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克墨斯特爾f(David Crystat)是英國班戈大學(the University of Bango)名譽語言學教授。著有多部語言及語言學著作,例如《想方設法:探尋英語之旅》(By Hook or By Crook A Journey in Search of English)和《想想我的話吧:莎士比亞語言探微》(Thirk on my Words Explorin ohakespeate's Language)。他曾為倫教博物館的中世紀展廳撰寫過文字說明。并擔任著有關英語研究的兩個已立項的博物館學項目的顧問,其中一個項目在倫敦大英圖書館,另一個在溫徹斯特。他是伍什爾德中心(the Ucheidre Centre)——一家位于北威爾士霍利海德(Hotyhead)的社區藝術與展覽中心的負責人。
對于人類而言,以博物館的形式接觸任何一個知識領域來培養發展自身的興趣都應該是可能的。如果我對自然史、科學、船舶、飛機、布娃娃、玩具,以及其他許多主題感興趣,我可以在不少城市找到相應的主題建筑,在那里與志同道合的人愉快地泡上一天,還能從博物館專家那兒獲益匪淺。然而說到最有人類特性的主題——語言時,便顯得不大可能了。除大型博物館為個別語言學杰作設立專區外(如大英博物館內的羅塞塔石碑專區),語言作為博物館學研究的一個領域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忽視的。
或許是“博物館”(museum)一詞有問題。在國際語言年的背景下,活生生且富于變化的多樣性的語言成為關注的焦點所在,這也是推動除書寫外特別強調說話和符號的現代語言學的發展驅動力。而在英語中,“博物館”的傳統內涵是指對文物的保管,顯然與上述語言觀念不符。這也就是為何基于語言的收藏嘗試一直在尋求替代用語的原因,一些替代詞如“家”(house)、“陳列室”(gallery)、“城”(city)、“廳”(hall)、“鎮”(town)、“街”(street)及“世界”(world)。
1996年初,當倫敦市首次計劃建立一家類似的博物館時,就選用了“世界”這一標簽。此項動議出自英國國會,當時人們正在那里討論如何慶祝千禧年。最初的概念是“英語博物館”,但很快就延伸成了“語言世界”(‘World of Language’),以回避早先理念中的“英國中心論”。1996年晚些時候,我受邀具體負責項目的建設,并欣然接受了挑戰。對我而言,這是繼《劍橋語言百科全書》(The Cambridge Encyclopedia of Language,劍橋大學出版社,1987年)后的自然接續,百科全書的力量來自其對語言豐富性的精彩展示。我寫該書是因為一位十幾歲的親戚孩子問我,能不能推薦一本“帶圖的講語言的書”,但我推薦不了。該書問世十年后,我想象如果一位類似的親戚問我,是否能夠推薦“一座關于語言且擁有展品的博物館”,我同樣也無能為力。隨著計算機日益融入我們的日常生活,語音學和語言學在技術上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所有的互動可能性都顯而易見,聲學、三維動畫及觸覺手段悉數上場,這是靜態的視覺媒介所無法比擬的。
平日里,人們對語言的迷戀在公共場合是找不到宣泄途徑的。我從沒發現過有誰不會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對語言表示出好奇心——地名的起源、姓氏的意義、兒童掌握語言的能力、不會說話的兒童(“狼孩”)、粗話的性質、口音和方言的流變、單詞的詞源、語言本身的起源……這些讓人著迷的問題是沒有窮盡的,從20世紀70年代至今,我在出版、廣播、演講上投入的精力大多用于解答這些問題了。在我看來,“語言世界”的創立提供了一個理想的解決方案:它將提問者引向一處公共空間,在那里他們能以一種令人激動且難以忘懷的方式得到答案。
