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陳澧是清代詞史上的一位重要詞人。參加越臺詞社對陳澧的創作有重要影響。有學者以為陳澧詞突破了浙西詞派和陽羨詞派,此說不確,事實上陳詞正屬浙西格調。陳澧詞向有“學人之詞”之譽,無論是從嶺南詞史還是整個清詞史來看都值得重視,且這種特質還有功于清詞詞境之開拓。另外,考察陳澧詞有助于對浙西詞派后期的發展有更為準確的認識。
關鍵詞: 陳澧 《憶江南館詞》 浙西詞派 學人之詞
中圖分類號:I 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623X(2009)02-0052-05
王兆鵬先生曾就加強和完善清詞研究的問題提出過這樣的觀點:
要加強個體詞人的深入研究。清詞名家數百人,僅《清名家詞》就收錄100家。本世紀有專題研究的不過40多家,尚有數十名家根本未曾涉及。已有論著涉及的,也還有待深入,其中有些文章屬于介紹普及性質,并非專門的研究。對個體詞人缺乏深入全面的研究,就不可能完整地了解整個清詞的發展歷程,也難以進行流派和創作群體的研究。[1]
這是極為精辟的論斷。如今清詞的個體研究已引起了學界越來越多的重視,但與宏觀與中觀的研究成果相比,依然顯得較為落后。有不少成就卓著的清代詞人,應該引起學界的更多的關注。嶺南詞人陳澧即是其中的一位。
陳澧(1810-1882),字蘭甫,號東塾,原籍江蘇上元(今南京),廣東番禺(今廣州市)人。道光十二年(1832)舉人。曾官廣東河源縣訓導,兩月即告病歸。為學海堂學長數十年,晚年主講菊坡精舍,門下弟子甚多。陳澧是近代著名學者,博學多才,凡經學、天文、地理、樂律、算術、音韻、書法無不研究。著有《漢儒通義》、《聲律通考》、《切韻考》、《漢書水道圖說》等。少時喜詩,后因致力于學術,于詩只是偶爾為之,亦不愿刊行詩集。其弟子汪兆鏞搜羅輯佚,編為《陳東塾先生遺詩》。
陳澧詞名大于詩名,有詞集《憶江南館詞》,詞存35首。雖然詞作數量不多,但陳澧在清代嶺南詞人中出類拔萃,在全國詞壇亦是一名家。近人陳乃乾編《清名家詞》,于嶺南詞人即
獨收陳澧,可見其詞壇地位。筆者試對陳澧詞進行分析,以求教于方家。
一、陳澧的詞學歷程
陳澧曾將早期詞作結集為《燈前細雨詞》。在自序中,陳氏談到其創作歷程:
余少日偶為小詞,桂君星垣見之曰:“此詩人之詞也。”自是十余年不復作。或為之,歲得一二闋而已。去歲黃君蓉石、許君青皋邀為填詞社,凡五會,而余僅成二詞,兩君謂余真詞人也。此三君皆工詞,而其言如此。蓋詞之體與詩異,詩尚雅健,詞則靡矣。方余學為詩,故詞少婉約。今十余年不學詩久矣,或可以為詞歟?然亦才分薄耳,昔之詩人工詞者豈少耶?今年下第歸,行篋書少,鉛槧遂輟,江船夜雨,稍稍為詞,以銷旅愁。時方以廣文待選,取杜詩語題之曰《燈前細雨詞》,并舊作都為一卷。甲辰新秋章貢舟中識。①
讀此序可得知兩點。其一,陳澧曾一度對作詞失去興趣。陳氏說自己早年曾“偶為小詞”, 但以后十余年間則甚少作詞,“去歲”則又參加詞社。陳氏作序時間為甲辰即道光二十四年(1844),由此看陳澧的詞學活動始自道光十四年(1834)前。陳澧之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內甚少作詞,在于南海人桂文燿(字子淳,號星垣)批評其詞是“詩人之詞”,缺乏詞味,不是當行本色。因此陳氏覺得與詞體無緣,信心不足,于作詞興趣減淡。其二,序中所提到的詞社是指越臺詞社,參加該社對陳澧的創作產生了重大影響。越臺詞社成立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二月,成員多為廣州詞人,共有五次社集。陳澧在雅集中作詞兩首,一為《鳳凰臺上憶吹簫#8226;越王臺春望,癸卯二月越臺詞社作》,一為《綠意#8226;苔痕,越臺詞社作》。