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我走到小太陽超市門前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小姑娘。這回我終于把她看清楚了。要是她的左眼比她的右眼小一點的話,她的腦門上要是也有一道傷疤的話,她就真的和黃黎一樣漂亮了。
昨晚我放學走到這兒的時候,小姑娘對她媽媽說的是,媽媽,我要吃薩其馬。現(xiàn)在,她對她媽媽說,媽媽,薩其馬可好吃了,我還要。
跟昨晚一樣,小姑娘和她媽媽進了超市。
我就坐在超市門口的馬路牙子上。
我想,沙琪瑪是一匹什么樣的馬呢,它跑得快嗎,有我爸爸開的出租車快嗎,它好看嗎?會不會像牛一樣長著一對大角呢?
我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我的眼睛看著不遠處那個賣耗子藥的老頭。看著看著,我就笑了。我想,薩其馬會不會像耗子?賊頭賊腦、灰不溜秋,可真惡心人。
想不出來薩其馬到底是什么樣。我就站起身來,往我們北岸小學走。來到學校,我發(fā)現(xiàn)操場上一個同學也沒有。我很奇怪啊!難道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課嗎,要不就是我今天來早了,他們都遲到了,我打算到教室看一看。
我一進教室,就看到同學們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我就往我的座位走,可老師叫住了我。
孫小小!老師的聲音很大啊!這第一堂課都要下課了你怎么才來?
我說。馬。
老師說,什么,你說什么,老師的聲音更大了。
我說,馬。
同學們哈哈大笑。
我看了看他們,覺得他們可真傻,跟我一樣。連薩其馬是什么都不知道。接著我就看到黃黎舉起了手,站起身,她說,老師,他說的是薩其馬。
我就對黃黎笑了。昨天放學,我是和黃黎一起回家的。路過小太陽超市時,那個小姑娘跟她媽媽說薩其馬,黃黎也聽到了。當時我問黃黎,薩其馬是什么啊?黃黎說,我也不知道,我讓我媽給我買。
老師愣了一會兒,就突然抓過黑板擦。使勁砸了下講桌。她大聲說,孫小小!你回家把你家長給我找來。老師說完就扭過頭去咳了起來,是黑板擦飛出的粉筆灰把她嗆著了。
我的鼻涕馬上要流到嘴里了。我就使勁抽了下鼻子。我說,家長?我不認識他呀。
同學們又都哈哈大笑。
我說,老師,我真不認識家長。
老師說,把你爸你媽給我找來。
我說。我媽干活去了。我找不到她。
老師說,那就找你爸來。
我說,行。
我轉(zhuǎn)身出了教室,往家走。我記得早上我出門時,我爸爸正在家睡覺,他白天總是睡覺。
很快我就返回到了小太陽超市門前,我又坐在了超市門口的馬路牙子上。
我想,薩其馬是一匹什么樣的馬呢?它跑得快嗎?有我爸爸開的出租車快嗎?它好看嗎?會不會像牛一樣長著一對大角呢?
