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無量：毛澤東眼中的大禹形象

賀永泰　趙芝瑞

中國古代有“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生價值目標之說，并稱“此之謂不朽”，將其奉為人生之至高境界以追求。大禹，即是這樣一位極具代表性的歷史人物。當然眾多歷史人物不可能在立德立功立言三個方面樣樣具備，況且三者之間又存在著相輔相成和正反參差的復雜情形，如有功而無德者有之，德好而無功者有之，但大禹無疑是立德立功的楷模和典范。盡管他在立言方面并未給后人留下什么述作，但卻以治水有功以及建立“有夏”而彪炳史冊，家喻戶曉。

治水與國家的建立密切相關。馬克思就曾說過，國家，特別是東方國家，作為一種公共權力機關，源于治水的需要。遠古之時，中華大地一片汪洋，洪水滔滔，江河泛濫。大禹奉舜命治水13年，歷盡千辛萬苦，排除萬難，終于成功地治理了河殤。正如毛澤東1935年10月在《念奴嬌·昆侖》中所描述的那樣，“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意即，當江河成災時，如無大禹治水，人也就會變成魚鱉！大禹因此而成為夏朝的創建者，史稱夏禹王。由治水而建立國家，大禹成就了千秋萬代之功業，留下了“禹功”的千古美譽。功固不可沒，然立德是立功的根基，正所謂德隆功高。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為后人樹立了一座一心為民、一心為公的功德豐碑。禹州、禹功磯、大禹廟、禹王碑等均以傳誦大禹治水之功德而得名。

大禹在中國古代被尊奉為圣賢。毛澤東從小對大禹很崇拜，熟悉其人其事，在以后領導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的過程中，只要足跡所到有關大禹傳說之處，他都必定親自拜謁。大禹治水，愚公移山，是毛澤東用以激勵民眾意志和斗志的兩個典型人物形象和事例。對大禹，毛澤東雖未有專篇論述，但他一方面高度頌揚大禹的勞苦功高，為官亦耕田，另一方面，又數次借大禹來論人說事，特別是借以歌頌人民的偉大，人民的力量。

第一次是評價著名翻譯家和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吳亮平。吳亮平在文化事業上的最大貢獻是翻譯了恩格斯的名著《反杜林論》。1930年22歲的吳亮平從蘇聯回國后，在政治上遭受排擠、生活上極其艱苦的環境中，冒著酷暑，不畏艱難，于這年7、8、9三個月，翻譯了晦澀難懂的《反杜林論》，11月這本譯著由上海江南書店出版，不久，在北平等地翻印，很快流傳全國。1931年毛澤東率領紅軍打下福建漳州時，從戰利品中發現吳亮平翻譯的《反杜林論》，如獲至寶，一直帶在身邊，認真學習研究。1932年吳亮平進入中央蘇區江西瑞金，在一次聚會中，經歐陽欽介紹，與毛澤東相識。毛澤東十分高興，贊揚吳亮平“功蓋群儒，其功勞不下于大禹治水”。此后，多次請吳到自己住處，一起談論《反杜林論》中的理論問題。毛澤東對吳亮平說：“恩格斯這本書寫得好，批（杜林）得全面徹底，深刻有力。你譯得也好。”并說：“你的名字叫亮平，翻譯用的是黎平，還是黎平好。”長征到達延安后，吳亮平在毛澤東的關懷下，將《反杜林論》整部譯本重新審校一遍，于1940年在延安由解放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次校訂本。1954年吳亮平按照英、俄文本，參照德文本，作了再次校訂，于1955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第二次校訂本。1974年10月又出版了第三次校訂本。可見這部譯著對黨的理論貢獻之巨大。

1936年6月至10月，美國著名記者，后來成為毛澤東和中國人民好朋友的斯諾在陜甘寧邊區進行實地采訪。7月16日，他第一次采訪毛澤東，當時毛澤東點名讓吳亮平擔任譯員。后來，毛澤東把吳亮平翻譯《反杜林論》和接待斯諾并擔任翻譯兩件事連起來贊揚吳亮平。1942年9月15日，毛澤東在致何凱豐的信中說，整風完后，中央須設一個大的編譯部，并意見最好讓吳亮平主持。他還說：“為全黨著想，與其做地方工作，不如做翻譯工作，學唐三藏及魯迅，實是功德無量的。”1973年，周恩來總理傳達了毛澤東對吳亮平翻譯功績的評價：其功不下于大禹治水，大禹是用疏導的辦法來治水，吳亮平把《反杜林論》從國外介紹到中國來，把中國共產黨、紅軍、中國革命的情況，通過斯諾介紹到全世界去。這一來一往，一進一出，此過程就像大禹治水一樣。