我們看到,陳澧雖然作詞不多,卻得到了友人“真詞人”的評價,這與十年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群體的肯定性評價有助于提高個體的創作自信力,能激發其創作欲望,因此這種贊美對陳氏是有力的促進,使他重新生發了創作的沖動。道光二十四年(1844)也就是參加詞社的次年,陳澧即將新作舊制編為一卷,可見對已作相當珍視。如果考慮到他向來以學術為要務,對自己的詩歌毫不在意,始終不愿刊行詩集,這種將詞作編集的舉動實在別有意味。[2]
另外,陳澧子陳宗穎《憶江南館詞》題記謂陳澧“以先世為上元人,凡甲辰后所為詞,雖無多篇,并前作題曰《憶江南館詞》,以寄思念故鄉之意。晚年復手自刪定”,據此知道光二十四年(1844)之后陳澧的詞學活動仍未結束,晚年還親自刪定詞作,對詞學仍有濃厚的興趣。
二、陳澧的詞學宗向
關于陳澧的詞學宗向,學界存在誤解,需要加以辨析。晚清詞學名家譚獻對陳澧詞頗為推崇,曾有如此論述:
蘭甫先生,孫卿、仲舒之流,文而又儒,粹然大師,不廢藻詠。填詞朗詣,洋洋乎會于《風》、《雅》,乃使綺靡、奮厲兩宗,廢然知反。②
以《風》、《雅》比擬陳詞,評價極高。另外,譚獻指出陳詞風貌不同于“綺靡、奮厲”兩宗,這種體察也是正確的。但有論者認為譚獻“直接批評了左右清代詞壇的浙派和陽羨派‘兩宗’,其對陳澧的詞可云推崇備至了”,[3]“指出陳詞的歷史意義和藝術價值在于突破了左右清代中期詞壇的浙派和陽羨派‘兩宗’”,[4]這種論斷有誤。陳澧曾經手評《絕妙好詞箋》及《白石集》,后人將評語匯為《白石詞評》,由此不難看出其喜好。又陳氏《論詞絕句》論吳文英詞云:“也解雕鎪也自然,燈前雨外極纏綿。何因獨賞《唐多令》,只為清疏似玉田。”③他之所以欣賞夢窗之《唐多令》,是因為該詞風格近于張炎。另外陳澧《景石齋詞略序》更說自己“常常諷誦昔人所作,以寄清興,竹垞詞則尤熟誦者”,④竹垞即浙派開山人物朱彝尊,陳澧之詞學宗向十分清楚。潘飛聲《論嶺南詞絕句》論陳澧詞有“經師偏解作詞談,朱厲齊驅筆豈慚”⑤之語,雖有過譽之嫌,但將陳氏與朱彝尊以及浙派中期代表人物厲鶚并提,顯然也不是隨意為之。因此,陳澧其實是崇奉浙西詞派的,陳永正《嶺南歷代詞選#8226;前言》謂其“不主故常,不傍門戶”并不符實際。
《憶江南館詞》中山水之作膾炙人口,我們先以其名作《百字令》一詞為例,來看其浙西情調。此詞小序云:“夏日過七里瀧,飛雨忽來,涼沁肌骨。推篷看山,新黛如沐,扁舟如行綠頗黎中。臨流洗筆,賦成此闋。倘與樊榭老仙倚笛歌之,當令眾山皆響也。”七里瀧又名七里灘,在浙江桐廬、建德縣境內。樊榭即浙派中期的代表人物厲鶚,字太鴻,號樊榭,《百字令#8226;月夜過七里灘,光景奇絕。歌此調,幾令眾山皆響》為其代表作。陳澧寫同一景點,又特意選擇同一詞牌,且云“倘與樊榭老仙倚笛歌之,當令眾山皆響也”,顯然有不讓厲鶚專美于前之意。詞云:
江流千里,是山痕寸寸,染成濃碧。兩岸畫眉聲不斷,催送蒲帆風急。疊石皴煙,明波蘸樹,小李將軍筆。飛來山雨,滿船涼翠吹入。
便欲艤棹蘆花,漁翁借我,一領閑簔笠。不為鱸香兼酒美,只愛嵐光呼吸。野水投竿,高臺嘯月,何代無狂客。晚來新霽,一星云外猶濕。⑥
上片寫景,起筆即有氣勢,詞境開闊疏朗。“飛來”兩句寫清涼徹骨之觸覺,但不直寫,而說“涼翠吹入”,仿佛山水之碧綠也隨風涌入。涼為實感,翠為虛寫,虛實相生,極其空靈,同時也照應了前面“染成濃碧”的描寫。自然,詞人并不是純粹寫景,下片換頭處即表達了蕩舟蘆花的愿望。然而簔笠須“借”,這種生活自難以長久,流露出欲投身自然而不可得的遺憾,也有身心難得自由的苦悶,只是這種情感若有若無,極為細微。“野水投竿”、“高臺嘯月”兩句前者指東漢隱士嚴光垂釣于桐江,后者指南宋志士謝翱痛哭吊念文天祥,二事皆發生在七里瀧。此處用典是表達對特立獨行之士的欽羨與景仰,也補充與強化了上面之意。“何代無狂客”是寫人,也有自況意,接下去隨即描繪出“一星云外”的畫面,既象征著“狂客”的孤獨寂寞,也顯出自己高潔空明之襟懷。厲鶚同題詞中有“萬籟生山,一星在水”句,陳澧詞或是從中化出,但又有發展,由“晚來新霽”而想象云外之星亦濕,“濕”字甚為新穎。總體來看,此詞疏朗清峭,冷寂空靈,乃是典型的浙派風貌,也頗能體現陳澧的審美傾向。還可再看一首《摸魚兒》:
