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Halliday認為,傳統的詞匯隱喻所關注的是“一個詞被用來表達一個遷移了的意義”,而語法隱喻則更多地強調“一個詞是怎樣使用的”。因此,傳統隱喻的實現過程是至下而上的,而語法隱喻則相反,是至上而下的。這一闡述對許多學習者理解語法隱喻的工作機制產生了困惑。筆者認為,語法隱喻和詞匯隱喻是指上是強調了我們交際過程的不同側面。語法隱喻作為特定的隱喻形式,其工作機制應是一個先由上而下對一定意義進行結構選擇,然后又由下而上通過一定的結構解碼實現其雙重語義特征。在第一階段對不同結構的選擇,通過第二階段對結構的解碼使語法隱喻成為可能。
關鍵詞:詞匯隱喻 語法隱喻 實現 工作機制
一、前言
自從Halliday于1985年首次提出語法隱喻的概念以來,國內學者對其定義、歷史發展、實現手段、篇章隱喻是否存在等作了大量的研究。但是對語法隱喻的本質,即其工作機制的研究卻鮮有涉獵。本文中,筆者正是就此進行了探討,并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見解。
二、語法隱喻
語法隱喻是Halliday于1985年提出的,他從語言的元功能出發,研究語法結構對語義的體現關系。Halliday區別了兩種關系,一種是一致式體現(congruent realization),即語言結構直接反映現實世界的結構;另一種為非一致式體現(incongruent realization),即語言結構不是直接反映現實,而是一種扭曲的關系,這種不一致關系是通過語言形式之間的轉化實現的,所以稱之為“語法隱喻”。
Halliday語法隱喻的觀念顯然是源自于他所奉行“自然語法”觀,遵循的是“把隱喻看做人們識解世界的方式”的建構主義主張(金,2004)。他認為語言是一個由語義(表意)、詞匯語法(措辭)和語音(發聲)等三個層次(stratum)組成的系統,它們之間從上往下依次存在著體現關系。在我們體現頂層語義的過程中,我們的表達往往會發生變異,這種現象不僅僅限于詞匯層面,而且常常發生在語法層面。而語法隱喻就是“特定語義成分在詞匯語法層非一致式的實現”(Halliday, 1985:321),牽涉到“從一個語法域向另一個語法域的轉移”(語法域A→語法域B)(范,2001)。例如,動詞被用作了名詞,問句被用來表達請求、命令等。
三、傳統詞匯隱喻與Halliday語法隱喻的工作機制
Halliday(2000:341)認為,傳統的詞匯隱喻 (lexical metaphor)所關注的是“一個詞被用來表達一個遷移了的意義”,而語法隱喻則更多地強調“一個詞是怎樣使用的”。基于此,Halliday指出,詞匯隱喻和語法隱喻對隱喻工作機制是不盡相同的,前者是至下而上的,即一個詞表達了不同于其字面意義(literal meaning)的含義;而后者是至上而下的,即一個意義面臨著不同于其一致式(congruent form)的選擇。譬如,flood一詞字面意義為great quantity of water,比喻意義為great quantity of feeling,表現于(如圖一)。
若將詞匯和意義分別置入所屬的語言層面:語義層和詞匯語法層,從傳統的詞匯隱喻的觀點出發,我們不難發現flood一詞隱喻意義的實現的確是一個至下而上的過程:
而在Halliday看來,我們在反映世界的過程中,對同一意義可以選擇不同的表達,根據(圖二所示),我們知道有很多人在抗議,對這一意義的不同表達方式的選擇就形成了隱喻,這一過程的實現是至上而下的:
語法隱喻關注的是我們如何使用語法結構來構建我們所要表達的意義,即我們采用何種方式將特定的意義編碼,這一編碼過程(如圖三所示)是至上而下的。如此看來,語法隱喻與傳統的詞匯隱喻的工作機制似乎形成了對立。
四 語法隱喻的工作機制
其實,單純地將傳統的詞匯隱喻和語法隱喻理解為截然對立的現象是片面的,兩者是有著相似的認知基礎,只不過強調了認知的不同側面。
1.語法隱喻的認知基礎
無論是詞匯隱喻,還是語法隱喻,它們都有著特定的認知基礎,符合人們的既定的認知模式。詞匯隱喻在認知語言學上通常理解為意義范疇的跨越,或認知范疇的跨越,是范疇間意義的投射。其實,語法隱喻也可以理解為一種范疇跨越。不同的是,這個跨越是結構范疇的跨越,如從從某種過程到其它過程、從某種詞類到其他詞類的跨越,主要體現為語法域之間的投射。在語法隱喻跨范疇的說法上,產生了所要傳達意義的一致式和隱喻式,更確切地說,產生了所要傳達的意義的更接近一致式和更接近隱喻式的兩種表達式。所以,我們可以說,語法隱喻也是人們認知的產物。
