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轉折前的急轉彎
“毛的遺孀被捕”震驚世界
1976年10月12日清早,英國倫敦剛剛出版的《每日電訊報》引起讀者的廣泛注意。
這期編號為37752的《每日電訊報》頭版頭條地位。以三行通欄大字標題報道了來自中國的重大新聞:
華粉碎極左分子(眉題)
毛的遺孀被捕(主題)
四個領導人被指控策劃北京政變(副題)
中國政局的這一重大變化是在六天前——1976年10月6日晚上發生的。“毛的遺孀”——江青連同三個“極左分子”頭目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也就是毛澤東生前稱之為“四人幫”的那“四個領導人”,在北京悄然被捕。
這一“粉碎極左分子”的重大行動,是在“華”領導之下進行的。“華”,亦即華國鋒。華國鋒當時的職務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
“華粉碎極左分子”是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即便在“毛的遺孀”被捕之后,對外仍嚴格封鎖消息。
英國《每日電訊報》的獨家新聞,出自該報駐北京記者尼杰爾·韋德之手。
韋德具有極強的“政治嗅覺”。自從1976年9月9日零時十分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去世以來,他非常關注中國政局的變化。
早在二十多天前,他便從中國電視的一個鏡頭中。捕捉到重要信息……
幾億中國人收看追悼毛澤東的大會實況電視轉播,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細節。然而,英國記者韋德卻以他高度敏感的眼睛注意到了:追悼大會由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主持。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華國鋒致悼詞。王洪文站在華國鋒身旁。當華國鋒念悼詞時,王洪文不安地探過頭去,透過華國鋒的肩膀,看華國鋒手中的悼詞稿子……
從今日的眼光來看,華國鋒的悼詞充滿“文革”味:
毛主席在領導我們黨同國內外黨內外的階級敵人作戰中,在長期的艱巨的復雜的階級斗爭和兩條路線斗爭中,鍛煉和培養了我們的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就是毛主席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路線同黨內右的和“左”的機會主義路線斗爭的歷史。在毛主席領導下,我們黨戰勝了陳獨秀、瞿秋白、李立三、羅章龍、王明、張國燾、高崗、饒漱石、彭德懷的機會主義路線,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又戰勝了劉少奇、林彪的反革命的修正主義路線。
韋德高度敏感的耳朵,也同時注意到:華國鋒所念的悼詞中,沒有提到兩天前,即9月16日,中國最權威的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紅旗》雜志)社論中反復強調的毛澤東“遺言”——“按既定方針辦”。
韋德作出自己的判斷: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華國鋒和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之間,存在著嚴重的政見分歧。
不過,作為一名外國記者,在當時的中國。活動深受限制。他設法向英國駐華大使館里的中國雇員打聽消息。
終于,在10月10日,韋德從英國駐華大使館的中國雇員那里獲知重要信息:北京大學出現大字標語,熱烈歡呼“兩報一刊”當天的社論《億萬人民的共同心愿》。
韋德立即找來這篇社論,細細琢磨,發覺社論中有幾句話很值得玩味:
任何背叛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篡改毛主席指示的人,任何搞修正主義、搞分裂、搞陰謀詭計的人,是注定要失敗的。
是誰在背叛毛澤東?是誰在篡改毛澤東指示?兩報一刊的社論雖然沒有點明,顯然是有所指的。
兩報一刊社論在當時的中國具有最權威的地位。韋德斷定,中國政局發生了重大變化。
韋德使出渾身解數,很快就打聽到“毛的遺孀被捕”!兩報一刊社論中所說的背叛毛澤東、篡改毛澤東指示的人,就是指“毛的遺孀”及其同伙。
于是,韋德在10月11日寫出獨家新聞《毛的遺孀被捕》,并立即發往倫敦《每日電訊報》。
韋德寫道:
據北京可靠消息,毛澤東主席的遺孀江青和她在中國政治局的三名追隨者被指控策劃政變而被捕。
這一逮捕行動是在周末特別會上向工廠和附近單位的政工人員宣布的。首都昨夜沒有發現騷亂現象。
拘捕包括毛夫人江青在內的所謂“上海幫”是1971年前國防部長林彪企圖發動政變后,中國最大的爆炸性政治新聞。
翌日,當《每日電訊報》以頭版頭條位置推出韋德的報道,世界為之震驚了!
10月13日。世界各報紛紛轉載英國《每日電訊報》的消息,使這家報紙和韋德出了大風頭……
關于“毛的遺孀被捕”的種種傳聞
確實,“毛的遺孀被捕”,成了中國歷史的一個轉折點。
那個歷史性的夜晚,成了中國當代史上的里程碑,成為結束“十年浩劫”的句號。
從此,歷史學家給中國的那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寫下這樣的時間“界定”:
“1966年5月16日至1976年10月6日。”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起始日期定為“1966年5月16日”,是因為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在那一天通過了成為“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綱領性文件的《通知》。
“毛的遺孀被捕”。是在一個晚上突然爆發,可以說是“歷史的急轉彎”。人們把中國粉碎“四人幫”稱之為“中國的十月革命”。
《泰晤士報》為比昂尼克的報道,加了這樣的大字說明:
據北京的可靠消息。毛澤東的遺孀和三十多名極左集團領導人在舉行“陰謀會議”偽造毛主席遺囑時被捕。
《泰晤士報》所刊登的比昂尼克的長達兩千字的發自北京的報道,詳細敘述了“毛的遺孀”被捕的經過。
這報道理所當然引起“轟動效應”。比昂尼克一下子出了大風頭。
然而,比昂尼克那純屬編造的“新聞”,只不過是一堆聳人聽聞的“謊言的泡沫”而已。
在歷史的長河中,這些泡沫稍縱即逝。
其實,像比昂尼克那樣的純屬編造的報道,有過許許多多。就連美國號稱研究中國問題的專家羅斯·特里爾,在其1984年于紐約出版的《A BIOGRA—PHY OF MADAME MAO ZEDONG》(直譯應為《毛澤東夫人傳》,中譯本譯為《江青正傳》)一書中,也想當然地編造了拘捕江青的經過。雖說那時離“毛的遺孀被捕”已經整整八個年頭,但是中國當局仍對那一事件保持沉默。
特里爾這樣“透露”道:
一小時后,一隊摩托車和一輛軍用吉普靜悄悄地駛過北京動物園附近空曠的街道,來到一圈灰墻上的一座高大的鐵制大門前——這是官因。八三四一部隊第三十七支隊中挑選出來的一位校級軍官和兩位尉級軍官跳出了吉普車,他們有行動指令。他們輕手輕腳地走進漆黑一片的官園,在經過認真研究地形圖后,他們精確地知道哪個房間是他們突襲的目標。
他們足登輕便橡膠底鞋。像貓一樣輕巧。摸到了大臥室的電燈開關,啪的一聲打開了燈,一擁而入,沖進了碩大的臥室。自動步槍對準了臥榻。
江青像只老虎一樣從被單中跳起。吃驚地睜大雙眼,睡袍四下飄起。“不許動!”士兵們齊聲大吼。剎那間,死一樣的沉寂,似乎聽到了陣陣回聲。然后,江青癱倒在地板上,大聲悲號起來。壓倒她那陣陣嗚咽。校級軍官粗聲粗氣地說:“你被捕了!”江青轉過淚水模糊的臉喊道:“主席尸骨未寒。你們就膽敢搞政變!”
其實,江青根本不是在北京官園被捕的,拘捕時也根本沒有出動“摩托車”、“軍用吉普”,更沒有動用“自動步槍”。江青既沒有“像只老虎一樣從被單中跳起”,也沒有“淚水模糊”。
在這方面,中國作家的“想像力”也絕不亞于美國作家。
一位中國作家所著《1967年的七十八天——“2月逆流”紀實》一書,是在“中國的十月革命”之后整整十年——1986年出版的。在書的“開篇”中。作者這樣驚心動魄地描述了“中國的十月革命”:
7日凌晨二時左右,天空一片漆黑,有十幾輛軍車駛出營區大門。趙營長荷槍坐在指揮車上,戴著耳機,無線電天線在擋風玻璃前搖曳。車隊行駛十分鐘后,已接近中南海……
車隊駛進中南海北門。趙營長從槍套里抽出了沉甸甸的五九式手槍,暗暗想道。今天哪個龜兒子敢不老實。我就……他大拇指一推,下意識地打開了手槍保險。“各分隊注意!”
他亮開噪子發出命令。部隊分成三個小分隊。迅速奔向三個不同的目標——江青、張春橋住宅和懷仁堂。
各個小分隊對不同的目標采取了同樣的戰術。三分之一的兵力把守建筑物四周的路口,三分之一的兵力包圍建筑物,其余三分之一的兵力執行逮捕。
這里不僅時間不對一一不是1976年10月7日凌晨二時,而且根本沒有出動“十幾輛軍車”。
作者這樣“真切”記述在中南海張春橋住宅里拘捕張春橋的場面:
張春橋還沒有睡覺,在一盞宮廷式臺燈下記日記。聽到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他仿佛已知道發生了什么,他一把推開了圈椅,站起身來。板起面孔對著走進屋里的警衛戰士們。
他眼睛燃燒著仇恨的光焰,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他始終不肯交出保險柜鑰匙,直到兩名戰士上前捉住他胳膊的時候,他還掙扎著威脅道:“你們不要太猖狂了,無產階級革命派會跟你們算賬的!”張春橋沒有顯出過度的驚慌,他緊鎖雙眉,從衣架上拿起一件灰中山裝,穿在身上。他穿得很慢,似乎很從容,他摸著新衣服上滑溜溜的扣子,費了老大勁兒才將它塞進很緊的扣眼里,然而,不知不覺中他扣錯了兩個鈕扣。他索性把鈕扣全部解開,敞著懷,像個機器人似的,邁著僵直的步子,走出房門。在汽車里坐了下來,說得更確切一點,是癱倒在座椅上。
其實,張春橋并不是在中南海住所被捕,所以這一切“細致入微”的描寫也就子虛烏有了。
作者又如此這般描述了拘捕江青的情形:
與此同時,人數最多的一個小分隊由趙營長率領,正在執行預料中最為艱難的任務——逮捕江青。江青住宅,趙營長來過不止一次兩次,都是為公事而來。他常沿著擺滿花草的寬大走廊,一直走到樓上的小會議廳,一板一眼地檢查這里的保衛工作。這里的整個環境從沒讓他看見過有什么令人不安的感到危險的東西。但是,這一次他卻感到在走廊里有一種特別令人不安的氣氛,連走廊也變得陌生起來了。江青的住處平時戒備森嚴,趙營長首先同江青的內衛周金銘取得了聯系,傳達了中共中央的決定。
“是!我堅決執行中央的命令!”周金銘沒有顯出一點遲疑。這位奉命保護江青的內衛,是個忠于職守的軍人,正義和良心促使他服從了更神圣的命令。
他下令撤去住宅里外的警衛之后,帶領趙營長進入前廳,轉身進內室去叫江青。
不一會兒,江青怒氣沖沖地出來了,一照面就埋怨:“什么了不起的事,非要我起來不可?”
趙營長一字一句地向她宣讀了中央的逮捕令。
江青聽了,怔了一會兒,又換了一副面孔。她又哭又鬧,倒在法國式沙發上賴著不走,“這是陰謀,主席尸骨未寒,你們就對我下毒手呀……”這個三十年代上海灘上的二流演員,在出演其人生的末場戲。然而,演戲也是需要觀眾,需要劇場效果的。江青見對方(包括她的內衛)都冷冷地站著,無人買賬。又自覺沒趣了。她擦擦眼睛,站起來整整衣服,把手背到身后,昂起下巴說:“告訴他們,我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
江青固然是在她的中南海住所被捕,但是前去拘捕的不是“趙營長”,江青也沒有“又哭又鬧”。
從法新社記者到美國作家、到中國作家,都如此這般細細編織了“歷史的謊言”,當然也有客觀的原因,那就是“毛的遺孀”究竟怎樣被捕,中國政府一直未作正式的披露。也正因為這樣,才會出現過這些繪聲繪色的“傳聞”。
張耀祠和汪東興說出“拘江”內幕
任何的機密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解密。
雖說關于“毛的遺孀被捕”的內幕至今尚未正式公布,但是筆者以為,如今從零零散散、陸陸續續的信息中,已經能夠勾畫出那真實的一幕……
“毛的遺孀”江青,是由張耀祠將軍在1976年10月6日晚八時半奉命前往中南海“201”拘捕的。
張耀祠將軍當時擔任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中央警衛團團長、“八三四一部隊”負責人。海外稱“八三四一部隊”為中國的“御林軍”,因為中南海以及北京重要黨政機關是由“八三四一部隊’’負責保衛的。
筆者曾于1991年5月、1992年10月、1994年5月三度飛往中國西南,采訪了張耀祠將軍。
據張耀祠告訴筆者,他是在1976年10月6日下午三時,接到汪東興的電話,要他馬上去一下。
汪東興當時擔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是張耀祠的“頂頭上司”。
在當時的中國政壇上,汪東興是個不顯山露水的人物。其實,他的資歷頗深,早在延安時期便已在毛澤東身邊工作,多年負責毛澤東的機要和安全保衛工作,中南海在他的掌握之中。
就汪東興政治道路而言,有三次重要的升遷:
一是1965年11月10日,那篇揭開“文革”大幕的“宏文”——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發表于上海《文匯報》。也就在這一天,從1949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建立起就擔任主任的楊尚昆,被撤了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之職。原本是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的汪東興接替了他。從此,汪東興擔任這一重要職務達十三年之久,直至1978年12月由姚依林接替了他。汪東興在1977年曾說,現在了解“文化大革命”全過程的就只有我一個,毛主席的指示手稿我都有。汪東興此言,道出了他多年擔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以及后來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而深知的中共高層內幕。尤其是“文革”內情。
二是在1969年的中共九屆一中全會上,汪東興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從此,汪東興進入中共中央高層領導核心圈。
三是在1973年8月的中共十屆一中全會上,汪東興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
這樣,他的政治地位益發顯得重要……
張耀祠來到汪東興辦公室時。中共中央辦公廳警衛局副局長武健華也奉命到達。汪東興直截了當地對他們說:“中央決定,粉碎‘四人幫’!”
然后,汪東興向他們下達了在當天晚上拘捕江青以及毛遠新的命令。
張耀祠和武健華圓滿地執行了汪東興的命令,在當天晚上拘捕了“毛的遺孀”江青以及毛澤東的侄子毛遠新。
張耀祠向筆者回憶說,他是在八時半,帶領著幾位警衛前往毛遠新住處。那時,毛遠新住在中南海怡年堂后院,跟江青住處很近。張耀祠對中南海了如指掌,執行任務熟門熟路。
當時,張耀祠穿便衣,連手槍都沒有帶。警衛們則穿軍裝。但也沒有帶手槍。筆者問張耀祠,執行這樣重要的使命,怎么不帶手槍?他笑道,四周站崗的警衛們,全是我的部下,還怕毛遠新、江青鬧事?抓他們易如反掌!
在毛遠新那里,張耀祠遇上了小小的麻煩。
一進去,張耀祠便向毛遠新宣布:根據中央的決定,對他實行“保護審查”(張耀祠特別向筆者說明,對毛遠新跟“四人幫”有所區別,不是“隔離審查”),并要他當場交出手槍。
毛遠新一聽。當即大聲說道:“主席尸骨未寒,你們就……”他拒絕交出手槍。
張耀祠身后的警衛們當即上去,收繳了毛遠新的手槍,干脆利落地把他押走了。
在解決了毛遠新之后,張耀祠便和武健華帶著三位警衛前往江青住處。
在“文革”中。江青長住釣魚臺,但在中南海萬字廊201號也有她的住處。毛澤東病重期間及去世后,江青不住釣魚臺,住在中南海。
江青那里,由于工作關系,張耀祠常去,有時一天要去一二趟。正因為這樣,這一回他去拘捕江青,朝江青住處門口的警衛點點頭,就進去了。
江青剛吃過晚飯,正在沙發上閑坐。她見張耀祠進來,朝她點了點頭,仍然端坐著。
今日非比往常。張耀祠在江青面前站定,以莊重、嚴肅的口氣,向她作如下宣布:
“江青(往日,他總稱之為‘江青同志’,這一回忽地沒有了‘同志’兩字,江青馬上投來驚詫的目光),我接華國鋒總理電話指示,黨中央決定將你隔離審查,到另一個地方去,馬上執行!
“你要老實向黨坦白交代你的罪行,要遵守紀律。你把文件柜的鑰匙交出來!”
張耀祠告訴筆者,他當時說的,就是這么兩段話。內中“你要老實向黨坦白交代你的罪行,要遵守紀律”一句,是他臨時加上去的,其余全是汪東興向他布置任務時口授的原話。
江青聽罷,一言不發,仍然坐在沙發上。她沉著臉,雙目怒視,但并沒有發生傳聞中所說的“大吵大鬧”,更沒有“在地上打滾”。張耀祠說,那大概是后來在審判江青時,江青在法庭上大吵大鬧,通過電視轉播,給人們留下很深印象,由此“推理”,以為拘捕她時,她也會如此“表演”。
江青沉默著,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這才慢慢站了起來,從腰間摘下了一串鑰匙——她總是隨身帶著文件柜(保險柜)鑰匙,并不交秘書保管。
她取了一個牛皮紙信封,用鉛筆寫下了“華國鋒同志親啟”七個字,然后放入鑰匙,再用密封簽把信封兩端封好,交給了張耀祠。
張耀祠吩咐江青的司機備車,把江青押上她平時乘坐的那輛專用轎車,武健華上了車。轎車仍由江青的司機駕駛。
張耀祠說,外界傳聞給江青“咔嚓”一聲戴上锃亮的手銬,然后用囚車押走等等,純屬“想像”。當時,并沒有給江青戴手銬,也無“囚車”。他說,江青的司機,也是他的部下,當然執行他的命令。
轎車駛往不遠的地方——10月6日夜里,江青在中南海的一處地下室里度過。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當夜也押在那里,只是關在不同的房間中。并沒有像傳聞中所言“連夜押往秦城監獄”。
所以,根據當事人張耀祠回憶,拘捕江青毫無“戲劇性”!
