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麥克#8226;克朗(Mike Crang)的《文化地理學》的啟示下,文章探討了《比利#8226;巴德》中表現出的空間觀。在軍艦這個等級空間中,絕對權力與人性缺失間的關系則是文章分析的基礎。分析軍艦這一意象可以發現,權力和人性的沖突已經內化到特定空間中的集體無意識之中。軍艦不僅是故事發生的載體,其本身也成為權力糾葛中的一個因素,并決定故事發展的進程。文章嘗試從多角度深入分析空間在作品的體現,以期促進對梅爾維爾的認識。
關鍵詞: 梅爾維爾 《比利#8226;巴德》 空間理論 空間解讀
中圖分類號:I 10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623X(2009)02-0057-03
美國著名的浪漫主義作家赫爾曼#8226;梅爾維爾(1819-1891) 對美國文學的獨立和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其代表作《白鯨》被譽為世界文壇的不朽巨作。以海上生活中人性扭曲和缺失為中心的創作題材使梅爾維爾在早期聲名鵲起,獨特的寫作手法開創了現代小說敘事方式的先河,但作者生前卻倍受譴責和批評,不得不轉向詩歌創作,到去世時幾乎是默默無聞。但近三十年來,學術界對梅爾維爾的關注與日俱增,對其作品的重新解讀帶來的沖擊引起了廣泛的爭論和回應。尤其在歐美學界對梅爾維爾的研究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國內學界對梅爾維爾研究多集中于《白鯨》,對其他作品撰文探究者屈指可數。與國外系統化﹑規模化的學術成果相比,國內的研究存在諸多不足。
梅爾維爾將視線聚焦于變幻莫測的海洋,對這一獨特的空間的執著探索成為他創作中永恒的主題。《比利#8226;巴德》——梅爾維爾的辭世之作,直到1924年才得以出版。作者超凡的天賦
從作品獨特的題材﹑深度等方面得到了充分的彰顯,引起學界廣泛的關注。
一、空間理論的發展歷程
列斐伏爾在《空間的生產》(1974)中率先指出由空間﹑時間和社會存在構成的三重意識是人類社會構成的基礎,即作為經驗或感知的空間的第一空間;表征的意識形態或烏托邦的第二空間;既是生活空間又是想象空間的第三空間,構成了列斐伏爾空間理論的中心。[1]
愛德華#8226;索亞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在《第三空間——去往洛杉磯和其他真實和想象地方的旅程》(1996)一文中,推出了著名的“空間三部曲”,把空間的物質維度和精神維度包括在內的同時,又超越了前兩種空間,因此呈現出極大的開放性。空間和權力的良性互動不僅開拓了社會科學的視野,還極大地推動了文學批評的多元發展趨勢。[2]
1998年麥克#8226;克朗的《文化地理學》進一步推動了對空間的認識。此書將空間理論融于對經典文本的分析中,在經典作家筆下的世界中尋找權力﹑意識形態和人性在特定空間中的運作,為文學批評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正如克朗所說,“文本并不是單純反映外部世界…文學景觀最好是看作文學和景觀的兩相結合,而不是視文學為孤立的鏡子,反映或者歪曲外部世界”。[3]
二、權力和特定空間的相互作用——主宰人的命運
由空間和權力建構的第三空間涵蓋了地理空間、文學表現及權力機制下被扭曲的人性。而在《比利#8226;巴德》一文中,特定空間中權力和人性的沖突集中體現于軍艦上的絕對權力,尤其是濫用權力對人性的迫害。空間不再是簡單地為情節的發展提供背景,它本身就作為一個神秘莫測的生命參與主人公的命運,在作品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水手比利#8226;巴德因情緒失控誤殺了上司克拉加特,觸犯了軍法。艦長維爾召集了一個戰地軍事法庭對此進行審判。在審判中,維爾作為唯一的證人而非審判官,以軍人必須服從軍法為由誘導出對比利的死刑判決。艦長維爾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審判官,讓他們說出了他預先做出的決定,而比利則淪為軍艦這個特定空間中絕對權力和人性斗爭的犧牲品。艦長的權力主宰著所有人的生死,軍法使人被控制在一個等級分明的空間中。絕對權力在這里被最大化,而人性則被壓制到最低。