我們班級個子最高的男生,他叫劉曉蒙。我前幾天聽說劉校長是劉曉蒙的爺爺,我覺得這不是真的。我們都知道,劉校長個子很矮。比劉曉蒙矮了半頭,他還特別瘦。他要真是劉曉蒙的爺爺?shù)脑挘瑒悦删驼媸撬麑O子。可是,孫子怎么能給爺爺取外號呢?劉曉蒙就一直管劉校長叫小排骨。爺爺又怎么能不知道孫子的名字呢?劉校長管劉曉蒙叫四年三班最后那個大個男同學,所以我覺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錯子。就算劉校長真是劉曉蒙的爺爺。劉曉蒙也一定不是他的孫子。或者,劉曉蒙真是劉校長的孫子,可劉校長不是他的爺爺。反正他們一定是出錯了。
現(xiàn)在,劉校長又在廣播喇叭里喊劉曉蒙了。他說,四年三班最后那個大個男同學,向前看齊,手放下,稍息,立正,兩臂側(cè)平舉,向左右看齊。接著。就是廣播體操的音樂。
我聽到這些時,還是沒能想出薩其馬到底是什么樣子。我急忙站起身來,撒腿就往家跑。我想起來了,老師讓我回家找我爸。
我爸爸是出租車司機,總是上夜班,白天他就在家睡覺。我要是打擾了他睡覺,他就罵我,說我是王八羔子操的。有一回他還用鞋底打我屁股。疼得我好幾天不能坐凳子,睡覺只能是趴著睡。為了我的屁股,我上了樓就沒敲門,我用掛在脖子上的鑰匙,輕輕打開了家門。我一進來,就看到一個女人在欺負我爸爸。
這個女人原來是黃黎的媽媽。我就發(fā)現(xiàn)了。衣服可真是個怪東西!你看,夏天的時候。你穿一身單衣。就不會熱。現(xiàn)在是冬天了,我穿了棉衣。就不冷了。不但不冷,剛才我上樓時跌了一跤,衣袖磕破了一個口子。我的胳膊可沒出血。再說黃黎的媽媽吧,她就住在我家樓下,我家是六樓。她家是四樓,我天天都能見到她,可今天她沒穿衣服,我就認不出她來了呢。你說衣服是不是個怪東西?
我爸爸大喊一聲。滾!他一腳蹬在了我的前胸,我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我爬起來,去廚房拿了個饅頭,邊哭邊吃邊往樓下走。
2
大約在我走到河濱街的東街口時,我爸爸和黃黎的媽媽誰都不欺負誰了。他們很快地穿上了衣服,誰都沒有看誰,他們好像都怕著對方。
后來,黃黎的媽媽先開口了。她說,怎么辦?
我爸爸低著頭,說,我想想。
黃黎的媽媽說,小小準得告訴于水妹,怎么辦?黃黎的媽媽說的于水妹,是我媽媽,
我爸爸說,小小能說清個啥?看我不打死他!你別急,你讓我想想。
黃黎的媽媽揚手就扇了我爸爸一個大耳光,她大聲喊,想想!想想!你他媽的都想三年了,你倒想出個法子啊你!
我爸爸捂著臉,說,水妹就是不離婚,我有啥辦法?
黃黎的媽媽就撇了嘴,說。哎呦呦呦,還水妹,水妹,叫得可真親熱。她不離,你離不就行了?你上法院起訴你自己總行吧?你就說你外邊有人了,必須離,法院不判才叫怪呢!
我爸爸就拿過煙盒,抽出一支,剛點著,就被黃黎的媽媽一巴掌打掉。
抽!抽!咋不抽死你!黃黎的媽媽說。
我爸爸皺著眉、搖著頭說,于水妹,我拿她是真沒辦法。我跟她透過風,說我外邊有人了。她說你外邊有沒有人她都不管,婚,她死也不離。沒辦法。
黃黎的媽媽用右手的食指一下下地戳我爸爸的腦門,她說。你拿她沒辦法,就拿我有辦法是不是?這三年你就白操我了是不是?緊接著她就喊了我爸爸的名字,她說,孫林濤!我告訴你,你別把我逼急了!把我逼急了,我買包耗子藥藥死她!
