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個體經濟自由權、經濟平等權的保障、國家經濟調節權的控制、公民對經濟秩序參與的推進是轉型時期中國經濟法憲政價值的集中體現,是經濟法的出發點和歸宿。中國經濟法的憲政價值契合當下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階段性特征,這一研究助益經濟社會發展和民主憲政的行進方向,不應偏廢。
關鍵詞:轉型時期;經濟法;憲政;權利保障;權力控制;秩序參與
中圖分類號:DF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9)07-0067-06
當前中國正在兩個向度上發生轉型:一是體制轉變,即整個經濟形態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的制度變遷及制度完善進程的深入;二是經濟發展,即通過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來實現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這種社會轉型決定了當代中國社會經濟的獨特性。我國經濟法的理論研究一直力求契合中國經濟社會的實際,為轉型中國提供智力支持。但是,對于契合轉型時期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階段性特征的經濟法憲政價值的研究仍只能算是淺嘗輒止。因為,雖然學者們對經濟法與憲政的關系作了一些相關的討論,但相對于這一理論問題的重要性而言,現有的研究是遠遠不夠的。不僅沒有形成專著,且筆者檢索“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從1994年至2009年,主題中含有“經濟法”和“憲政”內容的論文也僅有1篇。這或已經成為經濟法理論研究中的一個“短板”,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經濟法理論研究的發展。吳越教授甚至憂慮地指出:“當前的經濟法學研究有成為經濟學奴隸的危險,這絕非妄自評價!”著名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曾經透徹地闡述了“政府為什么干預經濟”,其理論為國內經濟法學界廣泛引用,而事實上,經濟法作為法學的一個分支,不可僅僅關注“政府為什么干預經濟”,還必須思考“政府憑什么干預經濟”。畢竟,法學乃公平正義之學問。正義與秩序才是法所追求的終極價值。正是經濟法學研究對憲法和憲政體系研究的忽視,導致目前的經濟法學仍然停留在“市場失靈”與“國家干預”的必要性這一經濟學假設之上(暫且不論這種假設是否真的就是經濟學的),而忽視了憲法對個體經濟自由的確認,忽視了個體的經濟權利在經濟法學研究中的應有價值,并將整個經濟法學簡化為“國家干預法學”,其價值取向也基本上是向國家干預靠攏并且為國家干預服務的“社會本位”論,而非基于個人本位與權利本位的“社會本位”論。因此,必須回歸法律自身的方法論,并正視經濟法憲政價值的研究,關注個體在法律秩序內的基本經濟自由、平等的實現,才能實現符合經濟現實和歷史邏輯的超越和突破,助益轉型時期中國的經濟發展和民主憲政的行進方向。
一、憲政是什么,不是什么
探討經濟法的憲政價值,理應從憲政的定義出發。古今中外,人們對于憲政歷來有著不同的認識,給憲政下一個確切、周延的定義是十分困難的,但若采用“憲政是什么,不是什么”的開放式的定義界定方式,則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傳統的憲政定義方式的不全面性,更好地抓住憲政的本質,發現經濟法與憲政的內在邏輯聯系。
1 憲政是國家對以自由權、平等權等為核心的人權保障,但不是放任權利,個體的權利是法律秩序之下的權利。
古典自然法理論認為,人類原初所處的自然狀態是充滿平等、自由、和平和安全的狀態,但自然狀態一是缺少一種確定的、規定了的、眾所周知的法律,即以共同的“同意”接受和承認的是非準則為裁判人們之間一切糾紛的共同尺度;二是缺少一個有權依照既定的法律來裁判一切爭執的知名的公正的裁判者;三是缺少權力來支持正確的判決,使它得到應有的執行。因此,人民讓渡了自己的部分權利,建立了政治社會和政府。成立政府的唯一目的是為了保護契約訂立者的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占有權。洛克的政府理論為科學地認識憲政提供了路徑,憲政意味著國家政治體系和政治活動的終極價值目標就是以自由權、平等權和財產權等權利為核心的人權保障。但是,這種人權保障又不能理解為對個人權利的無限制的推崇與保護,當個人私利僭越了權利的界限,違反了法律的規定,損害或可能損害其他人正當權利的行使時,政府的目的就要求其對這些行為進行適度的干預和調節,彌補市民社會自治自身的功能缺陷,實現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的良性互動。因此,憲政是國家對自由權、平等權等為核心的人權保障,但又不是對權利的放任,個體的權利是法律秩序之下的權利。
