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濃情戲說歷史

摘要 《還珠格格》借歷史演繹現代人的情感理想，通過與韓國電視劇在純情細節上的比較，可見該劇從編劇到制作在當時是一個以濃情戲說歷史，對人情和歷史融會貫通、進而領風氣之先的典型。

關鍵詞 《還珠格格》戲說歷史劇 韓劇 情感理想

20世紀90年代末期，由湖南經濟電視臺攝制的《還珠格格》掀起“小燕子”風潮，是電視劇少有的轟動現象之一。90年代以后，同類型的電視劇越來越多，其中有《少年包青天》《皇嫂田桂花》、《上錯花轎嫁對郎》、《木蘭新編》、《忠勇小狀元》、《九歲縣太爺》等。這類劇中最突出而又影響最大的則是《還珠格格》。它引發了一場關于戲說歷史劇的討論。

《還珠格格》從編劇到制作在當時就是一個以濃情戲說歷史，對人情和歷史融會貫通、進而領風氣之先的典型。衡陽籍臺灣作家瓊瑤只因在旅途中道聽途說了一個民間格格的傳說，便靈感突發、思接千里。她改變以往擅寫悲劇愛情的創作風格，“人生已經夠苦了，如果戲劇神話可以帶給人們對愛情、友情、親情的憧憬和信任。這樣有理想的戲劇，又何樂而不為?”(瓊瑤語)有感于港臺電視劇的不景氣。瓊瑤自覺地調整了自己的創作思路。也敏感地把握到了現代人對純真感情的需求。并讓這種需求以戲說歷史的形式宣泄出來，實為一種大膽的創新。

為了滿足各層次電視觀眾的需要。電視劇中不光有成功和失敗的經驗和教訓，歷史題材電視劇中這樣那樣帶有破壞性質的搞笑戲說活動，已經不是傳統意義的節日狂歡，而是同時隱含參與者復雜心態和整個社會環境復雜因素的復合體。對于觀眾而言，在外部世界越是受挫，他對生活美好的訴求就越是轉向內心：現實越殘酷，他就越是往幻境中逃逸。于是，歷史劇創作者在無法超越前人的情況下，從歷史中尋找素材并根據當下的大眾文化流行元素進行二度創作就成了理所當然。

《還珠格格》從題材上說屬于戲說歷史劇，但從內容上看卻充滿了倫理色彩。作者一改宮廷戲中或寫朝政大事或寫宮廷矛盾或寫宮廷淫靡的套式。從父母與兒女的感情鏈入手。以濃濃的筆墨渲染了一種溫馨無私的手足親情，同時交織著可歌可嘆的真摯愛情和深厚友情，再現了封建帝王乾隆復雜感情的另一面。

該劇因其戲說風格在歷史題材電視劇中可謂一枝獨秀、別具一格。歷史的真實被完全擱置。以歷史劇的真實性原則去衡量該劇無異于對牛彈琴。倒是其中借歷史的殼宣揚的家庭倫理色彩值得關注。在中國的很長時期。家庭倫理劇一直沒能成為中國的重要電視劇類型之一。一個簡短的歷史勾勒可以顯示這種狀況。文革之后，1978年開始恢復電視劇制作的第一部作品便是家庭劇《三家親》。隨后的年代里，類似的倫理劇開始推出，但直到1998年以前，中國的倫理劇生產數量仍然十分有限，就其中較有影響的作品而言，有1982年的《家風》《繼母》，1988年的《家教》，1990年的《渴望》，1993年的《過把癮》，1996年的《咱爸咱媽》，1997年的《兒女情長》o平均每年推出的在全國比較有影響的倫理劇不超過一部。此時中國電視界出現了一個重要現象。韓國倫理劇自1993年中韓建交開始進入中國，1997年《愛情是什么》在中央電視臺播出就很快達到了收視高潮。如今，擅長抒寫家庭小題材的韓劇鋪天蓋地，叫好聲一片，足見該類劇對市民階層的強大吸引力。

以韓劇在中國市場的成功原因來衡量，筆者以為《還》劇的成功與其對純情度的強力塑造是分不開的。如果與國內的同時期的倫理劇相比較，《還珠格格》的純情度是最高的，如果與韓國倫理劇相比，《還珠格格》的浪漫純情風格與韓劇是最接近的。國內大多數偶像劇往往將一些現實性的功利考慮夾雜進情感描寫中，使純情浪漫的營造總是差那么一點。以國內反響較好的偶像劇《將愛情進行到底》為例。在第三和第四集中。終于墜入愛河的文惠希望24小時與楊錚相守，但楊錚的自由天性與貧寒背景無法滿足他的愿望，矛盾漸生。在這段情節中。文惠不因楊錚家境貧寒而愛上他并希望時刻廝守在一起。本來是初墜愛河之人的自然心態。是走向純情發展的一個好契機，但劇中很快以楊錚家境貧寒、要打工掙錢養活自己為由，將劇情轉換為現實生活狀態。就藝術真實性而言。劇中這樣發展無可指責，但是。這種飽含著現實性的考慮卻使愛情的純真浪漫未上升到頂點便已降落。而在《還珠格格=》中爾康對紫薇，先是人性的善使之對紫薇格外關心，無私援助，而后漸生愛慕之情，為了獲得這個理想的伴侶，他勇往直前，排除一切現實阻力，最后與紫薇終成眷屬。

