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正午的詩(組詩節選)

夢歌

是誰，從天使的行列中

呼喚我……

——里爾克《杜伊諾哀歌》

一

群星消匿之前放棄仰望

從現實的屋頂

返回書房，為你寫詩

誰此時還在畫夢

或以公主的名義采集陽光

凝結的雪花，堆著雪人

如果這是童話

枯枝敗葉已從你指尖復活

命運之神將破殼而出

二

夕陽掛上樹梢

猶如一個爛熟蘋果

迸濺漫天夕輝的果汁

時光祭儀正悄然進行

植物幻化為黑白線條

多少年了，你始終置身世外

而山外正風生水起

布谷鳥叫了兩聲

你背過身，暮色蒼茫

三

天使與魔鬼的界限

關乎上帝丟失的一只紅皮鞋

誰看見，誰就被天使眷顧

即使頭顱隱匿，沒有邊界

或長出婆娑枝葉、蘆葦

投射大地的幻影兀自窈窕

但她不是綠毛水怪

田野的蟬鳴蛙唱可以佐證

天黑后風語濤聲可以指認

四

你相信心有靈犀

我寧愿是你心里的魔鬼

讓你臨危不懼

而現實是一個蛋

一碰即碎。那就攪勻日子吧

將夢境涂抹成蛋黃色

這樣你就安全了

你就可以聆聽大海潮汐

在水波上速寫永恒了

五

是的，我想要一張畫像

哪怕是速寫，來確認自己

日漸模糊的容顏

并藉此留下肉身、欲望

和對你的眷戀眼神

但我不想重塑自己

我寧愿消匿于你的指尖

從你的囈語中走失

也不想在你的宿夢里現形

六

你并非虛擬的存在

你就是肉身

是我與生俱來的宿命、隱痛

就像窗外梨果壓彎枝頭

它茁壯成長、豐滿、甘甜

然后化為人類的胃酸

像陽光催開的葵花

不避芒刺，如影隨形

唯有黑夜讓它眉頭低垂

九

甚至神一樣供奉你

當燭光點燃我

那荒蕪已久的內心曠野

但我會摘下你的羽靈

讓你遠離高空，貼近大地

影子一樣櫛風沐雨

就算湮于塵囂，我依然

有足夠耐心，臨水建一間吊腳樓

供你詩意棲居，慢慢老去

十二

一首詩的命運輕如水泡

升騰，下墜，幻滅，萬劫不復

如同你帶電的肉體。當然

也近乎人欲之本相

——調情，饒舌，玩世不恭

或偷情后以己度人，假裝忠貞

“這不過是你慣有的游戲”

于是，你的世界觀蛻為空殼

在與世隔絕中趨于完整，天真

十七

牧神午后，天空由藍漸黑

百鳥和羊群隱入森林

信札的火焰焚毀墓地

“諸神從一聲響鞭中復活”

馬拉美，或德彪西

還沒有走出垂暮的曠野

但月亮照常升起，圓滿

在今夜，在這混沌

而又無夢可依的荒涼塵寰

十九

鄉村的月亮不會被擠兌

它從柏枝和棕櫚間緩緩升起

恰似你泛著紅暈的笑靨

鋼鐵，鮮花，翅膀屬于他們

屬于他們的藍天，土地，海洋

今夜，大片的柔軟月光只屬于我們

如果累了就睡吧，親愛的

我們已經習慣了周期性迷失

就像這午夜，圓月已被烏云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