繞城蔭,雁沙無際,水光搖漾千頃。蒼崖落地平于掌,濕翠倒涵天鏡。風乍定。看絕底明漪,曾照東坡影。林煙送暝,只七百年來,斜陽換盡,一片古苔冷。
幽尋處,付與牧村樵徑。江郊詩句誰省。平生我亦煙波客,笠屐儻堪持贈。云水性。便挈鷺提鷗,占取無人境。商量畫幀,向碎竹叢邊,荒蘆葉畔,添個小魚艇。⑦
從意象的運用看,蒼崖、濕翠、林煙、暝、斜陽、古苔、冷、碎竹、荒蘆,都傳達出凄涼之意,整首詞意境的構造也趨向于蕭疏幽冷,從中自不難看出浙派的影響。
三、“意”與“情”:關于陳澧“學人之詞”的分析
陳澧為一代大儒,其詞向有“學人之詞”之譽。冒廣生曾說:“粵中詞人,三家之先,推嘉應吳石華學博蘭修、番禺陳蘭甫京卿澧。學博之詞詞人之詞,京卿之詞則學人之詞也。”[5]所謂學人之詞,即多在詞中展示自己的胸襟、節操,詞意深幽而情感的表達溫文爾雅,較為內斂含蓄而不是一覽無余。下面試從“意”與“情”兩方面來看陳澧詞之學人特色。
學浙派者,易于一味追求清空而意致淡薄,讀后寡然無味。《憶江南館詞》大多并無此弊,不乏深意,但是他筆觸輕靈,“意”之表達較為委婉,所以有論者以為陳澧詞“寄托深婉”。[6]這里看其《水龍吟#8226;是月十九日皓庭招集學海堂,為補重陽之會,醉后疊前韻》:
是誰前度登高,蒼苔屐齒留巖際。興來此日,也堪重詠,玉山藍水。菊有花時,蟬無聲后,間疏林翠。正危闌縱目,夕陽紅處,有城郭、煙吹起。
忽覺秋心浩渺,倚西風、螺杯新洗。憑高釃酒,而今只愿,八荒無事。容我蹉跎,長騎款段,少游鄉里。便傾壺醉倒,山空人靜,學希夷睡。⑧
“是月”指道光二十七年(1847)九月。作者所抒寫之“秋心”有二。一是“八荒無事”,此指國事;二是“長騎款段,少游鄉里”以及“傾壺醉倒”,此指個人。當時第一次鴉片戰爭結束不久,因此“而今只愿,八荒無事”云云可隱隱感到時代之風云變幻,而即使“容我蹉跎”的個人愿望,也有亂后人心思定的意味,不可作尋常歸隱意理解。陳氏雖寫及戰爭,但是從側面落筆,并不作鋪陳。另外陳澧《甘州》一詞寫朝云墓,亦是意致深微的佳作。詞序云:“惠州朝云墓,每歲清明,傾城士女,酹酒羅拜。坡公詩云:‘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陽云雨仙。’余謂朝云倘隨坡公仙去,轉不如死葬豐湖耳。”朝云乃蘇軾之妾,蘇軾貶官廣東惠州時眾妾皆散去,唯朝云相依;后病死,葬于惠州豐湖孤山。東坡懷念朝云,故在詩中盼望其魂能隨他而去,而陳澧卻做翻案語,認為朝云長眠于豐湖更好。詞云:
漸斜陽淡淡下平堤,塔影浸微瀾。問秋墳何處,荒亭葉瘦,廢碣苔斑。一片零鐘碎梵,飄出舊禪關。杳杳松林外,添做蕭寒。
須信竹根長臥,勝丹成遠去,海上三山。只一抔香冢,占斷小林巒。似家鄉、水仙祠廟,有西湖、為鏡照華鬘。休腸斷、玉妃煙雨,謫墮人間。⑨
關于此詞,嚴迪昌先生的品評極為精到,茲錄之:
抒述的重心在下片,表現的角度很妙又很平常。平常的是說惠州如同杭州,一樣的有西湖,有塔影,有禪寺。妙的是詞人和東坡唱“反調”,東坡說“丹成逐我三山去”,他說“須信竹根長臥,勝丹成遠去,海上三山”。尤妙的是詞中多處隱括蘇軾自己的詩句,以蘇“反”蘇。這一來,平常也就顯得不平淡。深層之處正表現他的“挽留”實亦東坡九泉之下所心愿者,需知蘇軾最終客死常州,既未去“三山”,亦沒能返家鄉,還不如朝云的“似家鄉、水仙祠廟,有西湖、為鏡照華鬘”的結局。更有一層可辨味者,留得朝云,也可引來東坡,神魂相伴,惠州士女豈不快慰?陳澧寫此詞是深懷感情的,序中的“轉不如”三字的斷語勁急,勁急也即情深。上片渲染墳地荒寒,同樣在感喟中表現遺憾,遺憾的是未能盡心護理。[7]