2 憲政是政府的權力受到法律的限制,但不是否定政府權力發揮有益的作用,核心是要在限制政府權力和利用政府的職能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
憲政作為一個社會治理原理的政治理念,來源于英國洛克的權力制約政治理論。“憲政”一詞在西方的法律文化中,其實質是體現有限政府的制度或理想。政府的“有限”在于人們在建立政府時只讓渡了對他人違反自然法罪行的裁判和懲罰的權利,而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占有權在訂立契約時是沒有放棄的,也是不可轉讓的。在政府與公民的相互關系中,政府權力為公民的權利而設,政府權力受到法律或社會規范的約束。但是,隨著給付行政時代的到來,這一憲政觀已經顯示出一定的局限性。政府權力既可以被濫用于侵害公民權利,但也可以成為解決社會問題、保障人權所不可或缺的手段。因此,憲政不僅要限制政府權力,更要合理、合法地讓政府權力發揮更大作用,從而創造最大化的社會效益。現代憲政的核心是要在限制政府權力和利用政府的職能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也即,政府必須干預而非消極無為才能實現真正的自由,但干預又須遵循法治原則。
3 憲政是現代國家下所有對憲政自由有所思考的個體都能參與和施加自身影響的政治模式,而不是狹窄地把參與主體限定為國家(政府)。
在西方世界,市民社會的發展揭開了社會對抗國家并使國家權力服從于公民權利的近代憲政的序幕,展示了國家權力向社會的“契約性”回歸。而中國在改革開放之后,商品經濟的發展造成了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初步分離,社會的多元性日益明顯,為我國的政治體制實現由以政治權力為重心向以公民權利為重心的轉移提供了契機,人權保障條款的入憲和《行政許可法》的出臺,正是這種趨勢的反映。一些反響重大的社會公共事件起到了積聚民意推動憲政進步的催化作用,深刻地反映了個體參與和影響政治進程的社會現實。比如深圳、北京等地方人大代表選舉中出現的競選現象,以及像北京的吳青、湖北的姚立法、河南的姚秀榮、四川的曾建余越來越多民意代表的出現,正在推動人大制度的憲政回歸;在“孫大午案”、“沈陽劉涌案”、“湖南嘉禾拆遷案”、“余祥林冤案平反”等影響巨大的社會事件凸顯了公民積極參與對人權的保護和政府的監督;一些學者通過公民建議書的形式呼吁最高國家權力機關啟動違憲審查機制,展示了市民社會的知識精英在體制程序內推動憲政變革的社會責任和良知。可見,狹窄地把憲政的參與主體限定為政府,不再符合現代憲政觀的發展方向,個體參與憲政過程的趨勢是具有普適意義的民主政治的潮流。
二、轉型時期中國經濟法憲政價值之應然訴求
1 轉型時期的經濟法是對個體經濟自由權和經濟平等權的保障,但個體的經濟自由和經濟平等都是在法律秩序之下的自由和平等。經濟自由權是個體的自由在經濟生活中的體現,它對于整個經濟法而言,具有核心的價值地位。經濟自由權主要包括職業自由權、營業自由權和相關的遷徙自由權等內容,它是相對于個體的政治自由、社會自由和文化自由而言的,同屬于個體基本自由的構成部分。哈耶克曾將對作為經濟自由權內容之一的職業自由權發表這樣的評論:“由于我們的職業通常也決定了我們生活的地點和將和哪些人在一起生活,因而選擇職業的某種自由,對我們的幸福來說,甚至也許比閑暇時用我們的收入的自由更為重要。”經濟自由權的重要性可見一斑。在經濟轉型時期,經濟法保障和弘揚個體的經濟自由價值尤其具有方向性的意義。因為,從根本上說,計劃經濟體制就是極大地限制甚至扼殺個人的經濟自由與個人權利的制度,而轉型中的市場經濟體制就是以承認個體的經濟自由并實行平等競爭的制度。計劃經濟制度和市場經濟制度的根本分水嶺在于是否承認個體的經濟自由以及在何種程度上限制個體的經濟自由。經濟法學如果不認識到經濟自由在市場經濟體制中的核心價值地位,也就失去了對經濟體制改革和經濟法學的發展方向的基本判斷。