第二次是1949年10月24日，毛澤東與當時的綏遠省負責人談話，在談到“中國已歸人民，一草一木都是人民的，任何事情我們都要負責并且管理好”時說：湖南有十萬失業軍政人員和廣大的孤寡沒有人管，如果只管共產黨的孤寡就會出亂子，那就不是大禹治水，而是伯鯀治水了。伯鯀是夏禹的父親，他治水采取筑壩防堵之法，在當時來說也是一種選擇，也起到了一定的緩解作用，但終究不是根本的辦法，難以根治水患；而大禹則在此基礎上經過實地考察研究，采取了疏浚河道的方法，終于解除了滔滔洪水，平息了水患。毛澤東以史為鏡，教育、告誡地方領導人要像大禹治水那樣，以對人民高度負責的態度，采取切實可行的辦法做好人員的安置和管理工作，由此向社會各界和國際社會展示中國共產黨人的正義形象，證明中國共產黨有能力解決國民黨十萬失業軍政人員和廣大孤寡群體生計等民生問題。

第三次是毛澤東1958年結合社會主義建設路線、只爭朝夕搞建設以及“躍進”一詞的發明使用，從三個不同的側面再次談到夏禹的功德。

在3月8日至26日召開的成都會議上，毛澤東在一次插話中指出：社會主義建設有兩條路線，一條多、快、好、省，一條少、慢、差、費。比如水利建設，一為“排、大、國”，一為“蓄、小、群”，這不是兩條路線嗎？他說：把水排走是大禹的路線。過去從大的出發，依靠國家（過去依靠國家修了好多水庫），現在是以蓄為主，小型為主，群眾自辦為主。以此說明社會主義建設必須走群眾路線，按科學辦事。

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又一次以夏禹為勉勵，他說：禹王惜寸陰，我們愛每一分鐘。激勵廣大人民群眾，為迅速改變國家的貧窮落后面貌，像大禹一樣珍惜每一寸光陰，以時不我待的精神狀態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的“大躍進”中去建功立業。毛澤東還鼓勵人們要像古今中外那些創立新思想、新學派和搞出新創造、新發明的青年人那樣敢想、敢說、敢做，如此才能大有作為。

還是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在一次講話中表揚周恩來1957年6月23日在全國人大會上所作的報告。報告中有兩段話，批評了右派所謂“全面冒進”的攻擊，同時肯定了1956年是“躍進的步驟”、“躍進的發展”。后來，毛澤東看了彭真1958年5月25日送上的1957年11月3日《人民日報》社論，說明最早使用“躍進”一詞自此開始后，當即寫了一封信，表彰發明這個詞的人“其功不在禹下。如果要頒發博士頭銜的話，我建議第一號博士贈與發明這個偉大口號（即‘躍進）的那一位（或者幾位）科學家”。表明毛澤東對經濟“躍進（式）的發展”極其重視，對“躍進”一詞格外欣賞，因此拿該詞的發明使用與“禹功”相媲美。

人民領袖毛澤東對大禹的極力推崇和頌揚，寄托著他的人生理想和價值追求，蘊涵著深厚的道德觀、群眾觀、功績觀和成才觀。如，公而忘私高度負責造福萬民的道德品質；帶領群眾不辭辛勞敢為人先的奮斗品格；調查研究探求規律依靠群眾的工作方法；苦干巧干腳踏實地鍥而不舍的創業精神，等等。匯成一句話，那就是，大德方能鑄就蓋世功勛。

毛澤東在革命和建設的不同時期幾次專門提及和比照大禹治水的道德功勞，寓意深刻，對各級領導干部、科技工作者、理論工作者、新的社會階層和廣大勞動者，在人生中立德立功立言，價值很大。對于我們今天戰勝前進道路上的艱難險阻，采取疏導或疏通的方法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解決就業等民生問題，實現和諧發展；刻苦鉆研，在重大科技研發中攻克難關和在重大理論研究中銳意創新，建設創新型國家；以及在堅守社會公德、職業道德、家庭美德，錘煉個人意志品格，修身養性，從而完善自我貢獻社會等方面，具有十分重大的現實意義。對于徹底糾正醉心于做表面文章、搞形式主義，看似功、實則過的所謂“形象工程”和各種不正之風；轉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保持現狀、不求進取革新的保守心態，以及教育人們摒棄急功近利的功利主義、個人主義、官本位的思想意識，克服自私自利和浮躁行為，等等，同樣具有十分重大的現實意義。大力弘揚歷久彌新的大禹治水精神仍當其時。

作者賀永泰系復旦大學中共黨史博士，趙芝瑞系延安大學政法學院教師

■ 責任編輯：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