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公司注銷后股東對債權人的民事責任

摘 要： 合法設立的公司的債務，一般情況下由公司獨立承擔，與股東無關，但也有例外的情況。股東在公司設立、經營過程中、甚至注銷后都有可能要對公司債權人承擔民事責任。文章著重研究股東在公司注銷后需對公司債權人承擔民事責任的各種情形，以及股東承擔民事責任的法理依據。

關鍵詞： 公司注銷 注銷公司股東 債權人 民事責任

中圖分類號：D 922.291.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623X(2009)02-0044-03

合法設立的公司的債務，一般情況下由公司獨立承擔，與股東無關。這是股東有限責任的基本內涵之一。股東有限責任是我國公司制度的一項基本原則。公司依法清算、在工商行政管理機關辦理注銷登記后，其法人人格絕對地、永久地消滅，其不能清償的債務依法免除。如果公司債權人以依法被注銷的公司或其股東作為被告提起訴訟的，法院不會受理或查明后駁回起訴。但是，實踐中大量存在未經依法清算即被注銷的情況，也存在一些即使清算也難以發現的隱性債務在企業被注銷后才引發的訴訟，如果公司債務還堅持隨公司的注銷而消滅的原則，對債權人來說顯然有失公平。公司制度的設計既要堅持鼓勵投資的價值目標，也要堅持公平的價值目標，這時公司債務可能要由股東來承擔。本文擬分析公司注銷后股東對債權人承擔民事責任的各種主要情形。

一、公司設立時有瑕疵的情形

公司獨立承擔責任、股東承擔有限責任的前提是公司必須是合法設立的。我國公司法和其他有關法律對公司的設立條件和設立程序都作了具體的規定。但是，不按照規定設立公司的現象并非罕見，其中最突出的是虛假出資，有時甚至出點中介費給中介機構就能成功注冊公司，領到營業執照。當然也有基于申請與審批的疏忽而致使公司在明顯欠缺設立要件的情況下而被核準注冊的。

從我國現有的法律法規和司法解釋看，對公司瑕疵設立的法律責任有規定，但涉及股東對公司債權人民事責任的只有瑕疵出資這方面的規定。概括來說，因瑕疵出資股東需對公司債權人承擔的民事責任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公司發起人未繳納注冊資本或者繳納的注冊資本達不到法定最低注冊資本，或不符合公司其他條件的，公司設立無效，應撤銷公司登記，自始否定其獨立人格，公司的民事責任由發起人承擔。如果公司的發起人為二人或者二人以上的，由發起人承擔連帶責任。因為發起人之間為了成立公司所達成的協議，從性質上講屬于民事合伙合同，因而發起人之間是一種合伙關系。當公司不能依法成立時，對于因設立活動而產生的債務就準用合伙的有關規定，即由發起人對該債務承擔連帶責任。［1］其二，倘若公司設立時注冊資本雖未繳足，但已達到了法定最低注冊資本限額的要求并符合其他法人條件的，承認其法人人格，不過股東應當在未繳足的注冊資本范圍內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

上述股東對公司債權人的民事責任，不因公司被注銷而消滅。現分別就上述兩種情形分析其理論依據。第一種是在公司設立無效的情形下，公司的法人人格、公司的獨立責任和股東有限責任均自始被否認，所謂“公司”的債務也自債務發生之始由發起人承擔，公司是否被注銷對發起人承擔債務沒有影響。在第二種情形下，股東在出資差額范圍內對公司債權人承擔民事責任的理論依據是第三人侵害債權。其理由是：股東向公司足額繳納出資，是一種法定的絕對的義務。法律規定這種義務的目的，一方面在于保護公司的利益，另一方面也在于保護公司債權人的利益，因為公司是以其注冊資本作為債務的最一般擔保的。由于股東不履行其法定出資義務，使公司財產減少，損害了債權人利益的，屬于違反法定義務應承擔的侵權責任。這種責任雖以公司負債為前提，但又是相對獨立于公司的債務的，兩者是一種不真正連帶的關系，即指這種債務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債務人就基于不同發生原因而偶然產生的同一內容的給付，各負全部履行之義務，并因債務人之一的履行而使全體債務均歸于消滅的債

