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日本人的曖昧性是舉世皆知的日本代表國民性之一,日本人的曖昧常常讓與其交往的外國人不得要領甚至屢屢失敗。日本人曖昧性的形成有著地理、歷史及文化方面的諸多根源。曖昧,既是客觀環境造就的天生習性,也是日本人在長久的生存過程中磨煉出來的一種圓滑的處事之道。本文旨在通過對日本人曖昧性成因的分析,透視曖昧性的本質及內涵,為我們今后在跨文化交際中避免摩擦,維護自身利益起到一定的借鑒作用。
關鍵詞: 日本人 曖昧 國民性
一、引言
日本人的曖昧性,是全世界所共知的日本的代表國民性,是談論日本、研究日本時必不可少的話題之一。日語與其他語言相比,也具有曖昧不清、邏輯不強的特征。學習日語的人都知道,日本人很少像歐美人一樣明確地表達自己的好惡取舍,更不會直接進行拒絕,而總是盡量采用委婉、含糊的表達方式。日本人的曖昧,不僅表現在語言上,更多地表現在行動和態度上。
二、關于日本人曖昧性的認識
客觀地說,曖昧并非日本獨有的國民性,全世界任何國家、任何民族的文化中都或多或少可以找到這種印記,同處儒家文化圈的我們對此更不陌生。然而將曖昧表現得如此極致,甚至被貼上國民性標簽的,卻獨有日本。這種獨特的曖昧性,使得與其打交道的外國人不得要領、屢屢失敗,進而大搖其頭,甚或退避三舍。然而,日本作為當今世界的經濟大國,我國的第二大貿易伙伴,是國際經濟、文化、環境保護等各個領域的合作交流中都無法回避的重要存在,因此其曖昧的國民文化雖然令人頭疼,我們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進行解析、透視。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期,美國女人類學家本·尼迪克特受命于戰時情報局開展對日研究,研究內容主要包括:日本政府是否會投降、美國是否應該保留天皇制度等亟待解決的戰后對日戰略問題。由于處在戰時,作者無法親臨日本本土獲取第一手素材,而只能通過采訪被監俘虜、參閱電影書刊文獻等方式進行間接研究。然而作者最終寫成的報告,卻對日本的民族性格分析得精準透徹、深入骨髓,連日本人也深表嘆服。之后整理出版的《菊與刀》更是創下了研究性著作發行部數過百萬的記錄,在半個世紀后的今天仍然是研究日本的必讀教材之一。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對日本人國民性格的經典闡述是:“日本人既好斗又和善,既保守又善于接受新事物,既尚武又愛美,既蠻橫又文雅,既順從又不甘任人擺布,而且這一切相互矛盾的氣質都在最高程度上表現出來。菊,高雅,柔和,是日本皇室家徽;刀,好斗,殘忍,象征著武家文化。”這二者的矛盾與統一顯示了日本文化與日本國民性的雙重性格,而曖昧正是這一矛盾性格的突出體現。加藤周一提出了著名的“日本文化雜種論”,古代日本貪婪吸收東方文明,近代隨著東方垂暮毅然“脫亞入歐”,東西方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在日本社會沖撞,同時又不可思議地融合著。日本人在文化吸收上的拿來主義精神,形成了多元的、雜交、矛盾的日本文化特征,也滋生了日本人在價值取向、審美意識上的曖昧性。
那么,關于日本人的曖昧性,日本人自身又是如何認識的呢?較為著名的恐怕是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在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典禮上所作的演講《曖昧的日本的我》。在這篇著名的演講中,大江健三郎精辟地指出:“我覺得,日本現在仍然持續著開國一百二十年來的現代化進程。正從根本上被置于曖昧的兩極之間。而我,身為被刻上了傷口般深深印痕的小說家,就生活在這種曖昧之中。曖昧的進程,使得日本在亞洲扮演了侵略者的角色。而面向西歐全方位開放的現代日本文化,卻并沒有因此而得到西歐的理解。或者至少可以說,理解被滯后了,遺留下陰暗的一面。在亞洲,不僅在政治方面,就是在社會和文化方面,日本也越發處于孤立的境地。”可見,大江健三郎本人對日本的曖昧深感尷尬與憂慮,對此持堅定的批判態度。《曖昧的日本的我》,這一原本曖昧味十足的日語表達,也使得日本人的曖昧性從此更加蜚聲海外了。
與日本人談話,就像是霧里看花,難得要領。因此,在國際經貿往來及外交舞臺,日本人的曖昧性越來越多地讓外國人莫名其妙、不知就里,批判聲不絕于耳。然而,大部分日本人卻仍固執地認為曖昧是“以和為貴”的表現,是一種高超的處事哲學,亦是一種美的體現。這種觀點不論正確與否,但無疑仍然是其社會的主流認識。日本社會很少滋生“另類分子”,盡管偶爾也會有質疑的聲音,但人們仍然頑固地傳承著其獨特的曖昧性,不論在語言還是行動上都拒絕明朗化。
三、日本人曖昧性形成的歷史及文化原因