經濟平等權則是人權的重要內容之一,經濟平等權的基本含義首先是指個體在經濟機會面前享有平等的權利,或者說個體在起點上的平等。為此,轉型時期的經濟法承擔對個體的自由發展和才能發揮提供平等的機會和手段的任務。其次,經濟平等權的含義還表現在經濟決策和經濟過程的平等。在中國的經濟轉型過程中,造成經濟結果不平等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經濟過程,尤其是經濟決策過程的不平等,這種不平等造成弱勢群體喪失在經濟共同體中應有的平等話語權。經濟決策話語權的缺失導致利益的天平最終倒向掌握話語權的強勢利益集團。再次,經濟平等權的實現要求轉型時期的中國特別注重再分配的環節。因為在經濟起點平等和經濟過程平等的基礎上,不僅仍然可能由于個體的能力、天賦等差異造成經濟結果上的不平等,,而且可能由于缺乏制度保障造成經濟結果上的不平等(這種情況在轉型時期尤其值得重視),這就需要通過稅法、轉移支付制度等經濟法范疇內的再分配制度來保障那些因能力差異在初次分配中處于不平等地位的群體的最低基本的經濟權利。黨的十七大報告也及時指出,要堅持和完善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健全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制度,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
但是,經濟自由權和經濟平等權都首先是法律秩序之下的自由和平等,也即,個體的自由和平等既受到憲法秩序的保護,又受到憲法秩序的約束,這也是經濟自由和經濟平等的應有之義。否則,經濟權利的保障就成了權利的放縱,反而會損害個體的自由和平等,這就偏離了憲政的正確方向。正如德國法學家伯姆指出的那樣,“當自由與秩序之間出現沖突時,秩序具有絕對的優先性,因為自由市場經濟的法也僅在秩序的范圍內承認自由”。轉型時期的中國尤其需要這種秩序之下的經濟自由觀、平等觀,它一方面與無政府主義的自由觀、國家本位主義、“社會公共利益”本位主義和凱恩斯式的國家干預主義劃清了界限,另一方面又能保證經濟的轉型能夠在穩定平和的秩序框架內逐步推進,減少社會震蕩和不安定因素對經濟社會轉型的不利影響。
2 轉型時期的經濟法應尤其關注規制政府經濟調節的權力,同時注重發揮政府的職能,要在控制國家權力與保障國家調節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
在美國和歐洲等一些經濟自由化國家,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于社會化和出現壟斷,需要國家出面進行調節,但同時又擔心國家權力濫加干預,所以他們在制定經濟法(如美國的反壟斷法)之初,就在賦予法律保障國家調節的同時,注重通過法律控制國家調節權力的濫用。可見,由于西方國家在控權觀念和制度上的成熟,經濟法對國家調節權的保障價值和控權價值處于一種平衡或接近平衡的狀態。但是,轉型時期的中國必須把經濟法的控權價值放在首位,才可能在控制權力與保障國家調節權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
首先,中國轉型時期政府權力的運行可能帶有一定計劃經濟時代的遺留特征,權力的擴張性特征較為明顯。在我們的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政府強大的行政權力雖然在憲法上有范圍的界定,但是政府權力更多的是外溢于范圍之外。這種外溢特點表現為:(1)行政權的泛化。即政府行政干預涉及社會生活的廣泛領域。(2)權力過分集中。即權力高度掌握在少數人手中,且缺乏制約。(3)政治體制不是在法律范圍內組織社會生活,而主要是執行強制性命令和指示。這些特點使政府的權力總是超出合理的界區。而且,“權大于法”、“言出法隨”的固有觀念使人們不得不接受這種外溢權力,并視之為“合法”,盡管人們內心深處并非總是如此。轉型時期這一過渡型經濟社會性質決定了國家權力的運行或多或少仍帶有一些計劃經濟時代的遺留特性。因此,以經濟法加強對國家調節權的控制是憲政、法治的必然要求。