我爸爸長嘆一口氣,身子一仰,躺在了床上。
上面的這些事情,我沒看見,也沒人告訴我,所以我不知道。
3
河濱街一點都不長。黃黎跟我說過,有一回她有急事,去北岸醫(yī)院找她媽媽。她一口氣從河濱街的東頭跑到西頭,還沒用上五分鐘呢。我對她說,你跑得可真慢,要是換了我。六分鐘我都用不了。黃黎就對我翻了個白眼。
河濱街一點都不長,可它很寬呢。我爸爸開的那種出租車,夏利牌子的。并排能跑七八輛。車道的兩邊是人行道。人行道和車道中間,是花池。說是花池,可里面栽的是樹。可擠可擠地栽在一起的小樹,到我膝蓋那么高,我叫不上它們的名字。現(xiàn)在是冬天了。小樹的葉子早就落光了。在日記里,我說前幾天下的那場雪,是一只又一只手,把葉子都摘掉了。老師給我的評語,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過了小紅妹妹租碟部和第八感覺酒吧,就是北岸大酒店了。
我先說說小紅妹妹租碟部。老板小紅我覓過,她是劉曉蒙的媽媽,年紀比我媽媽要大。有一天我去她那找劉曉蒙玩,可劉曉蒙沒在。我就問她。阿姨妹妹,劉曉蒙去哪了?她瞪圓了眼睛、張圓了嘴巴,她說,你管我叫什么?我說,劉曉蒙去哪了?她說。不是這個,你管我叫什么,叫我阿姨妹妹?我說。是啊,劉曉蒙去哪了?她說,阿姨妹妹。她又說,阿姨妹妹。接著她就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她說,傻孩子!我嘆了口氣就走了。我才不傻呢,她傻還差不多。我問了她三遍劉曉蒙去哪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在北岸大酒店的門口,我吃下最后一口饅頭,就站住了。這家酒店的牌匾,是黃黎的爸爸寫的,橫不平、豎不直,勾勾巴巴的,可很多人都說寫得好看。我知道黃黎的爸爸在澗河晨報做編輯,可我不知道他編什么雞,是蘆花雞呢,還是白條雞?我想了很多天。覺得他編的應該是白條雞。他準是把三只白條雞的脖子編在一起了,就像他女兒黃黎,把頭發(fā)分成三股。編成了辮子。
現(xiàn)在,黃黎的爸爸早就死了。我記不得是三年前還是四年前,黃黎的爸爸給北岸大酒店寫了牌匾,過了沒幾天,他去第八感覺酒吧喝酒。都后半夜了,他晃晃蕩蕩走出酒吧,在北岸大酒店門口,他一頭撞在了一輛卡車上。聽說他死的時候,我哭了。我真的很傷心啊!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編的到底是不是白條雞呢。
再往前走不多遠,就是小博士書屋了。
從我上學到現(xiàn)在,我不記得我來這里多少次了。我上個星期才知道,這個書屋是劉曉蒙的爸爸開的。是劉曉蒙小聲告訴我的。我就問他,你爸爸怎么是個老太太啊?他說,你爸才是老太太呢!那個老太太是我爸雇的服務員。我說,哦。他說,你誰也不許告訴。我說,行啊。我跟劉曉蒙拉鉤的時候,我就在心里偷偷笑,笑我的那些同學不知道小博士書屋是劉曉蒙的爸爸開的。
不光是我來小博士書屋買書,我們班級、我們學校的學生都來這里買書,好像南岸小學的學生也來。有什么辦法呢?老師總是在下課的時候給我們留家庭作業(yè)。老師說,小學四年語文同步訓練金庫第六十八頁,第一題、第三題和第六題的第二小題,每題做一遍,第四題的第一小題做兩遍。好了,下課。我急得都要哭了。我把書包里的所有書本都倒在了書桌上,也沒找到老師說的什么金庫。還好,有個同學站起來問了老師,說,老師,我沒有你說的這本書。老師笑了,說。很好,你問的這個問題很好。不錯,你們誰都沒有這本金庫,但是小博士書屋有賣的啊。好了,下課,下課。
我來到了河濱街西頭的北岸醫(yī)院,可沒找到我媽媽。你們可不要以為我媽媽在北岸醫(yī)院工作,黃黎的媽媽才在這工作呢,是掃地的。我媽媽的工作是給人家刷墻。我媽媽她每天早上都扛著滾刷,站在北岸醫(yī)院的南側(cè)門,等那些家里要刷墻的人來雇她。
我每次去小博士書屋買書,跟媽媽要錢的時候,我媽媽差不多都要嘆一口長氣,說,唉,誰家能總刷墻啊?她說的次數(shù)多了,我也就明白了,不是每天都有人雇她刷墻。她掙的錢很少。
可今天,我媽媽被人雇去了。
4
我不知道黃黎的媽媽是什么時候離開我家的。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應該是哭的吧。
她下到四樓,可她沒回她家。她去了小太陽超市,買了一包薩其馬。
她走出超市沒多遠,就看到了街邊那個賣耗子藥的老頭。老頭長什么樣,早上我沒看清,可黃黎的媽媽看清了。老頭的下巴上長了七八根長長的黃胡子,他的兩個門牙呢,也是黃色的,都長到嘴唇外邊了。黃黎的媽媽就覺得老頭長得可真像耗子。
老頭在吆喝,耗子藥,耗子藥,毒鼠強,三步倒。
黃黎的媽媽沒有理他。
可黃黎的媽媽走出很遠又返回來了。這時候,老頭的身邊已經(jīng)多了一對母女,就是我昨晚和今早遇見的那個小女孩和她媽媽。小女孩這回沒再說薩其馬,她安安靜靜地扯著她媽媽的手。
黃黎的媽媽問老頭,你的耗子藥好使不?
