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佤族滴酒習俗的社會功能

2009-12-31 00:00:00施勇

學理論·中 2009年7期

摘要:佤族的滴酒習俗在佤族的社會生活中，無時不見，無處不有，是佤族最重要最傳統的習俗，在佤族的社會生活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它具有禮儀功能、教化功能、調節功能、祈福功能、凝聚功能五個方面的社會功能。

關鍵詞:滄源;佤族、滴酒習俗;社會功能

中圖分類號:C9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6—0062—03

佤族喜歡喝酒，不論男女老少都喜歡喝，尤其喜歡自己釀制的水酒。在喝酒之前，佤族都要滴上幾滴酒來敬獻祖先和神靈，來祈求保佑和平安，這成為了佤族的一種習俗，即滴酒習俗。在佤族村寨里，人們一般都把喝酒叫做滴酒，邀請親戚朋友到家里吃飯也常稱之為“到家里滴酒”。佤族人家要辦重要的事時，首先要請的人就是滴酒人，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滴酒。

佤族的滴酒習俗可分為兩種方式，一種是隆重的方式，另一種是簡單的方式。隆重的方式是指在重大的活動中運用的方式，如婚喪、節慶、建房、叫魂、收割、拉木谷、集體狩獵等等。隆重的滴酒儀式莊重而嚴肅，儀式結束之后才能進行后續的活動內容。佤族隆重的的滴酒儀式一般由村子里的德高望重的長者(佤族稱之為“召畢”)來主持。滴酒時，“召畢”抬著一碗酒在火塘邊吟誦滴酒辭，在吟誦滴酒辭的時候，任何人不能高聲講話，要安坐聆聽。滴酒辭吟誦結束之后，“召畢”要先把碗中的酒滴到地上幾滴，以示敬獻祖宗和神靈，然后才能把酒喝下。“召畢”喝完酒后，人們再按年齡、輩分、身份順次互相敬酒，敬酒完后滴酒儀式才算結束。簡單的方式是指在非正式的活動中或人數不多的場合中運用的方式，如家中來客、串門、朋友小聚、出門遠行等等。簡單方式一般由年長者或主人來滴酒，在滴酒的時候不需要念滴酒辭或簡單的念幾句就行，然后大家就可互相敬酒。簡單的方式是最普遍、最簡單、最常用的一種方式，程序不復雜，時間短，也容易完成[1]。

佤族的滴酒習俗在佤族的生活中，無時不見，無處不有。佤族滴酒習俗是佤族酒文化不可或缺的內容，是佤族酒文化最核心的部分。從滴酒習俗上我們可以看到佤族的諸多思想情感，倫理觀念。佤族的滴酒習俗在佤族社會中是分量最重的一種習俗，它的諸多功能是其他風俗習慣代替不了的，它在佤族社會中起舉足輕重的作用。本文以滄源佤族為例，試對佤族滴酒習俗的社會功能作些初淺的探析。

一、禮儀功能

《左傳》中將酒的作用歸納為“酒以盛禮”，漢人魯匡曾說:“百禮之會，非酒不行” [2]。“無酒不成禮”成為很多民族的傳統，佤族也一樣。自古以來，佤族將酒作為圣潔至高的禮品，把酒禮視為真情的標志，在佤族眾多的禮儀中，送酒、敬酒、飲酒是最高、最尊貴的禮節[3]。佤族的滴酒習俗充分體現了佤族的酒禮。

佤族簡單的滴酒方式是佤族待客迎友的常用方式，它較好地表現了佤族熱情好客的性格和禮節。如家里來客，主人都要倒酒給客人喝，以表示對客人的歡迎，客人接過酒杯后要往地上滴上幾滴，敬獻祖宗和神靈，然后再把酒喝下。客人如確實不能喝，也要把酒杯接過來滴幾滴，然后轉敬給同伴或主人，而不能直接拒絕。一般到佤族家里做客，帶上點煙酒，是最基本的禮節。主人給您倒酒是對您的尊重和歡迎，如果直接拒絕是不符合佤族禮節的。