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化,任何一種國民性的形成,無一例外都有其深層次的成因,既有內因,又有外因;也許是客觀自然環境使然,亦可能是長期的歷史沉淀結果。
1.島國根性
正如日本文化研究專家李兆忠在《曖昧的日本人》中所說:“東瀛島國本身就是一個曖昧的存在,包圍在遼闊的海洋中,它介于封閉與開放,狹窄與遼闊之間;位于極東,使它在東亞冊封體系中成為一個特殊的存在,與大中華帝國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國際地位介于宗主國與藩國之間。”日本是個封閉的島國,四面環海,加之資源匱乏,地震、火山、海嘯、臺風等自然災害頻發,這一方面筑就了日本人的悲觀意識,另一方面培養了順從、忍耐的國民性格。艱難的生存環境使日本人深知,一旦與人發生沖突將無處可遁,下場悲慘。為了避免矛盾的發生,必須以“和”為貴,與群體為伍,于是孕育出集團意識。日本人唯恐被孤立于集團之外,在人際交往中不追求個性,只求朦朧與曖昧,處事小心謹慎,凡事留有回旋余地。因此,曖昧更多的是日本人回避矛盾、明哲保身的一種圓滑的處世之道。日語中“沉默是金”、“不言為花”的成語,正是國民生活信條的現實反映。
在1853年美國佩里準將強迫日本打開國門之前,日本歷史鮮有外敵入侵,也不曾經歷其它民族的大量融入,日本民族是世界上罕見的單一民族,語言亦是單一語言。長期共處于與世隔絕的封閉的島國,相同的地理及自然環境,必然造就相同的思維習慣、心理特征及種族性格,容易達成心理上的默契。因此,許多語言或者行為方式,外國人看起來雖然曖昧難懂,但日本人之間卻彼此心照不宣,根本無需過于明確的表達,日本人管這種交流方式叫做“以心傳心”。日語中常見的無主語、省略對象語甚至省略半句話的現象,是日本人在長期的社會生活中自然形成的一種表達習慣。美國的日本問題專家埃德溫·O·賴肖爾在《當今日本人》一書中這樣寫道:“日本人試圖通過一種微妙的、幾乎是直覺的相互理解過程來取得和諧,而不是通過深刻的分析對立的觀點或做出明確的決定達到一致。”
2.中國儒家文化的影響
在文化背景上,日本對古代中國文化無尚崇拜,貪婪地從輝煌的中國古代文明中汲取養分,模仿并建成與其相近的文字、宗教、建筑甚至政府管理體制;而儒家文化于公元4、5世紀傳入日本之后,在實行中央集權制的德川幕府時期,其影響力超過佛教成為主導思想。“克己”、“中庸”、“和諧”等儒家倫理思想至今在日本社會根深蒂固,成為存在于日本人精神層面的律政法規,孔廟在今天也依然矗立在日本大小城鎮的街道旁。自古以來,日本人遵循“以和為貴”的儒家行為規范,極力避免與人發生直接沖突,努力維護一種和諧的人際氛圍,因此做人含蓄、內斂,極力掩蓋分歧,弱化矛盾,有時甚至不惜扼殺自己的尊嚴去維護表面的“和”,體現在語言上就是曖昧、委婉與模糊。
3.出于自我保護的距離空間
日本人體現在語言或者行事上的曖昧性,除了對“和意識”的追求以外,有時還是為了刻意地設置彼此間的距離空間,以進行自我防衛。日本人出于島國根性,先天缺乏安全感,而一定的距離感會令其感覺舒適。比如,日本人與人見面,既不握手更不會擁抱,而是采用獨特的鞠躬禮,以避免身體的直接接觸。因此,語言及行事上的曖昧,可以看作是日本人為自己設置的心靈壁壘,將曖昧、含糊作為盾牌,小心地避免對方過于貼近自己,從而達到藏而不露、隱而不發、保護自己的目的。很顯然那種直來直去、實話實說的表達方式極不適應日本的國情與傳統。
四、結語
作為個人的處世之道,曖昧也好,明了也罷,純屬個人自由,無可厚非,他人更是無權干涉。作為一國的國民性,我們可以分析琢磨,卻無權褒貶菲薄。但是,遺憾的是,某些日本人在本應態度鮮明的時刻,卻將曖昧作為手段避實就虛,回避問題的實質。某些日本政要在曾經的侵略戰爭問題上含糊其辭,用曖昧的語言來粉飾曾經的侵略罪行,如田中角榮曾將日本侵華說成是給中國“造成困擾”;在日本的歷史教科書上,更是對過去的侵華歷史輕描淡寫、避重就輕;日本政府關于臺灣問題歷來曖昧騎墻;幾任首相關于參拜靖國神社的曖昧表態事實證明只是個“障眼法”,等等。此時,曖昧只是一種表象,其真實意圖洞若觀火。這種無視他國人民感情的言行是對國際關系的極大不負責任,僅用曖昧的國民性來解釋是無法蒙混過關的,是我們所不能容忍的。
總而言之,日本人的曖昧性,是客觀環境造就的天生習性,日本人不喜涇渭分明,以曖昧、朦朧、留有余韻為審美取向。同時,曖昧也是日本人在長久的生存過程中磨煉出來的一種圓滑的處事哲學,當形勢不明,或不利于己的時候,以曖昧為盾牌進行搪塞、緩沖;然而,一旦涉及切身利益、生死存亡的時候,卻從不曖昧,決不含糊。因此,我們在跨文化交際中,必須擦亮眼睛,對“曖昧”進行具體的分析與揣摩,既要尊重對方的國民文化特性,不能一概持否定態度,也不能對有損民族利益的“曖昧”聽之任之,而必須加以反擊,積極維護國家和民族的切身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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