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政治的必修課

1869年，李鴻章出任湖廣總督。同年6月，接到朝廷要他入四川調(diào)查四川總督吳棠被參奏貪污受賄的案子。收到命令，李鴻章內(nèi)心很為難。不去吧，抗拒朝廷圣旨是死罪，他斷然不敢；去吧，當年慈禧還是一個少女時扶父柩北上，吳棠誤送了一筆奠儀給她，又假戲真做上船吊唁她的父親，慈禧一直將其看作恩人。慈禧大權在握后，吳棠數(shù)年間由一個小小的縣令做到了堂堂的總督、正一品大員，真的查處了他，后果不堪設想。李鴻章決定冷上一段時間，等待朝廷改變命令。拖到8月初，朝廷依然沒有改變主意的跡象，李鴻章不得不出發(fā)了。他10月下旬才抵達成都，11月初就匆匆得出結論，在《查覆吳棠參案折》中，李鴻章認為所參各情都是空言，而且居然進一步嚴責參奏者：“近來川省官場習氣頗尚鉆營，遇有大吏新任，多方嘗試。稍不如意，則編造竹枝詞等私行散布，以訛傳訛，使人莫測其從來，遠處聞之，或因他故微嫌，遂至摭拾入告。”而“吳棠履任后廣收呈詞，嚴批痛斥，派員分赴各屬，查禁私設班館，飭裁州縣夫馬局捐費。多用正途，而少用捐班。此皆應行整頓之事，殊于貪官猾吏不便，遂造言騰謗以傾之。此等風氣，最為地方人心之患。”緊接著又贊美朝廷：“若非朝廷知人善任，力為主持，雖忠賢亦將自危，而奸回轉為得計。”他給吳棠下的調(diào)查結論是：“吳棠善政宜民，可為川省造福，亟求扶持正人以求公道。臣詳查事實，密察輿論，該督被參各款毫無證據(jù)，斷不敢稍涉徇隱，自干昝戾。亦不敢誤信謠言，紊亂是非。”

只要稍具一點常識，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李鴻章的調(diào)查結論很不可靠。其一，調(diào)查不充分。一個總督的腐敗牽涉到的人與事不知有多少，以當時的交通條件，十來天時間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第二，李鴻章把有人告吳棠歸因于四川的官場風氣不正，也缺乏邏輯性。一個總督作風正派、廉潔奉公，是會為下級樹立榜樣的。如果吳棠真的像李鴻章說的那樣好，“川省官場風氣頗尚鉆營”這樣的事就不會出現(xiàn)。

被稱為“晚清第一重臣”李鴻章本來是一個能辦事、會辦事、敢辦事的人，無論是追剿太平軍還是辦洋務、督修水利，他都踏踏實實、兢兢業(yè)業(yè)。正因為如此，他得到了當時實際上的最高統(tǒng)治者慈禧太后的欣賞。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李鴻章，在處理吳棠貪污受賄案時又是很不認真的。李鴻章為什么要“忽悠”朝廷？原因是他窺破了最高統(tǒng)治者的真實用意。慈禧派他去調(diào)查吳棠，并不是真的希望他調(diào)查清楚吳棠的腐敗事實，而只是做出一種姿態(tài)，表示自己重視了別人的舉報，其目的不過是為了堵住那些對吳棠不滿的人的嘴巴，私心里她絕對希望李鴻章作出一個對吳棠有利的結論。如果慈禧真有認真查處吳棠的想法，她就不會派城府很深的李鴻章去調(diào)查吳棠了。李鴻章對吳棠一案的調(diào)查，表面上是不認真，實際上是不敢認真。

皇權政治有個特點，有時為了維護統(tǒng)治集團的長遠利益，朝廷希望你認真辦事；有時為了維護少數(shù)人的短期利益，它又需要你故意“忽悠”它。在這樣的政治制度下，圓滑幾乎成了所有官員的必修課。□

（作者單位：湖南人文科技學院中文系）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