我對“語言世界”的積極響應也部分地出于純粹務實的考慮。自百科全書出版后,人們開始寄給我各種物件。例如,英格蘭北部的一位老先生畢生收集方言詞匯,他希望能將自己的收藏放到一個安全的公共場合以供他人欣賞。他能送到哪兒呢?每隔幾周我就會收到類似的請求——到現在也未終止。顯然一座語言博物館就可以解決問題。若是能建立起來的話,那將是一處能讓人們留下其語言學足跡的地方。
語言世界
我對“語言世界”的構想主要有四大“板塊”,即口語的世界、書寫的世界、理解的世界、語言及其研究與實踐的世界。相關內容文件如今存放在倫敦國家語言中心(the National Centre for Languages)的信息與語言教學中心(the Centre for Information and Language Teaching)。
口語的世界
口語的世界是一個介紹性的板塊,因為說話是語言的基礎:我們在學習寫之前先學習說,我們說的遠多于寫的,而且世界上很多語言只以口頭形式存在。它包括了語音學(發音的、聲學的、聽覺的)和音韻學的所有方面,既有純粹研究也有應用研究(如口語的合成研究、言語病理學以及辯論學),既有當今的也有歷史的,既有習得的(兒童學說話)也有變異的(指口音)。一種動物學的研究視角將人類口語和動物發出的聲音聯系在了一起。最新的技術使人們能夠在形形色色的互動情境下體驗口頭語言(例如,在子宮中如何發聲?你的聲音如何變老?說話時大腦的哪些區域比較活躍?)??紤]到該項目的地點因素,這里特別強調了英國乃至世界的英語發音,還有各種在英國被使用的語言的發音。一個額外的關注點是符號及其他的口語替代物。
書寫的世界
書寫的世界是第二大板塊。它包括了語相學(圖像交流時眼、手、腦的任務)和筆跡學的所有方面,既包括純粹研究也有應用研究(如誦讀困難及辯論學),既有當今的也有歷史的(世界各書寫系統的進化),既有習得的(學習閱讀、書寫和拼寫單詞)也有變異的(如在方言和詩歌中)。由于該項目是在英國進行的,因而特別強調了英語書寫系統及其發展。另一個焦點則是由不同技術來操作的書寫方式(譬如打字、印刷及電子文本)。更多的關注點還包括讀寫能力和文盲問題。
理解的世界
理解的世界是第三大板塊。說和寫的語言都具有某種語言結構特性,尤其是語法、詞匯和話語(也就是在相連接的說與寫中被使用的語言)。它包括了這些特性發揮作用和被學習的方式(例如通過語法和字典),以及這些特性是怎樣結合起來,產生可認知的語言種類和風格(比如科學、法律、宗教、廣告用語以及網絡語言)。在這方天地中,許多日常人們感興趣的主題都一一展現出來,如俚語、禁忌語、短信、行話、兒童學習語法及詞匯的方法、文字的歷史、造詞法還有地名的起源等。英語仍是這一板塊內容的主要關注點,英語在全球范圍內的變體都有涉及。
語言的世界
語言的世界是第四大板塊。前三個板塊里呈現的所有語言特性在世界約6,500種語言中都可以找到。因而此處的關注點便著重于語言的多樣性和多種語言的使用,著重于語言之間各種結構上的差異。這里對世界上的各種語言進行介紹和分類(在資料允許的范圍內),對它們的基本狀況加以評述(如是否為官方語、少數族群語或是瀕危語言),還對不同國家的語言作了分析。這里引入了對語言和多種語言(語言學)的系統研究,以及各類專業性很強的研究方法(詞典編撰、語言障礙矯正、翻譯、口譯、語言教學等)。所有的參觀者都可以將自己的語言加入進“語言世界”的語言(及方言)庫中。
規劃及其成果
在1996年至1997年間,“語言世界”的設想由羅杰·鮑爾斯(Roger Bowers)付諸實施。鮑爾斯是英國議會的一名高級官員,以議長顧問的身份行使職責。至1996年末,對該項目抱有興趣的各方力量——政府、教育界、出版界、技術界以及媒體——召開了數次會議,其中包括一次在英國皇家學會舉行的現場辦公會。會議由議長約翰·漢森爵士(SirJohn Hanson)主持。議會資助了一系列的初期會議以及相關的計劃編制。最初的行動是選址:專家們勘察了倫敦的多個地點,索斯沃克(southwark)的一塊地嶄露頭角,那兒緊挨著南岸的莎士比亞環球劇院,該劇院此時已近完工。索斯沃克區議會與環球劇院的董事會就合作事宜進行過數次磋商,甚至有人建議或許可以將語言世界設在環球劇院的圓頂地下室內(現在這個屋子陳列了環球劇院自己的藏品)。
