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戰爭時期中共制度建設的歷史作用和現實價值

廖勝平

解放戰爭時期,中共中央先后發布了《關于建立報告制度的指示》、《關于健全黨委制》、《黨委會的工作方法》等一系列指示和通告。通過建立健全這些制度,經過短短幾年的努力和發展,中共內部的各種行為規范不僅在作為行為模式方面獲得了制度化,而且在作為形式上的文本制度規范上也實現了制度化,中共整體組織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為戰爭勝利、最終打敗國民黨軍隊,奠定了現實的基礎,顯示出了巨大的歷史作用;在今天,它們依然有著重大的現實價值。

一、解放戰爭時期中共制度建設的歷史作用

(一)保證了戰爭形式從游擊戰向正規戰的轉變。為了確保中央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和統一指揮,1948年8月14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致電各野戰軍、軍區及中央局、分局:“我們現在向一切兵團及軍區的負責同志們提出警告,在戰爭第三年內,我們將要求你們嚴格執行及時的和完備的報告制度,將這件事作為一種絕對不允許違反的指令。”①報告制度的實施是與當時我軍的形勢密切相關的。戰役規模的不斷擴大,戰略決戰的來臨,要求各方面政策的統一,進行正規化建軍,完成由游擊戰向正規戰的轉變。中央有了相對集中的權力,才能協調各戰區統一作戰,做到全國戰局一盤棋。毛澤東在1948年8月22日給東北局的復電中明示:執行報告制度,克服無紀律無政府狀態,“這一問題的性質是如此重要,即只有解決這一問題,才能由小規模的地方性的游擊戰爭過渡到大規模的全國性的正規戰爭,由局部勝利過渡到全國勝利,這是許多環節在目前時期的一個中心環節,這個環節問題解決了,其他環節就可以順利解決。”②在遼沈戰役中,中央與毛澤東的觀點是先打錦州,切斷北寧線,堵住東北國民黨軍隊的陸上退路,形成關門打狗之勢,以便把東北國民黨軍隊消滅在東北境內,減少其他戰區因東北國民黨軍隊的逃入而增加的壓力。但東北局書記林彪則強調自身困難,主張先打長春,以解除東北野戰軍南下后顧之憂。可假如這樣,就有可能使東北國民黨軍隊撤回關內,增加華北戰場的壓力。因此,中央和毛澤東南下“關門”的決心矢志不移。在毛澤東的一再指令下,甚至是措辭嚴厲的批評之下,經過五個多月的請示和報告的反復商討,東北野戰軍主要指揮員終于與中央軍委的認識統一了。

(二)加強了中共及其軍隊的紀律建設。第一,進一步貫徹了中共黨指揮槍的原則,加強了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和統一指揮。六屆六中全會明確地提出了“是黨指揮槍,而不是槍指揮黨”的建軍原則。請示報告制度使這一原則更加具體化、經常化和制度化,使中共對軍隊的指揮更加及時、準確和強化。由于實行請示報告制度,組織觀念比較淡薄的林彪所存在的無紀律狀態和無政府狀態得到了有效的克服和改善。在遼沈戰役剛剛結束后,為防止平津國民黨軍隊從海上逃跑,中央軍委于1948年11月16日致電林彪、羅榮桓、劉亞樓,要求東北野戰軍早日入關,包圍津、沽、唐山,在包圍姿態下進行休整。東北野戰軍在11月2日結束遼沈戰役后,苦戰之后未得到休整,需要時間進行補員和整軍,因此,17日林、羅、劉復電中央軍委,認為“東北主力提早入關很困難”。接到復電后,周恩來代中央軍委起草了關于東北野戰軍今后行動方案的電報,要求林、羅、劉鄭重考慮東北主力提早入關問題。毛澤東更是不為局部困難和個別意見所左右,不等林、羅、劉復電,于18日嚴令東北野戰軍,以一二天時間完成出發準備,于21日或22日主力入關包圍唐山、塘沽、天津三處國民黨軍隊,不使其逃脫。幾十萬東北野戰軍遵從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的指令揮師入關,切斷了平津國民黨軍隊海上南逃之路。當時是戰是撤正舉棋不定的傅作義集團認為東北野戰軍最少休整三個月或者半年后才能入關作戰,而東北野戰軍在中央的指揮下出其不意,只休整了二十來天就入關參戰,使傅作義集團由“驚弓之鳥”變為了“籠中之鳥”,從而為奪取平津戰役的徹底勝利創造了有利條件。