2. 語法隱喻的工作機制
語法隱喻與詞匯隱喻有著相似的認知基礎,兩者的認知過程其實也遵循隱喻一般工作機制。
人們對語言的認知是在交往過程中不斷積累深化的,而語言交際的過程是一個不斷編碼(encoding)和解碼(decoding)的過程:我們首先在腦海里形成某種想法;然后利用一定的詞匯語法知識,結合特定的語境將之編碼,再通過語言或書面的形式表達出來;然后,接受者對自己所獲得詞匯語法結構進行分析剖解,從而獲得所傳遞信息的意義。結合語言的三層面, 我們發現編碼的過程是至上而下的,而解碼的過程則是至下而上的。這一過程可以例示(如圖四)
我們應該注意到,在實際交際過程中,我們可以根據具體情況對同一意義進行不同的編碼,而不同的編碼一經解碼,就會傳達出不盡相同的含義,有時就產生我們所謂的比喻義。再譬如對flood一詞的使用和分析,當我們要想表達“許多人在抗議”這一意義時,可以將其編碼成“a large number of protests”,也可以說成“a flood of protests”。一旦我們選擇了后者并傳遞給接受者,經過其思考與分析后,發現flood在這里除了傳達了本義“大量的水”這一意義外,還產生了“許多人”這一比喻義。這一過程可以再現于(如圖五所示)。
由此可見,隱喻的實現不僅僅局限于編碼和解碼的任一階段,而是兩者的共同作用才使隱喻的意義真正得以實現。在編碼階段,我們可以選擇一致式或隱喻式來表達某一意義;如果選擇了一致式,對其解碼就獲得了意義的回歸;反之,若是隱喻式,對其解碼則不但獲得了其字面意義,而且還獲得了其隱喻意義,這一隱喻義使信息發出者的真實意義得以回歸。
那么,為什么Halliday強調語法隱喻的實現過程是至上而下的,而詞匯隱喻是至下而上的呢?通過圖四和圖五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語法隱喻和傳統隱喻強調了交際過程的不同側面:前者主要是在編碼過程中發生的,即對特定意義進行不同的結構選擇,很顯然這是從講話者的角度來考慮的,關注的是如何用語言反映周圍的世界;而后者則更關注隱喻義的傳達,即經過解碼發現意義的變異,因而主要是從受話者角度出發的,關注的是語言使用的變異。
但是,我們就此認為語法隱喻和詞匯隱喻的工作機制是截然對立的顯然有失偏頗。構建意義和結構識解應該是同一過程的兩個方面,兩者是相輔相成、互為依賴的。人類認識世界、構建經驗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認識世界、了解世界;而要認識世界、了解世界必然離不開如何去表達我們的思想。基于此,我們就不難得到一幅完整的語法隱喻工作機制流程(圖六所示)。
這顯然符合Halliday(1994 : 342)所說的語法隱喻本身就是一種有意義的選擇, 所選擇的隱喻表達形式進一步增加了語義特征。
五 語法隱喻的工作機制與語言的元功能
Halliday(1985,2000)認為語言作為人類交際的工具,具有一定的功能,可概括為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和篇章功能(textual function)。這些功能在實現的過程中會出現意義的變遷,從而相應地形成了概念隱喻、人際隱喻以及篇章隱喻。
1.概念隱喻的工作機制
語言的概念功能是指語言對人們在現實世界(包括內心世界)中的各種經歷的表達。換言之,就是反映客觀和主觀世界所發生的事——過程(process)、所牽涉的人和物——參與者(participant)以及與之有關的時間、地點等因素——環境(circumstance)。(胡壯麟,1997:71)一致式情況下,過程的編碼主要通過動詞或動詞短語來實現,參與者通過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來實現,而環境則通過副詞或副詞性短語實現。然而,這一一致式有時會被打破,我們時常碰到過程通過名詞或副詞性短語來實現,參與者通過動詞或副詞性短語來實現,而環境也可通過動詞或名詞性短語來實現。(如表一所示)
譬如,a, They danced in Hungarian style.