一份頗為詳盡的企劃書草擬了出來,包括完整的市場開發、信息技術應用和設計圖案的細節,這預示了五年后的勃勃生機。該項目需要啟動經費2,000萬英鎊,其中60%來自合股人的投入,40%來自彩票基金。表示出興趣和合作意向的團體范圍甚廣,其中就有國際計算機有限公司、英國電信、英國旅游局、劍橋大學出版社,眾多語言教學考試機構及一些政府部門。1996年11月,申請書遞交給了千禧年委員會,委員會欣然受理。不過到了1997年,英國的情況發生了變化:新的工黨政府批準了“千年穹頂”項目,隨著該項目規模的日漸明朗,“穹頂”的花費估計實際上要翻番。這就意味著其他所有的創意項目都得靠邊站。1997年3月,千禧年委員會拒絕了我們的申請。英國議會和一些合股人又為項目的試探性研究資助了一段時間,但由于缺乏公共資金實實在在的投入,項目已難以為繼。
由于英國議會無力繼續提供支援,羅杰·鮑爾斯(當時剛從議會退休)組建了一家公司(語言世界有限公司),以推動項目進展并保存所有相關的文獻和設計構思。一家網站建了起來,它引起了人們濃厚的興趣(截至2000年底,其在線郵件名單已逾千人)。公司制作了宣傳小冊子和CD光碟,并與美國方面進行過接洽,一時間把“語言世界”設在華盛頓的可能性似乎要大于倫敦。然而,最起碼的維護費用的匱乏是個致命傷,發展倫敦語言博物館項目的一切努力最終都化為泡影,網站也沒了聲息。
其他的創意
一個好主意是不會銷聲匿跡的,即便它被束之高閣;在90年代末,我仍不遺余力地向所有愿意傾聽的人推廣“語言世界”的理念,這與即將到來的2001年歐洲語言年也不無關系。與此同時,別的組織也開始探討類似的可能性?;o大學正在建一所語言學教育博物館。設在奧地利格拉茨(Graz)的歐洲現代語言中心(the European Centre for ModemLanguages)提議建立一個“語言之家”(Maison desLangues)——一幢容納語言的真實的房子——作為對“格拉茨2003——歐洲文化之都”的獻禮。還有,計劃于2004年在巴塞羅那召開的全球文化論壇也把語言與交流展覽納入活動內容。大型博物館也在安排一些小規模的展覽,例如芬蘭赫尤里卡博物館(Heureka Museum)的語言文化空間,以及位于大阪的日本國立民族學博物館(Minpaku)的長期語言展。
“語言世界”僅有的實質性進展出現在1998年初,當時巴黎的科學工業城(cit6des sciences et del'indusrie)根據一項提議,準備與英國議會合作在法國舉辦一次規模宏大、為期6個月的千禧年語言展,該展覽以(約10歲以上的)兒童為重點關注對象。主辦方組織了設計競賽,收到來自英、法兩國的許多令人興奮不已的方案??墒欠桨傅耐菩行枰⒎匠鲑Y(20萬英鎊),而這筆款項無法落實(又是因為“穹頂”),項目再次擱淺??茖W工業城最終舉辦了一次以水為主題的展覽會。但工業城語言展的設計框架仍然值得留存,因其體現了對“語言世界”設想的某種變通,這種變通有利于推動獨立辦展。
照這樣理解,展覽從孩子們喜聞樂見的語言學世界開始,然后“向外”過渡到他們不太熟悉的領域。展覽內容分為三大區域,包含20個可能的主題。
A 我的語言——我是怎么學習說話和寫字的?(個體發生學)
1 我是怎么學習說話的,當我說話的時候發生了什么?
2 我是怎么學習寫字的,當我寫字的時候發生了什么?
3 我是怎么學習使用單詞的,還有什么單詞要學?
4 我是怎么學習使用語法的,還有什么語法要學?
5 我說的是哪個地區的口音或方言,那兒還有什么別的方言?
6 我知道哪些不同的語言,還有哪些不知道?
7 我該如何愉快地使用語言?
B 我的母語——它是從哪兒來的?它將去向何方?(語系發生學)
8 人類是怎么學習說話的?
9 人類是怎么學習寫字的?
10 我的語言(法語)是從哪兒來的?
11 從前人們是怎么發音的?
12 世界上還有哪里使用我的語言?
13 為什么有些人不會說話或不會寫字?
C 世界的語言——我還需要哪些別的語言?(多語言主義)
14 我在法國還會聽到哪些別的語言?
15 我在歐盟還會聽到哪些別的語言?
16 世界上有多少種語言,我在哪兒能找到它們?
17 我能學習多少種語言,我現在就能試試嗎?
18 為什么我會聽到世界上有這么多人說英語?