汪東興布置另一批人馬埋伏在中南海懷仁堂。當晚以在那里召開政治局常委會的名義,使前來開會的江青的同伙、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以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張春橋落網。
姚文元只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不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但是據告要討論的是出版《毛澤東選集》第五卷,需要主管宣傳的姚文元列席會議。姚文元來到懷仁堂時,也被拘捕。
這樣,在1976年10月6日晚上,在北京中南海,干脆利落地拘捕了江青、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四人幫”。
在1984年6月15日,汪東興在醫院里曾對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的同志這樣說:
關于行動的情況是這樣的:1976年10月6日下午八時,我們在懷仁堂正廳召開政治局常委會。當時,華國鋒、葉劍英同志就坐在那里,事先我已寫好一個對他們進行“隔離審查”的決定。由華國鋒宣布。我負責組織執行。張春橋先到,宣布決定就順利解決了。
接著來的是王洪文,他有一點掙扎。當行動組的幾個衛士在走廊里把他扭住時,他一邊大聲喊叫:“我是來開會的!你們要干什么?”一邊拳打腳踢,拼命反抗。但很快就被行動小組的同志制服了。扭著雙臂押到大廳里。華國鋒同志把“決定”又念了一遍。還沒等他念完,王洪文突然大吼一聲,掙脫開警衛人員扭縛,像頭發怒的獅子伸開雙手。由五六米遠的地方向葉帥猛撲過去,企圖卡住葉帥的脖子。因為雙方距離太近,我也不能開槍。就在他離葉帥只有一兩米遠時,我們的警衛猛沖上去把他撲倒。死死地摁住,給他戴上手銬。隨后,幾個人連揪帶架把他抬出門。塞進汽車拉走了。
姚文元住在家里,他那地方是由衛戍區管的。因此,我事先請吳忠同志在我辦公室等著。如果他不來懷仁堂,就讓吳忠帶人去他家里解決。結果。姚文元也來了。我怕再發生意外,經請示華國鋒和葉帥同意,沒有讓他進正廳。只讓人把他領到東廊的大休息室,由警衛團一位副團長向他宣讀了中央決定。他聽完后好像很鎮靜,沒有爭辯,也沒有反抗,只說了聲“走吧”,就隨行動小組的幾名衛士出了門。
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決策“拘江”
在1985年6月,汪東興則對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這樣說起拘捕“毛的遺孀”及其同伙的行動方案是如何制定的:
這件事是10月4號下午決定的。晚上我找華國鋒談了,他表示同意。我們就按事先設想的行動方案辦,即:以在懷仁堂正廳召集政治局常委會的名義解決。(華、葉、王、張四人是常委)當時我發了文件(通知):一是審議毛選五卷的清樣;二是研究毛主席紀念堂的方案和中南海毛主席故居的安排。姚文元不是常委。就在文件上特定寫明請他來做會議的文字工作,把姚文元也從釣魚臺或住地調到懷仁堂。江青、毛遠新本來就住在中南海,遲群、謝靜宜等人由衛戍區負責解決。
具體工作我做得多一點,因為我情況熟悉一點。又管一些軍隊和辦公室,方便一點。應該由我做。應該做好。在做具體工作時,我主要依靠了辦公廳的三個副主任李鑫、張耀祠、武健華。如果說我做了一點工作的話,沒有這三個人是不行的。當時我沒有考慮自己的危險,不應該考慮這些了……
關于中共中央如何作出粉碎“四人幫”的決定。汪東興在1984年6月15日的談話中,只是這樣籠統地說道:
粉碎“四人幫”的斗爭,是以華國鋒、葉劍英同志為主進行的。我只做了一點具體工作。主要是華、葉當時決心下得透,也很果斷。
這就是說,在1976年10月6日。作出拘捕“毛的遺孀”及其同伙的決定是三個人,即: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華國鋒、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葉劍英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汪東興。“中央的決定”,實際上就是由他們三個人作出的。
筆者采訪過葉劍英之子(實際上是侄子)、當時生活在葉劍英身邊的葉選基。
葉選基說,葉劍英為人剛直,敢做敢為。在與張國燾的斗爭中,葉劍英便在關鍵時刻不顧一切挺身而出。這次,在與“四人幫”的斗爭中,又一次顯示了他的剛強本色。葉劍英又是一位“儒將”,有勇有謀,運籌帷幄。
葉選基說,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這三人,在當時“三足鼎立”,缺一不可:
華國鋒是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當時的最高領導人,毛澤東指定的接班人。沒有華國鋒的參加,拘捕“四人幫”很難以中央的名義進行。
葉劍英德高望重,在老干部中廣有影響。而且當時是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國防部長,手握軍權。沒有葉帥的參加,軍隊不支持,也無法成功。
又據《解放軍報》報社原副社長姚遠方回憶,葉劍英曾說:
“這次拘捕‘四人幫’。是在特殊的時候不得不采取的特殊的手段。這將是我們黨的歷史上最后一次采用這樣的特殊的手段。”
汪東興則掌握著中南海的控制權。在中南海拘捕“毛的遺孀”,沒有汪東興的參與是很難進行的。
正因為這樣,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三者缺一不可。
聶榮臻、李先念、陳云也起了大作用
1976年10月6日那個夜晚的絕密軍事行動,確實是由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三人決策的。
但是,籌劃粉碎“四人幫”,卻在毛澤東去世之后。葉劍英便已經在進行了。
筆者在《葉劍英傳略》一書中,見到以下描述:
(1976年)9月21日,聶榮臻從城里派楊成武轉告葉劍英。“四人幫”的問題一定要設法解決,請他趕緊拿主意,早下決心。否則,“四人幫”這伙反革命要先下手,把葉帥搞掉了,把小平給暗害了,那就不得了。中國要倒退幾十年。葉劍英對楊成武說:聶帥的想法跟我考慮的一樣,你回去告訴他,請他放心。這時。葉劍英經過同一些老同志的接觸、交談。對于解決“四人幫”問題。心里更有了主意。他正在繼續做華國鋒的工作。華國鋒是毛澤東生前選定的接班人,是黨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葉劍英經過觀察思考。覺得粉碎“四人幫”這樣的大事應當取得他的支持,要爭取他、團結他,不能撇開他、越過他。因此,多次試探,主動接近,耐心地同他交談,逐漸使他明確態度。堅定信心,從而共同采取行動。
葉劍英繼續約請一些老同志探討解決“四人幫”的辦法。不久,李先念來看望葉劍英。葉劍英說:我們同“四人幫”是你死我活的斗爭,徹底解決他們的問題。非有嚴密周全的部署不可。“天下之事,慮之貴詳”。后來,葉劍英為了不受“四人幫”的監視,從容不迫地轉移到玉泉山。在這里,葉劍英等同志,再次審慎研究了解決“四人幫”、挽救黨和國家于危亡的重大決策和具體部署。
另一本《葉劍英光輝的一生》中,透露了華國鋒曾想通過召開擴大的中共十屆三中全會來解決“四人幫”問題,葉劍英根據自己豐富的政治經驗,明確告訴華國鋒。那樣做根本行不通:
面對“四人幫”咄咄逼人的攻勢。華國鋒進一步感到了問題嚴重性。他開始想召開擴大的三中全會來解決“四人幫”問題。葉劍英等則認為,同“四人幫”的斗爭。早已超出了黨內正常斗爭的范圍,用正常手段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后來,華國鋒同意了葉劍英等同志的意見。他到了李先念家里,同李先念交換看法,接著,寫了一張紙條,請李先念送給葉劍英。
李先念來到葉劍英住地,探討如何對付“四人幫”的問題。葉劍英機警地打開收音機,在廣播聲的掩蓋下,同李先念密談起來。葉劍英說:我們同“四人幫”的斗爭是你死我活的斗爭,要當機立斷!李先念點點頭。兩人經過交談,取得了一致的意見。
10月初的一個夜晚,葉劊英與華國鋒等同志在玉泉山共同商議粉碎“四人幫”的大計。這是一次非常特殊的,絕對秘密的商談,經過反復研究,決定了“以快打慢”的方針和對“四人幫”采取隔離審查的斷然措施。
筆者在寫作陳云長篇傳記時。注意到陳云在1992年7月21日所寫的《悼念李先念同志》一文中,提及李先念在粉碎“四人幫”的斗爭中,也起了重要作用:
在粉碎“四人幫”這場關系我們黨和國家命運的斗爭中,先念同志同葉帥一樣起了重要作用。由于葉帥和先念同志在老干部中間很有威望,小平同志暗示他們找老干部談話。
我到葉帥那里,見到鄧大姐談完話出來。葉帥首先給我看了毛主席的一次談話記錄。其中講到黨內有幫派的字樣,然后問我怎么辦?我說這場斗爭不可避免。在葉帥和先念同志推動下。當時的中央下了決心,一舉粉碎了“四人幫”,使我們的國家進入了新的歷史發展時期。
陳云的文章表明,除了李先念之外,鄧小平、鄧穎超和陳云本人,也都參與了粉碎“四人幫”的斗爭。
此外,王震也直接參與了“聯絡”工作,奔走于葉劍英、鄧小平、陳云之間。
在本書初版中曾經寫及,當時,因“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而軟禁在北京寬街鄧宅的鄧小平,曾經在王震的“聯絡”之下,秘密會晤了葉劍英,商談關于解決“四人幫”的問題:
據王震回憶,一天吃過早飯,他去看望鄧小平。鄧小平正在院內散步。主人喜出望外。親自迎接到門口。他照例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問候鄧小平同志身體健康狀況和生活起居。主人關切地問了問“外邊”的情況之后,打聽起葉劍英來。
“葉帥那里。你最近去過嗎?”
“常去。”
鄧小平稍微思索一下。接著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葉帥現在常住在什么地方?”
“他每天的起居活動是怎樣安排的?”
“身體怎么樣?”
“什么時間精神最好?”
王震一一作答,告訴鄧小平,主席逝世前后這一段,葉帥從西山下來,來往于小鳳翔和二號樓之間。
鄧小平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王震事后知道,第二天鄧小平連電話也沒有打,竟單獨去看望了葉劍英。他冒著極大風險,悄悄來到葉帥住地。
兩位老革命家坐在元帥的書房里。悄悄地交談著。鄧小平囑咐葉劍英,一定要多找老同志談話,聽聽群眾呼聲。
他們對斗爭形勢的發展和如何解決“四人幫”問題,交換了看法。鄧小平對葉劍英必能“收拾殘局”。抱以極大的期望。
由于陳云提到了李先念的重要作用,筆者注意到《李先念文選》第一五七條注釋:
1976年10月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執行黨和人民的意志,毅然粉碎了這個反革命集團(引者注:指“四人幫”)。在這一斗爭中,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等起了重要作用。
是年9月,毛澤東逝世,江青反革命集團加緊奪取黨和國家最高領導權的陰謀活動。許多老同志對此深感憂慮并醞釀解決辦法。9月21日,華國鋒到李先念住處,商討解決“四人幫”問題,認為同他們的斗爭不可避免,并請李先念代表他去找葉劍英,請葉劍英考慮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時間解決為好。9月24日,李先念到葉劍英住處,轉達了華國鋒的意見,并同他研究此事。
《李先念文選》注釋中所說的“9月21日,華國鋒到李先念住處”,按照2004年出版的吳德回憶錄,則應是9月11日。而李先念到葉劍英處,也不是“9月24日”,應是9月13日。吳德是粉碎“四人幫”的重要當事人,應當說,他的回憶更加準確,而且充滿細節:
9月11日,華國鋒借口身體不好。要到醫院去檢查。“四人幫”當時對華國鋒的行動是很注意的,是緊緊盯住的。華國鋒離開治喪的地方給李先念同志打了電話,說:“我到你那里,只談五分鐘。”李先念說:“你來吧,談多長時間都可以。”
華國鋒到李先念家,他一進門就很緊張地說:“我可能已被跟蹤,不能多停留,說幾句話就走。現在‘四人幫’問題已到了不解決不行的時候了。如果不抓緊解決,就要亡黨、亡國、亡頭。請你速找葉帥商量此事。”華國鋒說完后即匆匆離去。
李先念受華國鋒委托后親自給葉帥打電話說要去看他,葉劍英在電話中問:“公事、私事?”
李先念說:“公私都有,無事不登三寶殿。”
葉劍英說:“那你就來吧。”
9月13日,李先念到葉帥處轉達華的委托。為了避免被“四人幫”發現。李先念同志也采取了跟華國鋒相似的辦法,他先到香山植物園游覽,發現沒有異常情況后才去見葉帥。
華國鋒同志告訴我,當時葉劍英同志非常謹慎。他沒有與李先念同志商量如何解決“四人幫”的問題。華國鋒同志還對我說過。他還在11日找了汪東興同志商量此事。汪東興表示堅決支持華國鋒解決“四人幫”問題的意見。
華國鋒告訴我,葉劍英同志為了商議解決“四人幫”的問題,曾兩次到他的家里。
從以上種種對于當事人的采訪以及權威性的《陳云文選》、《李先念文選》中的文章,大致上使云遮霧障的“中國的十月革命”變得透明起來。
據云,李先念在1976年9月13日“參觀”北京西山植物園時,“順道”去了西山十五號樓。看望葉劍英。葉劍英連忙打開了收音機——富有地下工作經驗的葉劍英,擔心有人竊聽。在響亮的收音機廣播聲中,葉劍英和李先念進行低聲密談,李先念向葉劍英轉達了華國鋒的意見……
在《鄧小平文選》中,鄧小平在1980年8月,則是這樣回答了意大利女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的提問:
奧:很顯然,只有在毛主席逝世以后才能逮捕“四人幫”,到底是誰組織的。是誰提出把“四人幫”抓起來的?
鄧:這是集體的力量。我認為首先有四五運動的群眾基礎。“四人幫”這個詞是毛主席在逝世前一兩年提出來的。1974年、1975年,我們同“四人幫”進行了兩年的斗爭。“四人幫”的面貌,人們已看得很清楚。盡管毛主席指定了接班人,但“四人幫”是不服的。毛主席去世以后,“四人幫”利用這個時機拼命搶權,形勢逼人。“四人幫”那時很厲害。要打倒新的領導。在這樣的情況下,政治局大多數同志一致的意見是要對付“四人幫”。要干這件事,一個人、兩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
華國鋒談粉碎“四人幫”
華國鋒是粉碎“四人幫”的主角,我很想聽聽華國鋒談粉碎“四人幫”的經過。從1991年5月筆者采訪了張耀祠將軍之后,便與華國鋒的曹秘書、于秘書多次聯系,希望能夠采訪華國鋒,請他回憶粉碎“四人幫”的經過。直至2006年5月12日,筆者在北京還與華國鋒的曹秘書通了電話。秘書告知,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華國鋒一直沒有公開談論這一問題。
在2004年第7期《炎黃春秋》雜志上,我讀到張根生的文章,其中有一段文字涉及這一內容。
張根生是吉林省原省長、國務院農村發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與華國鋒有著多年的交往。
1977年秋,張根生調到國家計委、農林部工作,此間華國鋒先后擔任了國務院副總理、總理等職務,因此張根生與華國鋒接觸比較多。
近幾年華國鋒到廣東一次。張根生也去了北京兩三次,見面比較多。
1999年3月9日上午,張根生問及當年粉碎“四人幫”的過程,由于是老朋友,華國鋒詳細向張根生介紹了當時的經過情況。
以下是張根生記述的華國鋒的回憶,雖說缺乏細節,顯得粗略,但畢竟是華國鋒親自談粉碎“四人幫”的經過:
1976年是我們黨和國家最困難的一年。“四人幫”在這一年里瘋狂地進行篡黨奪權的陰謀活動。
9月9日,毛主席逝世。“四人幫”認為時機到了,因此更加變本加厲。張春橋的弟弟(總政宣傳部副部長)親自下到某坦克師活動,上海市再次給民兵發放了大批槍支彈藥。
9月10日下午,我首先找李先念來家中密談,指出“四人幫”陰謀篡黨奪權的野心已急不可待,特請李先念親赴西山找葉帥交流看法、溝通思想。我和葉帥比較熟悉,他是我們黨德高望重的老帥。在部隊有極重要影響,所以我對他非常信任。為提防“四人幫”察覺,李先念于13日借去北京市植物園的名義,然后突然轉向前往西山。當時葉、李兩人由于有一段時間沒交談了,互不摸底。相見時先是寒暄問好,又到院中走走,經過一段交談之后,才轉入正題。
為了穩妥執行這一事關黨和國家命運的重大決策,我還親自和葉帥直接取得聯系,交換看法,做準備工作,我們兩人一致認為要采取非常手段解決。并找了汪東興談話,思想也完全一致。
當一切準備就緒后,10月6日晚。我和葉帥在懷仁堂親自坐鎮指揮,由汪東興具體實施行動。
在完成對“四人幫”一伙的逮捕任務之后,便立即通知政治局委員到玉泉山開會。我請葉帥主持,他要我主持先講,我宣布了“四人幫”已被隔離審查,并著重講了“四人幫”陰謀反黨奪權。瘋狂活動的罪行。葉帥介紹了對“四人幫”逮捕的經過。而且著重講了全黨全軍都堅決反對他們一伙的反黨罪行。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對他們采取非常手段是非常必要的。經過討論政治局一致表示擁護。
我先提議請葉帥擔任黨中央主席,他德高望重。兩次挽救了黨。葉帥則起來說提議要我擔任中央主席、軍委主席。他說,這是毛主席指定你當接班人的,我已經79歲了,你年紀比我小20多歲。你有實際工作經驗,為人實在、講民主、尊重老同志。你應該擔起這個重任。經過大家認真討論后,一致通過葉帥的提議。這也是臨危受命吧。
毛澤東去世結束了毛澤東時代
“毛的遺孀”被捕,改變了中國的歷史進程。
然而,江青只有從“第一夫人”變為“毛的遺孀”,才可能淪為階下囚。
用葉劍英的話來說,毛澤東健在時,“投鼠忌器”,不能拘捕江青。即便在毛澤東病重時。也不能這樣做。因為江青畢竟是毛澤東夫人——江青平日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就因為她是毛澤東夫人。
所謂“投鼠忌器”,取義于漢朝賈誼《治安策》:“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喻也。鼠近于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意即,用東西擲老鼠。又怕打壞旁邊器物。
所以,只要毛澤東健在,就很難抓江青這只“老鼠”。
所以,中國能夠在1976年爆發“十月革命”,其前因是毛澤東在1976年9月9日去世。
中國人崇拜龍,向來以為龍年是“吉利的年頭”。中國人在龍年的出生率比平常年份高,因為中國人以為在龍年出生、屬龍的人會是幸運的人。
1976年是龍年。可是,對于中國來說,1976年卻是天災與人禍交錯頻降的一年:
1月8日,七十八歲的周恩來因患膀胱癌病逝:
3月8日,吉林地區降了一次世所罕見的隕石雨;
4月清明節,爆發天安門事件,廣大群眾遭到鎮壓:
5月29日,云南西部地震;
7月6日,九十歲的朱德因病去世:
7月28日,河北唐山大地震:
8月16日,四川松潘、平武大地震:
9月9日,八十三歲的毛澤東因病去世。
據吳德回憶:
9月8日深夜,毛主席處于彌留狀態時,政治局委員分組去向他告別。我和葉帥、先念同志是一組,毛主席當時還有意識,我們報上自己的姓名時他還知道。我記得當時毛主席的手還在動。好像要找眼鏡或什么東西。向毛主席告別后,我們剛退身到門口,毛主席又讓葉帥回去一下,我和先念同志也沒有再往外走,就站在門口了,我看見葉帥到毛主席身邊和毛主席握手,毛主席好像要說什么話,但已經說不出來,葉帥停了一會兒就出來了。這個夜晚。我們誰也沒有離開。我們在極大的悲痛中意識到毛主席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毛澤東在彌留之際,要對葉劍英說什么,已經成為歷史之謎。后來,葉劍英曾經談到這一問題,這將在后文敘及。
毛澤東之逝,成為中國政治舞臺上的一次最強烈的大地震。
世界各國的領袖們,紛紛高度評價毛澤東。
美國總統福特發來唁電說:
“在任何時代成為歷史偉人的人是很少的。毛主席是其中的一位。”
美國前總統尼克松發表聲明說:
“毛澤東是一代偉大的革命領導人中的一位出類拔萃的人。他不僅是一個完全獻身的。注重實際的共產黨人,而且他也是一位對中國人民的歷史造詣很深的富有想像的詩人。”
菲律賓總統馬科斯發表聲明道:
“毛澤東主席是一位人類的領袖、歷史的推動者。他是名垂史冊的人物。”
法國總理雷蒙·巴爾說:
“毛澤東主席將作為本世紀最偉大的人物之一而載入史冊。”
英國首相卡拉漢這樣評價毛澤東:
“他的影響遠遠超出了中國的疆界。無疑他將作為世界聞名的偉大政治家而被人們所緬懷。”
巴基斯坦總理阿里·布托發表聲明稱:
“毫無疑問,毛澤東主席是巨人中的巨人。”
巴基斯坦總統喬德里稱毛澤東是“中國革命之父”。
毛澤東之逝,結束了一個時代,即毛澤東時代。
第二章 中共中央“群龍有首”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們夤夜上玉泉山
在1976年10月6日晚上,華國鋒、葉劍英和汪東興在中南海完成那驚天動地的壯舉之后,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
本來,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最合適的地點是中南海。但是,在中南海剛剛進行了那么一場生死大搏斗,硝煙未散,何況在中南海還有許多“四人幫”的爪牙尚未捕凈,所以在中南海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顯然是不合適的。
葉劍英建議在他的住處——北京玉泉山九號樓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馬上得到華國鋒和汪東興的贊同。
玉泉山坐落在北京西郊。在1971年9月13日林彪“折戟沉沙”之后,毛澤東委托葉劍英主持中央軍委工作。葉劍英深知北京城里麻煩多多,毛澤東便把離北京市區四十公里的玉泉山九號樓撥給葉劍英。
其實,葉劍英在北京有三個住處:他在城里住在中南海后海南沿的小鳳翔五號;在中國的命運急轉彎的年月,葉劍英住在北京西山十五號樓;此外,又有玉泉山的九號樓。
“四人幫”很快就發覺葉劍英在西山的動向可疑,在毛澤東去世后,王洪文使出球場上的“盯人”戰術,也搬到西山來。王洪文住在離葉劍英的十五號樓不過幾十公尺的二十五號樓。二十五號樓的地勢比十五號樓高,所以對十五號樓的動向可以進行監視。
可是,就在決定中國命運的關鍵時刻。葉劍英突然從北京西山消失,搬進玉泉山九號樓。甩掉了盯梢的王洪文……
葉劍英和華國鋒在拘捕“四人幫”之后,乘著紅旗牌大轎車直奔玉泉山。
汪東興留在中南海,忙著給在北京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一一打電話,要他們務必在夜里十一時趕到玉泉山九號樓,出席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
中共中央政治局汪東興、李先念、陳錫聯、蘇振華、紀登奎、吳德、倪志福、陳永貴、吳桂賢等,陸續到達玉泉山九號樓,在大廳等候。
這時,葉劍英正在與華國鋒談話。
2002年,當年擔任中共中央保密局局長的周啟才回憶說:
夜里十一時,葉劍英拉著華國鋒的手,來到大廳。
一次不平常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開始了。
按照葉劍英事先和華國鋒的商定,會議由華國鋒主持,并由華國鋒作主旨講話。
華國鋒的主旨講話,后來在1976年10月18日作為中共中央1976年第十六號文件下達。
華國鋒先是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們宣布已經粉碎“四人幫”,引起極大的震動。李先念帶頭鼓掌,頓時使大廳里的氣氛變得熱烈、活躍起來。
接著,華國鋒對為什么要拘捕“四人幫”作了說明。華國鋒很強調,毛澤東主席在生前就已經多次批評了“四人幫”,這次拘捕“四人幫”完全是實現毛澤東主席的遺愿。
依據中共中央1976年第十六號文件,華國鋒講話的原文如下:
毛主席早在1974年7月17日。就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嚴厲批評了江青。當時在座的同志大都親耳聽到了。主席說:“江青同志。你要注意呢!別人對你有意見,又不好當面對你講,你也不知道。不要(設)兩個工廠,一個叫鋼鐵工廠,一個叫帽子工廠,動不動就給人戴大帽子。不好呢,要注意呢。你也難改呢。”毛主席還批評了以王洪文為首的“上海幫”。毛主席說:“你們要注意呢,不要搞成四人宗派呢。她(指江青)也算是上海幫呢。”
毛主席還多次講過:“她(江青)并不代表我,她只代表她自己。總而言之,她代表她自己。”
但是,“四人幫”毫不悔改。在四屆人大前夕,繼續大搞結幫篡黨活動,陰謀組閣奪權。他們經過密謀策劃,背著中央政治局,于1974年10月17日。派王洪文到長沙告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志的狀。毛主席識破了他們的陰謀,當即批評王洪文。“四人幫”不服,又由江青出面,給毛主席寫信。毛主席在1974年11月12日的信上批示:“不要多露面,不要批文件,不要由你組閣(當后臺老板),你積怨甚多,要團結多數。至囑。”江青不聽告誡,竟然托人向毛主席提出要王洪文當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毛主席一針見血地指出:“江青有野心,她是想叫王洪文作委員長。她自己作黨的主席。”1974年12月23日,毛主席在政治局會議上又說:“江青有野心,有沒有,我看是有的。”毛主席還當面批評王洪文:“你不要搞四人幫。不要搞宗派,搞宗派是要摔跤的。”1975年5月3日,毛主席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再一次批判了“四人幫”的反黨宗派活動,嚴厲警告他們:“要搞馬列主義,不要搞修正主義;要團結,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不要搞四人幫,你們不要搞了,為什么照樣搞呀?為什么不和二百多的中央委員搞團結,搞少數人不好,歷來不好。”
