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碎片

劉亦群，現供職于陜西省作家協會。曾在多家刊物發表散文作品。出版有散文作品集。

美麗生日

這天，是我的生日。傍晚吃過了蛋糕。蠟燭是蓮花的。中心一點燃，層層花瓣驀然綻開，每瓣上的精巧蠟燭也瑩瑩燃燒起來，圍成一圈祥和的光。花心噴出五彩火焰，生日的音樂緩緩響起。極美好的一天。白天去城墻上騎車繞行一周。車子在晴空下飛奔，那種快樂讓我飄飄欲飛。好久沒有這種感覺。我像兒時一樣傻傻地笑，忘乎所以地笑，不停地笑。許了愿，吃了蛋糕，外面是濃濃的霞光。因為樓層高，我最喜歡站在陽臺上遠眺。腦袋伸出窗外，四望，每每感覺那么開闊那么遼遠。地平線在天邊勾出大地的弧線，這時我就真實地感到地球是圓的。更奇妙的是，每當天氣晴朗的傍晚，陽光傾斜著射下來，近處的村落就籠罩在一層土黃和桔黃的混合色調中，那種濃麗的大地之色，總讓我錯覺到了非洲。再向遠眺，太陽已西沉，空氣中帶著一種濕潤。近處很清透，我的目光可以直接穿透村落到達天邊。出奇濃重的云彩在天際堆疊，厚重或輕薄，像是潑墨的大筆疾速點蘸而成。雖然是青色和灰色的混雜，依然如此豐富而艷麗。云層間隙透過一道道銀亮的光。西方，殘余的陽光在云層中間劈開一條寬闊地通路，霸道地傾泄出來。于是，在通路里填滿了微紫、青綠、淡黃、桔黃和道道金色的光。像是來自另一個神秘世界的召喚。我又恍惚起來，感覺站在了非洲大地上。

身后，突然有曼妙的音樂響起。回身，竟然是那支蓮花蠟燭。我本不想聽見它嘎然而止才剪斷了金屬線，可沒想到斷了線的它竟然又再度響起。天色已黑，蓮花散著淡淡的光在暗夜里綻放，還有那執迷的音樂。蓮，世界之源，和之象征，出淤泥而不染的圣物。我總是那么纖弱地害怕一種美好突然逝去，把它送進了另一個房間。沒想到，許久開門進去，它兀自在響。

夢里桃花

那天，做了一個夢。夢見回到兒時，手執一束桃花，在鄉下八孔窯的大院里，滿院子跑著，仰天笑著，兒時一樣開心。直笑醒。

不知從何時起，桃花的那抹艷粉就開始纏繞在心里，揮之不去。也許一千年前，我把魂丟在了桃花林，今生才總想在桃花樹下尋回自己的魂。

春天是想念最濃的季節。城里的桃花開了，郊野的桃園繁盛了，春曉園桃花溪畔燦爛了，落英飛舞，逐水飄流……但我的心仍一次次地失落。

那年，在卡車后廂里，看見霧靄籠罩的浮游的仙山上，一樹粉艷的桃花閃過時，突然眼睛亮了。似曾相識。但驚鴻一瞥后，再沒見到。

多年了，心里一直空落落的，不知為何。

那年去安塞，在車窗外偶然看到院外土墻畔三兩樹桃花野野地、艷艷地開著時，突然明白了，這才是我要的桃花！夢里的桃花在家鄉、在陜北。

兒時的陜北一到春天，各路仙子就爭相將手中的織錦拋向大地，漫山遍野頃刻蓋滿了五彩云霞。站在山上眺望，最美不過桃花仙。在那大片灼人的艷粉色里，其它的雪白、胭脂紅、淡粉都成了點綴……來到樹下，桃花在蜂舞蝶狂中開得團團簇簇，抬頭望去，粉色壓低了花枝，微風拂過，襲來醉人的清香，飄落滿身的桃花雨……一不小心就融在那鋪天蓋地的粉色里，在那股甜香里暈眩。

陜北的桃花，不同于西安城。城里的桃花，長自那片陰冷脊薄的土壤，精于算計的修飾，消掉了天然的形態，渾濁的空氣淹埋了那分恣意的天真。城里的桃花用雷同的畸形身姿來回攀比，卻忘記了山谷里自由的空氣。城里的桃花日益寡淡、蒼白。