老頭脖子一梗,說,不好使,咋能不好使!我跟你說,別說是耗子,人都架不住。上個月,我大兒媳婦跟我大兒子干仗。一腳把我大兒子肋條踹折三根。我大兒子越想越窩囊,跑我這要了包耗子藥。他說他家鬧耗子,唉,我也沒尋思別的。他回家當他媳婦面就喝,他媳婦一把搶下來,晚了!我大兒子把藥喝下少半包。我大兒媳婦馬上送他去醫(yī)院,沒出家門,我大兒子就死了。唉!
黃黎的媽媽用鼻子哼了一聲,說,是嗎?發(fā)什么誓不好?咒兒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老頭就生氣了。他擤了下鼻子。又咳了口痰,說,你不買就拉倒!我七十大幾的人了,我騙你干啥?
這時候,小姑娘的媽媽就扯了下小姑娘,說,寶寶,咱們回家。
小姑娘來到黃黎的媽媽跟前,說,阿姨,你也買薩其馬了呀?
黃黎的媽媽說,嗯。
小姑娘說,阿姨,我姥爺沒說謊,我大舅真死了。
黃黎的媽媽摸了下小姑娘的頭,說,好孩子。她又對老頭說。我再去超市買點東西,回來我買你一包,我們家,我們家也鬧耗子。
老頭沒理黃黎的媽媽,他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
黃黎的媽媽就又進小太陽超市買了包薩其馬,這包薩其馬,比她剛才買的那包小多了,可我沒有看到。
5
下午,我坐在了我的座位上。我本來想告訴老師,黃黎的媽媽欺負我爸爸,我爸爸又欺負黃黎的媽媽,我去找我媽,可我沒找到,可老師沒問我啊,我也就沒說。
倒是課間的時候。劉曉蒙問我了。他說,孫小小,老師不是讓你爸來學校嗎'
我說,是啊。
他說,那你爸咋沒來?
我說,黃黎的媽媽和我爸爸,她欺負他,他欺負她,我不讓,我爸爸欺負我。
他說,什么和什么呀。
我就把我回家看到的說給了劉曉蒙。劉曉蒙就撇了嘴,他說,嘁!這你都不懂?真是菜鳥。我告訴你,你爸和黃黎她媽在過性生活。我媽開的租碟部。老多這種碟了,我偷偷看過。
我說,是嗎?
他說,是媽?還是爸呢!你真是菜鳥。
我說,菜鳥是什么啊?
他說,菜鳥就是你,你就是菜鳥。
我和劉曉蒙在雙杠下邊說這些的時候,上課鐘聲早就響過了。我們兩個一進教室,就被老師喊住了。
老師說,站住。我們兩個就站住了。老師笑瞇瞇地對劉曉蒙說,曉蒙,你怎么遲到了?劉曉蒙說,我爺找我有點事。老師說,好,曉蒙你回座位。劉曉蒙就回到了最后那排他的座位上,他還對我擠了擠眼睛。
老師的笑容一下子沒了。她大聲問我,孫小小!我讓你回家找你爸,你爸怎么沒來?為什么沒來?
