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遺囑糾紛
香港,亞洲女首富龔如心的千億遺產繼承案有了最新動態。被稱為“神秘商人”的陳振聰則在報章刊登廣告,聲稱自己是龔如心遺產的唯一繼承人,手上持有龔如心2006年簽署的遺囑。12月10日,香港高
院二次開庭宣布龔如心“遺產歸屬不明確”,1000億財產將被財務托管。龔如心活著的時候拼命斂財,到頭來,人生奮斗的終極價值卻因“歸屬不明”而被抹殺,只留下無盡的煩惱與糾葛。看來,中國首富們的財富觀、價值觀、人生觀也該到了“改變觀念、開拓創新”的時刻,參考比爾·蓋茨、巴菲特等人的財富觀,理順個人價值與社會責任的關系,或許會有些啟發。
近日,有亞洲女性首富之稱的龔如心千億遺產繼承案有了最新動態:12月10日上午,香港高院二次開庭,宣布在遺產確定最終去向之前,將暫行委托德勤會計師事務所管理。
這是龔氏家族龐大財產的第二次被托管,上一次是在8年前、龔的丈夫在人間消失了9年后。兩次托管的因由都是“遺產的歸屬不明確”,只是,經過時間與精力的持續累積,這次托管的數額已經從當初的400億增加到接近1000億。

事情還要從4月龔如心突然病亡說起。2006年10月25日,龔如心已贏回一筆2.8億的訴訟費,為長達9年的與其公公王廷歆的遺產爭奪畫上了艱難的句號。然而,僅僅過了5個月多一點,她自己就撒手塵寰。隨后一周之內,新一輪的遺產爭奪露出端倪,并迅速白熱起來。首先提出財產要求的是龔家人主導的“華懋基金會”,它表示全部遺產將劃歸幾個慈善基金會。然而只隔了一天,龔生前的“御用”律師麥至理即發表聲明,稱遺產并非給慈善組織。十天后,“華懋基金會”爭產的主要依據——一份簽署于2002年的龔如心遺囑在媒體曝光。第二天,被稱為“神秘商人”的陳振聰則在報章刊登廣告,聲稱自己是龔如心遺產的惟一繼承人,手上持有龔如心2006年簽署的遺囑。當天,華懋慈善基金向香港高院遺產承辦處遞交“知會備忘”,遺產爭奪正式步入司法程序。隨著雙方各執一辭,在不到3個月的時間內,王廷歆、律政司司長黃仁龍先后遞交了“知會備忘”,千億遺產一時間似乎有了4個“監護人”。
然而,案情隨著時間在推進,貌似復雜的糾纏也逐漸“撥云見日”。巨額遺產的主要爭執“事主”其實還是最初的兩家,即龔家人與陳振聰;爭執的實質日見明晰:這筆不乏沉痛感的財富最終應由親屬們接盤,還是應由所謂“了解龔的人生價值觀和投資哲學”的外來人接管。遺產將來的用場——做慈善?還是按其既有的商業風格繼續滾動前進?都將一一敲定。
陳振聰是誰
事實上,眼前的這起訴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十年前的那起訴訟,而陳振聰的應訴反應和某些表現,也幾乎與當年的龔如心如出一轍。如果說有所不同,那就是陳的做派似乎更加“穩健”,行事風格更為縝密,因此,普遍被報章認為勝數更大。
10年前的那起案子,起因于王廷歆通過司法宣布消失了七年的兒子王德輝(龔如心丈夫)已經死亡,而根據他持有的一份簽于30年前的遺囑,他將繼承財產。隨后,龔如心也拿出一份王德輝被綁架前不到一個月簽的遺囑,內中不但對王廷歆等家人表示了責備,還說明遺產交給龔如心。據龔的菲傭回憶,如果不是其公公主動發難,“怕麻煩”的龔如心就不愿打這個官司,為了爭產而鬧上法庭互揭隱私,不是龔的所愿,她純屬“被動應戰”。眼下這起案子也是一樣。據陳振聰方面在11月首次開庭時表示,陳原打算與龔家私下談妥遺產事宜,但沒有結果,他已經“伸出了友誼之手”,現在不得不上法庭解決了。
而隨著王廷歆與港府的先后介入,遺產案似乎變得復雜起來。不過,就在各方盯緊遺產由誰繼承的問題時,陳振聰卻把目光轉移到了遺產的保全問題上。他提議委托德勤的兩名合伙人暫時管理財產,一副財產所有者的姿態;而這個提議其他三方都沒有理由反對,陳因此被媒體評論為“先拔了頭籌”。
陳的縝密“風格”在多個事件上得到顯露。龔如心身故后,龔家未給王廷歆發生活費,陳振聰每月出錢供養王廷歆,而這筆小小的生活費,使陳對王的行為有了某種“發言權”。當7月王廷歆親自到高院遞送“知會備忘”后,陳的代表律師就明白地批評了王廷歆與遺囑無關,沒必要參與進來。而就在二次開庭前不久,陳還斥巨資收購電腦游戲《盜墓者羅拉》的國際重量級游戲發行商SCi Entertainment公司的15%的股權,顯示自己在爭產的危機時刻,仍“運籌帷幄”并且“財力不凡”,一貫以來神秘的“風水先生”的形象因此有所淡化。
