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我9歲,在膠南縣海崖公社小井村小學上三年級,背著母親用一尺二深藍士林布給我做的第一個書包。那時一尺布三毛四分錢,做這個書包就用了四毛多一點。背這個書包在當時是很神氣的。一個原因是母親很愛干凈,我的書包總是利索爽快的樣子,另一個原因是我的學習在班上總是第一。所謂“班”。其實總共才有十六七個學生,偏又分為兩邊,一邊是低年級的,一邊是高年級的。而老師只有一個,是我敬愛的殷殿貴老師。
書包里的本子都是自己“割”紙做的,紙要去大隊門市部里買。那時也一般不叫“買紙”,而叫“揭紙”,紙是“洋火連”紙。兩張五分錢,再裁成三十二開,裝訂成本子。遇到與學習有關的花費,母親若是手頭沒錢。總會讓我去罐子里摸個雞蛋賣掉,一個雞蛋能賣六七分錢,夠買一支鉛筆。
這時的小書包里,除了課本與紙筆,還裝著《地道戰》、《地雷戰》、《南海怒潮》等戰爭類課外讀物,這是我最喜歡的。后來又有了《于無聲處》、《一只繡花鞋》、《綠色尸體》等。不過我看不懂。或者不是很上癮。
1980年,全家搬到了縣城。我先在東樓小學上五年級,隨后在膠南一中讀了六年的初、高中。這時候,我背的是一個塊數錢做的藍布書包。本子有成品的了,筆有了“自來水筆”和圓珠筆。家里住房緊張,我就住校,睡大通鋪,每周回家一次。這時候的書包。印象最深的是吃的東西,也許是因為我正處于長身體的時候?每次回家,書包里總會裝些好吃的東西,其中就有“面子”,這是一種放紅糖的油炒面,類似現在的芝麻糊、豆奶粉,早上用開水和著吃,香香甜甜,“味道好極了”。每到冬天。母親就會給我炒上一大包。讓我帶到學校。有時還會帶澄黃澄黃的玉米餅子、絕無農藥的韭菜餅,還有煮地瓜與煮花生。那時候沒有米飯,饅頭極少。在學校里吃的飯,分粗菜、細菜兩種,粗菜五分錢一份。細菜一毛五一份,我通常允許自己一周吃一次細菜,就是帶幾塊豬肉的大白菜,這個時間多是在周五,在快要結束一周的學習之時,作為一種犒勞。
這時的書包裝的多是考學的書。語文、政治、英語、數理化、史地……都是些實用而直接的書。政治書上開始有了“改革開放”、“十三個沿海開放城市”等內容。課外書也漸漸多起來了,記得有一次讀柯云路的《新星》,廢寢忘食。還有《紅樓夢》,讀書筆記做了一大本。
1987年,我18歲,以二志愿被聊城師范學院錄取。這時候,我背上了富有青春色彩的草綠色帆布書包。大學里就自由起來了,幾乎不聽課,考試都是應付,精力都在圖書館的書上。學校圖書館里我認為值得讀的書,基本上都在我的書包里走了一遭。這是書的走臺,是思想的跑馬。印象深的書作者有尼采、薩特、馬基雅偉利、伏爾泰、托爾斯泰、李澤厚、北島、王朔,最值得自豪的是把《魯迅全集》與《巴爾扎克全集》完整地讀了一遍。讀書筆記做了一大摞,這可是我在書海淘的金子。
這時候書包里還有一種特殊的東西:情書。它們點燃了青春的激情。也催我寫下了好幾大本子的詩歌,都放在書包的最隱蔽處。
音樂是大學生活天空中自由而美麗的云彩。克萊德曼的《命運》、《荷東》、齊秦的《狼》都是此時的最愛。那些盒式磁帶放在書包的最外層,這是需要和弟兄們經常炫耀與交流的。
1991年考入山師外國文學專業研究生。這時候,我用上了一個多層黑色皮包。皮包在當時是高級的包。正像那時的人們郡熱衷置辦一兩件皮衣一樣。而黑色,我覺得冥冥之中,也與當時的環境相協調。
此時,書包里多了西方文學理論方面的專業書籍,也有《四書》及《貝奧武甫》、《摩珂婆羅多》等,還有轟動一時的劉曉波的書、《廢都》等。
1994年,我分配到濟南日報社工作。在我眼里,社會是所大學校,我是它的小學生,我所用的包因而永遠是“書包”,何況我的讀書生活一直未曾間斷過。此時。我開始用一些皮質小公文包,包內有名片夾、BB機、采訪本以及至少兩支筆,有一次,它還盛過一支派克筆,那是哥哥送給我的。很快。這些小公文包就扔一邊去了,多用的是各種名堂的、很大方的紙質方便袋。
2004年,考入山大讀文藝美學博士。背的是省美協換屆時發的大包,這包可以裝大開本的英語書,可以裝A4打印紙。包內裝有手機、博士證、校園卡、購書卡、口香糖、2B鉛筆、多支簽字筆——這個時候,幾乎沒有人用鋼筆了。包內還常裝有兩三百元的零花錢,足夠我與幾個師兄弟撮一頓,或者夠買幾本需要的書。這是一個假皮子的包,有一次,因為裝了太多的書。帶子處裂開了。
現在,我又回到了單位。家里有大大小小一二十個包,我手頭卻習慣什么都不帶,只帶一個U盤,有時也會是移動硬盤,它們成為我最新的“包”。筆現在也基本上扔掉了,鍵盤就是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