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哪座城市可以像哈爾濱一樣,一條街演繹了一座城的文明史
北京向北,出山海關至長白山,天池奔突而去的松花江水,到冰城徒然緩慢而旖旎了。
冰城是哈爾濱的譽名。三月里的這座城市,乍暖還寒。松花江之水,在這個月份尚未完全解凍。于是在落日余暉的撫愛下,江面的冰凌被折返的陽光照得剔透晶瑩。聳立在江水南岸上的防洪勝利紀念塔此時化為一個剪影,連天接地。一群鴿子在天空盤旋幾周后,安靜地落在塔頂的青銅雕像上。
如果將此塔理解成是這座城市現代精神原點的話,那么這里則是哈爾濱歷史榮耀的發祥端。夜幕下的哈爾濱,從這里向南望去,兩公里長的青石街路漸入眼簾,恰似一個流光溢彩的世界。
而這,就是哈爾濱的中央大街。
昨日夜話
沒到哈爾濱之前,曾有人對我講:如果你沒有去過莫斯科、巴黎、羅馬、希臘,那么你應該去中央大街看看,那是一條極具歐陸風情的洋街道。
于是,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中央大街之所以叫“洋街”,應該和它的歷史有關。早在十九世紀末,哈爾濱開始大規模地修筑鐵路和城市建設,來自關內及鄰省的勞工開始大量涌入,原沿江地段是古河道,泥潭澤沼,運送鐵路器材的馬車在泥濘中開出一條土道,而這也是中央大街的雛形。
而后,中東鐵路工程局將沿江荒地撥給散居哈爾濱的中國人,至二十世紀初年形成了“中國大街”意為中國人住的大街。
在哈爾濱,陪我同行的朋友告訴我說,那個時候這里狹窄的街道兩旁滿是陰溝,鋪上木板、鐵板,供人行走,在各十字路口架著木橋,走在這條大街上的是騾馬駕馭的車子。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由于埠頭區的建立,這里俄國人的鋪子也多了起來,牌匾多用俄文,他們經營雜貨修表等小生意,所以,雖稱“中國大街”,但兩側多為歐式建筑,商業也多為外國人經營,走在街道中猶如置身于外國城市一般。
1924年,俄國人在“中國大街”鋪上了青色的方石,使得整條大街頓時顯得華貴起來,當時中國大街上的外國商店、藥店、飯店、旅店、酒吧、舞廳不計其數。
除此之外,俄國的毛皮、英國的呢絨、法國的香水、德國的藥品、日本的棉布、美國的洋油、瑞士的鐘表、爪哇的砂糖、印度的麻袋以及各國干鮮果品在此均有出售,不亞于一個國際商品博覽會。
朋友告訴我,他聽家里的老人講,當時的中央大街,來往的大都是外國人,中國人要進入這條街必須西裝革履……
歲月悠悠,事事浮沉,聽朋友講著中央大街的歷史,仿佛在看一段段老電影,一個個鏡頭在我腦海閃過。
而“中國大街”正式改稱為現在的“中央大街”,則是在1928年。
異國建筑
在哈爾濱人眼里,中央大街是城市的文化與藝術交融的樂曲,而奏響華美樂章的當屬永駐于此的異國建筑。
由北向南,如果肯花上時間去細數,在這條1400米長的街道兩側,就有70多座風格各異、充滿了異國情調的歐式及仿歐式建筑,即使對西方建筑的任何風格都不了解的話,僅從它形式多樣、建設精美、充滿情調的視覺上,那圓形的、尖頂的,那窗、那門、那檐,以及墻上的浮雕像,立在街邊的雕塑,就可以感受到這里濃郁的異域風情。
記得雨果曾說,建筑是用石頭寫成的史書,它記錄著人類的光榮與夢想,恥辱和苦難。