我抽了下鼻子,說,我爸爸過生活,劉曉蒙說的,性什么生活。還有黃黎的媽媽,對。是性生活。
老師的臉就紅了,有幾個同學趴在桌上偷偷笑出了聲。我看了眼黃黎,她低著頭,也臉紅了。我又看了眼劉曉蒙,他正攥著拳頭對我揮舞著。
老師說,孫小小,你先到墻邊站著,下課我再找你談話。
我就來到教室的最后一排,站在了劉曉蒙的身旁。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他小聲說,菜鳥。
這是最后一節(jié)課,老師講的是奧數(shù)。她說,把一些雞和一些兔子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雞腿的個數(shù)是兔子腿個數(shù)的多少倍。如果拿出多少只兔子,再放進去多少只雞,那么雞腿的個數(shù)是兔子腿個數(shù)的多少倍。如果拿出多少只雞。再放進去多少只兔子,兔子腿的個數(shù)就比雞腿的個數(shù)少多少個。如果再拿出多少只雞。再放進去多少只兔子,兔子腿的個數(shù)就和雞腿的個數(shù)相等。老師讓我們算出籠子里到底有多少只雞、多少只兔子。
我的頭都要暈死了。我真不明白老師為什么要把雞和兔子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雞和兔子一定會打架的。就算它們不打架,老師她為什么要折騰它們啊?一會兒把兔子拿出、一會兒又放進去,多麻煩。想知道有多少只雞、多少只兔子,直接數(shù)它們就行了。數(shù)它們的腿干什么啊?
我就用手使勁揉我的腦門。
就是這個時候,噗!我身旁的劉曉蒙,他放了個大響屁。同學們都回頭看劉曉蒙,同學們都哈哈大笑了。
劉曉蒙就站起來,說,老師,孫小小放屁。
我急得都要哭了。我大聲喊,不是我!是你放的!是你放的!
我說第二個放時,可能是我使勁太大了,噗!我也放了個大響屁。
同學們笑得更高興了。不知是哪個同學,他使勁鼓掌,說,再放一個!
我也笑了。我狠狠地使勁。可只擠出了一個沒聲的小屁。
老師拿起了黑板擦,剛要砸講桌,又放下了。她準是想起上午砸講桌,粉筆灰嗆了她。她就用教鞭使勁敲黑板,她說,肅靜!肅靜!
教室里肅靜下來時,放學鈴聲就響了。
放學放學。老師說著,第一個走出了教室。
6
回家的路上,黃黎她不理我。
我說,我不是故意放的屁。
黃黎對我翻了個白眼,她說,你閉嘴!
我就笑了。我明白了,黃黎她不知道放屁跟張嘴還是閉嘴是沒有關(guān)系的。
黃黎說,我媽說今天給我買薩其馬,我一口也不給你。說完,她撒腿就跑。
我邊追邊問,那個馬有我爸爸開的出租車快嗎?它好看嗎,我剛追了沒幾步,我的書包帶斷了,書本撒了一地。我把書本裝回書包,只好抱著它們慢慢地走。
黃黎很快就跑到了家,她媽媽正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
黃黎問她媽媽,媽你給我買薩其馬了嗎?
她媽媽嘆了口氣,說,買了,在冰箱里。
黃黎打開冰箱,拿出個長方體的東西,很像一小段一小段膨涼酥粘在了一起。黃黎咬了一口,說,媽媽,薩其馬真好吃。
她媽媽還是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沒有聽見黃黎的話,她還突然用雙手抓自己太陽穴處的頭發(fā)。
黃黎急忙跑上前,說,媽媽你是不是病了?