毛主席鑒于“四人幫”的猖狂宗派活動,病重期間,再次指示政治局討論這個問題。毛主席說:“四人幫的問題,上半年解決不了,下半年解決;今年解決不了,明年解決;明年解決不了,后年解決。”當時。我和葉帥考慮到主席有病,就沒有急于解決。主席逝世后,如果不是他們變本加厲,逼人太甚,我們也不想現在解決。但他們太瘋狂了,根本不把毛主席。不把政治局放在眼里,公然要搶班奪權,另立中央。據我們得到的可靠情報:他們是準備在10月10號搞政變,王洪文把標準像都拍好了:上海不僅給民兵突擊發了槍炮,還發了大批紅布紅紙,說要慶祝偉大的節日。我們感到事態嚴重,一旦讓他們的陰謀得逞,毛主席開創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就會喪失:我們的黨和國家就會變色;資本主義就會復辟:千百萬人頭就會落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才決定采取這種特殊措施,把他們全扣起來,進行審查。
同志們,我們這樣做完全是繼承毛主席的遺志,是代表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的根本利益和愿望,這次粉碎“四人幫”的偉大勝利,使我們黨避免了一次大分裂,一次大流血,使我們的人民避免了一次大災難,使我們的事業避免了一次大倒退。這次勝利,再次證明,我們的黨是偉大的黨。我們的人民是偉大的人民,我們的軍隊是偉大的軍隊……
在華國鋒之后,葉劍英作了重要發言。葉劍英除了跟華國鋒一樣,強調了粉碎“四人幫”是“完成毛主席生前沒有來得及做的事”,而且強調了華國鋒是毛澤東生前選定的接班人。葉劍英深知,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只有借重于毛澤東的崇高威望,才能使眾人信服。
葉劍英說道:
我們粉碎“四人幫”,是完成毛主席生前沒有來得及做的事。大家知道,毛主席對江青一直是有批評,有約束,有限制的。毛主席同“四人幫”的斗爭,有很重要的兩著棋:
第一著棋,是1974年,1975年兩次在政治局會議上當著在京的全體政治局同志的面,提出了江青有野心和“四人幫”的問題。批評他們忘掉了“三要三不要”的原則,譴責他們搞修正主義,搞分裂。搞陰謀詭計。毛主席曾和我多次強調說:“四人幫的問題一定要解決,不然要出大亂子。”毛主席臨終前。還拉著我的手叮囑說:“我死后江青可能要鬧事。你要協助國鋒同志制止他們。”這一切都表明毛主席是早就下了堅定的明確的決心。我牢記著毛主席的囑托,協助國鋒同志進行了這場斗爭。
毛主席生前還有一著棋,就是組織安排。周總理病重以后,“四人幫”以為,按照原來的次序。政治局應該由王洪文主持,國務院應該由張春橋主持。但是,毛主席就是不給他們。鄧小平被推下臺后,毛主席經過反復考慮,選定了華國鋒同志為黨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這種安排在我們黨的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毛主席為什么要下這盤棋呢?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四人幫”篡奪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權。這是一項重大的戰略決策。
毛主席的這兩著棋,非常英明,為我們這次解決“四人幫”的問題奠定了基礎。同志們可以想一想,要是沒有毛主席兩次在政治局會議上交了底,我們同“四人幫”的斗爭會遇到怎樣的困難。所以我說,這次粉碎“四人幫”,首先要歸功于偉大領袖毛主席。
在葉劍英講話之后,汪東興作了發言。汪東興主要是揭發“四人幫”要發動政變,所以不得不先對他們下手。
在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講話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們紛紛表示支持粉碎“四人幫”,支持華國鋒出任中共中央主席。
在玉泉山,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從1976年10月6日夜十一時一直開到10月7日清早六時,可謂是“通宵達旦”。
這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作出了一項重要決議,即《中共中央關于華國鋒同志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主席,中國共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決議》。
決議的全文如下:
根據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生前的安排,中共中央政治局一致通過,華國鋒同志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主席,中國共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將來提請中央全會追認。
為了向全黨下達這一決議,中共中央于10月7日又發出《通知》,全文如下:
現將中共中央關于華國鋒同志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主席、中國共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決議發給你們,請你們立即在黨內傳達。
這次通宵達旦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使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們對于粉碎“四人幫”有了一致擁護的共識,而且也結束了毛澤東去世后的群龍無首的局面。
急派“文官武將”耿飚管制電臺
就在剛剛拘捕了“四人幫”這千頭萬緒的時刻,葉劍英一邊和華國鋒安排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一邊征得華國鋒的同意,急急派出兩位可靠的重要干部執行特殊的任務——馬上控制中國的新聞傳媒。
那時,中國的新聞傳媒緊緊地控制在姚文元的手中。在策劃粉碎“四人幫”的時候,華國鋒和葉劍英就已經考慮到這一著棋——派誰從姚文元手中奪取輿論工具。
葉劍英向華國鋒推薦了耿飚、遲浩田、秦基偉。
10月6日晚,在抓了“四人幫”之后,華國鋒便給耿飚打了電話,命令他火速趕往中南海懷仁堂。
在當時,不論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還是《人民日報》,都在“輿論總管”姚文元的嚴密管轄之下。在這些重要的新聞傳媒,姚文元都安插了自己的羽翼。盡管姚文元已經被捕,但是,拘捕“四人幫”的消息一旦被姚文元的那些羽翼獲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一廣播,只消幾分鐘,全中國、全世界都知道了。
須知,當時僅僅拘捕了“四人幫”以及毛遠新,“四人幫”還有眾多的幫派骨干在各地,還在各個部門。尤其是上海,是“四人幫”的基地。那里的“四人幫”幫派骨干,正在磨拳擦掌、調兵譴將。要求“江青同志擔任中國共產黨主席”……
葉劍英最初的打算是嚴密封鎖拘捕“四人幫”的消息,先保密兩個月,不讓外界知道。“先保密兩個月”,顯然是為了爭取時間,逐步解決各地、各部門的“四人幫”幫派骨干。
葉劍英說,這是按照“林彪跑時的辦法辦”。
所謂“林彪跑時”是指1971年9月13日林彪突然逃跑,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
毛澤東當時封鎖了消息,實行嚴格保密。葉劍英這時打算采用毛澤東當年的辦法。
葉劍英選擇了他最信得過的將軍,去完成這兩項重大使命——奪取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人民日報》的領導權。
耿飚在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28年轉入中國共產黨。
此后他擔任過中國工農紅軍第三軍師干部教導隊隊長,第一軍團團參謀長、團長、師參謀長。在兩萬五千里長征時,耿飚是前衛部隊紅四團團長。在抗日戰爭中,他擔任八路軍一二九師三八五旅副旅長兼副政委和參謀長。1944年后,擔任晉察冀軍區副參謀長。
耿飚和葉劍英結下深厚友誼,是在抗日戰爭結束之后:1946年1月,葉劍英作為“軍調處執行部”的中共代表前往北平,耿飚擔任中共方面交通處處長、副參謀長,與葉劍英共事。所以,耿飚成了葉劍英的老部下。 在國共和談破裂之后,耿飚出任中共第十九兵團副司令兼參謀長,作為“楊羅耿兵團”的三巨頭之一,轉戰華北、西北。
耿飚是正兒八經的將軍,可是,后來耿飚卻奉命“改行”,去當外交官了。
耿飚先后擔任了中國駐瑞典、巴基斯坦、緬甸大使。外交部副部長。
在“文革”中,耿飚被打入“牛棚”。
當中共“九大”即將召開時,外交部的中共黨員們選耿飚為“九大”代表,可是外交部卻有人借口耿飚尚在“牛棚”,還在接受“審查”,把耿飚的名字從代表名單中劃掉。此事被周恩來獲知,報告毛澤東,毛澤東同意把耿飚列入中共“九大”代表名單。這下,耿飚也就結束了“牛棚”生活。
于是,在1969年5月,耿飚被任命為駐阿爾巴尼亞大使。
1971年1月,耿飚因病回國休養。病愈后,經周恩來提議,任命耿飚為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部長。
耿飚為人正直,上任不久,便得罪了江青。
本來,江青跟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沒有什么工作聯系。一樁小事,使她領教了耿飚的脾氣:
江青此人,頗愛攝影,又愛出風頭。她想在《人民畫報》上開一個她的攝影專欄,不斷發表“峻嶺同志”的攝影作品。“峻嶺”,也就是江青的筆名。
《人民畫報》是以多種文字向世界發行的雜志,屬于外文出版社。外文出版社又屬外文局領導,而外文局則歸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管轄。
由于江青的地位特殊,《人民畫報》打了報告向外文出版社請示,外文出版社把報告轉到外文局,外文局上報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也就到了耿飚手中。
耿飚以為,《人民畫報》無此先例,江青企圖憑借她特殊的政治地位破例,不行!
消息飛快地傳進江青的耳朵。江青為此大大地生了耿飚的氣,以至有一回在春節團拜會上,江青逐一與參加團拜的領導人握手。她見到耿飚時卻一扭頭!
站在耿飚旁邊的李先念發覺了這一“細節”,問起耿飚來,方知為了《人民畫報》的事,江青對耿飚竟一直耿耿于懷……
當然,《人民畫報》的事,只是小事一樁罷了。在江青看來,耿飚和外交界的姬鵬飛、黃鎮一樣,都是“周恩來的人馬”。所以,江青對他們很惱恨。
在粉碎“四人幫”的緊急時刻,葉劍英急調耿飚這位有著多年“文官”經歷的武將。
耿飚后來在1998年出版的《耿飚回憶錄》中這么寫及:
(1976年10月)6日晚上八點來鐘,我家中的紅機子電話鈴響了,是華國鋒本人的聲音。他要我坐自己的汽車。迅速趕到中南海懷仁堂。
一進中南海西門,我見到崗哨比平時增多了,有一種緊張的氣氛。走進懷仁堂,看見華國鋒、葉劍英同志正與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吳忠等在交談。
這時我才知道。華國鋒和葉劍英在征得中央政治局多數同志同意后。已對江青、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及其在北京的幫派骨干實行隔離審查。
華國鋒同志立即向我交代任務:“你和邱巍高(北京衛戍區副司令員)到中央廣播事業局去,要迅速控制住電臺和電視臺。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葉帥鄭重囑咐我:“要防止發生混亂,防止泄密。注意安全。”
華國鋒同志問我:“你要不要帶支手槍?”
“手槍不必帶了,”我說,“但是須有你的手令。”
他說:“好!”當即提筆給當時的廣播事業局局長鄧崗寫了一道手令:
“鄧崗同志:為了加強對廣播、電視的領導。中央決定,派耿飚、邱巍高同志去,請你們接受他倆的領導。有事直接向他們請示。華國鋒。十月六日。”
“光我們兩個去還不行,”我說。“請你把守衛廣播事業局的警備一師的副師長找來。和我們一起去。”
出發前。華國鋒同志對我說:“一切交給你去辦了。總的原則是可以采取處理林彪事件的辦法。內部已發生了變化,但外面不要讓人看出異常來。”
我、邱巍高和警備一師師長王甫三個人到達廣播大樓時已將近晚上10點鐘了。
我們從警備部隊中挑選了20名戰士。
我帶著10名戰士直奔局長鄧崗的辦公室。
他看完華國鋒手令。好久不說話。
我見他在思索猶豫,就對他說:“你如果想給姚文元打電話請示,也可以。”
他似乎明白了我話中的含義,連忙說:“沒必要了。”
我接著說:“那好,請你把領導班子的人統統找到你辦公室,就說有事要商量。”
鄧崗召集來的廣播局核心小組成員有十一位,在這個會議上,我把華國鋒手令念了一遍,要求大家遵照黨中央的指示,把工作做好,23點40分,鄧崗又召集各部門領導的緊急會議,傳達了中央的指示。
接著,我給華國鋒同志打電話報告:“已經控制住了,領導人都在我這里,你放心。”
據邱巍高同志后來告訴我,他當時作了四項布置:
第一是控制電臺的要害部位,如直播室、機房、制高點等,加強了崗哨和驗證;第二是保持電臺秩序的穩定,內緊外松,不要讓別人看出異常來;第三是保證所有進駐人員的安全;第四是對警備部隊進行教育。
華國鋒和葉劍英是在和耿飚談話之后。這才乘上紅旗牌大轎車從中南海懷仁堂駛往玉泉山的。
耿飚只過了十幾天“鞋襪不脫”的生活,而葉劍英原定是“保密兩個月”。內中的原因便是本書一開頭就寫及的英國《每日電訊報》記者韋德在1976年10月12日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于是全世界都知道“毛的遺孀被捕”,葉劍英再也無法保密了……
遲浩田奉命進駐《人民日報》
在耿飚奉命進駐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同時,葉劍英和華國鋒選派遲浩田將軍緊急接管《人民日報》社。
遲浩田是北京軍區副政委。當時他正在唐山指揮抗震救災,突然接到葉劍英的電話,說是派出專機接他立即回北京。
《人民日報》是中國第一大報,是中共中央的喉舌。
葉劍英向《人民日報》派出了工作組。這工作組的負責人,便是遲浩田將軍。
1995年9月28日,中共十四屆五中全會決定增補遲浩田為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遲浩田這名字引起了世界的注意。
遲浩田是在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1960年,遲浩田畢業于軍事學院。畢業后,他擔任師政委。后來,升任北京軍區副政委。
在剛剛拘捕了“四人幫”之后,葉劍英為什么馬上從唐山抗震現場急調遲浩田進駐《人民日報》呢?
葉劍英看中遲浩田,是因為遲浩田也有著“文官”經驗:
那是1971年9月13日爆發“林彪事件”之后,遲浩田被派往《解放軍報》社,擔任副總編,分管政治工作。
在“文革”中,《解放軍報》是中央“兩報一刊”中的“兩報”之一,其地位僅次于《人民日報》。《解放軍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機關報。
遲浩田一進《解放軍報》,就感到頗為棘手。其中最為棘手的要算是“蕭力”問題。
“蕭力”何許人?毛澤東和江青所生的女兒李訥也。“蕭力”,也就是“小李”的諧音。李訥姓李不姓毛,其原因便是由于父親毛澤東在中國如日中天,姓毛太不方便,而江青本姓李,所以女兒用李姓。但是,即便叫李訥,后來也廣為人知。于是,在“文革”中用了“蕭力”之名。
李訥于1959年秋考入北京大學歷史系,1965年夏畢業。她被分配到《解放軍報》當編輯。
在“文革”的浪潮中,1966年盛暑,在毛澤東《炮打司令部》的感召下,李訥在《解放軍報》也“炮打司令部”。她以“蕭力”之名,寫了批判當時《解放軍報》總編趙易亞的大字報。
趙易亞下臺了。“眾望所歸”,二十六歲的“蕭力”,成了《解放軍報》總編輯。
“蕭力”當了《解放軍報》總編輯不久,又被毛澤東指派為聯絡員,去做別的工作去了。不過,“蕭力”在《解放軍報》工作期間,曾發生過所謂的“綁架”事件。這一事件被說成是“反‘蕭力’就是反江青、反毛主席”,一下子使《解放軍報》不少人蒙受冤屈。
遲浩田進入《解放軍報》之后,便著手解決所謂“綁架”事件。他經過調查,認定那是一個假案。可是。要解決這一假案,卻不容易,因為這案子是江青過問的,必須經江青同意才能解決。
遲浩田勇于負責。他把這一情況向《解放軍報》當時負責人張志以及解放軍總政治部副主任田維新作了認真的匯報。后來,又經當時總政治部主任李德生力爭,終于闖過江青這一關,使《解放軍報》蒙冤的干部得以平反。
遲浩田在《解放軍報》社工作了兩年。他在那里平反冤假錯案,受到人們的稱贊。
可是,后來居然被打成“翻案大隊長”、“還鄉團頭子”、“批左英雄”。
盡管如此,當時主持中央軍委工作的葉劍英,卻非常看中遲浩田。
正因為這樣,在粉碎“四人幫”的關鍵時刻,葉劍英“點將”遲浩田,派這位有過報社領導經驗、與“四人幫”作過堅決斗爭的將領前往《人民日報》。
于是,遲浩田被任命為《人民日報》工作組組長。副組長則為《北京日報》總編輯孫軼青。
遲浩田一進《人民日報》,下令逮捕了《人民日報》原總編輯魯瑛。
遲浩田率領工作組進駐《人民日報》之后,當即在《人民日報》領導層中宣布了逮捕“四人幫”的消息。當時的《人民日報》副總編李莊回憶,遲浩田是這樣宣布的:
告訴大家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四人幫”被打倒了,過去領導《人民日報》的那個人不行了,他們在《人民日報》的一系列嚴重罪行必須徹底清算。
遲浩田宣布:
“《人民日報》從現在起要聽黨中央指揮,執行正確路線。”
不言而喻,遲浩田所說的“黨中央”,就是以華國鋒為首的新的中共中央。
遲浩田嚴正警告:
“誰唱反調,逆歷史潮流而動,誰就沒有好下場。”
遲浩田規定了紀律:
“中央未公布此事前,不能亂傳,嚴守崗位。”
遲浩田擔任《人民日報》工作組組長兼第一總編輯達一年零二十天。直至1977年10月28日才奉命調離《人民日報》社,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
李莊記得,遲浩田在《人民日報》工作的日子里,上上下下都喊他“老遲”。遲浩田和大家一樣。在食堂里排隊買飯。
李莊稱遲浩田所率的工作組,是進駐《人民日報》最后的一個工作組,也是最好的一個工作組。
除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人民日報》分別由耿飚、遲浩田進駐之外,新華社和《紅旗》雜志作為重要的“喉舌”,也撤換了領導。
由于耿飚是當時中共中央宣傳部門的總負責人。而他來自外交界——他原本擔任過外交部副部長、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部長。他大批調集駐外大使和外交人員。“進駐”宣傳部門。
據原駐德國大使王殊告訴筆者,這出于兩種原因:第一,耿飚熟悉外交界的干部;第二,外交官們長駐國外,一般來說,跟國內“四人幫”體系沒有太多瓜葛。
一時間,出現了“大使當總編”的“史無前例”的有趣現象。
駐德大使王殊,便在那時當上了《紅旗》雜志的第二任總編輯。
《紅旗》雜志作為中共中央的理論刊物,在1958年6月創刊時,總編輯是陳伯達。在1970年9月,陳伯達被撤銷總編輯之職。
此后,《紅旗》雜志雖然仍在出版,但是總編輯空缺。
粉碎“四人幫”之后,王殊于1977年1月起,擔任《紅旗》雜志總編輯。
1977年12月,擔任過駐阿爾及利亞、南斯拉夫、法國大使的曾濤,接替朱穆之,出任新華社社長。
中國新聞界最初遵命保持沉默1
雖說,在1976年10月6日夜晚,中南海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由于葉劍英規定要“保密兩個月”,所以在第二天,《人民日報》一個字也沒有提及昨夜的大事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也保持沉默。
10月7日,中國在平靜中度過。
10月8日晚上八時,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新聞聯播節目中,首先播出當天新華社的兩則重要電訊。這兩則電訊,在10月9日《人民日報》頭版發表。
這兩則電訊,其實是在10月8日作出的兩項重要決定。
第一項重要決定,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中國共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關于建立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紀念堂的決定》。決定全文如下:
為了永遠紀念我黨我軍和我國各族人民的偉大領袖、國際無產階級和被壓迫民族被壓迫人民的偉大導師毛澤東主席。教育和鼓舞工農兵和其他勞動群眾繼承毛主席的遺志、堅持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把無產階級革命事業進行到底。決定:
(一)在首都北京建立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紀念堂。
(二)在紀念堂建成以后,即將安放毛澤東主席遺體的水晶棺移入堂內,讓廣大人民群眾瞻仰遺容。
第二項決定是《中共中央關于出版<毛澤東選集>和籌備出版<毛澤東全集>的決定》。
這項決定指出“盡快出版《毛澤東選集》第五卷”。
其實,《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編選工作在此前有過兩起兩落:
《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在《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出版之后,曾經由陳伯達主持編選過一個待審的初稿。陳伯達曾經對筆者說,當時他報毛澤東審閱,因毛澤東“倦于看舊作”而擱置下來。《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原本要在1969年10月1日作為向國慶二十周年的獻禮書,也因毛澤東不同意出版而取消。
1975年鄧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時,曾經由胡喬木主持編選《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后來因“批鄧”而中止。
這時,在原先兩次編選的基礎上。經過重新編選,終于在1977年4月15日出版了《毛澤東選集》第五卷。
在《中共中央關于出版<毛澤東選集>和籌備出版<毛澤東全集>的決定》中,有一句話是引人注意的:
出版《毛澤東選集》和《毛澤東全集》的工作,由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中共中央政治局直接領導,下設一個毛澤東主席著作編輯出版委員會,負責整理、編輯和出版的具體工作。
這句“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是毛澤東去世以后第一次這樣公開見報。
在毛澤東去世之后,由“輿論總管”姚文元把持的新聞傳媒,從來不提“以華國鋒同志為首”。例如:
“在黨中央的領導下,堅持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沿著社會主義道路繼續前進,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
“我們一定要最緊密地團結在黨中央周圍,統一思想,統一行動,全黨服從中央,堅決維護黨的團結和統一。”
所以,從“黨中央”到“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中共中央文件的不同提法。其實悄然地反映了中國政局的重大變化。
不過,盡管《人民日報》和中國各報都在1976年10月9日醒目地刊登了中共中央的決定,卻沒有多少細心的讀者從中悟出中國政局發生的重大變化。
兩報一刊社論泄露中共“最大機密”
盡管葉劍英要求“保密兩個月”,實際上是無法做到的。因為粉碎“四人幫”是中國驚天動地之舉,而報紙天天要出版,廣播天天要播出,怎么也無法“保密”。
就拿林彪事件來說,當時毛澤東也要求“保密”。令人吃驚的是,陸定一夫人嚴慰冰,身陷囹圄,關押在高墻深院的秦城監獄,居然在林彪出逃后的十來天,就知道了這一絕密的消息。
當時,嚴慰冰在獄中連連大笑。“專案組”以為動向可疑,便提審了她。不料,嚴慰冰竟說:“黨內出了大事一樁!”
當時,連中國的一般干部都不知道林彪出逃,嚴慰冰怎么會知道“黨內出了大事一樁”呢?
原來,長期從事宣傳工作的嚴慰冰明白:“黨的最大機密,都在報紙上!”
嚴慰冰天天在獄中很仔細地看《人民日報》。那時的報紙上,總是提“以毛主席為首、以林副主席為副的黨中央”。她發現,那幾天報紙上本來應該出現“林副主席”的地方,忽然不提“林副主席”了。
她又聽見獄中的廣播喇叭里,忽然播起《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支歌。嚴慰冰作出判斷,黨內一定出了不聽指揮、不守紀律的人。所以,她得出結論:“黨內出了大事一樁!”
確實,“黨的最大機密,都在報紙上”!
