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趙翼和洪亮吉都屬于清代乾隆時期的著名詩人和詩論家,目前一些學者認為洪亮吉于沈德潛、袁枚、翁方綱、厲鶚四家之外另僻蹊徑。對此筆者認為不妥。洪亮吉與趙翼詩歌理論相似,都傾向袁枚的性情論。二人都提倡創新尚奇、標舉性靈和儒家詩教的傾向。
關鍵詞 趙翼 洪亮吉 詩學思想
清代是中國各種文學都取得發展的時代,詩歌理論方面出現各種流派,特別在乾隆時期,先后有沈德潛的格調說、翁方綱的肌理說和袁枚性情論,其中趙翼明確提出“創新”的詩學理論,偏向于袁枚的詩學觀。而與之同時代的洪亮吉,一些學者稱“洪氏于沈、袁、翁、厲四家之外另僻蹊徑, 溯源高古, 正是為了對當時詩壇的流弊加以矯枉糾偏。”[1]62對此,筆者通過對二人的兩部詩論——《甌北詩話》和《北江詩話》進行比較以后得出:在二人的詩論雖然存在著一定的不同態度。然而這并不是說二人的詩學觀絕然不同,相反二人的詩學觀具有許多相似點,有偏向袁枚性情論的傾向。
一、反對復古與崇尚新奇
無論是在洪亮吉的《北江詩話》還是趙翼的《甌北詩話》都對明代前后七子為代表的復古主義持反對意見,總體上屬于反復古派別且目的也大致相同。
趙翼在《甌北詩話》中直接提出反對明代前后七子的復古思想的論調。如他在論吳梅村詩歌時說“前后七子,當時風行海內,迄今優孟衣冠,笑齒已冷……惟錢、吳二老,為海內所推,入國朝稱兩大家……故以唐人格調,寫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詞藻又豐,不得不推為近代中之大家。”[2]130這段話直接指斥前后七子為優孟衣冠,這種態度和趙翼主張詩歌要創新的態度有關。
洪亮吉也表示出反感前后七子的復古態度。他在《北江詩話》中云:“至詩文之講格律,已入下乘,然一代亦必有數人,如王莽之摹《大誥》,蘇綽之仿《尚書》。明李空同、李魚鱗輩,一字一句,必規仿漢、魏、三唐,甚至有竄易古人詩文一二十字,即名為己作者,此與蘇綽等亦何異!”[3]22這里直接將前后七子的兩位代表的詩歌斥為下乘,與趙翼的態度一樣。
洪趙二人這種反對仿古和復古的態度表現在另一個方面則是在詩歌創作上主張創新。創新是趙翼在《甌北詩話》中的主要論述內容,從詩歌的內容到形式都加以論述。如論蘇東坡詩歌時說:“元遺山論詩云:‘蘇門若有功臣在,肯放公詩百態新。’此言似是而實非也。新豈易言,意未經人說過,則新;書未經人用過,則新。詩家之能新,正以此耳,若反以新為嫌,是拾人牙后,人云亦云;否則抱柱守株,不敢踰限一步,是尚得成大家哉!是尚得成大家哉![2]63此外在形式上則對韓愈、元遺山等人在拗體七律方面的表現加以論述,在其詩話中所列各家都論及到創新的方面。
洪亮吉在他的《北江詩話》中也多次談到創新對詩歌創作的重要作用,如“商太守盤詩似勝于袁大令枚,以新警而不佻也。”[3]43在盛贊李白詩歌是說“李太白詩,不特天才卓絕,即引用故實,亦皆領異標新……白詩不肯作尋常語如此。”[3]84在論及施朝干詩歌勝于“乾隆三大家”袁枚,蔣士銓、趙翼和王世貞等人詩歌時認為“太仆詩以四言五言為最,次則歌行,即近體亦別出杼軸,迥不猶人。讀其詩可知其品也。”[3]85這與趙翼一樣認為創新是詩歌成功勝出的必要因素。
除要求詩歌創新外,二人在強調詩歌的“尚奇”方面也表現得一致。趙翼在論李白詩歌時認為“詩家好作奇句警語,必千錘百煉而成……皆人所百思不到;而入青蓮手,一若未經構思者。后人從此等處悟入,可得其真矣。”[2]4-5對李白、李賀、杜甫和韓愈等人的奇句警語都作了評價。洪亮吉對此也有論述,他說“李昌谷‘酒酣喝月使倒行’,奇而理解不足。南宋遺民鄭所南‘翻海洗青天’句,語至奇而理亦至足,遂謂古今奇語之冠。”[3]90認為“詩奇而入理,乃謂之奇,若奇而不入理,非奇也。”[3]86這與趙翼重視詩歌的尚奇態度一樣,而且進一步對尚奇的態度作了一定的限制。
二、真性情的提倡與對儒家詩教的皈依
與崇尚創新一樣,洪亮吉與趙翼論詩都提倡真性情,但二人都沒有放棄傳統儒家詩教的角色,都自覺地對儒家倫理思想皈依,呈現出為儒家政治倫理規范服務的詩歌理論特點。
趙翼在《歐北詩話》中論白居易詩歌時認為“試平心而論之,詩本性情,當以性情為主。”[2]36論李白詩歌時則認為“青蓮少好神仙,故登真度世之志,十詩而九。蓋出于性之所嗜,非矯托也,奇視成仙得道。若有可操券致者,蓋其性靈中所自有也。”[2]7趙翼將性情提到作為詩歌產生的根本原因,而且對真性情的表現成為詩歌成功與否的決定因素。