陜北的桃花，汲取著高原飽滿的陽光，長自這片滾熱的血和濃烈的愛澆灌著的土壤，任由枝丫自由生長，長得天真爛漫，開得熱心熱腸。

陜北的桃花也不同于江南。江南的桃花，無論是在二月的河塘邊襯著幾方翠竹，還是在陽春煙雨的小橋邊，看著油紙傘的翩然回眸，又或是如藍江水邊伴著如煙碧柳的輕搖慢擺，都帶著江南女子的春情蕩漾，輕柔、飄渺。

江南的桃花帶給人的情懷是溫柔的，它像春雨般撫過手臂臉頰，在心中激起一絲絲漣漪，輕輕地蕩開去；而陜北的桃花，則是灼灼如焰，在赤裸的黃土地上拼盡了骨血地開著，帶著那分極致的生命濃度。這種美，可以在瞬間穿透表皮進入骨髓，在你的靈魂里扎根。

陜北的桃花就像這里的女子。水般輕靈，火般熱烈。艷到百花失色，純到癡往一生。妖艷的女子，沒有那分清靈純凈，而清雅的女子，則沒有那分奪人心魄的嫵媚。

也許每個陜北女子都是桃妖所化，在每個為愛沉淪為愛化身灰燼的輪回中，魂歸土壤，然后，全部的癡心熱愛悲慟斷腸化為桃花花瓣那一抹艷紅，傾盡而放。

也許最好聽的歌，是從桃花林里升起的，野著、艷著、赤裸著，穿透云霄。陜北女子一生一世的激情在剎那間喊出，就像桃花，一生一世的美在剎那間綻放。

情有多烈，花有多艷。

月之舞

楊麗萍在《云南印象》中的《月之舞》，是我意向中她最美的舞。

萬籟俱靜。一輪碩大的圓月升起，清明澄澈。月光剪出一個纖秀曼妙的影。緩緩地，新芽般升高舒展。空寂的音樂一點點滴落。于是，四肢像藤蔓一樣伸展，在月光前搖曳顫動。

萬物開始復蘇。

纖細的腰肢，水波一樣滾動。像一棵樹的抽枝發芽，一尾魚的久旱逢雨、一只鳥的振翅、一條蛇的歡欣扭動……

一甩腰間，撩起水般月光。卷起輕風，抖落細雨。花草婆娑生長。

靈動的軀體在每一次開、合、屈、直的律動中傳遞出狂熱的力。生命的能量從地心中旋轉上升，透過指尖的輕顫、每一條曲線的扭曲變幻傾瀉而出。

至極的陰柔里，孕育著生長萬物的力。

音樂從遠古飄來，像泉水流過、像春雨飄落，像柔美的月光瀉下……

在這里，服裝，面孔、一切外在的裝飾都被省去，抽象為一個優美的輪廓。舞蹈回到了本真，沒有獻媚，沒有敘事，而成為與天地萬物交流的語匯。

月光中，聆聽天籟，任隨靈魂舞動，與萬物水乳交融。

月光中，萬物萌生，大千世界生生不息……然后，歸于渾沌初開的靜寂。

桃花妝

喜愛桃花的女子，不屬木即屬土。不愛金銀的冰涼刺眼，卻愛那粗糲晶石里的一弘清澈，艷麗陶飾里泥土的芬芳。最愛玄色的桃木飾，縷縷清香飄來，升騰起絲絲祈愿，似千年的召喚，穿透時光。