佤族隆重的滴酒方式規范了一套習俗沿襲至今，它成為了佤族最重要的酒禮形式。在佤族舉辦的如婚喪、節慶、建房、叫魂、播收等重大活動的滴酒儀式上，各家各戶都是要參加的，不參加就是失禮的表現。佤族在對長輩和客人“敬酒”時，要把水酒和酒杯擺放在竹篾桌上，主人當著客人的面舉杯先喝一口，表示酒中無毒，請客人放心暢飲。然后，一支腳蹲起，雙手端起酒杯逐漸升高舉過頭頂后又放到胸前，再從下往上敬到客人手中。賓客接過主人的酒杯，要先把酒往地上滴上幾滴，表示祭奠祖神，然后一飲而盡。佤族這種迎客敬酒的的禮儀是虔誠而莊重的，它蘊含了四個方面的禮儀內容:一是對天、地、神、祖、長輩和賓客、朋友的尊重;二是先喝一口表示沒有害人之心;三是不會對賓客亂灌酒，大家是在平等、友善、和諧的氣氛中共飲;四是佤族的這種酒禮只針對貴客和自己喜歡的人[3]。

佤族的酒禮習俗世代相傳，鑄就了民族的靈魂，給人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不論隆重的還是簡單的方式，佤族滴酒習俗始終貫穿在佤族的社會生活中，充分體現了佤族的酒禮酒德，也充分地展現了佤族待人接物的禮儀方式。佤族滴酒習俗的這種禮儀功能是佤族其他習俗替代不了的。透過滴酒習俗就可以看到佤族最高的禮節儀式。

二、教化功能

人是文化的產物，民俗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在個人社會化過程中占有決定性的地位。人一出生，就進入了民俗的范疇，他從周圍人群中習得自己的語言，在游戲中模仿成人生活，從稱謂與交際禮節中逐漸了解人際關系;他按特定的婚姻習俗成家立業[4]。這說明民族習俗都具有一定的教化作用。

佤族滴酒習俗作為佤族最傳統的風俗，也有著很強的教化作用。如前面講到的酒禮，它能夠一代代的傳承下來，正是祖輩在滴酒習俗上教會一代代的佤族子孫懂得了待人接物的社交禮節和人際交往的重要性。現在有很多的佤族干部在家里招待親朋好友時也要進行滴酒，不了解的人還認為他們是在講迷信，其實這恰如有學者所講的:民俗培養人對自己國家、民族、鄉土的深厚感情，能產生巨大的凝聚力，民俗在維護自己的傳統倫理道德方面，也有特殊的教化作用[5] 。

在佤族隆重的滴酒儀式上，“召畢”都要吟誦滴酒辭。佤族滴酒辭的內容非常豐富，蘊含著豐富的生活知識和倫理道德，如婚禮上的滴酒辭說到:

祖宗傳下的理/我們要繼承照辦/不是近親的兩家人才能婚配/不是同性的兩家人才能成親/豬頭一剖兩半/豬腿一家兩只/左邊的送給岳父岳母/右邊留給父母兄妹……[6]。這教育新人要孝敬父母。

祭奠樹神的滴酒辭說到:小米要撒在坡上/旱谷要點在坑里/要算準時間/要選好吉祥的日子/不要記錯/不要違背農時/不要亂說亂猜/不要潑灑浪費/……[7]。這教育人們要懂得如何種莊稼。

春節里的滴酒辭說到:肉擺滿一簸箕/酒排滿一桌子/支好了客人的座椅/擺好了老人的坐凳/坐凳用木板制作/座椅有舒適的靠背/見賓客來/見長者到/鋪好棉毯/支好煙鍋/……[7]這教會人們如何過節，也告知人門要尊敬老人。

篇幅所限，不能一一例舉。佤族滴酒辭根據不同的活動有不同的內容，但不論什么樣的滴酒辭，都蘊含著很多的知識和道理，這些知識和道理通過滴酒這一特殊的形式在對人們進行教化，由于滴酒習俗具有一種“法”的性質，在人的思想上產生了較大的統攝作用，因此它的教育效果非常顯著。佤族對子孫后代的教育，通常通過這種方式進行，沒有說教的刻板，把教育的內容融化在生活和娛樂之中。

