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以一場演講感動世界的蘭迪·波許生命的最后時光。

7月25日，卡內基·梅隆大學(CMU)的計算機科學教授蘭迪波許(Randy Pausch)因胰腺癌在弗古尼亞的家中安靜地去世。

然而，一年前他所作的《最后一課》的演講所引起的風潮至今仍未停止這個名為《真正史現你的童年夢想》(Really Achieving Your Childhood Dreams)的演講已經被翻譯成7種語言，超過1000萬人在網絡上看過視頻，蘭迪與《華爾街日報》專欄作者杰弗里·札斯洛(Jeffrey Zaslow)以這個演講為基礎合作的《最后一課》(The Last Lecture)迅速登上《紐約時報》的暢銷書榜。

就在札斯洛與出版商討論成書細節時蘭迪在與死亡搏斗一當他去世的消息傳來，美國廣播公司(ABC)網站迅速作了頭條“蘭迪·波許《最后一課》作者，向癌癥屈服”盡管ABC在文章中贊美了蘭迪，這個導語卻無法讓人滿意死亡是蘭迪的最后歸宿，但他從來沒有屈服于死亡在他47年的人生里，蘭迪的許多次演講及他所傳遞出的愛與寬容，影響了無數人。

“假如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你會希望怎么度過?”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命題，但人們也許真的應該提前思考一下，因為命運總是出其不意就在兩年前，蘭迪還只是CMU的一位喜歡開玩笑并深受學生愛戴的老師。蘭迪1982年畢業于布朗大學計算機科學系，之后在CMU獲得博士學位，他在那里開創了娛樂科技中心(the Entertainment Technology Center)，主持“人與計算機交互”課程長達10年，蘭迪渾身上下充滿幽默細胞，總能把周圍的同事逗得很開心，他還有一個快樂的家庭，有深愛的妻子和3個可愛的孩子，但就在2006年夏天，因為身體出現的某些癥狀，他被診斷出患了死亡率最高5年存活率僅為4％的胰腺癌，更糟糕的是，醫生告訴他已經是胰腺癌晚期，只剩下半年的生命

掙扎與告別

在診斷剛出來的幾個月里，蘭迪同樣感到很恐慌，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他和妻子杰(Jai)從CMU所在的匹茲堡搬到了弗吉尼亞——蘭迪父母的家在那里，這樣做是希望在他去世后，杰和三個孩子可以獲得更多的精神支持。

當得知CMU為蘭迪舉辦了“最后一課”的演講時，杰一開始反對丈夫返回匹茲堡作演講。她覺得蘭迪應該盡可能少花時間在其他事情上，而更多地與她和孩子們在一起。幸運的是，杰最終同意了蘭迪前往。

那時正是蘭迪接受惠普爾手術(一種為了增加胰腺癌存活率的治療方式)的一年后，講臺上的蘭迪已經割掉了4.5公分的腫瘤，被切除整個膽囊、1/3的胰腺、1/3的胃和部分小腸。頗顯瘦削的蘭迪開場不久便笑稱“癌癥讓我的身材比你們更好”，但在演講中他并沒有太多提到癌癥，因為他已經花了很多時間談論它，“真的沒興趣了”。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他以調侃和幽默的方式講述了他童年的夢想以及實現夢想的方法，告訴學生們尋求樂趣的重要性，述說送妻子生日蛋糕的場景，表達對家庭的愛。看著講臺下400多個觀眾，蘭迪知道自己輸掉了50美元——此前他與朋友打賭來聽演講的人絕對不會坐滿大廳，150人是他估計的最大數目。

更讓蘭迪出乎意料的是，他在一夜之間變成了萬眾矚目的“英雄”人物。這場“轟動性”的演講之后，CMU的學生開始關注他的一舉一動，網絡上對他的討論無處不在，因為癌癥而失去丈夫的婦女也把他當作勵志的榜樣。蘭迪熱情樂觀的態度不僅感染了身邊的人，并且通過網絡傳遞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許多人發短信祝福他，甚至有人驅車幾百公里前來聽他講課，或者探望他。