在粉碎“四人幫”的第四天——10月10日,以“《人民日報》、《紅旗》雜志、《解放軍報》”這兩報一刊名義發表的社論《億萬人民的共同心愿》,便“透露”了“黨的最大機密”!
這篇社論是配合兩個決定而寫的,闡述兩個決定反映了“億萬人民的共同心愿”。
社論中這么一段不平常的話,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歷史的經驗證明,要搞垮我們的黨是不容易的。任何背叛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篡改毛主席指示的人,任何搞修正主義、搞分裂、搞陰謀詭計的人,是注定要失敗的。
社論中的這段話,顯然在“有的放矢”!
究竟誰在“背叛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呢?
究竟誰在“搞修正主義、搞分裂、搞陰謀詭計”呢?
社論中特別令人不解的一句話是提到有人“篡改毛主席指示”,究竟是誰呢?
英國《每日電訊報》記者韋德看了這篇社論,也意識到中共高層發生了重大變化。
其實,這篇社論上的幾句話,泄露了中共的“最大機密”!
社論中提到的“篡改毛主席指示的人”,指的就是“四人幫”。
在毛澤東去世之后,在粉碎“四人幫”之前。圍繞著一句“毛主席指示”,曾有過一場激烈的斗爭。
這句“毛主席指示”,就連那位英國記者韋德也注意到了:在追悼毛澤東的大會上,王洪文不安地從背后窺看華國鋒的講話稿,關注著華國鋒的稿子上有沒有那句“毛主席指示”
這句“毛主席指示”,就是所謂的“按既定方針辦”。
首先公開披露這句“毛主席指示”的,是1976年9月16日的兩報一刊社論《毛主席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毛主席與世長辭了。毛澤東思想永放光芒,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深入人心,毛主席開創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后繼有人。毛主席囑咐我們:“按既定方針辦。”在沉痛哀悼毛主席逝世的時候。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永遠遵循毛主席的教導,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堅持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把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進行到底。
“按既定方針辦”背后的尖銳斗爭
就在兩報一刊社論《毛主席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發表的當天,葉劍英把《人民日報》送給華國鋒。葉劍英用紅鉛筆在那句“按既定方針辦”下面畫了一道紅杠,然后在旁邊打了個大問號“?”。
葉劍英的意思很清楚,他提醒華國鋒注意這句話。
華國鋒當時看了,卻沒有在意。
然而,就在社論發表的翌日——10月17日,新華社在發給各省市委、中央和國家機關各部委、各軍兵種、各大軍區黨委的《內部參考》(第125期)上,在報道清華、北大學習兩報一刊社論時,便放出了“按既定方針辦”是“毛主席臨終囑咐”的空氣。
報道引述清華大學政治理論組中年教師黃安淼的發言:
敬愛的毛主席,您臨終教導我們“按既定方針辦”……
報道又引述清華大學工宣隊員王玄元的話:
毛主席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為我們黨不變修、國不變色考慮方針大計。毛主席的囑咐永遠是我們行動的指南。
其實,這些在基層工作的人,未必說得出這樣的話,很可能是“四人幫”手下的那些秀才們借這些人之口,通過《內部參考》,制造“臨終囑咐”的輿論氣氛罷了。
也就在9月17日,上海的《解放日報》第五版,在“遵循毛主席的囑咐按既定方針辦”的通欄標題下,用了醒目的四個大標題:
按既定方針辦,就要堅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線。
按既定方針辦。就要堅持與走資派作斗爭。
按既定方針辦,就要認真學習,深入批鄧。
按既定方針辦,就要堅持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
《解放日報》,是中共上海市委機關報,而當時的上海是“四人幫”的“基地”。
正因為這樣,《解放日報》緊跟“四人幫”,把“按既定方針辦”宣傳為追悼毛澤東的最重要的主題詞。
于是,葉劍英又一次提醒華國鋒。
葉劍英向華國鋒指出:
第一,華國鋒過去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曾經傳達過。1976年4月30日毛澤東在會見新西蘭總理馬爾登之后,華國鋒向毛澤東請示工作,說及有幾個省形勢不大好,毛澤東親筆給華國鋒寫了“照過去方針辦”六個字。如今被改成“按既定方針辦”,六個字中錯了三個字:
第二,有人已經在說,“按既定方針辦”是毛澤東的“臨終囑咐”。其實,這不是毛澤東的“臨終囑咐”。因為4月30日距毛澤東去世還有四個多月。那時毛澤東還在會見外賓,怎么能說是“臨終囑咐”?
經葉劍英這么一提醒,華國鋒開始注意這件事——本來,他以為“按既定方針辦”和“照過去方針辦”,意思差不多。
由于華國鋒開始注意這件事。所以他在9月18日追悼毛澤東的大會上致悼詞時,就沒有提到“按既定方針辦”。也正因為這樣,站在他一側的王洪文,顯得焦躁不安。
后來,在1980年7月9日,王洪文在接受最高法庭的審訊時,作了這樣的交待:
在我的印象中。“按既定方針辦”這句話可能是張春橋加的。因為在這之前。他曾對我說過:他最后一次見到主席時。主席拉著他的手低聲說:“按既定方針辦”。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我也不清楚。
這就是說,“照過去方針辦”還是“按既定方針辦”,其實不是按字面解釋這兩句話本身的含意有多大區別的問題,而是毛澤東究竟對誰說的,亦即涉及毛澤東要誰接班的這一重大問題!
張春橋最后一次見到毛澤東,是在毛澤東去世前四天,即1976年9月5日。如果真的如張春橋所說的那樣,毛澤東把“臨終囑咐”向他說了,那么毛澤東心目中的接班人不是華國鋒,而是張春橋!
只是張春橋最后一次見毛澤東時,除了張春橋和毛澤東外,并無他人。所以,毛澤東如何“拉著他的手低聲說”,連王洪文都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我也不清楚”。
“篡改毛主席指示\"的帽子物歸原主
張春橋不僅對王洪文如此說,對姚文元也如此說。
正因為這樣,“輿論總管”姚文元對“按既定方針辦”大肆宣傳。1976年9月19日,新華社的電話記錄上有這樣的記載:
文元同志電話:你們處理各省市在追悼會上的重要講話、表態,不要怕重復。重要的都要寫進去。比如,“按既定方針辦”。凡有這句話的都要摘入新聞。沒有者,要有類似的話。
經“輿論總管”一指揮,9月19日,新華社關于二十八個省、市、自治區和各大軍區舉行的追悼毛澤東大會的報道中,全部都寫及了“按既定方針辦”!
這么一來,中國大大小小的報紙上,印滿黑體字“按既定方針辦”!《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甚至多次用“按既定方針辦”作頭版通欄標題。
“按既定方針辦”是“上海一千萬人民的戰斗誓言”之類的話,也不斷見報。
華國鋒看到報紙上天天在登“毛主席指示99——“按既定方針辦”,又風聞張春橋說是毛澤東臨終“拉著”張春橋的手說的,開始意識到這句話背后的嚴重事態。
這樣,華國鋒和葉劍英商議后,在9月29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由汪東興出面,對“按既定方針辦”提出了異議。
1980年7月24日,姚文元在秦城監獄接受審訊時,這么交待那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交鋒:
姚文元:討論時,汪東興說,現在宣傳上要注意,不要多去講“按既定方針辦”,還是要宣傳中央兩個文件。還有一些別的話,語言比較激烈。我自己當時比較麻木,因為從他的發言中,我應該感覺到他對“按既定方針辦”已經有意見了。但當時汪東興也沒有說這句話本身錯了。
審判員:吳桂賢都講了些什么?
姚文元:她說“按既定方針辦”是華主席在計劃會議上講的。還說她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成長起來的,要用生命保衛文化大革命一類激烈的話。隨后。吳德、汪東興又講了一段強調政治局要擁護華主席的話。
可是,姚文元對于來自汪東興的警告,置若罔聞。翌日——9月30日,華國鋒在國慶節座談會上的發言,根本沒有提“按既定方針辦”。但是,姚文元卻在10月1日的綜合報道中,給華國鋒硬按上這句話。
華國鋒不能不說話了。
10月2日,當時外交部部長喬冠華的《中國代表團團長在聯合國大會第三十一屆會議上的發言》送審稿送到華國鋒那里審批時,華國鋒發覺,這一發言稿中多處寫著“按既定方針辦”,就把這些話統統刪去。
華國鋒特地在送審稿的天頭上,寫了這么一段批示:
劍英、洪文、春橋同志:
此件我已閱過,主要觀點是準確的。只是文中引用毛主席的囑咐,我查對了一下,與毛主席親筆寫的錯了三個字。毛主席寫的和我在政治局傳達的都是“照過去方針辦”,為了避免再錯傳下去,我把它刪去了。建議將此事在政治局作一說明。
葉劍英和王洪文看了之后,都在自己的名字上畫一個圈,寫上“同意”兩字。
張春橋雖然也在自己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寫上“同意”兩字,卻加上了這么一段話:
國鋒同志的批注,建議不下達,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張春橋玩弄的是口頭上同意,實際上反對。因為華國鋒的批示如果“不下達”,報紙上天天還在鼓吹“按既定方針辦”,華國鋒的批示不就等于零?
兩天之后——10月4日,事態嚴重化了。這天的《光明日報》,在頭版發表署名“梁效”的重要文章《永遠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針辦》。
所謂“梁效”,也就是“兩校”的諧音。“兩校”,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也。這兩個大學的“大批判組”是受“四人幫”及其手下的干將直接指揮的寫作組,是“四人幫”的喉舌,人稱“幫喉舌”。從這“幫喉舌”開張到垮臺的三年之中,竟然炮制了二百一十九篇“幫文”。
這一回,“幫喉舌”在《光明日報》上用咄咄逼人的口氣寫道:
“按既定方針辦”,就是按毛主席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和各項政策辦,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堅持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永遠沿著毛主席指引的道路走下去,走到底。這是保證我們的黨永不變修。我們的國家永不變色的戰略措施。篡改毛主席的既定方針。就是背叛馬克思主義,背叛社會主義,背叛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學說。
本來,篡改毛澤東指示的明明是“四人幫”,這篇“幫文”卻顛倒黑白,矛頭指向華國鋒,聲稱華國鋒“背叛馬克思主義”、“背叛社會主義”、“背叛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學說”。
這篇“幫文”還殺氣騰騰地寫道:
任何修正主義頭子膽敢篡改毛主席的既定方針,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不言而喻,這“修正主義頭子”,指的就是華國鋒。
這篇“幫文”見報的當天清早七時,正在熟睡的華國鋒,被秘書喊醒,告知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李鑫騎自行車趕來,有急事報告。
李鑫緊急求見華國鋒,就是把剛剛出版的《光明日報》送給華國鋒。
華國鋒一看“梁效”的這篇《永遠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針辦》,便明白形勢相當緊張。
李鑫還報告一個重要信息:昨天,江青幾個人在釣魚臺吃飯,把他也請去。席間,江青問起毛遠新,從東北調來的部隊已經到達哪里……
由于李鑫在這關鍵時刻向華國鋒通風報信,所以后來李鑫受到華國鋒的重用。
華國鋒立即給葉劍英打電話,說是有要事商量。
其實,葉劍英雖然住在玉泉山,也已經接到部下的電話,報告今天《光明日報》上異常動向。
于是,在這天夜幕降臨之后,葉劍英驅車前往北京城里東交民巷新八號院子。那里原本是西哈努克的住處,如今華國鋒住在那里。
葉劍英在這關鍵時刻,趕來會晤華國鋒。
本來,華國鋒是想過了10月9日——毛澤東去世一個月忌日之后,再對“四人幫”動手。可是,《光明日報》上的“幫文”表明,一場惡斗已經迫在眉睫,刻不容緩。
葉劍英以為,必須“快打慢”。
于是,在10月6日晚上,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對“四人幫”采取了斷然措施……
耿飚在回憶錄中也這么提及:
10月4日,我見《光明日報》頭版顯著位置登載著署名“梁效”的長篇文章《永遠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針辦》。
讀著這篇火藥味十足的文章。我覺得“四人幫”已舉起了這柄仿造的“尚方寶劍”,一場大決戰就要來臨。
過了一天,華國鋒同志給我打來電話,并派車把我接到東交民巷他的住處。他親自給我倒了杯茶。然后我們就接著10月2日的話題談了起來。
我說:“據我推測,三五天內他們可能會有行動。”
華國鋒問:“你有何依據?”
我說:“他們在上海搞了個功率很大的電臺,增加了民兵,增發了武器彈藥,那是他們的根據地。還有一種說法,他們計劃十月八日在長沙開始搞游行,九日在上海搞游行,假借‘人民群眾’的名義提出由王洪文(或江青)為黨的主席,張春橋為總理。接著向國外廣播。同時北京也搞游行慶祝。北京有‘兩校’還有幾個部帶頭游行。逼著那些他們尚未控制的部門跟著參加。到那時形勢就嚴峻了。”
華國鋒鄭重地說:“中央決定。有一項任務要交給你去完成。是葉帥提名的。”
我聽他這么說,一方面已意識到這個任務十分重大。另一方面出于一個革命軍人的習慣,所以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回答說:“堅決完成任務!”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10月10日兩報一刊所發表的社論《億萬人民的共同心愿》,不能不這么寫及:
篡改毛主席指示的人……是注定要失敗的。
這一回,“物歸原主”,把六天前“梁效”那頂“篡改毛主席指示”的帽子,還給了“四人幫”。
不過,也正因為兩報一刊社論中的這句話。泄露了“最大機密”!
第三章 華國鋒確立了領袖地位
華國鋒一上臺就“照過去方針辦”
1976年10月10日,兩報一刊社論《億萬人民的共同心愿》的發表,在中國激起強烈的反響。
這篇社論除了因為泄露中共“最大機密”而引人注目,而且還因為這篇社論是以華國鋒為首的中共中央在粉碎“四人幫”之后,第一次對大政方針的公開闡述。
社論指出:
當前,我們要認真學習毛主席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學習毛主席在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斗爭中的一系列重要指示,深入批鄧、繼續反擊右傾翻案風。
這就是說,華國鋒完全遵照毛澤東親筆給他所寫的“照過去方針辦”的指示,在粉碎“四人幫”之后,仍然要“深入批鄧,繼續反擊右傾翻案風”。
社論還指出:
我們要最緊密地團結在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黨中央周圍,維護黨的團結和統一,加強組織性和紀律性,一切聽從黨中央的指揮,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鞏固和發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抓革命、促生產、促戰備,奪取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更大勝利,進一步鞏固我國的無產階級專政。
在這里,第一次在報紙上公開出現“團結在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黨中央周圍”這樣的提法——在10月8日中共中央所作的決定上是稱“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中共中央政治局”。
這表明,中共中央已經“群龍有首”。
在這里,仍強調“以階級斗爭為綱”,仍強調“堅持黨的基本路線”、仍強調“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特別是仍強調“鞏固和發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
這表明,在粉碎“四人幫”之后,以華國鋒為首的中共中央,所執行的政治路線,仍是“照過去方針辦”!
這篇社論,是華國鋒親自審定后發表的,反映了華國鋒在粉碎“四人幫”之后最初表達的政見。
其實,這篇社論是根據華國鋒1976年10月8日的講話精神寫出來的……
那些日子,華國鋒處于最忙碌的時刻。
華國鋒在10月6日深夜至10月7日清晨,主持召開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
從10月8日起至10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分批召集各省、市、自治區及各大軍區主要負責人的“打招呼”會議,宣布粉碎“四人幫”,揭露“四人幫”的種種罪行。
10月8日,華北、華中、東北、西南等大區的十幾位省委書記和軍區司令員趕到北京,出席中央“打招呼”會議。
華國鋒在會上作了重要講話。
華國鋒說:
這一次就是解決“四人幫”的問題,批“四人幫”一定要按毛主席的指示辦。
對文化大革命要肯定,現在我們著重解決有所不足。
這次解決“四人幫”的問題。不要算他們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老賬。搞“四人幫”。不是因為在文化大革命中的缺點、錯誤,他們的核心問題是篡黨奪權。
華國鋒強調,要“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也就是說,在粉碎“四人幫”之后,仍要繼續批判鄧小平。
華國鋒號召中共廣大黨員干部要做到“三個正確對待”:
正確對待“文化大革命”;正確對待群眾;正確對待自己。
華國鋒對于“文化大革命”是持完全肯定的態度。因為毛澤東說過,自己一生只做了兩件大事,即打敗蔣介石和發動“文化大革命”。華國鋒“照過去方針辦”,理所當然完全肯定“文化大革命”。
華國鋒的10月8日的講話以及兩報一刊10月10日的社論,清楚地表明,肅清“四人幫”的“左”的流毒,遠比粉碎“四人幫”更為艱難。從思想上鏟除“四人幫”,遠比從組織上清除困難。
毛澤東的去世,只在幾分鐘之中。
拘捕“四人幫”,也只是在一個晚上。
這兩樁歷史性的大事件之間,相隔又不足一個月。
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中國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急轉直下!
毛澤東時代雖然結束,毛澤東仍然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特別是毛澤東晚年“左”的思想: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雖然結束,但是仍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特別是“文革”的那一整套“左”的理論。
華國鋒遵奉“照過去方針辦”,這“過去方針”。就是毛澤東的方針,內中也就包括了毛澤東晚年制定的一系列“左”的方針。
鄧小平的信被華國鋒撂在一邊
就在1976年10月10日兩報一刊發表社論《億萬人民的共同心愿》的時候,一位正處于軟禁之中的七十二歲的老人,給華國鋒寫了一封親筆信,表達了自己對于粉碎“四人幫”的歡悅之情。
這位老人便是華國鋒仍在強調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主角——鄧小平。
在1976年4月的天安門事件之后,鄧小平遭到“大批判”,他在北京寬街鄧家閉門不出。后來,鄧小平患前列腺炎等病,住進北京三○一醫院六樓。這時,雖然正處于“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高潮。葉劍英卻給三○一醫院打招呼,要他們妥善安排鄧小平的醫療工作。葉劍英對醫院作了這樣的指示:“一定要治好!一定要保護好!”
粉碎“四人幫”之際,鄧小平正住在北京三○一醫院治病。
鄧小平是在1976年10月7日清早獲知粉碎“四人幫”這一天大喜訊的。那是在通宵出席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之后,10月7日清晨,會議剛剛結束,葉劍英不顧疲勞,趕緊給老戰友鄧小平和陳云打了電話,把拘捕“四人幫”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陳云當時還是“自由”的。因為“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批的是鄧小平,沒有涉及他。他當時擔任著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
陳云接到葉劍英的電話,哈哈大笑。
鄧小平被撤銷一切職務,處于軟禁之中。
鄧小平接到葉劍英的電話后,對妻子卓琳說:“看來,我可以安度晚年了。”
當時的鄧小平,雖然被撤銷一切職務,但是仍保留中共黨籍。鄧小平向身邊的工作人員李維信說。向中央反映,他要求看華國鋒在打招呼會議上的講話文件。
鄧小平看了華國鋒的講話稿。
10月10日,鄧小平由汪東興轉信給華國鋒,表達自己對于粉碎“四人幫”的擁護和興奮之情:東興同志轉呈國鋒同志并中央:
我衷心地擁護中央關于由華國鋒同志擔任黨中央主席和軍委主席的決定。我歡呼這個極其重要的決定對黨和社會主義事業的偉大意義。不僅在政治上思想上華國鋒同志是最適合的毛主席的接班人,就年齡來說可以使無產階級領導的穩定性至少可以保證十五年或二十年之久。這對全黨全軍全國人民來說是何等重要啊!怎不令人歡欣鼓舞呢?
最近這場反對野心家、陰謀家篡黨奪權的斗爭,是在偉大領袖毛主席逝世后這樣一個關鍵時刻緊接著發生的。以國鋒同志為首的黨中央戰勝了這批壞蛋,取得了偉大的勝利,這是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勝利,這是社會主義道路戰勝資本主義道路的勝利。這是鞏固無產階級專政。防止資本主義復辟的勝利。這是鞏固黨的偉大事業的勝利。這是毛澤東思想和毛澤東革命路線的勝利。
我同全國人民一樣,對這個偉大斗爭的勝利,由衷地感到萬分的喜悅,情不自禁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我用這封短信表達我的內心的真誠的感情。
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萬歲!
黨和社會主義事業的偉大勝利萬歲!
鄧小平
一九七六年十月十日
鄧小平的信,充滿著對于粉碎“四人幫”的歡愉之情。信中,沒有提及他自己的問題。但是,他寫這封信給華國鋒,言外之意是很明白的:“四人幫”已經被粉碎了,“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也該結束了!
但是,華國鋒看了鄧小平的信,撂在一邊。
華國鋒不理睬鄧小平是有原因的……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在中共內部便開始傳達毛澤東寫給華國鋒的三句話——
“照過去方針辦”只是其中的一句。
在1976年4月30日晚,毛澤東在會見新西蘭總理馬爾登之后,華國鋒向毛澤東匯報工作。華國鋒說及有幾個省的情況不大好,流露出著急的情緒。
患帕金森癥的毛澤東,用顫抖的手,給華國鋒寫下三句話:
慢慢來,不要著急:
照過去方針辦:
你辦事,我放心。
毛澤東“御筆”所寫的這三句話,成了華國鋒作為毛澤東指定接班人的重要依據。
尤其是華國鋒作為領袖來說,資歷不深,在采取了非正常的手段粉碎“四人幫”之后,亟需仰仗毛澤東的崇高威望鞏固自己的接班人地位。這時,華國鋒出示毛澤東生前給他所寫的三句話,顯得非常重要。
內中的第二句話“照過去方針辦”,通過報紙上反反復復批判“四人幫”“篡改毛主席指示”——亦即改成“按既定方針辦”,已經變得家喻戶曉。
這時,華國鋒公布了毛澤東寫給他的第三句話,既然毛澤東生前說“你辦事,我放心”,這就使華國鋒的接班人地位“鐵定”了!雖說“你辦事,我放心”是毛澤東針對當時讓華國鋒處理黨政大事而言,但是此時華國鋒拿出這六個字,已變成毛澤東對華國鋒的接班的“放心”,變成毛澤東對華國鋒的無限信任。
不過,也正因為華國鋒遵奉毛澤東的“照過去方針辦”,既然“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是毛澤東主席生前定下的“方針”,他也就完全照辦。
所以,華國鋒在各種場合,仍在強調著“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他幾乎在每一次講話中,都提到要“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就華國鋒而言,他當時沒有理睬鄧小平,主要還是出于“照過去方針辦”。
華國鋒一上臺就堅持“照過去方針辦”。墨守于毛澤東的“過去方針”,所以他后來提出“兩個凡是”,那就毫不足奇了。
上海問題得以“和平解決”
“四人幫”曾感嘆:“我們手中只有筆桿子,沒有槍桿子!”
