖宗圣靈。祭鼓幡旗上以苗龍紋樣為主的人首蛇身與漢族始祖伏羲、女媧等千古流傳的人面蛇身意象符號是何等地相似!

苗族服飾上的蛇身人首龍是族徽與象征，珍貴與吉祥。充滿著情感的神物。苗族女性的豐富想象力的情感體驗，所特有的具有生命活力、能動性和創造性的心理功能，在審美過程中通過聯想、想象、幻想將各種相關形象、記憶表象加以整合，認識對象和創造新形象。她們常以苗族傳說的角龍、螺螄龍、飛龍、鳥龍、人石龍、雙頭龍、雙身龍、骨龍、花骨龍、雞龍、卷龍等為刺繡對象。苗女對龍進行繡繪主要通過兩條途徑，一是給它們加上象征龍的花尾巴，二是給它們畫上一張或數張人臉，用異化或擬人化的手法來實現苗族人心中龍的形象。如繡龍繡一朵花表示龍的頭，使龍變得活潑可愛。這種大膽的想象和夸張手法，是苗族女性對生活感受美的情感體驗。龍也是苗族銀飾中最常見的造型，多為飛騰狀的“二龍搶寶”。其造型和構圖，同漢民族的“二龍戲珠”有著明顯的傳承關系。其形象無處不在，沒有高低貴賤等級之分，不加任何修飾和隱諱，渾身帶著泥土的芳香，以它清新自然、純樸可愛的藝術形象繡在不同之處，世代相傳與苗民朝夕相伴，是苗民精神的寄托與象征。

結語

苗漢龍文化同出一脈，源于遠古中華龍。龍文化藝術符號體現了人與社會和自然的和諧，中國古老的“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體現了天真純樸的、積極向上的民族特質。苗民族的龍自然化，保持著原始的自然神性，具有強烈的人民性和民族精神，反映了苗民的思想情感、生活理想和審美趣味：漢民族的龍則與權勢相結合，階級化、宮廷化。龍紋裝飾與造型不僅具有高度的裝飾和概括性，而且具有超現實的意蘊和浪漫色彩，人們對龍的崇拜將化作協調天人關系的環保意識。化作自尊、自強、威武不屈，充滿活力。拼搏向上的傳統精神，構建和諧社會的精神支柱。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它將產生巨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