與此相似,洪亮吉在其《北江詩話》中對此也大加提倡,認為“詩文之可傳者有五: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氣,四曰趣,五曰格。詩文之以至性流露者,自六經四始而外,代殊不乏,然不數數觀也。其情之纏綿悱惻,令人可以生,可以死,可以哀,可以樂”,則三百篇及楚騷等皆無不然。”[3]22對那些有真性情的詩歌大加贊賞,認為“寫景易,寫情難;寫情尤易,寫性最難。”[3]32而對那些矯揉造作的詩歌則直接斥為“余頗不喜吾鄉邵山人長蘅詩,以其作意矜情,描頭畫角,而又無真性情與氣也。”[3]43洪氏的這種態度與趙翼一樣,認為那些直接書寫性情的詩歌才是上乘之作。但二人對直接書寫性情的提倡并不是一味的張揚,相反二人都為性情的提倡設置了一道儒家傳統與規范進行制約。
儒家詩教講究有用于世,追求在言行上都要符合對儒家倫理綱常的遵守。孔子所謂“小子何莫學夫詩,近之事父,遠之事君。”[4]12《詩大序》也是說“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4]30歷代詩人在議論到詩歌的本源問題是都會碰到“發乎性情”與“止乎禮義”的問題。趙翼與洪亮吉在這一問題上也有著一定的相似性。
對于“發乎情,止乎禮義”這一詩歌原則性問題,趙翼在論及多家詩歌的時候都反映出他對儒家詩教的皈依。在論李白詩歌時認為“青蓮一生本領,即在五十九首古風之第一首,開口便說:‘大雅不作,騷人斯起,然詞多哀怨,已非正聲。’……非徒大言欺人也。”[2]3此外還認為“青蓮自翰林被放還山,固不能無怨望,然其詩尚不甚露懟憾之意……皆不過謂無罪被謗而出耳。”[2]8再如論王安石詩歌時“《詠明妃》句‘漢恩自淺胡自深,人身樂在相知心’,則更悖理之甚。推此類也,不見用于本朝,便可遠投外國;曾自命為大臣,而出此語乎!”[2]167在其他詩人的作品評價中也都特別注意詩人思想言行對儒家倫理的遵守,如對杜甫、陸游和蘇軾等人的詩歌都贊揚詩人儒家倫理在詩歌中的再現。
洪亮吉也要求詩歌在書寫真性情的同時要遵循以《詩經·國風》和《離騷》為經典的儒家詩教。如論唐代劉長卿詩時說“劉長卿,開、寶進士,《全唐詩》編在李、杜之前,蓋計其年代,實與王、孟同時。然詩體格既殊,用意亦迥別。前人以長卿冠‘大歷十子’,蓋以詩境而論。實異于開、寶諸公耳。即如同一謫官也,摩詰則云:‘執政方持法,明君無此心。’不特善則歸君,亦可言婉而多諷矣。若文房之《將赴嶺外留題蕭寺遠公院》則直言‘此去播遷明主意,白云何事欲相留?’殊傷于婞直也。孟浩然之‘不才明主棄’亦同此病,宜其見斥于盛世哉。劉、孟之不及王,亦以此。”[3]96再如認為“‘窮達戀明主,耕桑亦近鄰’唐錢起詩也。‘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錢’唐韋應物詩也。讀之覺溫厚和平,去三百篇不遠。”[3]17在論畢沅詩時認為其詩“不愧古大臣之心事矣。”[3]11將《詩經》作為經典成為其《北江詩話》的一個重要基點,在對儒家詩教的遵守上,趙翼與洪亮吉呈現的是同一種風貌。
三、結語
清代是中國古代文學的總結時期,在詩歌方面,明代遺留下來的宗唐宗宋的風氣依然存在著一定的影響,使得詩歌呈現出一定的單調性傾向,趙翼與袁枚等人高舉性靈派旗幟進行反對,而洪亮吉也表現出相似的觀點,對這種千篇一律、扼殺詩歌生機的潮流進行了反駁。此外,詩歌發展到清代已到達成熟期,很多詩歌領域幾乎都被探索過,特別是唐宋兩代的詩歌成就,給后來的清代詩人提出巨大的挑戰。對此清人表現出巨大的勇氣,洪亮吉和趙翼便是其中的代表,提倡創新尚奇,以期取得超越前代詩歌的成就。可以說洪亮吉和趙翼之所以取得這些相同詩歌觀點,主要是當時的詩壇面對的現實給造成的,而不是相譽或尾追。
注釋:
[1] 蔡靜平.論洪亮吉北江詩話[J].中國文學研究.1996(4 ).
[2]趙翼甌北詩話[Z].霍松林,胡主佑校.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
[3]洪亮吉.北江詩話[Z].陳邇冬校.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
[4]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隴興龍(1980年——)男,貴州盤縣人,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研究生。
王潔(1980年——)女,貴州盤縣徐霞客小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