她媽媽把手放下,呼哧呼哧地說,是,我有點不舒服。我上床上躺一會兒去,我躺一會兒就好了。寶貝你自己吃飯吧,吃完你就寫作業(yè)。媽媽沒事,躺一會兒就好了。
黃黎吃了那塊長方體的東西,開始寫作業(yè)。這個時候,我回到了我家。
我爸爸去上夜班了,我媽媽還沒回來。我到廚房找了一圈,沒找到吃的。我真的餓了,可我只能打開電視。看動畫片。是重播的《貓和老鼠》,東北話版的,大傻貓總也抓不住老鼠。可真好玩。
天全都黑下來時,我媽媽也沒回來。我就又到廚房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吃的。我想先到床上睡一覺。這時候,有人在敲門。
我邊喊媽媽回來了,邊跑過去開門。敲門的是黃黎的媽媽。
不知道為什么,黃黎的媽媽看我的眼神。讓我渾身都冷,我就打了個寒戰(zhàn)。
黃黎的媽媽說,你媽還沒回來?
我說,是啊。
黃黎的媽媽就進了屋,又隨手把門帶上了。她把我家屋子挨個看了遍、她用右手摸著我的頭,說,小小。你告訴李姨,你是不是好孩子?
我說,是啊,我是。
黃黎的媽媽就把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到了前面,她的左手拿著一塊長方體的東西,很像一小段一小段膨涼酥粘在了一起,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黃黎的媽媽說,小小,李姨知道你是好孩子。這個東西,一會兒你媽回來,你和她一人一半把它吃了。她說著就把這個東西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
我說,它是什么呀?
黃黎的媽媽說,你別管了,反正很好吃。記住,一定要等你媽回來,你倆一起吃,一人一半。你記住了嗎?
我說,我記住了。
黃黎的媽媽說,好孩子,來。跟李姨拉鉤。
我就伸出右手的小指去鉤她的右手小指。她的手抖得可厲害了呢,我鉤了好幾下才鉤上。她的手可真涼啊。我又打了個寒戰(zhàn)。
我說,李姨你是不是病了?
她說,沒有,啊,沒有沒有。她又囑咐我一定要等我媽媽回來一起吃那個東西,她就下樓了。
我到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我媽媽還沒回來。我就又起來了,我真的太餓了。我就把黃黎的媽媽給我的這個東西,用刀切成了一般大的兩塊。我想,我還是先吃半塊吧。那半塊給媽媽留著。明天見到黃黎的媽媽,我一定向她道歉的,我真的是好孩子,可我太餓了。
黃黎的媽媽給我的這東西一點也不好吃,很苦、很麻,還有一種我說不上來的怪味,可我還是幾口就咽下去了。緊接著,我的肚子里著了火一樣地疼。我想去廚房喝口涼水,可我剛一抬腳。一口腥咸的鮮血涌出了我的嘴巴。
我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7
就在我倒在地上的時候,黃黎正在家里寫日記:今天,媽媽給我買薩其馬了,薩其馬可真好吃。就在剛才,我去了網(wǎng)吧,上網(wǎng)一查我才知道,薩其馬。是滿語音譯過來的,原意是“焗奶了蘸糖”。它是清朝宮廷著名糕點,放在嘴里就化了,很甜。但不膩人。網(wǎng)上還說,薩其馬營養(yǎng)特別豐富。
另起一段,黃黎接著寫:關(guān)于薩其馬,有一個傳說。清朝在廣州任職的一位滿州將軍,姓薩,喜愛打獵。薩將軍每次打獵后都會吃一些點心,但每次都不能重復。有一次薩將軍出門打獵前,特別吩咐廚師要來點新點心,如果不能令他滿意,他就準備回家吃廚師。負責點心的廚子一聽,又生氣又害怕,他手一抖,把點心炸碎了。偏偏這時將軍又催要點心,廚子大罵一句“殺那個騎馬的”,才慌慌忙忙地端出點心來,想不到,薩將軍吃了后相當滿意。他問這點心叫什么名字,廚子隨口回答一句,“殺騎馬。”薩將軍聽成了“薩其馬”。薩其馬就這樣流傳開來。
黃黎在日記的最后寫道:明天,我還讓媽媽給我買薩其馬。
責任編輯 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