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元宵節,天氣還沒轉暖,雅琴就天天盼著梨花開。
雅琴的丈夫龍遠去深圳打工快一年了。去年秋天梨子成熟的時候,龍遠打來電話,說春節一定回家過。一進臘月,雅琴就掐著指頭算日子,有幾回夢見龍遠,兩個人剛到一起,突然就醒了。醒后,心狂跳不止,身上濕濕的,全是汗水。伸手一摸,身邊空空的。每當這時,雅琴的難過就不僅僅是在心里,而且會彌漫到全身,她覺得渾身上下有一種繃緊的感覺,哪都不舒服。為這,雅琴沒少抹眼淚。
婆婆也常念叨兒子:咋還不回來呢?唉!
婆婆耳背,雅琴就大聲喊:快了快了,快回來了!
丈夫不在家,有啥難處都得雅琴自己扛,她最怕婆婆生病,萬一婆婆有啥閃失,她怎么向龍遠交代呀。
去年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天,龍遠打來電話。雅琴以為龍遠是告訴她到家的日子呢,沒想到,龍遠說不回家過年了。龍遠說,工地活兒忙,老板說給雙份兒工錢,不放年假了。
雅琴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個追著一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極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她不敢張嘴,要是一張嘴,準會“哇”的哭出聲來。她怕龍遠聽到她的哭聲難過,就捂住嘴“嗯嗯”地答應著,把聽筒緊緊地扣在耳朵上,聽龍遠說。
龍遠說,老板對我好著呢,我現在就是用他的手機打的電話。龍遠還說,你要好好照顧媽呀。龍遠最后說的那句話,雅琴記得真真切切:等梨花開了,我一準回家。
正月初七那天,龍遠打來電話。說了幾句過年的話后,龍遠問雅琴:梨花開了嗎?
雅琴說:開了開了,你哪天回來?
龍遠說:梨花開了,我就回去。
雅琴想,這個傻瓜,一點兒也不傻,心里有數呢,騙不了他。
龍遠見雅琴不說話,小聲說:是你的心里開花兒了吧?
雅琴說:去你的,傻瓜,等回來看我不使勁兒掐你!
龍遠在電話那頭“嘿嘿”地笑。
那次通話后,又過了一個多月,雅琴再也沒接到龍遠的電話。
起初,雅琴天天往梨園跑。看梨樹開花了沒有。
天還冷著呢,梨樹咋會開花呢?梨花沒開,雅琴就天天去看。那天剛到梨園,看見光禿禿的梨樹在寒風中瑟縮著,雅琴就后悔了:明知道梨花沒開,還來看啥?龍遠要是來了電話怎么辦!婆婆聽不見鈴聲,從來不接電話的。
雅琴急忙跑回家。電話,靜靜地放在床頭柜上。雅琴不敢再出門了,她天天在家守著電話。
好幾天沒去梨園了,雅琴的心里空空的。那天上午,雅琴實在坐不住了,剛出門,電話響了。好險哪!幸虧晚走一步。她急忙沖進屋抓起電話:“喂!是龍遠吧?”
“我找小蘭,不是小蘭家嗎?”一個女人的聲音。
打錯了。
雅琴放下電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傻瓜!你這個傻瓜!這么長時間也不來個電話,不知道人家想你呀!
那天晚上,雅琴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想給龍遠打個電話,可往哪兒打呢?雅琴真后悔,當初讓龍遠買個手機就好了。
天氣轉暖了。太陽照在臉上熱乎乎的。舒服極了。天好藍呀!喲。小草全綠了?梨花開了?梨花真的開了!雅琴在梨園里走啊走,看呀看。她歡喜得心兒怦怦地跳,激動得臉兒辣辣地燒。
多漂亮的梨花啊!一朵一朵地綻開了。忽然,雅琴覺得自己變成了梨花,變成一朵大大的梨花。她的身體變得豐盈起來,她已經聞到自己散發出來的花香了!
一只蜜蜂“嗡嗡”地叫著飛過來,輕輕地落在雪白的花瓣上,毛手毛腳地往里爬,軟軟的舌頭一伸一縮,貪婪地吮吸著花蜜。暖暖的,癢癢的,絲絲縷縷,說不清的舒暢?!肮毖徘俸瞄_心喲!笑聲震得花枝輕顫,就像風兒吹過水面,一波,又一波。
梨花終于開了……龍遠,龍遠!梨花真的開了呀!你咋還不回呀?
龍遠回來啦!看哪,龍遠背著個包袱,遠遠地向梨園走來。
“龍遠!龍遠!我在這兒呢……”雅琴從梨樹上飄下來,張開雙臂奔過去。
龍遠不見了。龍遠變成一只蜜蜂,飛走了。
“龍遠!龍遠!我是雅琴……”
雅琴被自己的喊聲,驚醒了。
又是一個夢!
雅琴再也睡不著了,她又一次想起龍遠在家時對她的好。思念像網一樣罩住了雅琴的心,她多么希望龍遠能像風一樣飛到她的身邊呀!龍遠的聲音是那么好聽,龍遠的大手是那樣溫暖,龍遠的擁抱是多么有力……和龍遠在一起的日子真幸福呀!可是現在,唉!想著想著。淚水不由得流了出來。
雅琴罵自己:真沒出息,哭啥子嘛。她抓過枕巾擦干眼淚,想:梨花很快就會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