其次,轉型時期政府權力迭加和交織的狀況給控權帶來新課題。第一,在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統一而完善的市場體系已建立,市場經濟體制已經確立,其市場的特點和所暴露的問題是一般市場缺陷,即市場障礙、市場的唯利性以及市場的被動性和滯后性。但是,對于轉型時期的中國而言,市場有著不同于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的一些特點。“從計劃經濟體制轉軌到市場經濟體制,中國市場的形成發育的背景和所處的階段不同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實際上走的是一條建構型市場經濟之路”。可見,中國的市場除了一開始就存在一般市場缺陷之外,還具有某些過渡型市場經濟性質和某些“前市場經濟”的特征或者說缺陷,即市場發育不成熟,市場體系不健全。土地等基本生產要素還不能進入市場進行流通和交換,資本市場發展嚴重滯后,市場分割,尤其是城鄉二元經濟結構所造成的市場分割現象非常嚴重,價格剛性或受到人為因素的影響而不能反映真實的市場供求關系。在一些領域,不僅進入壁壘很高,退出壁壘也很高,經濟主體只生不死,資源的自由流動與優化組合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等等。市場發育不成熟這一轉型國家市場特有的缺陷,與一般市場缺陷交織在一起,二者相互強化,加劇了一般市場缺陷的影響。因此,為了克服市場缺陷帶來的不利影響,實現經濟順利轉型,就需要規避市場發育不成熟的負面影響,盡快拉平與成熟市場經濟國家在市場發育程度上的差距,克減特有市場缺陷與一般市場缺陷的共同強化產生的消極作用。這必須依賴于國家權力的運行來采取有力的組建和培育市場的“補課”措施。第二,由于曾經長期實行計劃經濟,國家權力對經濟的統制無所不在,而隨著國家統制經濟的權力受到節制,市場開場逐步發育和成長,國家權力的節制和從一些領域退出之后所留下的地帶,同樣需要國家運用自身的權力去組建和培育市場。第三,從體制轉型之初,一般市場缺陷就存在,隨著改革的推進和市場的發育,這種缺陷愈加嚴重和突出。這些障礙亦需要國家直接干預予以排除,需要國家出面規制市場競爭和其他不公平交易(如對消費者提供傾斜保護等)。總之,為了轉型的順利推進,避免出現市場發育初期所帶來的經濟震蕩與混亂,較短的時間內使市場機制發揮對經濟的基礎性調節作用,亟待國家在組建、培育市場方面積極進行權力運作,將市場自然發育、國家培育和規范市場有機結合。這就對轉型時期經濟法的權力控制問題提出了與西方國家經濟法的控權不一樣的課題。調節一般市場缺陷的權力和調節特有市場缺陷的權力的迭加和交織,勢必帶來政府權力調節經濟的范圍、程度和方式上的擴張和強化。所以,應當關注經濟法規制對象的這一鮮明特征,在制度建構和執行中強化對國家調節權控制。
再次,經濟法控權的價值和觀念尚未深入人心。法律控權的功能及其重要性,對于憲法和各部門法都是適用的,具有普遍性,只是不同法律部門在程度和方式上有所差別。相較而言,經濟法的控權性是十分突出的。但在中國,人們對此往往缺乏認識;在很多國人看來,經濟法是“管理法”,是維護國家經濟管理權力的法,忽視了它控制權力的價值。這種觀念和認識在立法、執法和司法層面都有所體現,制約了經濟法控權價值在各個層面的拓展和深入,應當及時糾偏。
因此,只有嚴格依據轉型時期社會的特征,高度重視經濟法控權價值的實現,同時注重政府職能的積極運作,才能保持控權和保障政府職能之間的張力,達成權力控制與保障國家調節之間在結果上的動態平衡,確保經濟社會轉型不偏離憲政國家的前進方向。
3 轉型時期中國經濟法應更加關注個體對經濟秩序構建的參與。
在國家已經無可爭辯地對經濟秩序施加影響的情況下,有必要將注意力轉移到個體的參與對轉型時期中國經濟秩序構建的影響。首先,當前以“需要國家干預論”為代表的經濟法理論暴露出了不足,需要正視個體的參與對秩序構建的影響。“需要國家干預論”等經濟法理論的問題核心在于將制度演變的參與者(確切地講是制度演變的主導者)狹窄的限定為國家(政府)而忽視了占市場主體絕大多數的個人(私人)。其實,現有經濟法理論的這一問題是有其理論根源的。比如,在諾斯早期的著作中,總是存在一個定義完好的制度供給者,比如國王,和一個制度的需求者,比如臣民,供給等于需求的時候就產生均衡制度。如此就可以用經濟學的成本一收益方法來分析制度了。這樣的分析框架,忽略了制度設計的參與者(制度演化的參與者)是很多的這一事實。在一個憲政國家里,幾乎無法區分誰是制度的供給者,誰是制度的需求者。所有人既是供給者,又是需求者,他們通過博弈和集體選擇決定制度的走向。同時,現有經濟法理論所存在的這一問題也具有其現實基礎,畢竟中國社會四分之一世紀的制度演變確實是由政府主導的。因此,我們可以說,“需要國家干預論”為已經發生的制度變遷提供了合理性解釋,但是卻沒有為有意識的制度演化提供一個合理的世界構想。其次,中國轉型改革的特質決定了個體參與經濟秩序建構的必要性。西方國家對市場障礙的排除,政府只是作為經濟發展的外部力量介入。而中國政府作為經濟體制的設計者、主導者和實施者,國家本身就是經濟的有機部分,經濟體制的轉型更需要政府主導和推動,因此,政府是作為經濟體制的內生變量而不是外來力量而存在的。轉型就是計劃經濟被市場經濟所取代、國家權力逐步淡出市場調節領域的過程。可見,政府既是改革的對象,又是改革的推動者。,一方面我們需要強有力的國家以消除改革阻力,另一方面又要對國家權力尤其是行政權力進行控制以便完成改革。這種兩難處境阻礙了政府職能轉變的推進和國家調節任務的完成。