此詞之曲深處,嚴先生之語已盡能發掘其妙,無需贅言。
陳澧詞自然也不寡乎情,只是寫情并不恣意宣泄,而是富有余味。如其《齊天樂#8226;辛丑春試報罷出都,驛柳萬條,惹人鞭鐙。時鄉關烽火,音書杳然。困頓輪蹄,吟情久廢。偶倚橫竹,以蕩愁魂》:
盧溝橋外垂楊樹,依依送人千里。缺月平堤,殘陽古岸,逗得些些詩思。東風又起。卷飛絮如云,亂隨流水。多少春光,恁教度盡客愁里。
高樓幾人倦倚。望天涯極目,應損眉翠。短笛魂銷,長亭淚澀,別后光陰彈指。歸期近矣。只依舊征衫,青青如此。且覓巢痕,學他雙燕子。⑩
此作抒發思鄉之情。“缺月平堤,殘陽古岸”逗起了“詩思”,而所思為何?卻又不具體說,而是轉入飛絮亂飛、亂隨流水的描寫,暗指自己四處漂泊的凄苦,飛絮實是指人。然后詞意才較為顯豁,拈出“客愁”二字。但是下片詞筆又換,不鋪寫自己之客愁,而是由己及人,轉寫閨人之愁。最后才又轉到眼前,以“雙燕”作喻,抒寫對愛人之思念。多變的章法使得這首詞情思婉轉,耐人咀嚼。《齊天樂#8226;十八灘舟中夜雨》一詞亦抒客愁,另有特色:
倦游諳盡江湖味。孤篷又眠秋雨。碎點飄燈,繁聲落枕,鄉夢更無尋處。幽蛩不語。只斷葦荒蘆,亂垂煙渚。一夜瀟瀟,惱人最是繞堤樹。
清吟此時正苦。漸寒生竹簟,秋意如許。古驛疏更,危灘急溜,并作天涯離緒。歸期又誤。望庾嶺模糊,濕云無數。鏡里明朝,定添霜幾縷。B11
贛江流經江西贛縣、萬安境內,地勢險要,有灘十八,名十八灘。首句流露出飄泊江湖的疲倦感,次句順勢寫孤篷秋雨,倍感孤寂,點明了題目。接下去即全力寫雨。或寫所見,如“碎點飄燈”、“斷葦荒蘆,亂垂煙渚”、“庾嶺模糊,濕云無數”;或寫所聽,如“繁聲落枕”、“一夜瀟瀟,惱人最是繞堤樹”。詞人只是從各個角度來賦寫夜雨,以此來抒寫心緒之煩亂、凄涼,這是運用虛筆,雖不多直寫愁思而愁情自出。
上引冒廣生語指出陳澧詞為“學人之詞”,是將其置于嶺南詞的發展歷程上來進行評價。事實上,即使置于全國,陳澧之“學人之詞”也值得重視。近代詞學巨擘朱祖謀《望江南#8226;雜題我朝諸名家詞集后》中有一首論及陳澧詞,云“若舉經儒長短句,巋然高館憶江南。綽有雅音涵”,特地點出了陳氏“經儒”之身份。錢仲聯先生也曾說過:“清詞人之主盟壇坫或以詞雄者,多為學人,朱彝尊、張惠言、周濟、龔自珍、陳澧、譚獻、劉熙載、俞樾、李慈銘、王閻運、沈曾植、文廷式、曹元忠、張爾田、王國維,其尤著者也。” [8]這些評價的出發點都是清詞流變的整體,而不是限于地域文學。可見在清代“學人之詞”的發展鏈條上,陳澧是重要的一環。
另外,饒宗頤先生論及清代學人之詞時說:“清詞之成就在于詞境之開拓,詞境之開拓,系于詞心之醞釀。……清以前,能詞者為文人為才人,清則多為學人,為經師,至是倚聲之道,與學術通而為一。……清詞之盛,所以獨美,斯又其一因,有不可不察者也。”[9]由此來看,陳澧詞“學人之詞”的這種特質尚有功于清詞詞境之開拓,有功于清詞之發展,則其意義又不限于個體了。
最后要說明的是,陳澧詞的詞學意義還在于有助于對浙西詞派后期的發展狀況有更為準確的認識和全面的把握。一般認為,浙西詞派至道光初年衰微,常州詞派則開始盛行,清詞從此為常派之天下。嚴迪昌先生《清詞史》一書以郭麐(1767—1831)為浙派晚期的代表人物,又認為常州詞派的活躍期應始自道光十年(1830)之后,[10]即是這種觀點。學界在研究近代詞壇的發展時,重心也都在常州詞派,極少論及浙派的情況,似乎浙派已經無聲無息。這種觀念其實與史實相左,因為浙派在近代仍有一定的影響,與常派是交錯發展的。由上文的論述看,陳澧崇奉浙西詞派,而創作時間主要在道光中期以后,且至少延續到咸、同年間。更重要的是陳氏并非默默無聞、可有可無者,而是在清代詞壇具有重要地位的詞人。可見晚近詞壇之名家仍有宗浙派者,對此不容忽視。劉深曾對此問題進行過探討,指出道、咸、同、光、宣五朝仍有不少詞人崇尚浙派,其中提到了嶺南詞人葉衍蘭、汪瑔、沈世良。[11]葉衍蘭其實詞宗常派,不應列入,筆者另有文章分析此問題。[12]汪瑔、沈世良二人確為浙派詞人。但遺憾的是劉文漏掉了陳澧。汪瑔、沈世良雖也有相當的成就,但無論是詞藝還是名聲、影響比陳澧都遜色不少。在論述這個問題時,陳澧是不能不提的。由此來看,對浙派后期的發展問題還可以作更為細致的考察,對清詞的流變也還應該進行更為深入的研究。