三、祈福功能

佤族相信靈魂不滅和萬物有靈。在他們的觀念中，人類、山川、河流、植物、動物和凡為他們所不能理解的一切自然現象如風、雨、雷、電等等，都有靈魂(神靈)[8]。佤族認為，這些靈魂和人一樣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對他們身邊的一切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而人卻看不見摸不著他們。一切神靈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人，可以主宰人類的命運。它們高興，就會幫助你、關心你，它們不高興就會讓你不順利，多災多難。為此，人們做任何事都要告訴它們，敬獻它們。佤族認為，自己喜歡喝酒，神靈也應該喜歡喝酒，因此，佤族時常要用酒來敬獻它們，求得他們的關照或諒解[1]。佤族認為，家里的所有物品也是有靈魂的。如家里來客人，就像狗一樣，對主人是喜歡的，但不一定喜歡所有來的客人。因此，為了讓家里的神靈不對客人有成見(有成見就會讓客人生病或遭災)，主人要滴酒，祈福客人健康、平安、幸福。佤族人之間都很清楚這個習俗，也都會自覺滴酒，到了其他兄弟民族家里，他們也期望主人能滴酒敬獻神靈，保佑他們和主人都健康平安，避免大家遭到神靈的懲處。

另一方面，我們可通過滴酒辭來了解佤族滴酒習俗的祈福功能:

迎春的心最真/迎新的意最誠/因此用糯粑敬獻/因此用花糖祭奉/送走了舊歲/迎來了新春/丟棄了凋落/抱住了綠芽/讓我們獲得飲食之神/讓我們獲得財富之神/讓我們獲得健康之神/讓我們獲得智慧之神/祈禱上蒼的保佑/新的陽剛之年/吉祥興隆之年/公畜健康壯實/母畜懷胎孕兒……/棉花白滿山/芭蕉一串串/腳不會走滑/事不會做錯[7]。

這是一首佤族過春節時吟誦的滴酒辭。春節也是佤族一個重要的節日，春節的祈福是最為莊重而虔誠的。在春節期間，每戶佤族村民都要在家中組織一次春節滴酒活動，一是答謝親朋好友的關心和幫助;二是祈福全家在新年里吉祥如意，平安幸福。這個活動對一個佤族家庭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沒有這個活動，所有的希望和祝福都無法傳遞給神靈，神靈將無法保佑家庭的平安和幸福。滴酒辭充分表達了佤族的美好愿望。

佤族的滴酒習俗表面看似簡單，但它包涵的內容卻很豐富，這其中最重要的內容就是表現了佤族對人類及萬物的崇敬和愛戴，它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平安、幸福、快樂，佤族就通過滴酒這一習俗來表示他們最真摯的祈禱和祝福。佤族滴酒習俗的祈福形式是佤族人民最為看重的一種形式，如果沒有滴酒，不論你說得多么動聽，你的祝福都不會被接受，相反還會被認為是虛情假意。

四、調節功能

民俗的調節功能是通過民俗活動中的娛樂、宣泄、補償等方式，使人類社會生活和心里本能得到調劑的功能[4]。人們普遍認為，酒即美食，飲酒就是一種享受。飲酒在各民族中具有濃厚的娛樂性質，給人們帶來樂趣，帶來歡悅[2]。佤族的滴酒習俗同樣是人們休閑娛樂的一種最重要的活動。

在佤族滴酒習俗中，當“召畢”主持儀式結束后，人們即可以互相敬酒，互相對調子。調子是佤族歷史悠久的民間曲藝之一，為口頭說唱藝術。佤族的調子可以在各種場合上演唱，但更多的還是在滴酒場合上演唱，用于助興和湊熱鬧。唱詞除了傳統的唱句和唱段外，要靠歌手的靈感來隨機應編。每至酒酣，歌手調性大發，思維活躍，情緒激昂，最能表達真情實感，唱出精彩的調子來[3]。每到這種時候，往往就是滴酒的高潮。這不僅讓人們獲得了藝術的享受，也使人們可以休息體力，忘記了勞累，精神得到愉悅。正如恩格斯所說的一樣:民間故事“使一個農民作完艱苦的日間勞動，在晚上拖著疲乏的身子回來的時候，得到快樂、振奮和慰藉。使他忘卻自己的勞累，把他的磽瘠的田地變為馥郁的花園。”[9]佤族生活在崇山峻嶺中，生產力水平低，生活艱苦，除了節日外，人們平實沒有其他休閑娛樂的方式，佤族滴酒時，就是人們可以歡聚娛樂的時候，它調劑了佤族單調而貧乏的日常生活，起到非常重要的心里補償作用。

