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的槍

八爺決定要送給孫子一件玩具作為生日禮物。

孫子已經過了好幾個生日，八爺都沒有買過東西送給孫子，覺得很愧疚。

老伴一再囑咐八爺，老頭子，這個生日，你一定要表示一下啊。八爺不停點頭，是該買玩具，現在的孩子，都是在城市的養吧里長大的，脆嫩得很。

八爺想，一定要送個有意義的玩具給孫子。

到底買什么玩具好呢?

想當年，他們哪里有什么玩具啊，最好的玩耍只能是滾鐵環、摔泥巴、走山羊(山羊即楝樹上的果子)，或者是在充滿著鄉土氣息的高高的稻草垛上摸爬滾打。

八爺最喜愛玩具手槍了。那時的手槍有紙做的和木頭做的，八爺第一次擁有手槍是紙做的，用紙折疊成方塊穿插在一起，制成手槍的形狀，槍管是圓柱型細條。為了得到這樣的手槍，八爺給地主家的小崽子當馬騎了好多次了。

閑暇的時候，鄉場上，田野里，到處是八爺的身影，忍著饑餓的肚子，和小伙伴們玩著打壞蛋的游戲，一把紙手槍，給揮灑得淋漓盡致。那時的八爺，就像戰場上威武的指揮官，指揮著千軍萬馬，沖鋒殺敵。后來，紙做的玩具沾上雨水后，潮濕腐爛，時間長了。也就不能玩了。為此，八爺大哭一場，兩天不吃飯，硬是逼著父親請人做了個木手槍。

從此，八爺把它當著寶貝一樣收藏著。這一收竟然一直帶到了部隊。

十八歲的八爺赤著雙腳，憑著一把木手槍報名參了軍。

當八爺把寶貝木手槍從懷里拿出來時，負責報名參軍的部隊首長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什么?

手槍啊!

能打鬼子嗎?

怎么不能?不是還有咱們窮人嘛!

首長拍了一下八爺的肩膀。好，小伙子，來部隊好好干吧。

八爺晨練完畢，早飯也沒有吃，就獨自上街去了。他要為孫子挑一件最好的玩具。

街上，車水馬龍。八爺走了一家又一家，累了，就坐在街邊的椅子上或者倚靠著路旁的梧桐樹歇息一下，然后繼續尋找。

現代的玩具真是五花八門，色彩繽紛，讓人眼花繚亂：有塑料做的，有鐵制成的，也有電動的，還有的是無線遙控的；諸如金箍棒、飛鏢盤、積木、拖拉機、塑料仿真手機、奧特曼、蠟筆小新等，還有一些叫不上來名字的玩具。在琳瑯滿目的玩具堆里，八爺找到了當年自己鐘愛的玩具——木質駁殼手槍，頓時一種久違的情感襲遍八爺的全身。讓他興奮的是，這把駁殼手槍，從外觀上看和真的一模一樣，一樣有子彈夾和槍膛。

八爺在槍玩具攤前，呆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把每一種槍都拿在手中細細地摩挲著。有時還拿起它，瞄準前方，嘴里“嘭、嘭、嘭”地喊個不停。

槍聲里，昨天的戰爭仿佛又浮現在眼前。那出生入死的戰友們，冒著槍林彈雨，沖上敵人的陣地。

血流遍地，尸橫遍野。

八爺的眼前一陣模糊。

八爺踉踉蹌蹌地走了，啥也顧不上?；氐郊乙活^倒在床上睡了。

晚飯時分，老伴過來，喊八爺吃飯，八爺沒有理。老伴就來到八爺床前摸了摸額頭，不燙。

怎么啦?老頭子。

八爺慢慢地從被窩里爬起來，對老伴說，我們吃飯吧。

孫子的玩具呢?

八爺沒有回答老伴的話。

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古銅色的木箱子，不知從哪里拿來一把銅鑰匙，打開。拿出一包鼓鼓囊囊的東西，攤開紅色綢布，一大堆各式各樣的金質獎章包裹在無數顆子彈殼里，那獎章依舊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八爺小心翼翼地數著這些子彈殼，每一顆子彈殼，曾都藏著一顆子彈，射向罪惡的鬼子。一顆子彈殼，就是一個開了花的鬼子腦袋。一、二、三、……七十八，七十八顆彈殼，七十八個鬼子的腦袋。此際，八爺的臉上，閃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之情。

八爺把七十八顆子彈殼精心擺放好，從工具箱里拿來鐵絲、鉗子等物什叮叮當當地弄起來。

孫子的生日到了。房間里堆滿了親戚朋友送的禮物，有布娃娃、大型奧特曼、變形金剛、輪船模型等。八爺覺得禮物雖好，但沒有什么意義。八爺覺得只有自己的禮物最好，相信孫子看到后定會興奮異常的。

這時候，家人都坐好了，靜靜地等著八爺第一次買給孫子的禮物。

八爺從房間里走出來，手里抱著個盒子。臉上洋溢著喜悅的微笑。

他輕輕地解開盒子的紅絲帶，揭開盒子的蓋子，從里面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把手槍，一把用七十八顆子彈殼做成的駁殼手槍，在槍柄之尾，還綴著一顆閃爍著金光的獎章。

八爺笑呵呵地問孫子，喜歡嗎?

不喜歡，孫子清脆地回答著，太老土了。

那、那你、喜、歡、什么?!

我喜歡奧特曼、忍者神龜、蠟筆小新……

孫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啪”的一聲。八爺一拳狠狠地打在駁殼槍上。

槍碎了，子彈殼散落一地。

兩行熱淚從八爺的臉頰滑落下來。

八爺不姓八，年輕時他曾當過兵，打過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