務。因此，公司及公司的債務消滅了，股東的這種侵權責任不當然消滅。

二、股東未盡清算之責的情形

股東是清算組的成員之一，參與公司的清算。《公司法》第一百九十條規定：“清算組成員應當忠于職守，依法履行清算義務。清算組成員不得利用職權收受賄賂或者其他非法收入，不得侵占公司財產。清算組成員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給公司或者債權人造成損失的，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保?］當清算組成員不盡清算之責（這種行為可以是積極的作為，也可以是消極的不作為），造成公司財產流失、貶值，甚至私分公司的財產，致使債權人的債權受到實際損失的，應當對債權人承擔賠償責任。這種賠償責任在性質上屬于侵權責任，在責任構成上，具備如下四個要件：第一，清算組成員不盡清算責任；第二，公司財產流失、貶值，甚至被私分；第三，造成債權人實際損失；第四，債權人的損失與清算組成員不盡清算責任之間存在因果關系。至于清算組成員承擔的賠償責任的范圍，應以其積極損害債權人權益行為和消極損害債權人權益的行為給債權人造成的損失為限，而不是承擔債權人的全部損失。這樣的責任范圍在實際操作中要具體確定比較復雜，且在舉證上對債權人也較為不利，但與股東的有限責任原則不相沖突，且嚴格遵照了侵權責任的構成要求。股東的上述不盡清算責任的行為無論是在清算過程中、還是在公司注銷后被揭發的，股東均應對債權人承擔賠償責任。

三、股東承諾承擔公司債務的情形

有的公司股東在向工商行政管理機關申請辦理公司注銷登記時，公司沒有進行清算，但作出了類似“企業人員解散、各項財產和債權債務由股東（或者開辦單位）接管”、或者“ 公司的債權債務已經清理完畢”的承諾，并由工商行政管理機關登記在冊，工商行政管理機關據此給予辦理了注銷登記。筆者認為，股東的這種做法實質是一種債務承擔的意思表示，股東承諾“企業人員解散、各項財產和債權債務由股東（或者開辦單位）接管”，或者承諾“ 公司的債權債務已經清理完畢”，都是債務承擔，但又有細微的區別。前者股東明確表示承擔被注銷公司的債務，而后者股東并無明確債務承擔的意思表示，而是根據其“債權債務已清理完畢”的承諾，推定其具有對公的債務承擔的意思表示。法律并不限制第三人主動加入到債務承擔中來。［3］又由于我國對公司的設立和消滅均采取法定登記公示制，股東的承諾被企業登記機關登記公示，具有對公承諾的性質，是不可撤回的。債權人起訴股東的，表明債權人同意了這種債務承擔。這種責任在性質上是合同法上的責任，其理論依據是債務承擔（或說債務繼受）。這種債務承擔與法人制度、股東有限責任不相沖突，因為它是基于股東的自愿承諾而產生的。

這種債務承擔不受股東（開辦單位）所接收的公司財產數量影響，也就是說，即使后來經過清算，發現公司嚴重資不抵債，股東從公司中并無取得任何財產利益，也要足額償還給債權人。但是也有例外的情況。如法釋［2001］8號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軍隊、武警部隊、政法機關移交、撤銷企業和與黨政機關脫鉤企業相關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考慮到開辦單位的特殊情況，在第七條規定：“開辦單位或其主管部門在被開辦企業注銷時，向工商行政管理機關出具證明文件，自愿對被開辦企業的債務承擔責任的，應當按照承諾在其接受財產范圍內對被開辦企業的債務承擔民事責任?！保?］但是，必須明確的是，這種限定責任，不具有普遍性，只適用于審理此次軍隊、武警部隊、政法機關移交、撤銷企業和與黨政機關脫鉤的企業所發生的債務糾紛案件，而且在其他案件中，債務的承擔仍不受股東所接收的公司財產的限制。

