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熟人的熟人的熟人圈

尊敬的木木：

我很宅，一下班就回家，圈子自然是狹小了些，接觸異性的機會也不多。而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女孩子要端莊，所以打情罵俏的機會也微乎其微。我在網絡上也具備一定程度的吸引力，可要碰到一個動心又有現實可能的對象也很難。對沒有現實可能的，我從來不敢過深地接觸，總覺得不想走入現實卻給人曖昧的信息是過意不去的。

我相信自己的取向沒問題，愛護自己沒問題，不隨便沒問題，保持矜持也沒問題。問題在于，如果我還想找到一個理想的對象，保證有一年以上的時間認真戀愛，并在30歲之前合法且名正言順地獻出貞操，我是該有點緊迫感了吧？

壓力下我也相過一次親，但揮之不去的拋售感令我難過。這方式大約不適合我。理智告訴我僅僅是緣分未到，但年齡的壓力令我開始懷疑這一點，我該平心靜氣、一如既往地生活？如果不是，又該做些什么？

游游

親愛的小游：

我很仰慕你樂觀向上的人生態度，問題是，誰向你保證過我們每個人都一定能找到理想對象？

這個世界很多人沒有找到理想的對象，但他們還是找了對象，所以如果認為端莊的品質令你在“尋找理想對象之旅”這個項目中落了后，那么親愛的你想太多了。不端莊的女人并不比你更容易找到理想對象，她們倒的確是比較容易找到對象，因為她們比較隨便，但理想不太隨便。

令你out的是你的宅。除了不是人人都能找到理想對象之外，另一個殘酷真相是：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才能、性格、生活范圍內尋找伴侶。比如你的理想對象是才華橫溢的徐志摩，那你最好對人間四月天比較敏感；比如你仰慕青年才俊霍啟剛，那你至少要有郭晶晶那樣女王的氣質；再比如你深愛氣壯山河的李小龍，偏偏長期堅持在你周圍500米內活動的都是猥瑣男，那你的夢想它也很難成真。

一個普通人選擇對象的范圍是：工作圈、朋友圈、網友圈、同學圈、熟人的熟人的熟人圈。宅女的悲哀在于她主動地令這個范圍更窄，而一個端莊的宅女的悲哀在于她甚至連機會最大的網友，都矜持地不予以考慮。

所以尋找理想對象之途不順利的時候，你要沉思的問題有：你的理想對象他到底什么樣兒？他在你的生活范圍之內嗎？如果他超出你的生活范圍之外，你會調低你的理想值還是擴大你的生活范圍值？

把你理想對象可能出現的領域寫下來。工作中，上網中，買菜中，還是走在路上發呆中？如果覺得在你宅女生活有限的領域中出現理想對象的可能性不大，試試做一個更有趣的人、對別人更有用的人、跟世界發生更多聯系的人。說實在的，我可以介紹樓下大叔的兒子給你認識。

外行是種美德

樂天

書店里寫新書簡報那個女孩經常遇到難題——很多書拿到手里翻半天理不出個頭緒來。她就定期把一些很有畫面感的詞放入MSN簽名，比如“冒汗ing”、“預備撞墻中”、“茫然等待被批評”，提示我們又到了寫書訊的日子，諸位父兄有力出力。

這一天該著我出力。夜里10點，一份等待修改的書訊發到了我眼前，據說傍晚就寫好了，但遭到兩次批評，女孩的自信處在崩潰的前夕，情緒格外低落。我最看不得所謂的文化人逞學問的能，一邊修改，一邊用安慰性的口氣打聽起是哪個天殺的不幫著改改，還落井下石。得到個意料之中的名字：某在讀博士生，圈內名聲赫赫的大才子。

這就是了。我始終不明白女孩為啥就吃這套：照一個男人的理解，如果有誰跟我說某某很厲害，很有才，或者很帥，我的第一反應是“彼可取而代”。女孩卻不，非要找個機會自取其辱，結果把這些人慣得更加目空一切。我說：“你也不要總給一個臭美文人顯擺的機會嘛，你完全可以把東西給不那么專業的人看。比如我吧，雖然不懂德國哲學，可我知道怎么避重就輕，使點比喻擬人夸張排比的手段也就糊弄過去了，管叫那些家伙干瞪眼。”

想快樂做人就需要經常相互露點怯。我一個禮拜寫兩篇報屁股文章，從不跟同行要反饋意見，而告訴廣告部做sales的女同事，她們就會非常配合地驚叫道：“哇，作家耶！”換個領域也是一樣的道理。不少同事喜歡請我吃飯，因為我不懂烹調、不知道菜系，只要分量足味道濃就能嚼得津津有味，每頓飯都吃到酸菜魚里一片酸菜都不剩，讓請客的主心里十分舒服。外行，常常是一種有意無意的美德。

我給女孩講侯躍文、石富寬的相聲《乾隆在世》里的情節：一個人學書法，找了王羲之的字帖來臨，學了幾手之后就自己在宣紙上寫成一幅，感覺不錯。拿給誰評判呢？給隔壁賣冰棍的張奶奶。“張奶奶，你看這倆，哪個好呀？”張奶奶比較了半天：“要說好哇，那還是你這好——它個兒大！”

女孩說你凈胡扯，那種傻小子的事兒你也拿來當正面教材呀？我說，我沒讓你學兩天書法就拿去賣，可你不覺得有個張奶奶做鄰居很幸福嗎？你能從她那兒源源不斷地獲得自信。你把你的書訊給她看，她一準會說：“寫得好哇，字兒多！……啊，對了，這個什么黑格爾是咱內蒙古人嗎？”