在經濟秩序的構建中充分引入個體的參與,則可以為政府改革提供不竭的動力,形成公民社會促使政府推進改革的機制,通過一種良性的利益博弈和均衡,促進理論創新,并通過經濟法的制度構建,自上而下不斷平穩地推動中國經濟社會的順利轉型,消解理論上的困境和改革實踐之兩難。
三、轉型時期中國經濟法憲政價值之實然展開與展望
1 個體經濟自由權和經濟平等權雖然得到一定的保障,但經濟法在秩序范圍內進一步推進權利保障的任務仍十分艱巨。
就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和轉軌而言,從198《年提出“發展社會主義商品經濟”,到1992年確定“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再到2003年提出“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三個階段逐步升級,市場導向程度不斷提高,對外開放不斷擴大。特別是1992年明確改革目標以來,取得了巨大的成績和進步,建立了符合或基本符合市場經濟發展方向和要求的各種制度,制度創新的動力得到提升,個體經濟自由權和經濟平等權隨之得到一定的保障。但是,完整實現個體的經濟自由和經濟平等,必須以將契約關系作為特征的市場經濟體系的完善和發達、市場主體的自由本性得到充分體現為要件,且應滿足如下四個方面的要求;(1)各種社會資源平等地向市場主體一體開放;(2)市場主體在市場競爭過程中處于一個均等的起跑線;(3)無論勞動力市場還是資本市場,市場主體必須享有同等的公正對待而不得有任何歧視現象;(4)市場主體平等地擁有達到其經濟目標的現實手段。[8]但是,目前我國的現狀僅就制度層面而言仍并非十分完善,其中許多制度只是反映改革過程的階段性,具有過渡性,離完全市場經濟要求還有一定差距。例如,國有經濟成分比重仍然過大,民營經濟的力量和運行環境還有待加強和改善;國有企業改革有待繼續深入,雖然大多數企業實行了股份制改組,但國家控股仍然過多,公司運作仍不夠規范;金融體制改革任務仍然艱巨;政府權力管制和干預經濟的范圍、程度和方式仍然缺乏恰當控制,宏觀調控體系和方式仍有待完善;自由、公平的市場競爭秩序及相關法律制度尚未建立或完善,等等。當前全國的市場經濟發育情況不夠平衡:民營領域和民營經濟發達地區的市場化程度高一些,而國有經濟成分較大的領域和地區差一些,農村和農業的市場化程度仍然較低。全國統一市場雖然基本形成,但由于地方保護主義等原因,仍不同程度地存在地區分割現象。正是基于對當前經濟發展中問題的認識,2009年政府工作報告也明確提出了“促進公平競爭,消除地區封鎖,打破行業壟斷,組織調動各種社會資源,促進經濟增長。通過全面正確履行政府職能,創造良好發展環境,增強企業投資的信心,增強社會消費的信心,增強人民群眾對國家發展的信心”的工作部署。可見,通過經濟法在秩序范圍內繼續推進經濟自由權和經濟平等權保障任重道遠。
2 國家調節權力逐步受到經濟法的控制,但轉型時期權力運作的獨特性要求經濟法控權價值得到更大關注。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開始實行經濟體制改革,逐步改變國家全面統制經濟管得過寬、過細、過死的局面,改革大一統并且是指令性指標的計劃經濟模式,逐步地讓價值規律和市場機制發揮調節作用。改革的中心環節是企業,特別是國有企業的改革。對于國有企業,先是“讓利放權”;接著是改革企業經營方式,實行“兩權分離”,實施承包制經營,接著推行股份制;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逐漸加大改革力度,在普遍推行股份制的過程中,逐步減少國有經濟成分比重,發展民營經濟。對集體經濟也按照市場化要求進行了改革。改變過于單一的所有制結構,實行多種所有制并存。與此同時,國家逐步轉變政府職能行使方式,減少直接和強制指令,實行宏觀調控,以求實現“政府調控市場,市場引導企業”的管理模式。1993年修憲增加了“國家加強經濟立法,完善宏觀調控”的內容。在改革過程中,重視“運用法律手段”,頒布經濟立法,以保障改革進行。2001年中國加入WTO,以此為契機,我國加快了改革的步伐,其基本點就是進一步放寬和改善政府對經濟的管制。