現有資料顯示,曾在南華會餐廳做侍應生的陳振聰,在棄醫從商時選擇了“風水”業務,據他在香港飛行總會的朋友說,他每到一地,就能馬上說出當地的風水布局;就像龔如心每到一地,就能判斷出當地的商業布局一樣。與龔如心成為好友后,在后者的“鼓勵”下,陳于1996年涉足物業顧問公司,據說現在身家有10億。麥至理曾公開表示,龔的遺產交與陳繼承,是因為“陳了解龔如心的人生價值觀和做生意的哲學”。不過,盡管了解龔做生意的哲學并不完全等同于能把生意做得像龔一樣成功,但陳、龔二人在隱秘的個性、投資行為看似率性實則精準無比等方面,還是有很大的相似,正如他們同樣熱衷的“風水”這種神秘事物一樣。
據香港《東方日報》報道稱,二次開庭的當晚,在法庭“先拔頭籌”的陳振聰花費40萬在中環一家私人會所包場,用豪華壽司宴款待律師、親信和家人。在這個場合,陳振聰本人選擇不露面。不久前,陳還在迪拜航空展上斥資10億港元訂購最新型號的空客——A350型客機,成為全球首名擁有此款型號客機的富豪。作為“神秘受益人”,陳振聰的出現不但出乎公眾的意料,也同樣出乎龔家人的意料。有消息稱,龔家為打贏這場遺產官司,不惜破費10億港元,但對“對手”陳振聰的底牌,則只能通過閱讀報章窺探一二。更有說法稱,陳與龔交往十幾年,但龔身邊的人從來不知道陳的存在,陳的朋友也不知道他認識龔。
龔如心的家人與她的朋友之間沒有多少交集,使遺產這種原應在私下協調的問題,最后不得不被攤開在眾目睽睽之下,正如10年前,龔如心與其公公在法庭上互挖對方隱私一樣,令人唏噓;龔似乎并未接受10年前的教訓,才使同樣的劇情再次上演。那么,即使案情發展順利,遺產最終落在陳振聰手上,龔的個人價值觀或許能按照她生前特有的模式繼續張顯;但那時,龔家人將龔如心樹立為繼巴非特、蓋茨后世界最大的慈善家的“設想”,就不可能成真了。
龔如心有什么個人價值觀
如果說“小病挨著,大病等死”只是當下貧困人群面對生命的一種不得已的態度,那么,沒有人能想象,一個富甲亞洲的女人對自己的生命也是相似的態度。
龔如心患上晚期卵巢癌后,醫生告訴她,“不用看了,還有4個月好活”。這種絕癥,要拖到末期才看,醫生都對她的“忍耐力”感到吃驚:“小姐你這個病應該很痛”,沒想到龔回說:“是呀,女人月事,用熱水袋就OK啦。”
這就是龔如心,一個連續10年穩居《福布斯》亞洲女富豪榜第一位的女人,作為香港最大的私人地產公司老板。而從王德輝遭綁架消失算起,到華懋成為香港土地和物業儲備最多的公司之一,中間只用了五5年多的時間;龔如心憑借個人超常的才干和努力,開創了華懋的“龔如心時代”,除地產外,還涉足酒店、生化科技、金融、娛樂、教育文化多元化經營,使企業發揮了比王德輝在世時更強大的影響力。
不過,如此輝煌的商業作為背后,也有一個看不見的沉痛代價——她的犧牲太多了:丈夫、家翁、親情、友誼、舒適、樂趣,直到她自己。如果說,龔如心意識到為了一個“價值觀念”的實現,要投入所有,并且她也情愿去做的話,那么,別人則萬難與她同步。
關于龔如心的極致“工作狂”和“慳吝”的報道,早已不是新聞——她的成本觀念無處不在,甚至丈夫遭綁架去報案還要選擇最便宜的巴士;她是個百分百的工作狂,即使綁架事件發生后,仍堅持每天上班;她工作一絲不茍,每天聆聽下屬匯報業務都超過一個小時;她經常工作到凌晨兩三點鐘才睡覺,覺得工作本身就是最好的消遣,此外很難再有什么能真正打動她;她一切都按自己的商業規矩來,當項目與政策抵觸時,她與政府多個部門打官司;她“苛待”自己和家人:“每餐都沒有肉”(她的小姑語);不買東西,也不去美發店做頭發,而是自己編一種不倫不類的小辮;平時只吃青椒、胡蘿卜小菜,外出公干時麥當勞、肯德基經常是她的快餐……
作為一個完滿的人,她的人性關懷或“世故人心”都表現得少得可憐。有一次華懋集團開樓盤,負責按揭的部門送了幾盒蛋糕給售樓處慰勞員工,后來龔如心竟親自把剩下的蛋糕全部帶走。
半官方半娛樂性質的奢華派對或情感秀場,在她眼中難免是一個“浪費或麻煩”。1999年由香港慈善人士創辦的“愛心雅集”慈善演唱會,是集聚兩岸四地的名商巨賈、政府高官及其家人的“秀場慈善籌款”活動,2002年開始移師上海舉行,規格和能量自不必說。據主辦方的上海慈善基金會副秘書長金昭敏告訴《華人世界》,活動的港方參加者由香港方面的慈善人士負責組織邀約,有一次,還見到了唐英年90多歲的媽媽,但她印象中好像從沒有見過龔如心的身影。