新內褲和驢胎盤

韓松落

包子去一家新開張的巴西烤肉館吃飯，回來嘲笑那里的演出：“那種歌舞團，衣服是拿80年代開聯歡晚會的那種彩色亮紙做的，還有歌手唱外文歌，唱的是‘鞍馬比哥比哥鍋兒，鞍馬比哥比哥鍋兒’（請用“I’m big big girl”套唱一下）。”全場笑瘋。后來，我們想要說明一個人穿衣、唱歌、看書的品位，只需要說“比哥比哥鍋兒”，大家就都明白了。

在雜志上看到一個調查，說西方人之所以每天換內褲，不完全是為衛生計，多半是擔心自己因意外（車禍或被高空墜物砸中）昏迷被送醫院時，別人會發現自己的內褲不干凈。我看到，大驚失色地拿去給他們看：“我以為只有我是這么想的！”如愿成了笑柄。

隔天，和包子一起經過一個建筑工地，神色稍顯不安，包子立刻安慰我：“好了好了，我走里邊，我今天換了新內褲。”

我們有個朋友，言行每每使大家瞠目結舌。有天又是如此，當場我們都沒說什么，回家后，我和包子通電話議論著。我問包子：“你說，他是光在我們面前神經，還是到哪里都一樣？”包子：“估計在別處也一樣！”我：“那他家人多倒霉！他和他老婆關系怎么樣？”包子：“還能怎么樣？他們家鬧矛盾，肯定是他引起的！”

有段時間給朋友幫忙，去一家報社做周刊，剛開始做資源少，自然是朋友幫助搭架子。身邊幾個朋友全都沒能幸免，宋暉被我抓來當翻譯并寫稿、做專題，宋毅和包子到處幫我們找封底美女、上“寶寶秀”的孩子，以及“非常男女”版面的征婚人選。包子在危急關頭為我們找的第一期封底美女一炮打響，引起各方矚目。

做了幾期，我們定了個“十年一覺蘭州夢”的選題，講述10個蘭州人的10年故事，必須親身經歷，還要刊登本人大幅照片。記者編輯們找來的都是先進典型、創業模范，我覺得調子不夠參差多態，就動員包子出面講他酗酒10年的悲慘經歷，他一聽就答應了，親自選定照片，還殷勤地詢問出刊的日期。

出刊當日我剛在辦公室躺下小睡，就有個中年婦女打來電話：“我看了你們寫的包子的遭遇，很同情他。我這里有個戒酒的秘方，可以提供給他。”我說：“請講，我一定轉告他。”她說：“你告訴他去找點驢的胎盤來，用瓦片焙干成粉末，每天用水沖服，效果很好。”我忍著笑 ：“記下了，謝謝您，我一定轉告他！”

告訴朋友們，當然笑倒一大片人。過了段時間，宋暉收到了稿費，我領到了工資，包子氣不過，說：“你們辦周刊，出了名賺了錢，我奉獻了一切，得到了什么？一個驢胎盤！”

大富翁人生

豆花

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年每到年底，我總要把《大富翁4》翻出來玩上幾天。大學時宿舍里集體玩這游戲，有個姑娘老是選錢夫人，我們都很愛聽每次車被炸后錢夫人那句呻吟，“哦，我的香奈爾！”

我沒有香奈爾，所以不能這么無病呻吟。我一般選烏咪，一個來自南美的印第安小姑娘，身高140公分，體重32公斤，頭上還插了根羽毛。不是裝可愛，只是覺得烏咪的口頭禪比較合我的胃口。給別人錢的時候是“烏咪討厭你”，陷害別人的時候是氣急敗壞的“代表月亮懲罰你”。有甚說甚，現實世界中，我還從來沒有這么有種過。

在《大富翁》的世界里財富是多么實在。有了車就不用怕狗，有紅卡就可以隨便買股票，沒有金融危機這一說。比別人多一塊錢，就是本月冠軍，聚光燈從上面打下來，理直氣壯地歡呼雀躍。每當買到北京或者上海的地我就興奮萬分，忙著一層層往上建賓館，建成五星級的時候，整個世界為你大放焰火。我不得不承認，這感覺很不賴。

但是當對手的五星級酒店變成一萬五一晚后沒多久，我的烏咪就破產了。“倒閉”兩個字從天而降，人生需要重新開始，買地、蓋房子、炒股、買彩票，小心躲避衰神窮神，希望遇到福神財神，最好有個天使時時刻刻在身邊——《大富翁》里的人生緊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充分說明在現實中我的煩惱們是多么空洞無物。

當年選錢夫人的同學因為生了個胖兒子，上次見面沒穿香奈爾，倒是胡亂套了件睡衣在喂奶；選孫小美那個的確越長越美；選宮本寶藏的那個環游了半個世界還出了本小說，非常符合宮本老是掛在嘴邊那句“呵，我還是滿行的嘛”。

某天晚上再次直面烏咪倒閉的噩耗之后，我把《大富翁》給刪了。有時候我覺得每到年底總想起它，是因為潛意識里我很想在新年還沒那么迫不及待要來之時，提醒自己人生完全可以有更為簡單明確的規則，但這念頭總是就那么一閃而過，我的每個明年都和去年一樣在混亂無序中重新開始，就像被《大富翁》里的核子飛彈摧毀過一般。比如你明明覺得自己的五星級酒店竣工在即，飛彈卻從天而降，只好又從買地開始。

有時候我也會試圖安慰自己，當我的烏咪贏了所有對手這樣的小概率事件出現的時候，《大富翁》的世界中也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發生，也許對于烏咪來說，這其實并沒有在南美熱帶雨林中抓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