“四人幫”很難從葉劍英手中奪得軍隊的指揮權,便在上海搞“第二武裝集團”——民兵。
這樣,在1976年,上海民兵指揮部已經擁有三十個師、七個獨立團、兩個高炮營,勢力相當可觀。
在毛澤東去世之后,王洪文曾經去上海,要求上海的“第二武裝集團”加強訓練,作好“拉出去”的準備。
在拘捕“四人幫”之后,解決上海問題便成為當務之急。10月7日清早,華國鋒和葉劍英商量之后,決定讓汪東興出面,打電話給中共上海市委書記馬天水和上海警備區司令周純麟,要他們當天趕往北京開會。
這通知如此局促,使馬天水感到有點蹊蹺。他打電話給張春橋、姚文元,想摸摸情況,電話沒有人接。給王洪文打電話,也沒有人接。
馬天水又給北京的“四人幫”的“幫友”們去電話,也都沒有人接。馬天水意識到情況不妙。
終于,馬天水撥通《人民日報》魯瑛的電話。當馬天水問他北京的情況時,他只說了一句“沒有什么事”就把電話掛斷了。
當天下午,馬天水滿腹狐疑,和周純麟一起飛往北京。
馬天水一到北京京西賓館,便被軟禁起來,而周純麟則被接往李先念那里,因為周純麟曾經當過李先念的警衛員。當周純麟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馬上表示擁護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決定,表示上海警備區聽黨中央指揮。
這天,上海的“四人幫”黨羽們惶惶不安。當他們得知“四人幫”被拘捕的消息,決定要“大干”:“拉出民兵來,打一個禮拜不行,打五天,打三天也好,讓全世界都知道。”
10月9日,上海民兵指揮部召集十個區、五個直屬民兵師負責人開會,進行部署。
這天,在北京經過“打招呼”的馬天水,在口頭上表示擁護打倒“四人幫”。晚上,他奉命打電話給中共上海市委書記徐景賢和王秀珍。
10月10日下午,徐景賢和王秀珍不得不飛往北京。
11日晚十時,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們在玉泉山九號樓接見馬天水、周純麟、徐景賢、王秀珍。
這時,徐景賢和王秀珍也不得不在口頭上表示擁護打倒“四人幫”。
10月12日,從上海方面傳來消息,那里的“四人幫”余黨準備發表《告全市、全國人民書》,提出了“還我江青”、“還我春橋”、“還我文元”、“還我洪文”的口號,要“決一死戰”。
華國鋒和葉劍英決定放馬天水、徐景賢、王秀珍回上海,表示“中央對你們幾位是寄于希望的”。
10月13日上午十一時,馬天水、徐景賢、王秀珍和周純膦同機回到了上海。他們先是來到東湖招待所——原先的中共中央華東局的招待所,向中共上海市委一些負責人作了傳達。
當“四人幫”的一些“小兄弟”得知粉碎“四人幫”的消息,心如刀絞。1980年12月13日《工人日報》的報道這樣描述:“黃濤躺在沙發里,像抽羊癇瘋似地抖動;汪湘君哭得傷心異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陳阿大、葉昌明抱頭嗚咽,如喪考妣……”
10月13日下午三時,馬天水、徐景賢、王秀珍在上海召開了市委擴大會議,傳達了中共中央的決定。這樣,中共上海市委的委員們以及各方面的負責人明白了北京發生了什么事情,知道了“四人幫”怎么被打倒,也就制止了上海的武裝叛亂。
中共中央公布粉碎“四人幫”
由于英國《每日電訊報》在1976年10月12日公開報道了“毛的遺孀被捕”的消息,在10月13日經世界各報轉載,中共“最大機密”在國外人所皆知了。
這樣,葉劍英原定“保密兩個月”,已經不可能了。
于是,在10月14日,中共中央正式公開宣布了粉碎“四人幫”的消息。同時,也公布了10月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所作出的關于華國鋒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共中央軍委主席的決議。
這兩條重大消息的公布,在中國掀起歡樂的熱潮。人們歡呼,為害十年的四顆災星終于被一舉掃落。正值菊黃蟹肥時節,老百姓把三只雄蟹和一只雌蟹綁成一串,在街上叫賣。
人們把橫著爬行的螃蟹,視為橫行霸道的“四人幫”。
中共中央在10月14日決定宣布粉碎“四人幫”的消息,還因為“四人幫”的“基地”——上海,大體上“穩”住了。
這樣,10月14日,中共中央公布了粉碎“四人幫”的消息。
10月15日,中共中央派出以蘇振華、倪志福、彭沖三人為首的中央工作組,在幾百名海、陸軍警衛部隊護送下,進駐上海的“中南海”——康平路,接管了上海的黨、政、軍大權,真正地穩住了上海。其中蘇振華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海軍政委,倪志福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彭沖為中共江蘇省委第一書記、南京軍區政委。
10月18日,上海民兵指揮部被勒令解散。
從此,“四人幫”的“基地”土崩瓦解,全國的局勢明朗化了。
這時,“四人幫”的失敗已成定局,亟需向全黨、全國說明為什么要粉碎“四人幫”了。
10月18日,中共中央向黨內發出了《關于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事件的通知》。這個通知,是第一個全面地論述為什么粉碎“四人幫”的文件。須知,在整整一個月前——9月18日,正是北京舉行毛澤東追悼大會的日子。才一個月,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中共中央的通知,把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這“四人幫”定性為“反黨集團”。此后,一直稱“四人幫”為“反黨集團”。直至后來決定對“四人幫”進行審判時,才改稱“四人幫”為“反革命集團”。
第四章 “宣傳華國鋒”的熱潮
“華主席”置于“黨中央”之上
就在華國鋒“當之無愧”地成為中國的最高領袖之際,一個危險的信號已經出現了。
這倒不是因為有什么人要“反對以華國鋒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卻是華國鋒已經凌駕于中共中央之上了。
各地的“雙慶”大會,無一例外地要發出“致敬電”——這原本是因襲“文革”中各地成立“革命委員會”時要發出“致敬電”的慣例。
各地的“雙慶”大會,所發出的“致敬電”,一開頭無一例外地寫著:“華主席,黨中央。”
細細查閱當時的報刊,可以發現,對于華國鋒和中共中央之間的關系,在短短的時間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在毛澤東去世之后至粉碎“四人幫”之前,只是提“緊密團結在黨中央周圍”之類的話。因為宣傳大權掌握在姚文元手中,不可能提“以華國鋒同志為首”。
在粉碎“四人幫”的第三天,即1976年10月8日,中共中央發出的《關于出版<毛澤東選集>和籌備出版<毛澤東全集>的決定》中,第一次提出“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中共中央政治局”。
在粉碎“四人幫”的第五天,即1976年10月10日,中央兩報一刊社論《億萬人民的共同心愿》,第一次提出了“我們要最緊密地團結在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黨中央周圍”。
此后的報道中,出現“華國鋒同志代表黨中央號召……”
不久,“華國鋒同志”被“華主席”所代替,成為“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
這樣“步步高”,也還屬“正常范圍”。
然而,到了“提高”到“華主席,黨中央”這地步,則已經屬于“不正常”了。
華國鋒作為中共中央主席,原本是中共中央成員之一,把“華主席”跟“黨中央”并列,這本身就是錯誤的。
更為嚴重的是,先“華主席”,后“黨中央”,則是明明白白的把“華主席”凌駕于“黨中央”之上。
細細探究起來,這“華主席,黨中央”其實是當年“毛主席,黨中央”的翻版而已。
在“文革”中,1967年4月20日北京市革命委員會成立時。發出的“致敬信”一開頭是寫“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連“黨中央”都不提。
后來,總算提“黨中央”了,但是寫成“毛主席,黨中央”。
后來,在黨內的請示報告中,則簡稱為“主席,中央”。這在“文革”歲月,已經成了慣例了。
這種把“主席”凌駕于“中央”之上。是完全違反了領袖和領導集體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個人崇拜的明顯表現。
1956年2月,赫魯曉夫在蘇共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花了七個小時作長篇報告,題目就是《個人崇拜及其后果》,尖銳地批判了斯大林的個人崇拜。
毛澤東得知赫魯曉夫的報告,最初也曾同意批判個人崇拜。所以,1956年4月5日《人民日報》發表根據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寫成的編輯部文章《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論述了斯大林個人崇拜產生的原因。以及如何從斯大林的個人崇拜中吸取教訓。
在1956年9月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也強調了要堅持民主集中制和集體領導制度。反對個人崇拜。
但是,才過了三個月,1956年12月29日《人民日報》發表的根據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寫成的《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中,就見不到“個人崇拜”一詞了。毛澤東把“個人崇拜”換成了“個人迷信”,只提“破除斯大林的個人迷信”,不再批判個人崇拜了。
這樣,在《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中曾出現過十四次的“個人崇拜”一詞,在《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中一次也沒有提到。
1958年3月,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終于直截了當地道出了自己對于個人崇拜的觀點:
個人崇拜有兩種:一種是正確的。如對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正確的東西,我們必須崇拜,永遠崇拜,不崇拜不得了……一個班必須崇拜班長,不崇拜不得了;另一種是不正確的崇拜,不加分析,盲目服從。這就不對了。反對個人崇拜的目的也有兩種,一種是反對不正確的崇拜,一種是反對崇拜別人,要求崇拜自己。
毛澤東這話,是完全錯誤的。因為個人崇拜本身,就是非馬克思主義的,是應全盤加以否定的。不存在“正確的個人崇拜”和“錯誤的個人崇拜”。
也就是在那一次會議上,那位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柯慶施,迎合毛澤東,說了一句“高度概括”的“名言”:
“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從毛澤東要服從到盲從的程度。”
在這里,柯慶施不光是提倡個人崇拜,甚至提倡個人迷信。
面對柯慶施如此獻媚之語,會上居然沒有人敢于站出來批駁。
柯慶施深得毛澤東“寵幸”,不久便在中共八屆五中全會上得以從中共中央委員升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
從1958年之后,中共黨內生活越來越不正常。毛澤東所謂“大權獨攬,小權分散”,日益造成個人專斷,凌駕于黨之上,造成了“主席,中央”的局面。
也正因為毛澤東熱心于個人崇拜,所以才會由個人選定接班人,所以才會選定林彪那樣鼓吹所謂“大樹底下乘涼”之類馬屁精作為接班人。
也正因為毛澤東個人決斷一切,所以才會由他“親自發動”了那場給中國帶來巨創深痛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實際上,個人崇拜就是對領袖個人的神化、偶像化,進行無原則的歌功頌德和盲目信仰。
個人崇拜是個人專斷的前提。
“主席,中央”也就是個人崇拜的產物。
“主席,中央”,不只是一種在“禮節”上表示對于主席的尊重,而且也在事實上反映主席的權力大于中央的權力,主席既可以指揮中央,也可以否定中央決議。
1966年3月,蘇共召開“二十三大”,向中共發出了邀請。當時,毛澤東在上海,他請在北京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們討論決定是否派代表團出席蘇共“二十三大”。劉少奇在北京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派出代表團出席會議,而且說明代表團去了蘇聯,要“堅持原則,堅持斗爭”。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康生來上海,把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作出的決定向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作了匯報。毛澤東聽后,說道:“你們同意了,我可不同意。”毛澤東的一句話,就否定了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的決定。
華國鋒一切“照過去方針辦”,連“主席,中央”也“照過去方針辦”。
正因為這樣,在華國鋒上臺之初。鋪天蓋地的“致敬電”,連篇累牘的“華主席,黨中央”,已經顯露出華國鋒的個人崇拜的端倪,表明毛澤東多年以來的個人崇拜被華國鋒完全接受,仍在延續之中。 從 從
“英明領袖”成了華國鋒的專用詞
中國人很講究名分。
1964年4月9日,六十三歲的柯慶施病逝。中共中央的悼詞稱柯慶施是“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
本來,“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應該是很多的,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等等,都是“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然而,在“文革”中,“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卻成為林彪的“專利”。反正一提“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必定是指林彪。
于是,提到柯慶施時,也就改稱“毛澤東同志的好學生”,不再提“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了。
同樣,“偉大領袖”與“英明領袖”并無本質區別。惟其“英明”,也就“偉大”;要說“偉大”,必定“英明”。
毛澤東去世之后,華國鋒在追悼大會上所宣讀的悼詞,既稱毛澤東為“偉大領袖”,又稱他為“英明領袖”:
今天,首都黨政軍機關、工農兵以及各界群眾的代表,在天安門廣場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同全國各族人民一道,極其沉重地悼念我們敬愛的偉大領袖、國際無產階級和被壓迫民族被壓迫人民的偉大導師毛澤東主席。
毛澤東主席是中國共產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和英明領袖。
然而,在華國鋒成為中國的最高領袖之后,“英明領袖”成了華國鋒的專用名詞。人們提到華國鋒時,必定冠以“英明領袖”;提到毛澤東時,則冠以“偉大領袖”。
細細探究起來,1976年10月24日上海市“雙慶”大會給“華主席,黨中央”的致敬電里。有這么一句:
“全市軍民同聲贊道:‘華主席,真英明,除“四害”,為人民。’……”
“英明領袖”成為華國鋒的專用名詞。最具權威的“起源”,是《解放軍報》1976年10月29日那篇廣有影響的社論《華國鋒同志是我們黨當之無愧的領袖》。社論稱華國鋒為“英明領袖”:
華國鋒同志不愧為毛主席親自選定的接班人,不愧為把毛主席的事業推向前進的掌舵人,不愧為毛主席締造的中國共產黨的英明領袖。
1976年11月8日,《解放軍報》又發表了一篇重要社論,題為《華國鋒同志為我黨領袖是毛主席的英明決策》。這樣,使“英明”一詞有了雙重含義:不僅華國鋒本身“英明”,而且選擇華國鋒為領袖體現了毛澤東的“英明”。
這篇社論強調了:“毛主席對華國鋒同志無限信任。把領導黨和國家的重任很放心地交給了華國鋒同志。”
在強調了毛澤東“親自選定”之后,社論列舉了華國鋒作為“英明領袖”的四條優秀品質:
第一,華國鋒同志忠于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忠于毛主席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學說。善于把革命的理論和革命的具體實踐結合起來。堅決執行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和一系列方針政策。 《解放軍報》的社論,又從三個方面概括了毛澤東對華國鋒的贊賞和選擇:
第一。毛主席從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出發。非常重視革命領袖必須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贊揚華國鋒同志有領導縣、地區、省的全面工作的經驗,又有在中央工作的經驗。事實證明,在毛主席的親自培養下。華國鋒同志具有掌管全黨全國全面工作的才能,能夠在艱難復雜的情況下,正確地處理黨和國家的重大問題,是卓越的馬克思主義的領導者。
第二,毛主席以深刻的觀察力,指出了華國鋒同志具有作為黨的領袖接班人的優秀品質。全黨全軍全國人民都看到,華國鋒同志作風民主,平易近人,善于團結同志一道工作,密切聯系群眾,關心群眾疾苦,堅定地和人民群眾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為人民謀利益,是無產階級和廣大勞動人民的貼心人。
第三,毛主席生前,曾經語重心長地對華國鋒同志講過,劉邦臨終時,看出呂后和諸呂叛國篡權的故事。華國鋒同志銘記毛主席的話,沒有辜負毛主席的殷切期望。在王張江姚迫不及待地篡黨奪權。革命事業面臨嚴重危險的關鍵時刻。華國鋒同志親自下決心。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黨中央采取非常果斷的措施,一舉粉碎‘四人幫’的陰謀,挽救了革命,挽牧了黨,表現了華國鋒同志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雄偉氣魄和革命膽略。
《解放軍報》的這篇社論,系統地論述了華國鋒作為“英明領袖”的根據。
從此,“英明領袖華主席”這句話,頻頻出現于中國的報紙,中國的文件,中國的標語,中國人的發言。
從此,“英明領袖”成了華國鋒的專用詞。
毛澤東曾四次否定了自己選定的接班人
華國鋒的“英明領袖”地位,其實是毛澤東生前指定的。
毛澤東很早就注意到斯大林的教訓。斯大林是在去世前不久,才匆忙確定馬林科夫為接班人。
1961年,英國元帥蒙哥馬利訪華。問起毛澤東的繼承人問題。蒙哥馬利說:
“我認識世界各國的領導人。我注意到他們很不愿意說明他們的繼承人是誰,比如像麥米倫、戴高樂等等,主席現在是否已經明確,你的繼承人是誰?”
毛澤東答道:“很清楚,是劉少奇。他是我們黨的第一副主席。我死后,就是他。”
“劉少奇之后是周恩來嗎?”蒙哥馬利又問。
“劉少奇之后的事我不管。”毛澤東答道。
毛澤東又說起斯大林的教訓:
“斯大林是最有權威的領袖,但缺乏遠見。沒有解決接班人問題。”
毛澤東不同意蒙哥馬利元帥所稱的“繼承人”,而是采用“接班人”一詞。
毛澤東后來對外交部辦公廳副主任熊向暉說起跟蒙哥馬利的談話:
“繼承人這個名詞不好,我一無土地,二無房產。銀行里也沒有存款。繼承我什么呀?紅領巾唱歌‘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叫‘接班人’好,這就是無產階級的說法。”
毛澤東還說:
“這位元帥不了解。我們和蘇聯不同。比斯大林有遠見。在延安,我們就注意這個問題。1945年七大就明朗了。當時延安是窮山溝,洋人鼻子嗅不到。1956年開八大,那是大張旗鼓開的,請了民主黨派,還請了那么多洋人參加。從頭到尾,完全公開。毫無秘密。八大通過新黨章,里頭有一條:必要時中央委員會設名譽主席一人,為什么要有這一條呀?必要時誰當名譽主席呀?就是鄙人當名譽主席,誰當主席呀?美國總統出缺,副總統當總統。我們的副主席有六個,排頭的是誰呀?劉少奇。我們不叫第一副主席,他實際上就是第一副主席,主持一線工作。劉少奇不是馬林科夫。前年。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改名換姓了,不再姓毛名澤東,換成姓劉名少奇。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選舉出來的。以前,兩個主席姓毛,現在,一個姓毛,一個姓劉。過一段時間,兩個主席都姓劉。要是馬克思不請我,我就當那個名譽主席。誰是我的接班人?何需‘戰略觀察’!這里頭沒有鐵幕,沒有竹幕。只隔一層紙,不是馬糞紙,不是玻璃紙,是鄉下糊窗子的那種薄薄的紙,一捅就破。”
毛澤東所說是“1945年七大就明朗了”。指的就是當時已經選定劉少奇為接班人。
屈指算來,華國鋒是毛澤東第五次選定的接班人,而劉少奇則是毛澤東第一個選定的接班人。
在1945年中共“七大”上,劉少奇以毛澤東的接班人的身份出現。那時,根本用不著為劉少奇“造輿論”,用不著讓“全國人民逐步認識”劉少奇。因為劉少奇早已是中共著名領袖。
在中共“七大”之后不久,在1945年8月。毛澤東赴重慶和蔣介石談判,便請劉少奇代理中共中央主席。
從1945年直至“文革”爆發,近二十年的時間。劉少奇一直是毛澤東的接班人。
只是后來由于毛澤東以為劉少奇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發動“文革”打倒了他。
于是,毛澤東第二回選擇了林彪作為接班人。
在1969年的中共“九大”上,林彪以毛澤東的接班人出現時,也用不著“造輿論”,讓“全國人民逐步認識”林彪。因為從“文革”以來,林彪就已經以毛澤東的“親密戰友”的姿態出現,而且林彪早已是著名將領、十大元帥之一。
1971年爆發的“林彪叛國事件”,很使毛澤東失望,他不得不第三次選擇接班人。
毛澤東曾一度打算以王洪文為接班人。王洪文的資歷當然無法跟劉少奇、林彪相比,
但是這位“造反司令”在“文革”中曾轟動全國,也不必“造輿論”,讓“全國人民逐步認識”。
在王洪文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之后,毛澤東很快發現,王洪文跟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結成“四人幫”。
于是,毛澤東重新啟用鄧小平,以鄧小平為接班人。鄧小平早已是中共著名領袖,根本不存在讓“全國人民逐步認識”的問題。當然也就不存在“造輿論”的問題。
鄧小平復出后,進行整頓,否定“文革”,這是毛澤東所無法接受的。毛澤東發動了“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第二次打倒了鄧小平。
毛澤東第四次選擇接班人又告失敗。
毛澤東倉促中第五次選擇接班人
于是,毛澤東又面臨第五次選擇接班人。
然而,這時的毛澤東已經步入風燭殘年。他第五次指定接班人時,已經十分匆促。
在毛澤東1976年4月7日提議華國鋒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明確華國鋒的接班人地位。五個月后他就病逝了。
縱觀毛澤東五次指定接班人的過程,可以看出。前兩次很從容,是經過長期考慮、觀察的。自從1971年“林彪事件”之后,到1976年毛澤東去世,這五年間毛澤東三易接班人,一次比一次倉促。
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3月6日,馬林科夫按照斯大林生前的安排接班,出任蘇共中央第一書記。
才半個月——1953年3月20日,馬林科夫就辭去了蘇共中央第一書記的職務。赫魯曉夫成了蘇共中央書記處的實際領導人。
毛澤東以為,由于馬林科夫的資歷太淺。所以在斯大林去世后,就讓赫魯曉夫奪取了大權。
毛澤東從斯大林那里吸取教訓。他發動“文革”的目的,便在于防止出現赫魯曉夫式的人物。他把自己指定的接班人劉少奇作為“中國的赫魯曉夫”打倒了。
然而,林彪的反叛,使毛澤東亂了方寸。在林彪之后,毛澤東頻繁地更替接班人,實際上在步斯大林的后塵。
其實,毛澤東晚年重蹈斯大林晚年的覆轍,因為毛澤東所仿效的是斯大林的錯誤做法:由黨的領袖自己指定接班人。
毛澤東在1976年4月7日指定華國鋒為接班人時,提議華國鋒擔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
毛澤東在1956年中共“八大”時,只是提議劉少奇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并不加“第一”兩字。在前面已經引述過毛澤東跟熊向暉的談話,毛澤東如此說:
“我們的副主席有六個,排頭的是誰呀?劉少奇。我們不叫第一副主席,他實際上就是第一副主席,主持一線工作。”
這是因為自從中共“七大”以來,劉少奇就已經是毛澤東的接班人。所以盡管中共八屆一中全會選出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有六位,但是劉少奇在六位之中的“第一”地位是不言而喻的。也就大可不必加上“第一”兩字。
在中共“九大”,林彪成為惟一的副主席。也就不必加“第一”了。
在毛澤東提議華國鋒為中共中央副主席時,身為中共中央副主席的還有王洪文和葉劍英。王洪文早于華國鋒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葉劍英的資歷之深遠非華國鋒所能相比。所以毛澤東必須給華國鋒加上“第一”,才使華國鋒的接班人身份變得十分明確。
1976年華國鋒被毛澤東指定為接班人時五十五歲,而1949年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毛澤東五十六歲。
毛澤東對于華國鋒,確實“你辦事,我放心”。毛澤東期望1976年的華國鋒,成為1949年的他,能夠按照他的路線把他的未竟之業繼續向前推進。
不過,毛澤東也深知,中國共產黨是世界第一大黨,中國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作為中國共產黨的領袖,作為中國的領袖,必須具備極高的聲望。華國鋒雖然為人忠厚,但是作為領袖資歷尚淺,難孚眾望。
正因為這樣,在毛澤東病重之際,在確定了華國鋒為接班人之后,自知余日不多,在1976年4月曾作過這樣的“最高指示”:
“要造這個輿論,要宣傳華國鋒同志。要使全國人民逐步認識華國鋒同志。”
毛澤東說這段話,正反映了他選擇華國鋒為接班人時,顯得倉促,以至要“全國人民逐步認識”這位接班人。
毛澤東希圖通過“宣傳華國鋒”,以提高華國鋒的聲望。
1976年6月15日,病重的毛澤東召見華國鋒、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以及王海容,說了一番類似“臨終囑咐”的話:
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八十多了,人老總想后事。中國有句古話叫蓋棺定論,我雖未蓋棺也快了。總可以定論吧!我一生干了兩件事。一是與蔣介石斗了那么幾十年,把他趕到那么幾個海島上去了,抗戰八年,把日本人請回老家去了。對這些事持異議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幾個人,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無非是讓我及早收回那幾個海島罷了。另一件事你們都知道。就是發動文化大革命。這事擁護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這兩件事沒有完,這筆遺產得交給下一代,怎么交?和平交不成就動蕩中交。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風了,你們怎么辦,只有天知道。
毛澤東最后幾句話,說得那么悲涼,說到了“動蕩”,說到了“血雨腥風”,說到了“天知道”,就因為毛澤東知道在他死后,華國鋒未必壓得住陣腳。毛澤東早就說過,他死后,江青會鬧事。他也明白,華國鋒未必斗得過江青。所以,他把華國鋒和被他稱之為“四人幫”的四個人一起召來,說了那番話……
鋪天蓋地地為華國鋒歌功頌德的熱潮
盡管毛澤東“要宣傳華國鋒同志”。但是在當時卻無法做到。因為輿論大權掌握在“四人幫”手中,掌握在姚文元手中。華國鋒被毛澤東指定為接班人,被“四人幫”視為奪取大權的最大障礙,“四人幫”怎么可能貫徹毛澤東的指示,去“宣傳華國鋒”呢?
