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魔術的“魔力”在于道具。人們之所以會被魔術師的表演迷住,都是因為魔術師的箱子、帽子、衣服等道具暗中發揮了作用。縱觀文學名著,我們會發現很多道具有很強的“專利”,睹物就可知人,知人就不禁思物,即所謂物人相融,人物合一。諸如孫悟空的金箍捧、哪吒的風火輪、諸葛亮的鵝毛扇、李逵的板斧、魯智深的禪杖,無一不是高度典型化和性格化的道具。中學語文教材里的道具運用就很多,像江南農民頭戴的“舊氈帽”,《背影》“父親”穿的“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孟姜女給丈夫縫制的“寒衣”,于勒寫給菲利普一家的“福音書”等等。但用的更多,更精到的則莫過于魯迅的小說了。魯迅先生不僅運用了色彩斑斕、質地迥異的各種“小道具”,而且使它在作品中無聲勝有聲,無情勝有情,從而產生出無限的“魔力”。下面分別論述。
一、表明人物身分
阿Q頭上所戴的那頂“氈帽”,是當時我國江南農民階層常有的穿戴,“氈帽”就體現了阿Q的農民身分;《孔乙己》里,“短衣主顧”指的是下層勞動人民,而“穿長衫的”則是指封建社會中上層人士。這里的“氈帽”、“短衣”、“長衫”都已經被烙上了鮮明的階級印記。
二、刻畫人物性格
《故鄉》里,“少年閏土手握一柄鋼叉”,向猹刺去。“一柄鋼叉”就活脫脫地寫出了少年閏土的活潑、聰穎與勇敢無畏,表現了小閏土的少年威風與可愛;而20余年后的閏土則是“手里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紙包”和“長煙管”既透示出閏土的悲慘遭遇和痛苦靈魂,又入神地傳達了他麻木、呆滯的性格特征。
三、顯現地方特色
《社戲》中,孩子們看戲時駕的“白篷航船”,《阿Q正傳》中那只“大烏篷船”,都顯示出濃郁而獨特的江南水鄉風情,有鮮明的地方色彩,因而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更有趣的是這些有著美好心靈的孩子,他們有著樸素的階級意識,他們的“白篷船”不愿和土財主家的“烏篷船”靠在一起,認為“烏篷船”載來的土財主,是辜負了演員演出的“白地”。
四、交代事情原由
《一件小事》中事故的發生,是老女人從馬路邊上突然向車前橫截過來,車夫已經讓開了道,但由于老女人的破棉背心沒有上扣,被風吹動,向外展開,才兜著車把,慢慢倒地的。這里的“向外展開”的“破棉背心”就真實地交代了事故發生的情由始末。
《藥》中,當那位“眼光正像兩把刀”,貪婪、驕橫、兇殘無比的劊子手出現時,人們對其就憤恨不已;但這“渾身黑色的人”是誰呢?直到“談藥”一節,當那位一走進茶館就大吵大嚷,“滿臉橫肉”,“披一件玄色布衫,散著紐扣,用很寬的玄色腰帶,胡亂捆在腰間”的劊子手康大叔出現時,人們就一下子全明白了。這里的“黑色布衫”便準確無誤而又含蓄委婉地告訴了人們事情的始末原委。
五、編織故事線索
《藥》中組織人物和展開故事情節的是“人血饅頭”。圍繞“人血饅頭”這一道具,精心安排了明暗兩條線索。明線寫華老栓買人血饅頭為兒子治病,治病無果死去;暗線寫革命者夏瑜慘遭封建統治階級殺害。明線主要展開了“買藥”、“吃藥”、“藥效”等情節,而暗線則主要展開夏瑜被殺、熱血被吃、獄中斗爭和英勇獻身等情節。兩條線索以及所有情節都是憑借著“人血饅頭”有機地組織、聯系在一起的。“人血饅頭”這一特殊道具才使得《藥》創建了復線結構,從而使得作品線索脈絡清晰,又層層推進,情節緊湊凝練而又曲折動人。
六、推演故事情節