b, They did a Hungarian dance.
在b句中,“跳舞”這一“過程”是通過名詞短語(did)a dance來實現的,而在其一致式a句中,“過程”則是由動詞短語danced來實現的。這種名詞化(nominalization)手段是概念隱喻的一個重要形式,它使得我們在表達“過程”這一概念的時候,除了選擇一致式詞類動詞之外,還能夠選擇名詞等其他詞類來實現。然而,一旦選擇了其他詞類,如名詞,那么經解碼輸出后,這一名詞除了具有其作為“參與者”的一致式含義外,還獲得了投射過來的“過程”的隱喻意義。所以我們可以將上例中的概念隱喻的工作機制例示(如圖七所示)。
2.人際隱喻的工作機制
人際功能是指語言還具有表達講話者的身份、地位、態度、動機和他對事物的推斷等功能。通過這一功能,講話者使自己參與到某一情景語境中,來表達他的態度和推斷,并試圖影響別人的態度和行為。通常情況下,人際功能的實現是通過一定的情態詞匯(如:can, may, must, probably, likely)來表達經常性、可能性或意圖性,或用特定的語氣(如:陳述語氣、疑問語氣、祈使語氣)來陳述、提問和命令。但有時我們會用非情態詞匯來實現人際功能,或用一語氣來實現另一語氣所表達的交際功能。如:
a, Close the window, please.
b, Would you please close the window?
b句是一個問句,似乎是在試圖詢問以獲取信息,但實際上這句話傳達更多的是一種請求,即希望對方能為自己關上窗戶。這樣,疑問語氣就被用來表達了祈使語氣,從而實現了語氣的隱喻。這說明我們在發出請求時,可以選擇作為一致式結構的祈使語氣,也可以選擇其他語氣來達到自己的目的。b句中選擇了疑問語氣,因為說話者也許覺得這更客氣、委婉,更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但是一旦選擇了非一致式的疑問語氣,經解碼后,它首先傳遞了其一致式意義,同時還傳達了請求這一隱喻意義。我們可以將這一過程例示(如圖8所示)。
3.篇章隱喻的工作機制
不論是概念功能,還是人際功能,最終都要經由語言表達出來,這就是語言的篇章功能。通過它,我們可以將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見所聞借助于語言實體層的音和詞表達出來。英文中一個典型的一致式篇章結構為“主位(Theme)+述位(Rheme)”。主位往往是指出現在句首位置的成分,但如果我們在對主位進行結構選擇時,沒有將其放在句首的位置,而是放到表語等其他位置,那么這種非一致式的結構選擇一經輸出解碼,就產生了篇章隱喻。例如: a, Tom should be responsible for the mistake.
b, Its Tom who should be responsible for the mistake.
a句作為一致式,Tom在句首充當主位,而在b句中,Tom卻處于表語的位置。結構位置變了,其句法功能卻未發生變化,從而實現了隱喻。篇章隱喻這一工作機制可以例示(如圖九所示)。
五、結語
總之,語法隱喻作為特定的隱喻形式,其工作機制應當遵循隱喻的一般規律,即隱喻義的實現首先經歷的是一個至上而下的語義結構編碼過程,而且這一編碼往往是非一致式的;然后我們再對這一結構進行解碼,實現至下而上的語義輸出,從而使隱喻義最終得到實現。Halliday筆下的概念隱喻、人際隱喻和篇章隱喻的實現無不是這一工作機制的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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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海濤,男,1971.5,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在讀,研究方向:功能語言學,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