在毛澤東去世后,1976年10月6日晚上那干脆利落的“橫掃”,使中國避免了“動蕩”,避免了“血雨腥風”。
領袖是政黨的旗幟。平心而論,在毛澤東去世之后,中共失去了享有極高聲望的領袖毛澤東,急欲填補這一空白,樹立新的領袖華國鋒的形象,原本也是當時形勢的需要。
一向理平頭的華國鋒,也蓄起了朝后梳的“毛式長發”。加上華國鋒身材高大,穿上一身毛式制服,確實有幾分毛澤東的樣子。
華國鋒作為“英明領袖”,其實主要依靠兩條:
一是毛澤東生前親自選定他為接班人:
二是華國鋒領導粉碎“四人幫”,合乎民心,受到人民的擁戴。
第二條,老百姓個個心里明白,誰都吃夠了“四人幫”的苦,用不著多說。在粉碎“四人幫”時。華國鋒確實起過重要作用,但是并非完全是華國鋒個人的功勞,而在“宣傳華國鋒”的熱潮中,卻幾乎把功勞全都算在“英明領袖”的賬上。報紙上成天在“宣傳”著“英明領袖華主席一舉粉碎了‘四人幫’,挽救了革命挽救了黨”……
至于第一條,只有高層人士才知道。
于是,華國鋒拿出毛澤東親筆手書“你辦事,我放心”。毛澤東在病重時所寫這六個歪歪扭扭的字,仿佛是封建王朝的“欽定傳位手諭”。成為華國鋒“即位”的依據。
當時,在華國鋒山西交城故居前的墻上,刷出了“你辦事,我放心”六個大字!
其實,就連華國鋒本人也感到光靠毛澤東這六個字,他作為“英明領袖”的聲望還遠遠不夠。于是,又公布了毛澤東那段關于“宣傳華國鋒”的“最高指示”,在全國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宣傳華國鋒”熱潮
一時間,中國各報各刊況載“宣傳華國鋒”的文章,各出版社竟出“宣傳華國鋒”的書。大有鋪天蓋地之勢。
“宣傳華國鋒”,實際上演變成了對華國鋒的歌功頌德,演變成對華國鋒的個人崇拜。
為了“要使全國人民逐步認識華國鋒同志”,對于華國鋒的歌功頌德幾乎涉及華國鋒的各個方面。
其中最熱的是山西和湖南,因為華國鋒曾在這兩個省份工作過。
山西交城是華國鋒的故鄉。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交城晨曲》一書。
中共山西交城縣委發表了“宣傳華國鋒”的重要文章——《華主席是學習和實踐毛澤東思想的光輝典范》。
山西軍區報道組、空軍某部報道組、鐵道兵某部報道組《解放軍報》記者在山西采訪,寫出了《華主席在戰火紛飛的年代》。
《山西日報》通訊員、《太原報》記者、《山西日報》記者寫出了《華主席關懷兒童團——訪華主席工作、戰斗過的古交區》。古交區是山西太原的一個區,原屬山西交東縣。
華國鋒曾擔任過交東縣抗日聯合會主任,在古交區建立兒童團。報道說,那里的“紅小兵”、“紅衛兵”得知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發出“鏗鏘的誓言”:
華主席是我們的紅司令,我們是華主席的紅小兵。
華主席關懷兒童團,兒童團愛戴華主席。
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了《華主席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一書,記述了華國鋒從1938年到1949年在山西呂梁山區所度過的十一個冬春。該書的作者說:
在長期艱苦卓絕的革命斗爭中,他赤膽忠心干革命,出生入死為人民。華國鋒同志始終如一地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忠實執行、勇敢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他以馬克思主義者的出色的組織才能,在根據地建設、新區建設、作戰指揮、支前、土地改革運動中,領導人民取得了一個個的勝利,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深受廣大群眾的擁護和愛戴。
關于華國鋒在湖南的報道更多。湖南,在當時被稱為“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故鄉,英明領袖華主席工作過的地方”。
在鋪天蓋地的“宣傳華國鋒”的種種文章中,張平化的文章格外顯眼。
張平化在1959年擔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時,華國鋒擔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成為華國鋒的“頂頭上司”,共事多年。后來,當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在1977年10月,張平化擔任了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
張平化在“宣傳華國鋒”的熱潮中,寫了一篇重要文章——《華國鋒主席是偉大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的最好接班人》。
張平化在文章中用三個“親自”來形容毛澤東對華國鋒的重視:
華國鋒主席是偉大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的優秀學生,是毛主席親自培養、親自選定、親自安排的最好接班人。
張平化的文章,分五個方面“宣傳華國鋒”:
努力學習和忠誠實踐毛澤東思想:
捍衛和遵守“三要三不要”三項基本原則:
堅持馬克思主義的領導方法和工作作風:
愛護和培養黨的干部:
華國鋒同志為我黨領袖,是毛主席的英明決策。
張平化在文章結束時,把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和1935年遵義會議確立了毛澤東的領袖地位相提并論。
華國鋒在“農業學大寨”的高潮中。曾率湖南干部前往山西大寨學習,跟陳永貴結識。
在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之后,陳永貴這樣“宣傳華國鋒”:
華國鋒同志忠于黨、忠于人民;大公無私,光明正大;謙虛謹慎,具有民主作風;平易近人,接近群眾,善于團結同志一道工作。他能夠領導全黨。統帥全軍,是一位杰出的馬克思主義者。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為再次有自己的英明領袖而感到無限自豪。
經過熱火朝天的“宣傳”,盡情的謳歌,華國鋒被精心“包裝”成了“英明領袖”。
第五章 華國鋒走過的道路
華國鋒姓蘇不姓華
走筆行文至此,該探究一下華國鋒走過的道路
華國鋒其實不姓華。
華國鋒本姓蘇,單名鑄。1938年參加游擊隊時,蘇鑄取了個化名“華國鋒”——取義于“中華民族抗日救國先鋒”。后來他以“華國鋒”這一化名聞名于世,以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蘇鑄。
如今,華國鋒的子女仍用蘇姓,并不姓“華”。
華國鋒與中國共產黨在同一年誕生——1921年。因此,他可以說是“中共的同齡人”。
順便提一句,毛澤東的長子毛岸英也生于1922年。比華國鋒小一歲。
在1921年,二十八歲的毛澤東在上海出席中共“一大”時,華國鋒不過是個呱呱墜地的嬰兒。所以。華國鋒與毛澤東是兩代人。
華國鋒于1921年2月出生在山西交城縣南關街。交城縣在山西中部,太原西南,文峪河上游,呂梁山區,是個山多林密的地方。
鄉音難改,華國鋒后來一直講一口濃重的山西話。
1928年,七歲的華國鋒入交城縣南關小學。
1934年,十三歲的華國鋒畢業于南關小學。
1935年,十四歲的華國鋒入交城縣“商業職業學校”,學習到1937年。所以,華國鋒后來在填寫履歷表時,“文化程度”一欄總是寫“中學文化程度”。
交城地處晉綏邊區,很早就有中共黨組織活動。在華國鋒上中學的時候。離學校不遠處住著兩個中共地下工作者。華國鋒在那里看了一些進步書刊,思想傾向革命。
1938年初,十七歲的華國鋒離開家庭,上山參加了交城縣犧牲同盟抗日游擊隊,從此改名華國鋒。
自從改名華國鋒起,華國鋒就走上了紅色之路。
1938年10月,華國鋒加入中國共產黨。
翌年,十八歲的華國鋒擔任抗日根據地晉綏邊區第八專區汾陽縣犧盟會特派員,在汾陽的峪道河、開垣莊、鰲坡一帶,開展抗日游擊工作。
1940年初,十九歲的華國鋒在山西交城縣擔任了工、家、青、婦、武各界抗日救國聯合會主任。
1945年,二十三歲的華國鋒擔任了中共交城縣黨委書記、縣武裝大隊政治委員。
從此,人們稱華國鋒為“華政委”。
筆者采訪了華國鋒的老上級——武光。
那是在1996年初夏。筆者穿著長袖襯衫在北京步入武光的住處,八十四歲的他竟只穿一件汗背心。他是北京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居然每天還去上班呢!
武光出生于1912年,河北深澤縣人氏,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是“九一八”事變后的北平團委書記,而當時胡喬木是北平團委宣傳部長。在抗日戰爭時期,武光擔任中共北平市委書記。
武光說,他認識華國鋒時,華國鋒還是個小伙子。那時候,武光擔任中共晉中區黨委副書記。所謂“晉中區”,是指山西太原周圍的幾十個縣,而華國鋒自1947年起擔任中共山西陽曲縣委書記兼縣武裝大隊政委,屬于中共晉中區黨委領導。這樣,華國鋒便成了武光的下屬。
這時,周小舟擔任中共晉中區黨委宣傳部長。華國鋒在這時結識了周小舟。后來,從1953年10月起,周小舟被任命為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成為華國鋒的“頂頭上司”。
筆者問起武光對華國鋒的當時印象,武光如實地說:“華國鋒是個老實人,好同志。那時華國鋒給我的印象便是正派,老實。”
在1948年冬,中共中央決定從華北抽調五萬名干部準備隨軍南下,以便接收南方的城鄉。
武光回憶說,當時華北的干部差不多是“走一半,留一半”。武光和華國鋒都是屬于“走”——南下的。
當時的中共晉中區委一分為二,一半走,一半留。武光奉命把走的干部組建成六套地委班子。每套班子都包括黨、政、武裝部、工、青、婦六方面的干部。這樣,便于南下時可以接收、成立六個地委。
南下時,干部們差不多都往上升一級。
1949年1月,二十八歲的華國鋒擔任中共晉中第一地區委員會宣傳部長。這樣,他就由縣委級干部升為地委級干部。
這時,華國鋒與韓芝俊結婚。
從華國鋒最初的經歷來看,他確實屬于“根正苗紅”的干部。
他在呂梁山打游擊,先是打日本軍隊,后是打國民黨軍隊,經歷了幾十次大大小小的戰斗。
那時,年輕的華國鋒,在戰爭的烽火中成長,踏實,誠樸,吃苦耐勞,應該說是不錯的中共基層干部。
不過,在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之后,在“宣傳華國鋒”的高潮中,卻刻意把華國鋒“塑造”成在那時就已經是“學習毛主席著作的模范”。
引起毛澤東的注意
就在華國鋒擔任湘潭地委書記半年多之后,有幸第一次見到了毛澤東。
湖南是毛澤東的故鄉。雖說毛澤東在1959年才第一次回到出生地韶山沖,但是自1953年起至1975年,毛澤東幾乎每年都到湖南長沙一趟,有時一年來兩三趟。
這是因為毛澤東曾在長沙讀書、教書和從事革命工作多年,所以他對長沙有著深厚的感情。
每一趟來湖南長沙,毛澤東總是要接見湖南的主要領導干部。正因為這樣,湖南的主要領導干部見到毛澤東的機會,要比別的省多得多。
毛澤東在1953年來湖南時,華國鋒還算不上湖南的主要領導干部,所以沒有機會見到毛澤東。
1954年夏,毛澤東從廣州乘火車路過湖南,只作短暫的停留。
1955年6月中旬,毛澤東又乘火車來到湖南。據湖南長沙接待毛澤東的工作人員回憶。6月20日這天上午十時半,毛澤東在羅瑞卿陪同下,在長沙南郊猴子石那里躍入湘江,游了很久。他一直游到岳麓山下的牌樓口才上岸。
就是在毛澤東這次來長沙時,三十四歲的華國鋒第一次見到了毛澤東。
筆者在湖南人民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韶山紅日照千秋》一書中,查到一幀不多見的華國鋒和毛澤東在1955年的合影。這是在毛澤東的專列的狹長的車廂里,中間是一張鋪著白布的長桌,長桌的右側坐著毛澤東,左側坐著四個人,第一個便是華國鋒。華國鋒穿著中山裝,理著平頭,憨厚地注視著毛澤東。
照片的說明詞如下:
“毛澤東同志在視察途中和華國鋒同志等湖南省委、地委的負責同志談話(1955年)。”
那時,華國鋒已是湘潭地委書記,所以有機會受到毛澤東的接見。
這次接見,華國鋒作為毛澤東故鄉的“父母官”,給毛澤東留下了印象。
那時。毛澤東正忙于抓兩件大事:一是開展“反胡風”及肅清反革命運動,為《關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一書寫序言、按語和注文;二是在全國農村推進互助合作運動。
在毛澤東號召之下,農業合作化運動在中國農村迅速展開。毛澤東很關心家鄉的合作化運動。
作為湘潭地委書記,華國鋒來到韶山沖,親自主持了“建社骨干訓練班”。
陳世計當時擔任湘潭地委辦公廳秘書。后來,他的兒子曾經記述了父親陳世計的回憶:
1953年華國鋒任湘潭地委書記時,我父親是地委辦公廳秘書,在一次父親下鄉的工作調查中。得知基層干部和農民對地委批建的一項農業工程意見頗大。也給基層集體和群眾利益造成了一定損失。由于涉及的工程和事件較大。父親就將基層調查報告向地委書記華國鋒進行了直接匯報,而這個工程的最高審批者就是華國鋒本人。
在華國鋒查看調查報告的同時,面現愧悔之色。嘴里連連自語:“該死,該死,怎么出這樣的錯誤!”“官僚主義真是害人!”
當時父親作為下級,只有靜待領導指示的份。只見華國鋒將調查報告交給我父親,嚴肅地吩咐:“這么大的錯誤一定要引起全面的重視和改進,要讓群眾和干部都知道官僚主義害人!把這個調查報告向全地委干部通報,并且在《湘潭日報》上公布,讓大家都批評和警醒,再不能犯這樣的錯誤!”
為了領導的面子和威信,我父親小聲建議。僅在地委干部中通報批評已經足夠了。就不要在湘潭日報上公布了。而華國鋒急迫堅決地說:“一定要讓我和大家都深刻吸取這個教訓。工作一定要重視基層調查,否則官僚主義害人害老百姓,要在大家面前批評檢討我們自己。”最后還是堅持著在地委和《湘潭日報》上發表通報批評了。
對于華國鋒毫不掩蓋姑息自己的錯誤,嚴格律己,勇于“揭疤”,高度重視群眾利益的無私坦蕩襟懷,父親提起來都是噴噴地由衷稱贊和欽佩1
1955年7月31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召開的省委、市委、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上,作了著名的《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報告。
毛澤東在報告一開始,就尖銳地指出:
在全國農村中,新的社會主義群眾運動的高潮就要到來。我們的某些同志卻像一個小腳女人,東搖西擺地在那里走路,老是埋怨旁人說:走快了。走快了。過多的評頭品足,不適當的埋怨,無窮的憂慮。數不盡的清規和戒律,以為這是指導農村中社會主義群眾運動的正確方針。
否,這不是正確的方針,這是錯誤的方針。
毛澤東所稱的“小腳女人”,確有所指。那時。中央農村工作部部長鄧子恢等根據中國農村生產力發展的實際情況,先是對農村的一些合作社進行壓縮、整頓,接著又提出合作社的發展速度不宜過快。
1955年6月下旬,毛澤東便曾對鄧子恢提出“黃牌警告”,批評鄧子恢“犯了右的錯誤”——當然,后來的歷史事實表明鄧子恢的意見是正確的。
就在毛澤東大聲批評“小腳女人”之時,湘潭縣韶山鄉政府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報告那里的蓬勃開展互助合作運動的情況。
信中說:
今年全鄉十三個農業生產合作社,社社都增產。三百四十八戶社員有三百二十戶增加了收入……
毛澤東很高興得知故鄉的進步,于1955年8月5日親筆寫了一封回信:
韶山鄉政府各同志:
給我的信收到。互助大有發展,極為高興。希望你們繼續努力!
毛澤東
1955年8月5日
毛澤東的親筆信,雖然只短短一兩句話,卻使作為湘潭“父母官”的華國鋒也“極為高興”。
毛澤東的信。透露了兩個信息:
第一,毛澤東非常關心他的故鄉;
第二,毛澤東很重視農村的互助合作運動。
同日。毛澤東還給湘潭縣云源鄉政府回了一封信:
云源鄉政府各同志:
你們給我的信收到了,謝謝你們。鄉間情形,尚望隨時告我為盼!