19 為什么有些語言正在消亡,我能做些什么?
20 我能把我說的話、寫的字、做的符號存進世界語言庫嗎?
最終,有了一個結果
成立語言博物館的設想終于在2004年5月的巴塞羅那論壇上得以實現——但不是在倫敦。當時Linguapax組織了一個關于多樣性、可持續發展與和平的研討會,我受邀作大會主題發言。我的論文“創造一個語言世界”中有一個部分重申了我對籌建語言博物館的主張。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大區行政長官帕斯卡·馬拉高爾(Pasqual Maragall)坐在聽眾席上,這個想法引起了他的關注。其結果,世界首個“語言之家”(La Casa de les Lienues)很可能將在2010年成為現實。與該項目相聯系的首個巡回展——以地中海沿岸地區語言為主題——于2007年12月在列里達(Lleida)開幕。
“語言世界”與“語言之家”的區別何在?首先值得注意的是,在原則上,有多少個將之付諸實現的地方,就有多少種對語言博物館概念的不同詮釋。尤其我可以想象得出,每個地方都會特別關注當地的語言狀況——例如“語言世界”雖然涵蓋全球,但仍將重點放在英國的英語種類和歷史上,同樣“語言之家”將會聚焦于加泰羅尼亞語及該地區的其他語言的歷史與現狀。不過,可以大大帶動語言博物館發展的主題還有很多——歷史、文學、社會、政治、宗教、技術等不一而足。
“語言之家”將其主題選定為語言多樣性。如一份早期規劃文件所詳細說明的,其宗旨是:
1 縱覽世界各種語言,傳播相關知識。
2 弘揚平等、公正的多語言主義。
3 普及語言知識與語言多樣性中的人文價值。在2007年的一份陳述中,“語言之家”如此闡釋其原則:
參與制定國際標準,以促進對世界語言多樣性的認識,以增長在多語言社會中各語言公平、有尊嚴地共存的經驗。
這里所強調的重點與“語言世界”的陳述有所不同,后者首先從一個總體的語言學視角出發,然后在第四板塊(見前文)呈現語言多樣性及多語言主義的問題。雖則兩項目對語言多樣性有共識,但表達方式卻迥然不同。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這樣的一些建筑總是不可避免地受到空間環境的制約,因此材料選擇與重點布局的安排必然有多種可能。在博物館的詮釋話語中,語言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主題。
“語言世界”未來在倫敦能有安身之處嗎?
作為“語言之家”推動計劃的一部分,一個科學顧問委員會組建起來,并于2006年7月在巴塞羅那召開了首次會議。不少博物館的負責人作了發言,其中有杰克·洛曼教授(Prof.Jack Lohman),他是倫敦博物館館長,也是為2012年倫敦奧運會文化活動出謀劃策的一個咨詢委員會的成員。他認為一個像“語言世界”這樣的項目是對奧運精神的完美繼承。于是“語言世界”被重新提上了議事日程,并于2006年末在倫敦的一次會議上展開討論,2007年的一系列座談會也給予“語言世界”許多關注。然而在我寫這篇文章時(2008年初),還沒有出現正面的反應,顯示出的跡象也并不喜人,因為不斷增加的奧運開支幾乎沒有給其他項目留下任何發展機會。這一局面我似曾相識,關于“穹頂”的記憶猶存。英國對藝術的投入已大為縮水,我想文化創意項目的日子也同樣不好過。把像“語言世界”這樣規模的發展計劃與奧運會聯系起來,以期使之重振旗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將繼續為建一座英國的“語言世界”而搖旗吶喊,我也深信終有嶄新的機會呈現出來,畢竟如今有許多英國城市——不單是倫敦——已日益表現出多語言的特征。正像我講過的,一個好主意不會銷聲匿跡,對此項目感興趣的仍大有人在。同時,其他類似創意的出現也讓我感到欣慰,2007年11月一次會議上討論的相關議題’尤其如此,該議題來自維格迪斯·芬博阿多蒂爾外國語言研究所(the VigdisFinnbogadettir Institute of Foreign Languages),呼吁在雷克雅未克的冰島大學建立“世界語言中心”。要做到與世界上的藝術畫廊和自然歷史博物館相提并論,我們當然還得假以時日,但隨著兩個項目的不斷推進,且大量相關思考已日臻成熟,從今往后,在其他國家發展類似事業的努力將會順利得多。
(韋清琦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