第二,中共的組織紀律得到了進一步加強。中共的組織紀律要求少數服從多數、個人服從組織、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最重要的是全黨服從中央。為了克服各級地方的獨立或半獨立的無政府狀態,克服令行不暢、令行不止的自由散漫狀態,增強中共的戰斗力、號召力和凝聚力,就有必要將一切可能和必須集中的權力集中于中央,進而保證中共在思想、意志和行動上的高度統一。有人提出遵守紀律,強調集中統一,是否會削弱地方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呢?任弼時在九月會議上回答:“加強紀律性絕不是減弱地方的積極性,而是去掉盲目的積極性,發揚有條理有系統的積極性。”③毛澤東也說:“我黨是縮小(不是廢除)各地方各兵團的自治權。”請示報告制度加強了中共的組織紀律性,維護了中央的權威,將張國燾似的錯誤當作一種可能的錯誤危險傾向加以注意和預先警戒,克服了分裂主義的錯誤傾向,加強了黨的團結。亨廷頓認為:“一個組織越團結,越具有內聚力,其制度化程度越高;相反,組織越不團結,其制度化程度也越低。當然,某種程度的意見一致是所有社會組織存在的前提。一個有功效的組織對它的職能范圍內出現的爭端所應遵循的程序,最起碼應當有實質上的一致看法。這種一致性意見必須擴大到能約束整個體系內的活動分子。”④

(三)加強了集體領導,擴大了黨內民主。第一,黨委制加強了集體領導。鄧小平在1956年9月16日黨的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所做的《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中對此評價說:“在我們黨內,從長時期以來,由黨的集體而不是由個人決定重大的問題,已經形成一個傳統。違背集體領導原則的現象雖然在黨內經常發生,但是這種現象一經發現,就受到黨中央的批判和糾正。中央在一九四八年九月關于健全黨委制的決定,對于加強黨的集體領導,尤其起了重大的作用……這個決定的重要意義,在于它總結了黨內認真實行集體領導的成功經驗,促使那些把集體領導變為有名無實的組織糾正自己的錯誤,并且擴大了實行集體領導的范圍。”⑤

第二,代表大會及代表會議制度和黨委制發揚了黨內民主。中共中央關于召開黨的代表大會和代表會議的決議下達以后,地方和軍隊的代表會議開始正常化,中共黨內正常的民主生活得到建立和擴大,在更大程度上調動了各級干部和廣大群眾作戰、工作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明確了黨的方針、政策,統一了思想認識;中共的領導水平也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為戰略決戰并取得全國勝利奠定了重要的基礎。時任中共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安子文在全面總結關于各地召開黨的代表會議的主要成績時,概括了三條,其中一條就是發揚了黨內民主。會上,黨委領導一般都作了自我批評。到會代表不僅批評了領導,而且檢查了自己,上下級之間通氣了,增強了黨的團結。由于發揚了民主,黨員干部直接參與了黨的方針任務的切實討論,提高了黨員干部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加強了責任心。黨內民主生活開始活躍起來。⑥

二、解放戰爭時期中共制度建設的現實價值

(一)有利于進一步完善和加強民主集中制。中共在“二大”上首次確定民主集中制作為組織原則。在長期的革命戰爭中,中共始終堅持這一原則,而請示報告制度的建立和黨委制的健全正是民主集中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重要發展,增強了中共的戰斗力和凝聚力。當時中共中央建立請示報告制度的目的之一是為了將一切可能和必須集中的權力集中于中央,然而,這并不是意味著要取消下級的一切權力。“每一個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均有單獨向中央或中央主席隨時反映情況及陳述意見的義務及權利。各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給中央或中央主席的電報,各中央局、分局、前委的電臺,必須照發。”⑦中央也不是事無巨細,件件都管,地方各級還是有比較大的自主空間,也要求地方各級對中央的工作提出批評。1948年8月23日,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起草致中央局、分局、軍區及前委的指示說:“你們對于中央的領導工作,不論是內容和方法,如有批評,亦請提出。”⑧

在新時期,更要堅持和健全民主集中制,增強黨的團結和活力。逐步推進黨務公開,增強黨組織工作的透明度,使黨員更好地了解和參與黨內事務。營造黨內不同意見平等討論的環境,鼓勵和保護黨員講真話、講心里話。同時,加強民主基礎上的集中,使全黨全國在指導思想和路線、方針、政策及重大原則問題上必須保持高度一致。黨內民主是黨內集中的前提和基礎,黨內集中是黨內民主發展的必然要求和結果,兩者相輔相成、內在統一。沒有民主,就沒有正確的集中;沒有集中,就不能形成全黨意志的統一。正如鄧小平所說:“民主集中制執行得不好,黨是可以變質的,國家也是可以變質的,社會主義也是可以變質的。”⑨