四、股東分得公司剩余財產的情形

應該說，即使是十分認真和細致的清算工作，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沒有遺漏債務。這就是說，即使經過清算，公司仍可能存在未決的民事責任。當然，法律不可能因為這種可能性的存在而不允許公司注銷，如果這樣做的話，將有大量公司垂而不死，反過來又會影響投資者的信心，對債權人也沒有實質的幫助。在這種情況下，應當允許公司辦理注銷登記，如果在公司注銷后發現有未決的民事責任的，由分得了被注銷公司的剩余財產的股東（開辦單位）或其他單位，在分得財產的范圍內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我國現有的法律法規就規定了這種民事責任。比如，法釋［2001］100號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師事務所脫鉤改制前民事責任承擔問題的通知》規定：“對原事務所的應承擔的民事責任，應當由其開辦單位在所接收的原事務所的剩余財產和風險基金范圍內承擔清算責任。但如開辦單位將原事務所的剩余財產和風險基金留給脫鉤改制后的新事務所，則應當由新事務所在所接收的資產范圍內對原事務所的債務承擔民事責任?！?［5］

這種民事責任的法理依據是：股東分配公司剩余財產的前提是公司財產清償完債務后尚有盈余，如股東在分得公司剩余財產后發現還有公司債務沒有清償，則其原分得剩余財產在法律上的依據喪失了，分得的剩余財產成為了一種不當得利，應當返還給公司，用于清償債務。鑒于公司已經被注銷，其可以按照債務隨資產轉移的原則，在分得的剩余財產的范圍內直接向公司債權人承擔清償責任。

以上是筆者歸納的公司注銷后股東對債權人承擔民事責任的四種主要情形。當出現上述情形之一時，公司債權人可以直接向法院起訴公司股東，也可以采取其他的救濟措施。企業的注銷與自然人的死亡不一樣，企業的注銷登記應當是可逆的。從理論上講，既然清算是公司注銷之前的必經程序，如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在明知公司未經清算的情況下仍給予辦理注銷登記的，那么就屬于行政行為違法。債權人作為利害關系人，有權提出撤銷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所作的企業注銷登記的行政復議或行政訴訟，使企業恢復為未注銷的狀態，然后再對公司依法進行清算，債權人通過清算程序獲得清償。在這種途徑下，債權人可能要經歷行政復議、行政訴訟一審和二審，申請法院指定清算組，如清算組不盡清算之責的還要另行起訴清算組成員等等復雜而艱辛的程序。顯然，這種救濟途徑不如直接起訴公司股東進行追討來得簡便。但從理論上講，這仍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救濟方法。

參考文獻

［1］馮 靜，何永哲，苑福秋. 20世紀末中國公司法理論研究綜述［M］∥顧功耘.公司法律評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21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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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曹士兵. 關于企業歇業、撤銷或被吊銷營業執照后清算主體的法律責任問題［M］∥李國光. 經濟審判指導與參考（第3卷）. 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97-101

［4］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軍隊、武警部隊、政法機關移交、撤銷企業和與黨政機關脫鉤企業相關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M］∥編寫組.新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常用司法解釋全書(第6版). 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4.176

［5］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師事務所脫鉤改制前民事責任承擔問題的通知［M］∥編寫組.新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常用司法解釋全書(第6版). 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4.256

Research on the Shareholder’s Civil Liability for the Creditors in the Liquidation of Company

LI Qiao-yi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Guang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520， P. R. China)

Abstract: Under general circumstances， the debts of the legally-incorporated company shall be irrelevant to the shareholders but assumed individually and independently by the company. This essay mainly research on the exceptional circumstances where shareholders should assume direct civil liability for the creditors of the company after the company’s license is suspended.

Key words: liquidation of company; shareholders of liquidation of company; creditors; civil liability

(文字編輯、責任校對：賈俊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