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過程的本質特征,就是逐步放寬和改善國家權力對經濟的管制,而讓社會經濟本身固有的機制即市場機制能夠發揮其調節作用,這本質上就是一個控制權力的過程。1992年,國家決定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后,開始明確最終要讓市場機制成為調節經濟的主導作用因素:為此,對國家權力介入經濟的范圍、程度和方式加強了控制。其中,國企股份制改組和民營經濟的發展就是國家權力的逐步退出;宏觀調控的加強就是改變政府權力對于企業的直接和指令性的管理方式,通過各項經濟政策和各種政策性工具引導企業的經濟行為,達到促進社會經濟結構和運行協調、穩定和發展的目的。而WTO是負責國際調節的國際組織,國際調節當前主要是對于各國國家調節的一種再調節。它要求各國政府對于本國經濟(首先是涉外經濟部分)的管理政策和措施符合有關國際規定。正如人們后來認識到的那樣:中國加入WTO,主要是“政府人世”和“規則人世”。為了遵守國際規定和履行本國政府承諾,我國全面清理和修訂了法律法規,頒布了新的經濟立法在控制國家調節權運行的同時提高了法律的權威。
但是,由計劃經濟時代國家權力全面統制著經濟,到經濟轉型時期要逐步做到國家只是在市場調節 基礎上進行某些必要調節的轉變尚未完成;就權力迭加和交織對權力控制帶來新課題的深入探究尚付闕如;在觀念上由人治觀念逐步向經濟法治觀念轉變還需要一個較長的過程。由此,作為國家調節之法的經濟法,仍然需要繼續牢固立足轉型時期的社會特征,特別重視對國家調節權力(包括權力的大小、范圍和行使方式等)的規制,才能助推中國經濟社會在正確路徑上的轉型。
3 個體參與經濟秩序建構的路徑已經打通,但就個體參與的方式、方法、廣度、深度等問題尚依賴經濟法和相關法律制度的創設或完善。
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堅持國家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從各個層次、各個領域擴大公民有序政治參與,最廣泛地動員和組織人民依法管理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要健全民主制度,豐富民主形式,拓寬民主渠道,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保障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2009年政府工作報告指出:“推進政府自身建設,提高駕馭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能力”。“實行科學民主決策。各項決策都要做到程序依法規范、過程民主公開、結果科學公正。政府重大決策的形成和執行都要加強調查研究,做到察民情、聽民意、聚民智,尊重客觀規律,提高決策的預見性、科學性和有效性。要推進政務公開,增加透明度,保障人民群眾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讓人民群眾知道政府在想什么、做什么,贏得人民群眾的充分理解、廣泛支持和積極參與。”在自上而下的法治現代化的改革語境之下,執政黨和中央政府對公民參與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事務的高度認同(有理由相信,執政黨和中央政府對自身在改革中的雙重身份的-認識充分)已經為個體參與經濟秩序的建構提供了明晰的路徑,突破經濟法的理論困境和改革實踐兩難處境的社會資源和路徑已經具備。然而,個體參與經濟秩序建構的方式、方法、廣度和深度等具體內容還亟待經濟法和其他相關法律予以創設、完善,只有在制度層面予以落實并嚴格執行,個體參與經濟秩序建構的路徑才能始終通暢,經濟改革和轉型的體制機制保障才由此具備,經濟法保障個體秩序參與的憲政價值始得彰顯。
四、結語
經濟法理論研究對憲政價值的關切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經濟法陷入成為經濟學奴隸的困境,同樣重要的是,它緊緊契合著轉型時期中國_的社會特質和現實需求。保障經濟自由和平等、控制國家權力、推進個體秩序參與和轉型時期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民主憲政的前進方向緊密關聯,每一個對經濟法的終極關懷有所考量的中國公民,都有理由與筆者一道呼吁學界回歸對經濟法憲政價值的理性思考。
責任編輯:錢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