的確,這些聳立于此的建筑涵括了歐洲最具魅力的近300年文化發展史,歷史的精深久遠和建筑的藝術展示可以用博大多姿形容并不為過。
其實,最吸引我的應該是馬迭爾賓館。
建于1906年的馬迭爾,出自于英語“MOTHER”一詞,理由是,當時猶太人被納粹追殺,沒有祖國依靠的猶太人就像失去了母親的孩子一樣,到處顛沛流離,故取“母親”一詞,以表思鄉之意。
和街中其他建筑不同的是,馬迭爾的俄羅斯民族色彩和貴族氣派要彰顯的多,走進那一扇扇紫銅色的門扉,華麗的裝修、燈飾、擺設,以及一如歐洲宮廷式的廳、室,讓人有一種誤入俄羅斯貴族人家的感覺。
這里最有傳奇色彩的是懸掛在一樓樓梯間墻上的一幅畫,它是俄國宮廷畫家“老巴代夫”的作品,取材于文藝復興時期詩人但丁的《神曲》。該畫表現了在天使的幫助下,山神救出了被爬蟲和魔鬼囚禁的美麗少女,經過地獄磨難的少女正要升入天堂時的場景。
如果說參觀馬迭爾是一種“賞心”的話,那么位于中央大街南端的圣·索菲亞教堂可以說是“悅目”。
朋友告訴我,“索菲亞”在希臘語中是“智慧”的意思。哈爾濱的圣·索菲亞大教堂始建于1907年,是為參與中東鐵路建設的沙俄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而修建的隨軍教堂。

夜幕下的教堂,五彩聚光把這座高約50米的紅磚建筑照射得斑斕奪目,上冠巨大飽滿的洋蔥頭穹頂,頂上高聳十字架,其四周是四翼大小不同的俄羅斯式帳篷頂,形成主從式的布局,四個樓層之間有樓梯相連,前后左右有四個門出入。
正門頂部為鐘樓,七座銅鑄制的樂鐘恰好是7個音符,由訓練有素的敲鐘人手腳并用,敲打出抑揚頓挫的鐘聲。推門進去,廳中空蕩蕩的,沒有講經臺、信眾席,也沒有唱詩班,唯有穹頂和墻壁上褪色剝落的彩繪在默默地訴說著往日的那份輝煌與曾經的傳說。
盡管我是無神論者,但還是會在不輕易地仰首剎那,感覺圣母微笑地望著我,那種仁厚慈祥,如同陽光一般暖過心頭。
青石記憶
相比于我到訪過的南方古城而言,哈爾濱確是一座建城時間不長、年輕的城市。但沒有哪座城市可以像哈爾濱一樣,因為一條街而演繹了一個城池的文明史。
盡管現在的中央大街街道長和寬都增加了,街道兩側商家企業有近200余家,成為哈爾濱最著名的、最富特色的商業一條街,但仍保持著原有光滑的方塊花崗石鋪砌的路面,雖然這些鋪路用的方塊石長寬不過15厘米,但經過百年的洗禮,這些形狀精巧,排列緊密的青石頭在夜幕的映襯下依舊熠熠發光。
作家阿成在自己的《風流倜儻的哈爾濱》的序言中寫道,一個城市有兩種品質,一種是現實中的城市,另一種是記憶中的城市,其實還有另外一種城市,就是理想中的城市。如果將這三者融合在一起,它就應當是一個人的城市。
由此可見,阿成筆下的哈爾濱是感性之城,洋滋洋味充滿著天地靈秀之氣,風姿綽約、雍容大雅之城。
而作為這座城市以外的人,我還不足以深刻體會到這座城市的文化和歷史,感受著它的傳統和風情以及那些流亡者、淘金者留下的種種滯痕。
穿越城市的松花江,永遠屹立的紀念塔,流連忘返的馬迭爾,還有索菲亞教堂鐘聲回旋著曾經的祈禱和青石記憶里唱和的世事與浮塵,似乎都在揭示著這座城市的精髓。
一條街永遠之于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