注釋:
①陳澧.《燈前細雨詞自序》,見陳澧《憶江南館詞》,《清名家詞》本.上海書店,1992。
②譚獻.《篋中詞續》,清刊本。
③陳澧.《論詞絕句》,陳澧《陳東塾先生遺詩》,民國刊本。
④陳澧.《景石齋詞略序》,見姚詩雅《景石齋詞略》,清刊本。
⑤潘飛聲.《論嶺南詞絕句》,潘飛聲《說劍堂集》,清刊本。
⑥⑦⑧⑨⑩B11陳澧.《憶江南館詞》,《清名家詞》本.上海書店,199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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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范松義.論“粵三家”詞[J].廣東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5(4):66-67
On Chenli’s Ci of Memory of Jiangnan Hall
FAN Song-yi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47, P. R. China)
Abstract: Chenli was an important Ci poet in the history of Ci in the Qing dynasty. The Ci society of Yue Tai made a great impact on his poems. Although it was argued that Chenli ’s poetry went beyond the limitations of Zhexi Ci School and Yangxian Ci School , his style, in fact, belonged to that of Zhexi Ci School. His poems has been regarded as “Ci-poetry written by scholar”. Therefore Chenli’s Ci deserves much attention in the light of Ci history from Lingnan on one side , to the Qing dynasty on the other. The study will help to expand the poetry ideorealm of Ci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enable us to have a more accurate understanding of the development of Zhexi Ci Groups of a later date.
Key words: Chenli;the Ci (poem) of Memory of Jiangnan Hall;School of Western Zhejiang Poetry;scholars’ poems
(文字編輯、責任校對:王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