對生活真實性考慮過多是國內電視劇與韓國電視劇一個比較明顯的區別。在韓劇《豪杰春香》第五集中，幾個人物在滑雪場發生了矛盾。非主角人物智旭在收到所愛女孩丹姬否定時，仍然想著要去找丹姬。當春香以“你沒有自尊嗎?”質問智旭時，智旭的回答卻是“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沒必要保持自尊”。智旭的話刺激和提醒了春香，春香也暫時拋下自己的自尊去找自己所愛但卻一直傷害自己的夢龍。如果從現實性考慮，智旭的做法顯然缺乏較大的代表性，但正是這種缺乏現實代表性而又不是不可能的、不循現實常理出牌而又充滿青春激情的舉動，從主角和配角兩個層面將愛情舉推上純情浪漫的頂點。但在《將愛情進行到底》中，自尊的作用卻完全不同，非常現實。盡管這種現實性在現實生活中無可避免，但在虛構的藝術作品中必要的時候是可以忽略或繞過的。再看《還珠格格》中的權威乾隆蕩然無存一點皇帝的陰險、冷硬和高高在上，儼然一個通情達理的慈父形象，這樣的乾隆已失去了歷史上皇權意義的存在合理性，他是安插在皇帝位置上的虛構形象，他是一個為純情推波助浪的角色。

其次，“小燕子這個人物，集叛逆、豪放、率性于一身，是個很現代的女孩子”(瓊瑤語)把如此現代的人格放在傳統、保守的封建皇朝背景中演繹，一方面是為謀劃出新與舊、真與偽、善與惡沖撞出的跌宕起伏的情節，另一方面足見編劇者大膽出新、率意融合的本領和膽識了。如今，西方的電影大展穿越時空隧道之幻想，編劇瓊瑤省卻了這光怪陸離的暗道。明明白白地讓今人與古人沖撞，最后現代人格戰勝和改造了古代的陳腐。

圍繞家庭倫理，普通觀眾往往關注個人自由與道德責任之間的矛盾，所以《還珠格格》一開場就是真假格格進京認親的情節，其他的枝枝曼曼都是圍繞這一主題展開的，正如編劇瓊瑤所說：“宮闈戲有許多寫皇位爭奪或皇帝與文武百官治國的故事，我則寫宮里發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在續集里，含香被父親送進皇宮里做了皇妃，對她一片癡情的男友麥爾丹競千里迢迢從回疆追至京城。純情的色彩貫穿《還》的始終。所謂“稀奇古怪的事”即是情感至上的人間情事。

再看傳統的宮廷戲，要么揭露統治者的兇殘、罪惡加無能(《火燒圓明園》)，要么是表現治國守城之不易。(《雍正王朝》、《呂后傳奇》)，更多的是兩者兼而有之，這種個人野心加政治斗爭式的寫史方法成為宮廷戲的套路。但質疑和批判之聲隨之而來。劇中的皇帝，“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的，就是權力斗爭和陰謀手段。種種故事圍繞的主題是權力，各色人物行動的基本線索是陰謀，宮廷內外，一個圈套連著一個圈套，一個陷阱通向另一處陷阱，滿途荊棘。人人自危。連皇帝老兒在內，無論男女老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是同謀就是死敵，六親不認。似乎歷史的真實就只在于權力爭斗、朝野傾軋、宮廷政變之中。有評論認為一個國家的文藝作品，不應該向一代代人傳授權謀經驗，教給人們權術之道。一個好的社會形態，應該是絕大多數人對權謀文化不感興趣。

同時現代社會人的價值觀、世界觀日趨金錢化和利益化。人與人之間缺少真情，缺少信賴，義務感責任感淡漠，道德水準下降，公德意識下降。越來越疏離的人際關系使人人擔心，個個恐慌。時時警防，刻刻小心《還珠格格》正是順應了這一心理需求，創造了一種皇權背后的溫情脈脈的假象。滿足了受眾對權威平民化以及純情世界的夢幻般的期待。《還》的編劇不過是借歷史舞臺中演示了現代人的情感理想，迎合了現代人對純真感情的需求，做了一次借古說今的成功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