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諸辯中,孟子的論辯最具藝術特色。孟子的論辯,不像孔子般長驅直入,也不像莊子善于托物寓理,而是在戰略上,能夠充分考慮到論辯另一方的地位、權勢,進而抓住其相應的心理反應,善于審時度勢;戰術上以攻為主,但攻擊時環環設下圈套,顯出溫而不火的特色。
一、反客為主法
《莊暴見孟子》一文中,齊王召見孟子,齊王為主,孟子為客。按理發話的主動權應是齊王,但如果齊王先發話了,那么談話會導致漫無邊際不得要領、難切主題的局面。所以,孟子估準了這一時勢,積極地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孟子的這一明知故問,使得齊王“變乎色”。“變乎色”的原因有二:一是“慚”色,如朱熹語“變色者,慚其好之不正也”;二為“慍”色,因為孟子作為一個被邀請來談話的部下(臣子),沒有客套也不見半句寒暄,就大有興師責問的氣勢跟領導(齊王)說話,表現不恭,齊王當然不高興。這樣的問話加上齊王之變色,看起來,談話似乎并不投機。
但偏偏孟子這一明知故問促使齊王不可能也不好回避,齊王曾對莊暴說過喜歡音樂的事——魚兒上鉤了。于是,孟子既贏得了時間,又牢牢地控制了論辯的主動權。
二、順水推舟法
“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齊王使用的是暗度陳倉的方法,用“先王之樂”和“世俗之樂”兩個概念企圖蒙混而過,想證明兩個事實:我是說過我喜歡音樂,但我也承認喜歡的音樂是庸俗的,你能怎么著?聰明的孟子并不急于跟霸氣的齊王討論音樂,你要度過陳倉,那我就索性來個順水推舟:“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好吧好吧,只要你喜歡音樂就行,你的天下就太平了。喜歡什么樣的音樂并不重要。一句話。猶如一杯暖心湯,巧妙地迎合了王者的自大自尊,為后來的攻打蓄養了氣勢。
三、偷梁換柱法
果然齊王又上當了,他急忙問,可以聽聽道理嗎——我隨便聽什么音樂,都能把國家治理好嗎?可以!孟子說:“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孟子的兩句問話,使用了偷梁換柱的方法,把原來關于音樂內容的談論,偷換成關于欣賞音樂的態度和方法的論辯,變“喜歡什么”為“怎樣喜歡”,變音樂問題為政治問題。齊王回答說:當然和別人和大家一起欣賞是更快樂的。看來孟子還可以再問齊王:你是怎么欣賞音樂的?但是孟子沒問,他并不急也不火。
四、欲擒故縱法
至此齊王的情趣和思路已不知不覺進入孟子設下的圈套,為了使齊王徹底就范,孟子用了欲擒故縱的方法。
他向齊王描繪了兩幅因為賞樂態度、方式不同,而招致國家天下結局不同的畫面。喻明實施“不與民同樂”的苛政,則民不聊生。民怨鼎沸,實施“與民同樂”的仁政,則國泰民安。在這個回合中,孟子為什么不直接擺出當時齊國的社會現實,而采用虛設的現實描繪呢?上文已述,孟子是善于審時度勢的,伴君如伴虎嘛,弄不好列陳了當時社會的弊端,不僅自己的政治主張不被采納,反還招來被害;這樣做,避免了尖銳的沖突。
五、綿里藏針法
顯然,齊王再笨,也早就悟出了孟子的用心,但你孟子這樣步步緊逼,我被動接受你的道理,是不是有點太窩囊了?不會的,孟子的工作做得很好。我們來看這句話:“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這是一個假設句,可以用圖形表示如下:
與百姓同樂→王天下
意即你想統一天下,就得與百姓同樂;或你要是能與百姓同樂,那么就能夠統一天下。表明的意思一樣,但孟子為什么不說“今王欲王天下,必與百姓同樂”呢?因為原話和這個句子在語氣上有別:原話含蓄而有余地,后者體現了你要統一天下,除了與百姓同樂而別無選擇的強硬語氣。采用后者,齊王即使心服口也不服,假若齊王反問一句:我別無選擇了嗎?那孟子又將碰到一場曠日持久的論辯了。
現在,齊王你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作者單位:南岳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