順祝
工作進步
毛澤東
1955年8月5日
毛澤東的這封信,同樣透露了他對故鄉“鄉間情形”的無比關注。
毛澤東在一天中給故鄉寫了兩封親筆信,使華國鋒對于湘潭是毛澤東的故鄉、毛澤東關心著故鄉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華國鋒第一次在中共中央全會上發言
在華國鋒擔任湘潭地委書記十個月之后,他有了一次列席中共中央全會的機會。
1955年8月27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于召開各省市區黨委書記和地委書記參加的中央會議的通知》。
本來,中央會議一般只請省、直轄市、自治區的黨委書記參加,這一回把地委書記也邀請在內,是因為會議所討論的是農業合作化問題,地委書記身處第一線。正因為這樣,作為湘潭地委書記的華國鋒,有機會前往北京,列席中央會議。
這次中央會議,也就是中共七屆六中全會擴大會議。這“擴大”,就是指除了中共中央委員和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們之外,還包括許多列席者。這些列席者包括上海局書記,北京、上海、天津市委書記,各省委、自治區黨委和各地委的書記,各省委、自治區的農村工作部長,中央各部委、中央國家機關負責人。
中共中央于1955年9月7日發出的毛澤東起草的《關于召開七屆六中全會的通知》規定:
列席者“有發言權,無表決權;
各大市委區黨委地委書記的發言稿可以有三千字左右,合作化經驗豐富的地委可以有四千字左右,經驗不足的可以只有一千至二千字左右:
因為會期只有五天,不可能每人都宣讀發言稿,準備以一部分有代表性的地區宣讀自己的發言稿,而將另一部分地區的發言稿印發給大家看。因此各地方同志雖然不可能都發言,但是每個人都必須寫好發言稿。
會議于1955年10月4日至11日在北京舉行。
對于華國鋒來說,這是平生第一次列席中共中央全會,第二次見到毛澤東。毛澤東主持了第一天的會議,而在最后一天作了題為《農業合作化的一場辯論和當前的階級斗爭》的總結。
由于會議規定出席會議的地委書記們必須寫發言稿,華國鋒根據毛澤東《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講話精神,結合湘潭的情況,寫了發言稿。
在會上進行發言的共八十人。這些發言者大都是中共中央委員。地委書記能在大會上發言的很少。大會印發的書面發言稿達一百六十七份——大部分地委書記都只是作書面發言。
華國鋒一則由于來自毛澤東的故鄉:二則由于湘潭地區的農業合作化運動發展很快,所以他很幸運能夠在大會上發言。
華國鋒在發言中介紹了湘潭地區合作化運動的經驗,歌頌了湘潭地區貧下中農牽著牛,手捧地契。踴躍入社的革命熱情。
毛澤東對于華國鋒介紹的故鄉農業合作化情況,頗感親切,十分滿意。這樣,華國鋒給毛澤東留下了頗好的印象。
華國鋒回到湖南后,又寫了《充分研究農村各階層的動態》、《在合作化運動中必須堅決依靠貧農》兩篇文章。
1955年冬,毛澤東親自選編《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一書,收入湖南六篇典型材料。其中五篇為湘潭地區的,毛澤東為其中的三篇寫了按語。這也表明了毛澤東對于華國鋒領導之下的湘潭地區農業合作化運動的滿意。
面對來自廬山的大震蕩
1958年7月,華國鋒升任湖南省副省長、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候補書記。這樣,華國鋒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向上邁,從縣到地區,從地區到省,進入湖南省的領導核心之中。可以說,他是一帆風順的。
一年之后,一場政治大風暴,猛烈地襲擊了中共湖南省委。
這場突如其來的政治大風暴,來自江西廬山。
1959年7月2日至8月16日在廬山先后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和中共中央八屆八中全會,開展了對彭德懷“右傾機會主義”的“批判”。會上揭出了所謂“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反黨集團”。
這一“反黨集團”跟湖南的關系非同一般:黃克誠是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任省委書記,從1949年8月至1952年9月;而周小舟則是中共湖南省委現任第一書記。
周小舟在1957年對于毛澤東領導的“反右派運動”持懷疑態度,緊接著,在1958年,周小舟又以為毛澤東發動“大躍進”,是“帶有‘左’傾盲動主義的性質”。
正因為這樣,在1958年12月彭德懷來湖南視察,周小舟陪他同去湘潭,一路談話,發覺彼此的見解非常相近。
所以,當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頭子”時,周小舟也就被列為彭德懷“反黨集團”的成員了。
1959年8月17日,周小舟受到了嚴厲的處分:“撤銷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職務,保留省委委員。以觀后效。”
三次受到毛澤東贊揚
周小舟被撤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之后。由張平化擔任這一職務。
華國鋒作為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也成為湖南舉足輕重的人物。
職務越高,政治風浪也就越大。好在毛澤東看重華國鋒,每一回到湖南,總要接見華國鋒。華國鋒呢,也一直把堅決貫徹毛澤東的指示作為自己的政治信條。
雖然華國鋒已是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但是他仍關注著毛澤東故鄉湘潭。自1961年起,華國鋒兼任中共湘潭地委書記。
那篇以中國共產黨湖南省委員會名義發表的《華國鋒同志是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卓越繼承者》一文,記述了華國鋒擔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之后,跟當時擔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的陶鑄之間的斗爭:
1962年,劉少奇資產階級司令部派中南局主要負責人(引者注:指陶鑄),到湖南推銷“產量責任制,,即“包產到戶”的黑經驗,要華國鋒同志執行。在這個大是大非問題上,華國鋒同志毫不含糊,寸步不讓,用大量的事實,說明這種搞法實際上就是單干,當面頂了回去。當時兼任湘潭地委書記的華國鋒同志,不僅自己到湘潭、湘陰等縣調查,而且派人去了解所謂“產量責任制”黑樣板,用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教育干部和群眾,組織他們開展大辯論,使大家認識到,單干的道路是走不通的死路,“只有社會主義能夠救中國”。
華國鋒身為中共湖南省委領導,卻很少坐機關。他一次次下鄉蹲點。
1962年3月21日,華國鋒前往湘潭縣姜畬公社清聯大隊蹲點,住在谷沙塘生產隊貧農老大娘談滿家中。他在那里發現有的生產隊搞包產到戶,便堅決予以制止。華國鋒寫了《辦好生產隊的幾個問題的報告》,批判了“包產到戶”。
不久,華國鋒得知湘北岳陽縣毛田公社那里曾大搞“三自一包”(“三自”即自留地、自負盈虧、集市貿易。集市貿易又稱自由市場。“一包”指包產到戶)。后來,那里“批判資本主義、修正主義”,集體經濟得到發展。于是,在1962年冬,華國鋒來到毛田蹲點,把毛田樹為湖南“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樣板。
1963年春,當毛澤東來到湖南,華國鋒兩次向毛澤東匯報了毛田的情況。當時毛澤東正在號召全國農村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他很欣賞華國鋒樹立的這塊“社會主義道路”樣板。
毛澤東曾問華國鋒,從岳陽到毛田怎么走。華國鋒回答說,將近有一百公里,其中有幾十公里不通汽車。
毛澤東笑道:“給我弄輛牛車,我坐牛車去也行啊!”
毛澤東如此看重毛田,于是,華國鋒又去毛田,組織寫了總結文章,逐字逐句加以修改。而且把題目改成《可貴的革命干勁》。這篇文章在中共中央理論刊物《紅旗》雜志上發表了。
華國鋒自己還寫了《貴在鼓勁》一文,發表在1963年4月2日的《新湖南報》上。
緊接著,在1963年10月,華國鋒帶湖南干部到廣東參觀學習,寫了《關于參觀廣東農業生產情況的報告》。毛澤東看了,又十分贊賞,為之寫了批示,號召全黨克服驕傲自滿、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的錯誤思想。毛澤東指出,虛心學習外省、外市、外區優良經驗的態度和辦法,是發展我國經濟、政治、思想、文化、軍事、黨務的重要方法之一。毛澤東強調,這個問題是一個大問題,要全黨注意研究,定為制度,不但可以而且應當這樣辦。
這樣,華國鋒接連兩次受到毛澤東的贊賞。
在1963年,華國鋒還帶領工作隊前往毛澤東家鄉韶山區永義公社蹲點,進行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1964年,華國鋒患病住院。他“每天下午堅持學習,形成制度,不僅自己認真學習,還把一同住院的幾位負責同志組織起來,學習《毛澤東選集》四卷”。
1964年7月1日,由于華國鋒主持韶山毛澤東陳列館的建設。華國鋒親自為韶山毛澤東陳列館奠基,他調動全省一切力量來支援這項工程建設。10月1日,韶山毛澤東陳列館落成開館。從動工到落成,只用了一百天。
韶山毛澤東陳列館開館之后,收集到了毛澤東弟弟毛澤覃、堂妹毛澤建的珍貴照片。華國鋒當即把照片送到北京,請毛澤東過目。
毛澤東經過仔細地辨認。確定這是毛澤覃和毛澤建的照片。毛澤東非常欣喜,詢問華國鋒是怎樣發現這些老照片的。毛澤東在照片的背面批了兩句話:“原件退還,洗一套送我。”
毛澤東還指示華國鋒,給周恩來總理看一看。
華國鋒回到湖南后,對韶山毛澤東陳列館館長馬玉卿說:“這是無價之寶。你們趕快將照片洗出來,送一套給毛主席。”
不久,華國鋒帶著精心印制的毛澤覃和毛澤建照片再上北京,把照片親自交到毛澤東手中。
從1965年起,華國鋒擔任總指揮兼政委,主持修建韶山灌區工程。這一工程是引漣水入韶山,改善沿途湘潭、湘鄉、寧鄉、雙峰的農田水利。主干渠全長二百四十多公里,引漣水灌溉一百多萬畝農田。華國鋒幾乎全走遍了干渠。為了這一工程,華國鋒召集工程人員、民工、老農開了一百五十多次“諸葛亮會”。
這一工程在1965年7月1日正式動工。華國鋒為《韶山灌區報》第一期寫下這樣的題詞:“做出一個符合總路線精神的引水工程的好樣板來。”
華國鋒還為巨大的渡槽題寫了“云湖天河”四個大字。
華國鋒領導建設韶山灌區工程,又一次得到了毛澤東的稱贊。
在“文革”動亂中仍穩步上升
正當華國鋒在湖南忙于“農業學大寨”、大興水利之時。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發出毛澤東親自改定的《通知》——亦即著名的《五·一六通知》。從此,“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在中國“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
“文革”使中國處于大亂之中。中國各地大大小小的干部都受到了沖擊,而華國鋒卻與眾不同,幾乎沒有受到沖擊。
華國鋒在“文革”中只受到過兩次小沖擊:
一次是受到過湖南的紅衛兵組織“省無聯”的一陣子“炮轟”。但是很快就過去了。
另一次則是“造反派”要打倒中共湖南省委另一個負責人,而華國鋒表示反對。因為華國鋒知道毛澤東表示過反對打倒這位負責人,所以他很堅決地說:“毛主席不同意的事,我們不能舉手。”為了這件事,華國鋒也受到“造反派”的圍攻。當然。這種圍攻也很快就過去了。
由于華國鋒在“文革”沒有受到多少沖擊,所以在1967年7月21日,他作為“中央文革小組”點名人員,前往北京,參加由“中央文革小組”組織的湖南兩派的“談判”。
1967年8月上旬,“中央文革小組”作出了解決湖南問題的決定。經周恩來提名,華國鋒擔任湖南省“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的領導成員。
這樣,華國鋒成了湖南第一個被“結合”的省級干部。
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的中國問題專家約翰·加德納所著的《毛澤東與他的繼承者》一書中,曾這樣寫道:
華國鋒在文化大革命的動亂中幾乎沒有受到過沖擊,反而能從動亂中穩步上升,威信不斷提高,其原因之一可能是他受到毛澤東本人的保護。有理由相信他曾特意向毛澤東表白過自己的忠誠。毛澤東畢竟出生于韶山,正好處于華國鋒工作過多年的湘潭地區。
不過,由于湖南省的“造反派”們紛爭不已,湖南省的“革命委員會”籌備很久,未能成立。在全國,湖南省“革命委員會”算是成立很晚的——在二十九個省市之中排在第十九名。
兩天之后,湖南省“革命委員會”宣告成立:黎原為主任,龍書金、華國鋒、章柏森為副主任。
這樣,華國鋒成了湖南的“第三把手”,主管農業。
擴建韶山革命紀念地
華國鋒出任湖南省“革命委員會”副主任之后,花費很大的精力抓“農業學大寨”。
在1968年冬到1969年初,華國鋒組織了湖南各地四萬多農村干部前往山西大寨參觀學習。
華國鋒在湖南樹立了新田縣和安鄉縣作為“農業學大寨”的樣板。毛澤東得知后說,你們南有新田,北有安鄉,很好嘛!
從1970年7月起華國鋒擔任湖南“歐陽海灌區”工程的總指揮長兼黨委書記。這是與韶山灌區同樣浩大的水利工程。華國鋒踏踏實實、不辭勞苦地忙于這一大工程。
當毛澤東來湖南視察時,毛澤東對華國鋒說起了舂陵河的典故。春陵河是湘江的支流,在“歐陽海灌區”之中。
毛澤東說:
在古代有一位叫舂陵的人,做過一些好事。人們為了紀念他,就把這條河取名為舂陵河。可見,做好事的人,是受人們尊敬的。
毛澤東說這些話,透露了他對華國鋒的實干精神的贊賞。
華國鋒在湖南還抓了一件“大事”:主持韶山革命紀念地的擴建工作。
在韶山,從1950年就開始修繕毛澤東的故居(在“文革”中改稱“舊居”)。人們到韶山來,主要就是參觀毛澤東故居。1961年3月,毛澤東故居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由于前往毛澤東故鄉參觀的人越來越多。漸漸覺得光是參觀毛澤東故居還不夠,于是在中共中南局第一書記陶鑄建議下,在韶山修建“毛澤東同志革命實踐活動陳列館”(后來改稱“毛澤東同志紀念館”)。這個陳列館,選在離毛澤東故居一華里的引鳳山下。
在“文革”中,成千上萬虔誠的紅衛兵以及參觀者涌向韶山。1967年12月26日——毛澤東七十四歲壽辰,從長沙到韶山的鐵路開通。韶山火車站樹起了高達十二點二六米的毛澤東塑像。不言而喻,這十二點二六米,象征著毛澤東的生日12月26日。于是,光是有毛澤東舊居、毛澤東革命實踐活動陳列館又嫌不夠了,在1969年由華鋒主持了“韶山革命紀念地擴建工程”。
華國鋒從湖南躍入中央
1971年2月,毛澤東親自提名調華國鋒到北京參加中央工作,擔任國務院業務組副組長(后來升任組長),主管全國農業、財政、商業方面的工作。這樣,華國鋒由縣委而地委,由地委而省委,由省委而國務院,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上邁,終于進入中央。
這時,華國鋒兼任中共湖南第一書記。中共湖南省委由卜占亞主持常務工作。
這時的華國鋒,人在北京,但也不時去湖南。
1971年4月,毛澤東來到長沙。毛澤東見到幾個湖南的接待人員胸前佩著毛澤東像章,便說“討嫌”,要他們摘掉。
毛澤東在湖南省委招待所住下之后,又把自己讀過的十六開本的《共產黨宣言》送給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員,囑他們認真學習馬列主義原著……
毛澤東這些“細節”,透露出他對林彪所搞的“四個偉大”以及學習毛澤東著作“走捷徑”之類的厭惡。
才過了四個來月,1971年8月14日,毛澤東乘坐專列離開北京,開始了他為期將近一個月充滿神秘色彩的南巡。
8月16日,毛澤東到達武漢,在武漢住了十多天,前來長沙。毛澤東在長沙住了五天。于8月31日前往南昌。
華國鋒作為陪同人員,在武昌、長沙兩地聽毛澤東講黨的歷史和廬山會議情況。
毛澤東這次南巡的目的,是向各地黨、政、軍負責人打招呼、吹風,是要從思想上、組織上徹底了結去年廬山會議沒有了結的林彪、陳伯達、黃永勝、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等人的問題。
8月25日,毛澤東在武昌對華國鋒說:
我看你是滿腦子的農業,我是滿腦子的路線斗爭。當然你講的農業也有路線斗爭,但是還有更大的路線,光有農業不行,還要考慮東西南北中、黨政軍民學。工農業要抓,但當前主要應該抓路線斗爭。農業也有路線問題。
毛澤東此言,一下子使華國鋒警覺起來,意識到路線斗爭是當今壓倒一切的首要任務。
毛澤東這次來長沙,氣氛顯得非常嚴肅,非同往常。
毛澤東在長沙中共湖南省委大院旁的九所下榻。他一到九所,便和華國鋒以及湖南省另一負責人卜占亞作了一次談話。
廣州軍區兼廣東省負責人劉興元、丁盛以及廣西壯族自治區負責人韋國清奉毛澤東之命趕來長沙。毛澤東和他們談話一次。
最后,毛澤東又和華國鋒、卜占亞、劉興元、丁盛、韋國清集體談話一次。毛澤東當著華國鋒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質問廣州部隊司令員丁盛、政委劉興元說:你們同黃永勝關系那么密切,來往這么多,黃永勝倒了,你們曉得了?這樣一個重要的機會。聆聽毛澤東的講話,華國鋒意識到毛澤東正在與林彪反革命集團作堅決的斗爭。
毛澤東對華國鋒等人說:
“要搞馬克思主義,不要搞修正主義;要團結,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
后來,毛澤東還帶頭指揮唱起了《國際歌》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兩首歌。
毛澤東離長沙去南昌后,華國鋒立即作出了在湖南全省學唱《國際歌》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兩首歌的決定。
后來,人們才明白,毛澤東的這幾次談話,叫做“吹風”,又叫“打招呼”。毛澤東這幾次談話以及他在武漢、南昌的談話,后來整理成《毛主席在外地巡視期間同沿途各地負責同志的談話紀要》。
毛澤東對于黨、政、軍接班人的安排
當毛澤東第二次選定的林彪叛逃身亡之后,毛澤東不得不另選接班人。
前已述及,毛澤東第三次選定的接班人是王洪文。不過,毛澤東當時對于接班人的考慮是多方的:
1972年9月7日,毛澤東從上海調來王洪文;
1971年2月,毛澤東從長沙調來了華國鋒;
另外,毛澤東也看重早在1969年7月就已經從沈陽調來北京的李德生。
毛澤東最初對王洪文、華國鋒、李德生的考慮是分別作為黨、政、軍的接班人。
早在1970年8月的中共九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已經顯露出安排李德生作為軍隊方面接班人的意向。
正在出席會議的李德生,突然受到周恩來的召見。周恩來向他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要李德生速去北京,換當時擔任總參謀長的黃永勝上山開會。黃永勝是林彪集團的主將之一。
毛澤東把黃永勝調上廬山。和林彪、陳伯達、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等一起接受批判。
在“九一三”事件的前夜——1971年9月12日中午十二時。毛澤東的專列從上海駛抵北京豐臺車站。毛澤東在專列上接見了奉命趕來的李德生、紀登奎、吳德、吳忠。
毛澤東命令李德生馬上調一個師到南口,以防林彪進行武裝政變。當天深夜,當林彪乘三叉戟飛機從山海關機場強行起飛時,周恩來立即命李德生前往軍委空軍司令部坐鎮指揮……
所以,毛澤東安排李德生作為軍事方面的接班人的意圖。可以說是十分清楚的。
毛澤東調華國鋒來京,擔任國務院業務組副組長、公安部部長,打算安排他作為國務院方面的接班人。
毛澤東從上海調來王洪文之后,先是讓他在北京“讀書”,出席各種會議。
1973年5月20日至31日。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決定,王洪文、華國鋒、吳德“列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并參加工作”。這一決定,實際上就是“預告”了王洪文、華國鋒、吳德將成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至于李德生,原本就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
也就在這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根據毛澤東的意見。成立了中共“十大”選舉準備委員會。毛澤東提議王洪文為這個準備委員會的主任。周恩來、康生、葉劍英、張春橋、李德生為副主任。
毛澤東的這一提議,清楚地透露了他要安排王洪文為黨的接班人的意圖。
果真,1973年8月31日,在中共十屆一中全會上,選出五位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名列第二,而李德生名列第五:
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
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來、王洪文、康生、葉劍英、李德生
也就在這一次會議上,華國鋒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按姓氏筆畫為序):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毛澤東、王洪文、葉劍英、朱德、李德生、張春橋、周恩來、康生、董必武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毛澤東、王洪文、韋國清、葉劍英、劉伯承、江青、朱德、許世友、華國鋒、紀登奎、吳德、汪東興、陳永貴、陳錫聯、李先念、李德生、張春橋、周恩來、姚文元、康生、董必武
對于華國鋒來說,他成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進入了中共的領導核心,是他政治生涯中的重要一步。但是,他沒有像坐了“火箭”,一下子成了“第三號人物”的王洪文那樣引人矚目。
華國鋒言語不多,不露鋒芒。在北京,他惟一的靠山是毛澤東。他既與“四人幫”沒有什么瓜葛,也與周恩來、葉劍英沒有什么交情。在中央政治局尖銳的斗爭中,華國鋒往往保持中立。他惟毛澤東之命是從。
華國鋒歷史性的一天
毛澤東在安排王洪文、華國鋒、李德生在黨、政、軍三方面接班之外,又考慮起用了鄧小平。
那是在“林彪事件”之后,王震從江西回到北京,匯報了鄧小平在江西的情況,力薦鄧小平。
這樣,鄧小平在1972年8月3日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
1972年8月14日,毛澤東就鄧小平8月3日給他的信作了批示,成了重新起用鄧小平的訊號:
請總理閱后,交汪主任印發中央各同志。鄧小平同志所犯錯誤是嚴重的。但應與劉少奇加以區別。(一)他在中央蘇區是挨整的,即鄧、毛、謝、古四個罪人之一,是所謂毛派的頭子。整他的材料見兩條路線,六大以來見兩書。出面整他的人是張聞天。(二)他沒歷史問題,即沒有投降過敵人。(三)他協助劉伯承同志打仗是得力的,有戰功。除此之外,進京以后。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沒有作的,例如率領代表團到莫斯科談判,他沒有屈服于蘇修。這些事我過去講過多次。現在再說一遍。
其實,在毛澤東對鄧小平的信作出批示前的二十多天——1972年7月22日,對陳云的來信作了批示。
當時,陳云跟鄧小平一樣,也被“下放”到江西。1972年7月21日,陳云給毛澤東并中央寫信。談了他在江西南昌郊區的情況,請求中央根據他的身體情況,給他分配力所能及的工作。陳云在信中寫道:
“如果沒有適當的工作分配,可否參加北京老同志學習班?參加學習班之后。可否在我身體還能走動的幾年在春秋季節仍到外地下面去看看?如果可以這樣辦的話,因為我不能坐飛機。可否破例在往返的路上給一個能燒暖氣的公務車,避免受冷感冒,也可延長一點在外地走訪的時間。”
翌日,毛澤東便在陳云來信上批示:
印發。請中央商定。我看都可以同意。
毛澤東又在陳云來信的信封上批示:
請總理辦。
由于有了毛澤東的批示,陳云離開江西。回到了北京。
陳云能夠從江西回到北京,這是一個重要的訊號。于是,鄧小平給毛澤東寫了信,同樣也從江西回到了北京。
1973年3月10日,周恩來根據毛澤東批示精神,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進行討論。不久。中共中央作出了恢復鄧小平黨的組織生活和國務院副總理的決定。
這樣,毛澤東又從江西調來了鄧小平。
1973年12月22日,根據毛澤東的提議。中共中央決定鄧小平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參加中央領導工作,待中共十屆二中全會追認。
1974年10月4日,毛澤東提議鄧小平任國務院第一副總理。
所以,一時間分別從上海、江西、遼寧、湖南調來的王洪文、鄧小平、李德生、華國鋒,構成中國政治舞臺的新布局。
很快的,毛澤東這新布局中產生了新的斗爭:王洪文和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結成“四人幫”。在政治局里與周恩來、鄧小平“對著干”。
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充滿尖銳的“對著干”的時刻,毛澤東卻于1974年10月13日離開了北京,前往湖南長沙。
毛澤東這次去長沙非同往常,他在長沙住了一百一十四天,直至1975年2月3日才離開那里回到北京。
雖然,華國鋒已經在中央工作。但是他一直兼任中共湖南第一書記(華國鋒兼任這一職務直至1977年6月)。他精心地安排、照料毛澤東在長沙的衣食住行。毛澤東在長沙住那么久,一方面這里固然是他的故土;一方面也是由于對華國鋒的信賴。
就在毛澤東離開北京才十幾天,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江青借口所謂“風慶輪”事件,跟鄧小平大吵起來。
當天夜里,江青和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密商。派王洪文前往長沙向毛澤東告鄧小平的狀。王洪文受到毛澤東的尖銳批評。從此,王洪文接班人地位動搖……
在1975年1月,發生了這樣重大的變化:
在1月8日至10日召開的中共十屆二中全會上,批準李德生辭去中共中央副主席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職務的請求:
追認鄧小平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在1月13日至17日召開的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華國鋒被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兼公安部長。
“四人幫”和鄧小平“對著干”,先是“四人幫”處于劣勢。但是,后來“四人幫”又漸漸得勢。借助于毛澤東,發動了“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把鄧小平打了下去。
在那些“對著干”的日子里,“四人幫”和鄧小平兩敗俱傷,處于中間、既不倒向“四人幫”又不倒向鄧小平的華國鋒,脫穎而出,被毛澤東最后選定為接班人。
1976年1月8日,當周恩來總理去世之后,國務院總理空缺。
1976年1月21日,華國鋒、紀登奎、陳錫聯三位副總理提出請毛澤東主席確定一個主要負責同志牽頭處理國務院的工作。他們三人做具體工作。毛澤東說:就請華國鋒帶個頭,鄧小平專管外事。
就這樣,這一天華國鋒被任命為國務院代總理并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
1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過了毛澤東的提議。
1月31日,毛澤東在《毛遠新關于傳達華國鋒、陳錫聯工作安排問題請示報告》上作了批示:
已閱。同意。還應同小平同志談一下。
2月3日,中共中央正式發出《通知》,即1976年中共中央一號文件,正式通知全黨,華國鋒任國務院代總理并主持中央日常工作。
這樣,華國鋒便超越了毛澤東第三次選定的接班人王洪文、第四次選定的接班人鄧小平。成為毛澤東第五次選定的接班人。
不過,華國鋒還只是國務院的“代”總理。這個“代”字。意味著毛澤東還要對華國鋒能否全面領導這么一個大國,進行觀察。
也就是說,華國鋒尚處于“實習期”之中。
1976年4月初,北京爆發了悼念周恩來總理的天安門事件。“四人幫”借此稱鄧小平是天安門事件的“總后臺”。毛澤東下令撤銷鄧小平的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后效。
4月7日,病中的毛澤東先是提議華國鋒任國務院總理,緊接著又補充提議華國鋒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
4月7日晚,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開會。通過了《關于華國鋒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第一副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的決議》。
對于華國鋒來說,這是歷史性的一天:他被正式確定為毛澤東的接班人。
當時華國鋒在國外的知名度并不高。外國記者很驚訝中國突然“冒”出個華國鋒,稱華國鋒為中國政壇上的一匹“黑馬”。
五個月之后,毛澤東去世。由于華國鋒是“毛主席生前指定的接班人”,因此他成了“繼承毛主席遺志”的化身,這匹“黑馬”成為“英明領袖”也就順理成章了。
第六章“兩個凡是”的迷霧
粉碎“四人幫”是“文革”的“勝利”?