另一方面，生活在群體之中的人類，人與人之間免不了會有矛盾。重人倫思想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大特點，同樣也是佤族民族文化的一大特點，這種文化注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佤族是勤勞善良的民族，待人樸實真誠，重情義，講禮節，彼此有了矛盾之后，都會想方設法的化解恩怨。因此，通過滴酒習俗來表達彼此的真誠意愿是佤族常用的方式。如果有了矛盾，主人家會親自登門邀請有矛盾的對方來家里滴酒，受邀請的一方也會帶著酒和禮品去參加。在滴酒儀式里，雙方互相敬酒，以示和好的誠意，通過這正式的場合，雙方才算是真正和好。即便是其他人之間有矛盾，也可借助這種場合，互相敬酒來化解矛盾。佤族的滴酒習俗在調節人們的矛盾方面，也是其他其他形式無法替代的。

五、凝聚功能

中國民俗學泰斗鐘敬文教授指出，民俗文化，對每個民族成員的生活來說，既有規范化、秩序化的作用，又

有著凝聚、鞏固它的功能。這種功能的發揮，不僅需要活動方式這個載體，更重要的是需要本地成員的廣泛認同與積極參與[10]。

佤族重大的活動都有全村人參與。佤族滴酒習俗是佤族重大活動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環節。不論是村里的還是家庭的大事，在滴酒儀式上，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會在場，在進行滴酒儀式的時候，雖然不需要全村老老少少都必須參與，但每家的家長長至少會有一人在場，否則就是對神靈及祖輩的不尊，也是對主人的不敬。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類的進步，佤族的一些習俗已逐漸被弱化或消亡，但佤族的滴酒習俗仍保持著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如前面談到的，在滄源佤族自治縣的很多民族干部家中，他們仍然會用簡單的滴酒方式來接待親朋好友，家里有大事要辦，滴酒儀式仍是不可缺少的重要環節。不了解的人，還會說他們在講迷信，其實這充分說明滴酒習俗是佤族溝通思想蘊成友誼的橋梁，是密切關系聯絡感情的紐帶，而這種形式是佤族人民普遍認同的。

通過佤族滴酒習俗，我們可以看到，滴酒習俗不僅是佤族對美好生活的祈禱，也是佤族對大自然和人類社會認識程度在精神上的一種反映，在滴酒習俗中，佤族人民不僅教會同胞基本的生產知識、為人處世的道理和生活的常識，也增進了人們相互間的交流，更重要的是它達到了增強歸宿感和認同感的效果，使松散的群體，得以走向一致。有學者認為，民俗文化的約定俗成，具有很強的遵從要求和價值規定性，同時又外化為一種行為規范，從思想上給人以某種制約和塑造，被人稱為“不成文的習慣法”。從這一意義上看，民俗文化對社會具有一種整合、凝聚與規范功能，可以是社會有效排除干擾，保護文化特色，產生重要的社會控制作用[11]。據有關民俗專家調查，在一些經濟比較落后的地方，村民們能和睦相處，就是因為有村民們仍默認和遵守的習慣法、道德規范和民間信仰。這些道德規范和民間信仰，規范著人們的思想和行為，對社會的穩定和發展，對小至村寨、大至民族和國家的凝聚力的加強，起著積極的整合與促進作用[12]。《中國文化概論》指出，中國文化基本精神的一個重要功能，是民族凝聚的功能[13]。民俗凝聚功能通過內向的凝聚和外向的融合，形成民族的向心力與凝聚力[13]。由此，我們可看出佤族滴酒習俗是佤族彼此認同的一種規范行為，是維系群體團結的黏合劑，是世世代代錘煉和傳承文化傳統的途徑。它凝聚著民族的性格、民族的精神、民族的文化傳承、民族的真善美。

上述五個功能，是佤族滴酒習俗的在社會生活中所發揮的主要功能，但不會是全部的功能。本文的分析，未能夠從文化的深層次作深入的探討，只當拋磚引玉，期待有更多的人來關注佤族的滴酒習俗，使當地能夠更加科學地開發民俗文化旅游資源，從而為佤族經濟建設服務。

參考文獻:

[1]陳明.淺析佤族的滴酒習俗[J].佤山文化，2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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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郭思九，尚仲豪.佤族文學簡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

[7]魏德明.佤族歷史與文化研究[M].北京:德宏民族出版社，1999.

[8]楊寶康.佤族文化研究文集[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07.

[9]張文勛，等.民族文化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10]民俗學者[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127341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