在日常生活中極其平凡的喝酒用的“酒杯”和吃飯用的“筷子”,一旦進入《祝福》中,便成為推演故事情節發展的道具了。祥林嫂第一次死了丈夫,因受不了婆婆的虐待,被迫逃出來到魯四家里做工,雖魯四老爺討厭她是一個寡婦,但由于她做工不懈,所以這時的掃塵、洗地、殺雞、宰鵝、徹夜的煮福禮,全是一人擔當。祥林嫂也為此而滿足。但是,當祥林嫂被逼改嫁、反抗未能,接著死了男人第二次來到魯家做工時,人們便認為她是傷風敗俗的女人,因而當她“還記得照舊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時,四嬸則讓她放著,不容她在祭祀時沾手,這一天她可做的事只不過是在灶下燒火。祥林嫂已享受不到一個普通人的權利,她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當她花了十二千大錢去捐了門檻,去做了又一次的反抗和掙扎以后,她“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她以為自己已爭得了一個普通女傭的地位了,因此這次祭祀“她做得更出力”,然而當她“坦然地去拿酒杯和筷子”時,四嬸“你放著罷”的一句話,便使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封建思想、封建禮教已阻斷了祥林嫂的生路,使之陷于絕境。很快“眼睛窈陷下去,連精神也更不濟”。正是這微不足道的酒杯和筷子卻推演出曲折生動的故事情節,真是精妙!
七、透視人物靈魂
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惟一的人”。而他始終脫不下的那件“長衫”,“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如此一件“長衫”昭示出孔乙己靈魂深處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封建思想,是何等的根深蒂固!
《故鄉》里閏土的表現與楊二嫂千方百計地從“我”家拿得更多的東西截然相反。在“我”讓他自己挑的前提下,才拿了凳椅、香爐和燭臺。這里的“香爐”和“燭臺”,一方面說明閏土雖貧困,但不貪心;另一方面它又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了人物的美與丑,表明閏土已經如此窮苦,還不忘香爐和燭臺之事,閏土已是相當的麻木。
八、昭示處境命運
《祝福》中祥林嫂臨死前,“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拄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這些簡陋而破碎的小道具,充分說明祥林嫂已淪為乞丐,一無所有,她乞討無路,瀕于死亡,那“空的”破飯碗,則昭示她不被人們同情,更突出其命運的凄慘。
九、深化作品題旨
《阿Q正傳》中,作者巧借幾個小道具,就形象而又生動地表現了資產階級革命并未發動農民,卻與封建勢力妥協,從而沉痛地總結了資產階級革命的經驗教訓,有力地批判了這次革命的不徹底性,深化了小說題旨。借“辮子”的不同盤法,描寫農村各階層對革命的不同態度,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有的莫名其妙隨波逐流,有的搖身一變投機革命;借掛“銀桃子”,揭露封建勢力妄圖鉆進革命隊伍,投機革命以求保住自己的利益和勢力;借“黃傘格”信件的往來,表明封建勢力互相勾結,對抗革命。
十、寄寓深刻含義
《藥》夏瑜的墳上“有一圈紅白的花”,它“沒有根”,也“不像自己開的”。魯迅先生在《吶喊》自序中曾對此嚴格剖析說:“因為那時的主將不是主張消極的。”因此他在夏瑜的墳上“平空添上一花環”。意思是他應該不添花環,因為沒有依據。辛亥革命不會有很好的前途,既知平空,又為何添上呢?這表明了魯迅先生對于革命后繼有人的堅定信念,對于黑暗社會充滿了戰斗精神。墳上的花環暗示夏瑜雖然慘遭殺害,但還有人敢來送上花環,這就充分說明他所從事的事業是正義的,是為大多數人所擁戴的,革命者是殺不盡斬不絕的,革命必將后繼有人。“花環”這一道具既增添了作品的亮色,給人以光明和希望,又寄寓深刻含義,令人深思,催人振奮。
道具的“魔力”是無窮的。因此,我們在閱讀和教學敘事性文學作品時,必須注意審視和鑒賞這種“小道具”;在寫作中,更應善于為人物設計、配備一些能夠發光生色、別具魅力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