第三空間既被視為具體的物質形式,可以被標示、被分析、被解釋,同時又是精神的建構,是關于空間及其生活意義表征的觀念形態。[4] 作為軍事組織之一的海軍一直推行軍事極權主義,實行獨裁統治。軍艦作為一個理想的空間形態,在那里可以找到“一種有序的寧靜” 。[5]軍艦上狹小的空間是為容納武器裝備而設計的,留給人的空間十分有限,那里的艙房嚴格按照等級劃分,各就各位,個體隸屬整體。每個人能支配的空間則代表他們的地位,高級軍官住在空氣流通﹑設施相對舒適的艙房,低級人員和普通水手則擁擠在狹小且不通風的下層。而在這個特定空間里,艦長作為一艦之主,是這個小王國的獨裁者,他的話就是法律,操縱與決定著手下人的生死榮辱。他手下的各級軍官對他惟命是從,因為他們都要求他封官賜祿。艦上的軍官就是他的憲兵,士兵就是他的奴仆。作者一再把艦船比作社區和國家,因為它的建構完全是集權統治的縮影。
空間、人性和權力的相互作用在軍艦這一第三空間的框架中得到了合理的闡釋。海軍利用國家名義堂而皇之地建構了一個絕對權力掌控之下的狹小空間,在這里每個人都有各自固定的位置,各司其職,連講話或者移動都是絕對禁止的。官職越低的士兵所處的位置越低,完全暴露在上一層的監視和控制之下。而艦長則作為國家權力的代言人站在最高處冷漠地注視著所有一切,以嚴厲的軍紀和殘酷的懲罰為手段,壓制著人的自由﹑基本權力和思想,推行著個人的獨裁。
《比利#8226;巴德》中敘述維爾艦長召集軍事法庭審判的那幾個章節,是全書的高潮,也展現了人性和權力在這個特定空間中的沖突。梅爾維爾通過這些描寫對軍紀的嚴峻﹑軍法的威力﹑艦長的獨裁統治和戰爭的殘酷無情都作了深刻的揭露。維爾艦長在目睹水手比利情急之下誤殺糾察官克萊加特之后,情緒異常激動,大聲叫道:“哎喲,這是上天對亞拿尼亞的判決!被上帝的天使打死的,天使卻要受絞刑!” [6]顯然,他認為比利是天使,而克萊加特是騙子﹑是毒蛇,欺騙上天,死得其所。但是,他還是決定立即召開軍事法庭來審判比利。組成軍事法庭的三名軍官是維爾一手指定的,而他自己雖不是法官,卻作為最終負責人保留監督權和在需要時的正式或非正式的干預權。實際上,在整個審訊過程中,他既是提出起訴的檢察官,惟一的見證人,又是真正的大法官。他大權獨攬,一個人說了算。在他作證完畢后,上尉法官問比利:“維爾艦長說得對還是不對?”比利回答道:“維爾艦長說的句句是真理,他說得對,糾察官說得不對,我吃的是皇上的糧,我效忠皇上。”[7]
在軍艦上,在比利的心目中, “艦長就是皇上”。[8]整個審訊過程,從開始作證到判比利絞刑,都是維爾一人在操控全局。梅爾維爾在審判結束后,意味深長地提及1842年美國雙桅戰艦索默斯號判決三名軍官絞刑的案子后說,“有理無理,都是一個樣”。[9]這整個審判過程和審判的結果給人一種強烈的壓抑感,叫人心煩意亂,迷惑不解。
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在于艦長在軍艦上所擁有的絕對權力,而“權力必須通過嚴格監視來實施”。[10]因此艦長可以通過控制艦船上有利地勢來控制水手,從而達到左右艦船的現狀,鞏固自己地位的目的。在這個特定空間,水手們面臨著被抹殺歷史存在的危險,他們沒有被官方歷史所記載,隱沒在歷史邊緣的黑暗之中,面臨著喪失文化身份的危險。他們無權發表自己的意見,甚至不能發出自己的聲音。每個人都被剝奪了自己的姓名和自由,取而代之的一個個以特定的位置命名的軍銜,例如前桅哨兵(foretopman——《比利#8226;巴德》的副標題)。處于被主流世界(大陸)邊緣化的大海,普通水手已經被異化為一個個表示方位的代名詞,遠離家園,喪失了歸屬感。隨之而來的孤獨感與艦船的獨特性是一致的,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由于他們所處的空間與人際關系的不確定造成的。在海洋這個一望無際﹑荒涼而又充滿危險的空間,他們既渴望開始著嶄新的生活,又感到孤立無助,感受到大自然的漠視和威脅,卻不知道如何把這個陌生的土地變成自己的家園。
被排斥在艦船這個被隔離﹑被孤立的空間,有些人順勢而為,這是保護自己的聰明作法,也是不得已的做法。軍紀上的界限就是身份或者說軍銜的界線。然而如果軍官和水手之間沒有界線,那么兩者的空間也就沒有了區別。因此這是個陌生人的世界,人與人互不相識,互不相知,未來是無法預知的,充滿了危險和不安。
進而言之,軍艦作為權力的工具,代表了一個支配性的﹑征服性的與權威性的空間(包括了盲從與暴力)。統治階級利用這樣一個工具,取得對不斷擴大的海洋空間的控制權,而在“實施絕對空間的統治過程中國家的作用遠遠超過了經濟的力量,雖然這種權力的實施過程是隱蔽的”。[11]由此在海洋這個綜合體中,權力獲得了自身的基礎和規則,擴大了自己的效應,并運用軍艦這一載體掩飾其超常的獨特性以及對人性的摧殘。