不過,不參與慈善秀,也不等于沒有慈善義舉。就在龔如心去世后不久,民政部揭曉的2007年度“中華慈善獎”名單,龔如心獲得了中國慈善終身成就獎,為她的慈善形象蓋棺。統計顯示,她為中國社會工作協會累積捐贈5000萬元,是繼李嘉誠之后獲此榮譽的又一個著名富豪。
只是,相比慈善中需要展現人性魅力的活動,龔如心顯然更傾向于相信錢本身的作用。她曾說,她覺得現在還有許多事情可做、需要做。“但在很多事情上沒時間,用不上力,用不上力的地方就該出錢,這樣賺錢就很有用。要賺錢才能幫助更多的人。”有的時候,她看得很透,正如她偏愛魯迅作品的“簡潔深刻”;只是,有時難免太透了。在利益最大化、投入最小化的商業教條下,她整個人都深陷其中,儼然已經異化為一部賺錢的機器。那么,賺到了錢之后,該怎么花呢?!這個問題,也許她只有在天堂里思索了。
慈善與我國的商業文化傳統
龔如心的夫家來自浙江溫州,她本人生于上海,可以說,龔如心身上凝結著江浙商業文化傳統的縮影,而江浙商道又是中國最聲勢強悍的商業文化部落。人們有理由對這一脈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寄予厚望和期待。所以,龔如心這個極致的特例,也就具備了引人反思的空間。
資料顯示,后來被龔如心發揚光大的“華懋”,它的誕生就體現了在外洋勢力林立的生態中獨立求生的“民本”氣質。1941年王廷歆辭去上海的英國油漆廠“大班”位置,開設了兩家屬于自己的公司,經營進口西藥和工業原料為新興的項目,在當時林林總總的商業店鋪中獨辟蹊徑,生意興隆。王廷歆也從邊緣的小商人發展成商界名流。
不過,上海市浙江商會外聯部負責人林振富接受《華人世界》采訪時認為,上世紀30 年代,溫州商人在上海雖也有成功者,但總體仍不成主流。當時最有影響的還應算寧波商幫,商業文化也比較成熟;后者捐款、賑濟等行動,公眾的接受程度比較高。
企業的慈善貢獻往往決定著它的公眾影響力。但是,時間推移了七八十年,到了21世紀初,人們對“慈善”似乎還是沒有挖掘出更多的內涵,而是簡單地歸為“捐款捐物”。于是,企業家以為拼命賺錢才是最大的慈善;輿論以某種道德訴求來“召喚”企業家的良心;弱勢群體等待著富人“施恩”。殊不知,這種粗淺的“慈善”,本身就違背了慈善“以人為本”的真意,企業與公眾之間也沒有形成積極的互動。據中國社科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公司捐贈研究”課題發現,國內企業的捐贈往往表現出一種“突發性”和“短期性”,捐贈活動沒有和企業的發展結合在一起,這使我國的慈善捐助往往建立在脆弱不穩定的基礎上,使慈善事業的發展困難重重。
慈善事業顯然不只是“錢”那么簡單。對此,香港最大的慈善組織、國際勸募協會副總裁陳達文認為,“很多公司都認為慈善捐贈會為公司帶來更高的認同和更好的形象,但要得到最好的效果有很多方法。”比如,跨國公司與中國企業的捐贈理念、內在驅動力、捐贈的運作機制等方面都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前者有著成熟的“企業公民”理念,將企業捐贈與企業的發展戰略、商業利益緊密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一整套規范化、制度化的運作機制;進而形成了具有自身特色的企業慈善文化。而后者,雖然在公益捐贈方面也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但卻把捐贈理念簡單地鎖定為“回報社會”,沒有將企業捐贈與企業的發展戰略和商業利益聯系起來,也沒有形成規范化、制度化的運作機制,更談不上在企業文化中形成相應的慈善文化。
龔如心的個人事業經歷,從艱難中誕生,在危險與機遇中壯大,直到在一個不可知的氛圍中走向終止,已經用一種鮮活而極致的方式,告訴了中國的企業家和公眾:我們在企業文化、慈善文化,以及商業文化傳統方面,與跨國著名企業之間存在著的不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