華國鋒在粉碎“四人幫”之后。迫在眉睫的是兩件事:一是申明對于毛澤東的忠誠:二是開展對于“四人幫”的批判。
關于第一件事,以華國鋒為首的中共中央在1976年10月8日作出的建立毛澤東紀念堂、出版《毛澤東選集》及籌備出版《毛澤東全集》的決定,已經充分申明了:
關于第二件事,比起第一件事要復雜得多。因為既然粉碎了“四人幫”,就得先向全黨,再向全國,然后向全世界說明為什么要粉碎“四人幫”,也就是說,必須詳細說明“四人幫”的罪行,開展對于“四人幫”的批判。
1976年10月6日深夜,在剛剛拘捕了“四人幫”之后,華國鋒在緊急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主要是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們說明毛澤東生前對于批判“四人幫”的一些指示。以求表明拘捕“四人幫”乃是遵照毛澤東的遺愿進行的。
1976年10月8日的中央“打招呼”會議上,在宣布粉碎“四人幫”的消息之后,華國鋒系統地傳達了毛澤東對于“四人幫”的一系列批評。據云,這是擔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的汪東興整理的。華國鋒也講述了“四人幫”篡黨奪權的一些主要罪行。
在粉碎“四人幫”后一星期,華國鋒對參加打招呼會議西北組高級干部的講話中,則這樣論及粉碎“四人幫”的意義:
粉碎“四人幫”,是毛主席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偉大理論的又一偉大實踐。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又一偉大勝利,是我們反對黨內正在走的走資派的又一偉大勝利。
也就是說,華國鋒把粉碎“四人幫”稱為“文革”的“勝利”!
其實,這是因為華國鋒肯定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而“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發動和領導的。
華國鋒強調,對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必須予以“充分肯定”。
華國鋒記得,1976年6月15日,毛澤東在病重時曾談及:
“我一生干了兩件事。一是與蔣介石斗了那么幾十年,把他趕到那么幾個海島上去了……另一件事你們都知道,就是發動文化大革命。”
“文革”是毛澤東引為自豪的平生所干的“兩件事”之一。在華國鋒看來,是萬萬不可否定的。
華國鋒論資歷、威望,遠不及毛澤東。他必須“高舉毛澤東的偉大旗幟”,才能借毛澤東的巨大威望在中國政壇站穩腳跟。他必須肯定“文革”。在他看來,否定了“文革”,也就否定了毛澤東,也就否定了他自己。
正因為這樣,華國鋒說,“要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對于文化大革命總的看法,應該是‘基本正確,有所不足’。”
也正因為這樣,華國鋒才會把粉碎“四人幫”說成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
華國鋒說,由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基本正確”的,所以必須予以肯定。
只是由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有所不足”,所以目前“要注意解決有所不足的方面”。
受華國鋒的這些指示的影響,在吳德的主持下,中共北京市委在1976年10月15日,曾下達了《關于北大當前運動的意見》,共六條,人稱《六條》。
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這“兩校”(亦即“梁效”),原本是“四人幫”的重要據點。
正因為這樣,粉碎“四人幫”之后,北京大學師生奮起揭發“四人幫”的罪行。可是,中共北京市委的《六條》,一開頭便說:“北大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抓的點。”這一句話,就把北京大學師生的嘴巴給堵上了!
1976年10月18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于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事件的通知》。這是粉碎“四人幫”之后,中共中央第一次下達的批判“四人幫”的文件。
這一文件共分三個部分:
一、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進行反黨篡權的陰謀活動,罪行極為嚴重。
二、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對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進行了多次嚴肅的批評和耐心的教育,但是,他們就是不肯改悔。
三、我們黨同王、張、江、姚反黨集團的斗爭,是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馬克思主義同修正主義之間你死我活的斗爭。
四、在揭發和批判王、張、江、姚反黨集團的斗爭中。要注意政策。
五、反對王、張、江、姚反黨集團的斗爭。一律在黨委一元化領導下進行。
六、我們一定繼承毛主席的遺志,高舉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掀起學習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的新高潮。
這一文件在論述粉碎“四人幫”的意義時。同樣這么寫道:
這是毛主席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理論的一次偉大實踐,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勝利……
也就是說,華國鋒是以“文革”的“理論”為指導粉碎“四人幫”的。
這一文件指出,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他們中一些人的歷史,也是極為可疑的”。
為了對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進行審查,中共中央在1976年10月20日成立了“王張江姚專案組”。專案組由在京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組成,由汪東興負責。
這一專案組分別在1976年12月、1977年3月6日、1977年10月15日以中共中央文件下達:《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罪證(材料之一)》,《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罪證(材料之二)》,《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罪證(材料之三)》。
其中,材料之一主要是關于“四人幫”在毛澤東去世前后篡黨奪權的罪行:
材料之二則主要是揭發“四人幫”的歷史罪行:
材料之三主要是揭露“四人幫”如何反對毛澤東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
系統地公布“四人幫”這些罪行。對于揭批“四人幫”確實起了很大作用。但是,在材料之二前面以中共中央名義所加的前言中,卻這樣寫道: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粉碎了劉少奇、林彪、王張江姚這三個反黨集團,證明任何偽裝的反革命要搞垮我們這個黨都是癡心妄想,證明毛主席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理論的無比正確,證明毛主席締造和培育的黨是不可戰勝的。
也就是說,把“四人幫”反黨集團、林彪反黨集團和“劉少奇反黨集團”相提并論,都作為“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
在1976年12月5日,中共中央發出《通知》,指出凡是“純屬”反對“四人幫”的給予平反;凡是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絕不允許“翻案”!
華國鋒強調繼續“批鄧”
華國鋒一切都“照過去方針辦”,既肯定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又論定“四人幫”是“極右派”。有兩個緊迫的、群眾呼聲甚高的問題又使他不能不明確表態:
一、如何看待“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二、如何看待1976年4月的“天安門事件”?
其實,這兩個問題是互相關聯的。因為鄧小平最后是被指為“天安門事件”的“總后臺”而下臺。如果為鄧小平平反,也就勢必為“天安門事件”平反。
華國鋒仍是“照過去方針辦”。華國鋒不僅對鄧小平在1976年10月10日寫給他的信置之不理,而且提出還要繼續開展“批林批孔”和“批鄧”。
在粉碎“四人幫”后一星期,華國鋒對參加打招呼會議西北組高級干部的講話中指出:
“批林批孔,要按毛主席的指示辦。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是毛主席親自發動的,要繼續批。”
1976年10月26日,亦即在粉碎“四人幫”的第二十天,華國鋒對中共中央宣傳部門負責人作了四點指示:
一、要集中批“四人幫”,連帶批鄧;
二、“四人幫”的路線是極右路線;
三、凡是毛主席講過的,點過頭的,都不要批評;
四、“天安門事件”要避開不說。
這可以說是華國鋒上臺后的“施政綱領”。
不久,1976年11月15日至19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了宣傳工作座談會。會議由“中共中央宣傳口”負責。
本來。中共中央設有宣傳部。毛澤東在1966年3月批評說:“中宣部是閻王殿。”還指出,要“打倒閻王,解放小鬼!”
于是,中共中央宣傳部在“文革”中被“砸爛”。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陸定一被關進秦城監獄。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由于顧忌毛澤東對中共中央宣傳部的批評,未敢恢復中共中央宣傳部,而是成立了“中共中央宣傳口”。
當時的“中共中央宣傳口”由耿飚、朱穆之、李鑫、華楠、王殊五人組成領導小組,由耿飚牽頭。耿飚被稱之為“口長”!朱穆之、李鑫、華楠、王殊則為“副口長”。
這種“口長”、“副口長”之稱,是“史無前例”的。
耿飚是葉劍英點將前來主持中共中央宣傳工作的。當然擔任“口長”此職。
朱穆之自1972年9月起,便擔任新華社社長,是“老宣傳”。擔任“副口長”駕輕就熟。
華楠是《解放軍報》社社長,同樣是“老宣傳”,而且代表軍界,所以也是“副口長”合適人選。
王殊如前所述,由于耿飚是外交界領導,把王殊這位駐德大使調來擔任《紅旗》雜志總編輯,出任“副口長”也理所當然。
李鑫則是一位特殊的人物,有著錯綜復雜的經歷。他擔任過康生的秘書。康生去世之后,他仍在中共中央機關工作,擔任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
由于李鑫在粉碎“四人幫”的緊急關頭,曾向華國鋒做過建議,所以在粉碎“四人幫”之后,擔任了“中共中央宣傳口”的“副口長”。
由“中共中央宣傳口”下達的文件上,常署“耿飚、朱穆之、李鑫、華楠、王殊并王揖”。
王揖不是“口長”,也不是“副口長”。王揖曾任《人民日報》副總編輯。這“并王揖”,表明他也是“中共中央宣傳口”的領導成員。王揖在當時實際上起著秘書長的作用,但是并沒有這樣的任命。
既然“中共中央宣傳口”召開宣傳工作會議,很自然的。人們關切地問起對于鄧小平以及“天安門事件”的宣傳口徑。
11月18日,主管宣傳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汪東興在會上作了重要講話。
汪東興在拘捕“四人幫”時起了重要作用。在粉碎“四人幫”之后,汪東興權重一時。汪東興成了華國鋒的副手,海外報刊稱之為“華汪體制”。
汪東興變得如此舉足輕重,還由于他長期在毛澤東身邊工作,擔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多年,了解中共高層機密。汪東興曾在中共中央宣傳部門的一次會議這么說過:
“現在了解‘文化大革命’全過程的就只有我一個,毛主席的指示手稿我都有。”
汪東興控制了毛澤東的手稿,需要時可以從中拿出一句兩句,借用毛澤東的威信,來壓服不同意見。
汪東興這次講話的主旨是“雙箭齊發”。既舉起左手高呼打倒“四人幫”。舉起右手打倒鄧小平。
汪東興說:
“鄧小平也有錯誤。他不聽毛主席的話,還搞他過去那一套:
汪東興還說:
“鄧小平這個人也是有錯誤的。而且錯誤是嚴重的。他不聽毛主席的。還是搞他過去那一套東西。
“鄧小平的錯誤是嚴重的,一直發展到天安門事件。
“天安門事件到底怎么看法?反革命摻進去。這是肯定的,是反革命暴亂。”
汪東興還非常堅決地表態,“天安門事件”是“毛主席定的”,絕對不能平反。
照汪東興所說,“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當然要繼續開展下去。
汪東興認為電影《決裂》,還可以繼續放映——《決裂》是“四人幫”炮制的“批鄧”電影。
他以為,“朝陽農學院”還可以繼續辦下去——其實“朝陽農學院”是“四人幫”樹立的“教育樣板”。
汪東興說,這些都是“主席講過”的,“是毛主席指示過的”,所以“照過去方針辦”是不會錯的。
汪東興的話,實際上代表了華國鋒的意思。
會議作出《當前宣傳要點的請示報告》,確定三個宣傳要點:
一、突出宣傳華主席:
二、大力宣傳粉碎“四人幫”的意義:
三、徹底揭批“四人幫”。
1976年11月24日,毛主席紀念堂奠基儀式在北京舉行。華國鋒在儀式上發表講話說,要繼承毛澤東的遺志,進行“三個堅持”,即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
這“三個堅持”,實際上就是毛澤東晚年“左”的思想的核心,就是“文革”理論的核心。
六天之后,1976年11月30日,四屆人大常委會第三次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由宋慶齡副委員長主持。會議免去喬冠華的外交部部長職務,任命黃華為外交部部長。吳德在會上發表了關于“熱烈慶祝華國鋒同志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熱烈慶祝粉碎“四人幫”篡黨奪權陰謀的偉大勝利的講話。
吳德說:“凡是毛主席指示的,毛主席肯定的。我們要努力去做,努力做好。”
吳德用這么奇特的邏輯,談及“天安門事件”:
“天安門事件中反‘四人幫’是錯的。那時他們還是中央領導,那是分裂中央。”
照吳德的荒謬的邏輯推下去,那么拘捕“四人幫”也是“錯的”,因為“那時他們還是中央領導”!
照吳德的荒謬的邏輯推下去,那么只有在粉碎“四人幫”之后,才能反“四人幫”!
吳德還強調:
“要把批‘四人幫’和批鄧結合起來。”
這樣,吳德硬是要把鄧小平和“四人幫”攪在一起——盡管鄧小平和“四人幫”是完全對立的。
“把批‘四人幫’和批鄧結合起來”,無非想既批倒“四人幫”,也批倒鄧小平。
在1976年12月10日至27日,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在北京召開。25日,華國鋒在大會上講話。華國鋒說:
“王、張、江、姚是一伙極右派,他們那條反革命的修正主義路線,是一條極右路線。要深入揭批‘四人幫’,在兩個階級的激烈斗爭中實現安定團結。”
所以,在粉碎“四人幫”之后的兩個多月。不論是華國鋒,還是汪東興、吳德,他們在各種場合所發表的講話,無非是華國鋒1976年10月26日對中共中央宣傳部們負責人所說的四點“施政綱領”。
終于提出“兩個凡是”
面對接踵而來的新的難題,在華國鋒看來。已經到了必須強調自己的政治原則的時候了。
華國鋒的政治原則的核心,便是“兩個凡是”。
如前所述,1976年11月30日。吳德在四屆人大第三次常委會上講話中,曾這樣說:
“凡是毛主席指示的,毛主席肯定的,們要努力去做,努力做好。”
雖然吳德只說了一個“凡是”,其實也就是“兩個凡是”的意思。
1977年1月21日,華國鋒在寫作班子為他起草的一份講話提綱和草稿中,明明白白地寫上了這么一段口氣極硬的話:
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必須維護,不能違反;凡是損害毛主席的言行,都必須堅決制止,不能容忍。
這段話,就是“兩個凡是”的最初表述。
細細追究,“兩個凡是”可以說是“文革”的產物。在“文革”中,把毛澤東捧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林彪鼓吹毛澤東的話“一句頂一萬句”,毛澤東的話被稱之為“最高指示”,其實也就是“兩個凡是”。
也正因為這樣,“文革”中最流行的口號便是“誰反對毛主席就打倒誰”。這句口號所體現的含義,同樣也就是“兩個凡是”。
在“文革”中,在中共中央解決一個省的領導人問題時,汪東興曾說:“凡是經過毛主席指示的文件。凡是毛主席的指示,都不能動。”
在毛澤東去世之后至粉碎“四人幫”之前,華國鋒強調“照過去方針辦”,就已經包含了“兩個凡是”的意思。因為“照過去方針辦”,也就是照毛澤東的方針辦——其中當然主要就是照毛澤東晚年“左”的方針辦。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華國鋒強調“凡是毛主席講過的,點過頭的,都不要批評”。正是在這一個“凡是”的基礎上,后來發展成“兩個凡是”。
1977年2月7日,中央兩報一刊重要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第一次公開地、明確地提出了“兩個凡是”。
所謂“學好文件”,是指學習“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的光輝著作《論十大關系》和華主席在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上的講話這兩個重要文件”。
毛澤東的《論十大關系》,原本是毛澤東在1956年4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的講話。這篇講話稿在1975年由鄧小平主持、胡喬木整理定稿,并于1975年7月13日報送毛澤東審閱。鄧小平以為,毛澤東的這篇講話稿對于整頓“文革”中被搞亂的國民經濟各部門的關系,有指導意義,本準備在當時予以公開發表。毛澤東閱后批示:
同意。可以印發政治局同志閱。暫時不要公開,可以印發全黨討論。不登報,將來出選集再公開。
1976年12月26日,在毛澤東八十三歲誕辰之際。此文由華國鋒批示公開發表。
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是在1976年12月10日至27日在北京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陳永貴在大會上作了《徹底批判“四人幫”。掀起普及大寨縣運動的新高潮》的講話,提出要堅決完成中央關于在1980年把全國三分之一以上-的縣建成大寨縣的戰斗任務。12月25日,華國鋒在大會上講話,強調王、張、江、姚是一伙極右派,他們那條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是一條極右路線。華國鋒號召,要深入揭批“四人幫”,在兩個階級的激烈斗爭中實現安定團結。
中央兩報一刊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號召全國人民學好這兩個文件。
社論高度贊揚了毛澤東:
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領導我們奮戰了半個多世紀,經歷了十次重大的黨內路線斗爭。這半個多世紀的歷史反復證明,什么時候,我們執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遵循毛主席的指示,革命就勝利;什么時候離開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違背了毛主席的指示。革命就失敗,就受挫折。毛主席的旗幟,就是勝利的旗幟。毛主席在世的時候。我們團結戰斗在毛主席的偉大旗幟下。現在,毛主席逝世了,我們更要高舉起和堅決捍衛毛主席的偉大旗幟。這是我們八億人民。三千多萬黨員的神圣職責,是我們繼續團結戰斗的政治基礎。是我們進一步取得勝利的根本保證。
社論高度贊揚毛澤東,其實是為下面這兩句話作鋪墊:
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這兩句話,也就是著名的“兩個凡是”。
這兩句話,是華國鋒執政方針的最高度的概括。
這兩句話也表明,雖然毛澤東去世了,華國鋒成為不是毛澤東的毛澤東,他堅決維護毛澤東的一切決策,其中主要是維護毛澤東晚年的“左”的錯誤。
全國各報都轉載中央兩報一刊這篇社論。一時間,這篇社論成為中國億萬人民的學習文件。
這篇社論是以中央兩報一刊名義發表的,令人奇怪的是,中央兩報一刊卻沒有一個人參加這篇社論的起草,甚至事先不知道!
據《人民日報》當時的副總編輯李莊告訴筆者,他在1977年2月6日接到通知到“中共中央宣傳口”開會。
“中共中央宣傳口”在北京釣魚臺召集這次緊急會議。出席會議的是中央新聞單位的負責人。
李莊記得,到了那里,耿飚宣布:“中央決定發表一篇社論,以兩報一刊署名。今晚廣播,明天見報。”
接著,耿飚說:“我現在讀一遍。”
這就是說,社論是由“中央”事先寫好的,只是借用兩報一刊的名義發表罷了,所以要當著兩報一刊的負責人的面念一遍,打個招呼。
李莊是作為《人民日報》負責人出席會議的。
代表《解放軍報》的是“副口長”華楠,此時他兼任《解放軍報》總編輯。另外,還有一位《解放軍報》副社長出席會議。
代表《紅旗》雜志的是王殊。他是“副口長”,同時又是《紅旗》雜志總編輯。
耿飚所念的,就是這篇《學好文件抓住綱》。
念完之后,由于這篇社論來自“中央”,作為在場的兩報一刊的負責人李莊、華楠、王殊還能說什么呢?
其實,就連耿飚也只能“照本宣科”而已。據云,耿飚曾對人說:“發表這篇文章。等于‘四人幫’沒有粉碎。如果照這篇文章的兩個‘凡是’干,什么事情也辦不成。”
當時的《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回憶說,《人民日報》奉命發表《學好文件抓住綱》,“這不是盲目服從,而是睜著眼睛、違心地服從。”
那篇中央兩報一刊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是為即將召開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作輿論準備;
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又是為中共十屆三中全會作準備;
中共十屆三中全會則是為中共“十一大”作準備。
中央兩報一刊社論提出“兩個凡是”,實際是要把“兩個凡是”作為中共“十一大”的政治路線。
兩報一刊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發表之后,眾多讀者來信來電,對“兩個凡是”提出質疑,提出尖銳的批評。
《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說:“這篇社論使黨中央在人民中失而復得的威信,又一落千丈了!”
自從中央兩報一刊社論提出“兩個凡是”之后。中國圍繞“兩個凡是”,展開了一場錯綜復雜的斗爭。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黃 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