如何將民主集中制具體化、制度化,請示報告制度是一種行之有效的重要舉措,它可以增強領導干部和廣大黨員的紀律觀念和意識并見諸于行動。將請示報告制度經常化、具體化并將它擴大到基層黨組織,各級領導對所屬各級的報告應進行定期檢查,防止和杜絕敷衍塞責的形式主義,更不允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各級黨的領導干部通過請示報告制度,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消除山頭主義、分散主義和地方本位主義,提高貫徹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的自覺性,避免“上頭熱、下頭冷”的局面,并在解決實際問題的過程中不斷提升自己的管理水平和執政能力,從而全面提升執政黨的整體能力和素養。

(二)有利于進一步加強群眾路線,促進決策的科學化和民主化。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中指出:“從群眾集中起來又到群眾中堅持下去,以形成正確的領導意見,這是基本的領導方法。”⑩1948年6月6日,鄧小平為中原局起草了關于土改、整黨工作貫徹中央方針的指示,指出土改、整黨工作中的錯誤及產生錯誤的原因,并提出了一系列正確政策以指導中原局的土改和整黨工作。鄧小平把此報告給中央后,毛澤東十分重視中原局的這個文件,閱后于6月28日復電鄧小平表示完全同意并將它批轉給各中央局、分局、前委。同時,毛澤東在給朱德、周恩來、任弼時、胡喬木等同志的信中說:“有了中原局這個文件,中央就不需要再發此類文件了。”{11}毛澤東在批轉薄一波關于發展工商業的報告時并加寫批語:“東北局,華東局,熱河分局,西北局,晉綏分局,彭、張、趙,中原局,許、譚,陳、粟:請各地領導同志研究這一報告,并在各地參照辦理。”{12}可見,中央的指示和決策遵循了群眾路線,來自于各地各級群策群力的結果,是集體智慧的結晶。

請示報告制度和黨委制符合并且生動地體現了黨的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集中起來、堅持下去的群眾路線的工作方法。在新時期,請示報告制度有利于及時發現各地工作中的新情況、新問題,及時總結群眾實踐中的新經驗、新創造,有利于集中全黨的集體智慧,從而保證黨的領導和決策的科學性與正確性。另外,解放戰爭時期在黨內實行代表大會及代表會議制度,用代表大會、代表會議代替干部會議并在制度層面上進行原則性的規定,使黨內民主由相對比較狹窄的干部群體擴大到比較廣泛的黨員群眾,使群眾路線得到了制度的肯定和保障。參與決策人員的增加和隊伍的擴大,促進了決策的科學化和民主化。

(三)有利于進一步提高領導干部的綜合素質。請示報告制度不僅僅是一般技術性的形式,還包括對重大政策性問題的請示和綜合性的報告。通過它,可以從一個側面考察領導干部的思想政治水平的高低,觀察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如何,對基層實際情況廣度與深度的了解程度,對民情觀察的深入細致程度,對國內外形勢分析和判斷的能力,對中央路線、方針和政策的理解程度與執行情況,對經驗教訓的積累和總結的反思能力。

請示報告制度是提高領導干部綜合素質的有效途徑。通過寫報告,領導干部可以提高對問題的分析綜合能力,提高理論水平,有助于克服和防止工作中的分散主義、教條主義,去掉盲目性,增強領導工作所必須的自覺性、系統性和預見性,從而提高領導干部的理論修養和能力素養。1948年8月20日,毛澤東在給林彪的復電中說道:“對于寫作此種報告的同志亦有一種好處,就是他必須在寫作時既要聯系又要超脫各項具體問題、各項事務工作,在全局上,在共同性上,好好思索一會。而這種思索則是一個領導同志所不可缺少的,缺少了此種思索,領導工作就會失敗。”{13}薄一波在回憶中說:“這種做法也是一種實際有效的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好方法。……我自己就是在堅持寫這些報告中得到不少的收獲。”{14}

注釋:

①⑧{1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335、337、336頁。

②《毛澤東文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25頁。

③{12}轉引自中共河北省委黨史研究室:《中共中央移駐西柏坡前后》,中共黨史出版社1998年版,第178、420頁。

④(美)塞繆爾·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三聯書店1989年版,第21頁。

⑤⑨《鄧小平文選》(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29—230、303頁。

⑥轉引自陳至立:《中國共產黨建設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96—598頁。

⑦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4卷),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7年版,第100頁。

⑩《毛澤東選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00頁。

{11}《黨的文獻》,1994年第4期,第31頁。

{14}薄一波:《七十年奮斗與思考》(上卷),中共黨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472頁。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黨校

責任編輯:周奕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