蘭迪和杰并不想告訴孩子們真相，三個孩子最大的6歲，最小的不到2歲。為了保持身體機能，他每天進行一個小時的騎車運動。這是他遠離家人的一個小時，每當一個人奮力踩腳踏板的時候，蘭迪會感到悲傷。但回到家，他就開始了快樂的家庭生活，第二天再次精力充沛地繼續騎車。在這段時間里，蘭迪接受了札斯洛的采訪，每天在自行車上帶著耳麥跟遠在紐約的札斯洛交談，講述他的工作、夢想、妻子和孩子。他發現，這種交談有利于他排遣孤單時的哀傷。

他的妻子杰卻無法想象沒有蘭迪的日子，她不知要如何描繪一個人撫養3個孩子的圖景。他們去看心理醫生，找到一個專門為有一方患絕癥的夫婦做心理咨詢的專家。他們凌晨3點在床上哭泣，然后默默入睡，4點繼續哭泣。第二天醒來總還是要有一個人去為孩子們做早餐，叫他們起床。蘭迪自覺時日無多，想為孩子們做更多的事。他送大兒子去學跆拳道，帶他去跟海豚游泳，跟孩子們一起去迪斯尼樂園見他們心目中的英雄——米奇。

當蘭迪同意把每日與札斯洛的交談集結成《最后一課》時，他是將其作為日后留給3個孩子的禮物。而年幼的孩子們并不懂得，這些歡樂時光是他們的父親以自己的方式，時時刻刻在作告別。“這些話不是為了你們，而是為了我的孩子們。”蘭迪在那個著名的演講最后如是說道，而在場的每一個聽他說話的人都站起身來，報以長時間的掌聲。

尋找快樂

今年2月15日，是蘭迪被醫生告知只剩3－6個月生命滿6個月的那一天，他特意買了一張《紐約時報》，舉著報紙拍了張照片以示“我依然健康地活著”。他每天鍛煉，積極更新健康日志，發起更多的人進行抗癌行動。他還去開曼群島潛水，在《星際迷航Ⅳ》(Star Trek)中客串演出。更重要的是，蘭迪為每個孩子都做了單獨的記憶卡片，分別記下跟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正如他在演講中所說的：“我不知道怎么沒有樂趣。我正在死去，可我仍然很有樂趣。我還會在剩下的每一天里繼續開心。因為我不知道任何其它的活法。”

盡管《真正實現你的童年夢想》是蘭迪最負盛名的演講，但他今年4月在弗吉尼亞大學做的一場關于“時間管理”的講座同樣精彩，表達了他對生活樂趣的追求：“我希望盡可能最大化地利用時間，但這只是手段而不是終點，最終的目的是實現最大的樂趣。”

蘭迪確實是在以自己的生命實踐這個理論，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蘭迪的身體衰弱得更厲害。他不再有力氣每天騎車一個小時，也不再稱自己的短跑速度“比1/4的美國人都快”。

在被診斷為癌癥末期后，蘭迪有兩個選擇。他可以感性地走完最后的旅程，也可以選擇以黑色幽默面對死亡。他選擇了后者，卻沒有預料到他作的這個決定影響了那么多人。現在CMU的計算機科學大樓正在修建中，一座人行橋將把它與旁邊的藝術大樓聯系起來。這座橋將以蘭迪的名字來紀念他。這是去年九月即宣布的計劃，當時校長杰瑞·科恩(Jerry Cohen)曾對蘭迪打趣道：“聽了你的演講后，我們甚至考慮要在橋的兩端各加一堵墻來紀念你。”玩笑之后，科恩繼續說道：“當將來的學生經過這兒時，他們會發現你的名字，他們不知道你是誰，但會向知情的人詢問。我們會說，你不能親身接觸這位老師多么遺憾，但你們仍會受到這位老師的感召。”

現在，橋仍未建好，蘭迪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沒有人會忘記這位面對病痛，泰然處之的樂觀生活者，這位面對死亡，幽默如初的勇往直前者。蘭迪要求CMU不要用版權保護他《最后一課》的演講，將其留給了這個世界，連同他在所有人心中點燃的夢想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