而作者利用比利這一人物的悲慘命運向大眾揭露了長期被世人忽略的一個特殊團體所遭受的非人待遇。比利的一生就像一個迷,無人知曉他的出身、他的感情、他的追求;在這個世界上,他孑然一身﹑孤軍奮戰,恰似大海中的一葉小舟,終于被巨浪吞沒。可是他在困境中表現出來的堅韌不屈的精神卻是一種很有價值的品格。對于一個出身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來說,死是他唯一的歸宿,也是最堅決﹑最徹底的無聲抗議,他用死來和社會抗爭,絕不屈服,永遠走自己的路,至死不渝。他所承受的痛苦已經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極限,無法傾訴、無法宣泄。因此,他變得心平氣和﹑不動聲色。然而這種平靜的反抗比歇斯底里的發泄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他最終以死對社會進行的無聲抗爭也是任何形式的暴力反抗所無法取代的。
三、結語
作為梅爾維爾的絕世之作,《比利#8226;巴德》在歐美文壇所引起的關注已經遠遠超出了文學研究的范疇,研究的層面幾乎涵括人文學科的各個層面。《比利#8226;巴德》不但把作者前期的主題思想與寫作技巧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而且思想更深刻、更凝練,寫作技巧更嫻熟、更簡約,深刻的人性意義與凝重的筆調在掩卷回味之中愈發深沉綿遠。因此,作為國內的英美文學研究人員,有必要對梅爾維爾及其作品《比利#8226;巴德》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
參考文獻
[1][2][4]包亞明.現代性與空間的生產[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2-4
[3][5] 麥克#8226;克朗.文化地理學[M]. 楊淑華,宋慧敏.譯. 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5.42
[6][7][8][9]Melville, Herman. Typee and Billy Budd[M]. London: J. M. Dent Sons Ltd, 1960.254-287
[10]福 柯.規訓與懲罰 [M].劉北城,等譯.北京:生活#8226;讀書#8226;新知三聯書店,2003.83
[11]楊金才,金 怡. 權力的控制與實施——論麥爾維爾小說《比利#8226;巴德》中的圓形監獄意象[J] .外國文學, 2005(2): 10-13
The Interpretation of Herman Melville’s Billy Budd from the Spatial Perspective
LIU Miao
(Hengyang Norman University, Hengyang,Hunan,421008, P. R. China)
Abstract: Inspired by Mike Crang’s Cultural Geography,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spatial view in Herman Melville’s Billy Budd (1819-1891). In the recent thirty years, the trend of re-reading Melville’s writings triggers the heated echo and contention in the academic circle. The analytical construction is built upon the absolute authority and the loss of human nature in the hierarchical vessel. The conflict between human nature and power has been internalized into the 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by analyzing the image of warship. So the author explores the functions of space in the text from the multi-dimensional perspectives to propel the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Melville.
Key words: Herman Melville; Billy Budd; space theory; interpretation of space
(文字編輯、責任校對:龐龍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