桃木簪上絲絲如縷，一刀刀，刻進了憐花人無盡的心意。

桃木梳上溫存依舊，滿載斷腸人刻骨的相思。

對鏡梳妝。桃木梳緩緩梳過長發，讓每一根梳齒輕輕親吻發絲，就像順著輕流的溪水回到久遠的過去。桃木梳過，秀發溢滿芳澤。

桃木簪如多情的手，挽住如瀑青絲。木簪在長發里纏綿，繞出云髻霧鬟。

桃花綻開窗前，紅顏如昨。最大的寂寞，就是桃花開的季節，心愛的人不能看到最美的容顏。最美的期盼，就是來年桃花開前的守望。

桃花木里寫進了桃妖的前世今生。此情可待，生生世世。

桃花妖把千年靈符化進了桃花木。愿心愛的人在天涯，平安。

帶著甜蜜情絲，女子來做桃花香脂。取花露，澤花瓣，細細舂搗，慢慢淘。桃花香脂里，凝進了多少愛與情思呢？

對著鏡子細細妝容。桃花胭脂如云霞，抹出了女子的嬌羞無限，艷美萬方。

烏亮的長發烏黑的明眸，桃花的胭脂桃木的簪。美人妝成，布衣荊釵，卻灼灼其華。

讓綺羅纖縷的寶鈿香娥們，黯然失色。

蛻變，當像張曼玉

她微笑著走來，靈動的眼睛清亮純至，笑容蜜糖般甜膩。如果說歲月沉淀在一個人心里的，一定會沉淀進眼睛里，在她的眼里見不到任何混沌的雜質。

還記得在《玫瑰的故事》中，她輕甩長發，歡欣跳躍著來了。帶著一身陽光雨露，像玫瑰一樣鮮妍、靚麗。那時的她雙眼泛著天真的光，像一條歡快的溪流，淺顯得一眼就能看穿。

以為她會像李嘉欣般，一直沿著花瓶的路走下去。卻發現，她變了。變得不知不覺。

她在《青蛇》中嫵媚妖嬈，蛇性十足卻至情至義；她在《新龍門客棧》里潑辣風騷卻俠肝義膽，敢愛敢恨……她在每一部片子里吸取著精元，修練著自己。

直到在《阮玲玉》中，我發現，這個女人終于成了正果。她輕搖裙擺，款款而行，她嬌憐似風，淺笑吟吟……我驚嘆，阮玲玉的魂魄再生。

于是，她仿佛蛻變成了另一個人，開始了另一種生活。

銀幕中的她化身萬千，卻各有各的醇香。

她在《花樣年華》中低眉信手，一顰一笑中卻暗露風情萬種。顧盼轉身間，暗香像夜風般襲來。一身身美麗的旗袍隨著她的腰肢款擺，訴說著深閨女人的寂寞與哀愁。她越發低調，卻越發迷人。

臺下的她，依然化身萬千，只是舉手投足間，多了優雅自信，多了從容、淡定。骨子里的堅強獨立隱在十足的女人味之下。

她的眼睛依然清澈，卻像一汪潭，靜謐、深邃，望不見底。

她的笑容依然蜜糖般甜膩。任由皺紋隨著淺淺笑靨浮現。燦然，坦然。

我驚異于她的改變。仿佛歲月在她身上抽走的，只有粗陋。時光帶來的，只有智慧和美麗。

女人，蛻變當像張曼玉。由水變為酒，清澈依舊，卻擁有了顛倒眾生的魔力。

與征服無關

我不喜歡有些字眼，比如唯美，比如征服。前者帶著一股刻意的剝離和虛假，后者則象征了人類的貪婪愚妄和極度的自我膨脹。小如螻蟻的人們在廣博的高山上登頂，卻不懂得是靠了自然之神的溫柔憐憫。

我愛登山，有時是為了更好地和它親近，有時只是迷戀路上的風景。總之，一個人記憶中最愉快的攀爬經歷，一定與征服無關。

那年夏天，驅車經過鷓鴣山埡口，在那里獲得了較多的逗留時間。

下得車來，順著師傅手的指引，陡立的青色山坡一級級向上延伸，一直通向銀光閃閃的頂峰。那座白云中的山峰，遼遠、神圣而又肅穆。近處，大簇的彩色經幡飄舞在藍天和白云之下，呼應著遠方的雪山。

我在美景中迷醉著，一回身，卻看到了滿坡絢麗的野花。藍紫色、白色、黃色散滿青草地，在風中輕輕搖曳。那陣陣清香襲卷著我，讓我一點點向上升去。

在氧氣稀薄的陡坡上攀升是艱難的，但它在花香的誘惑下顯得微不足道了。

不知不覺地，我爬上了陡坡。站在坡上右望，一道道青色的山脊延伸開去。左側，環繞的雪峰在西去的光影中不斷變幻。一叢叢粉色紫色白色的高山杜鵑在夕陽中綻放著，閃著迷人的光暈。本想轉身而回，卻在美景中鬼使神差地越走越高。

空氣越來越稀薄，我呼吸粗重地行進著，走兩步歇兩步。可是一抬頭，便看見那個云中的雪峰屹立在前方，散發出恒久的召喚。它后面環繞的山峰張開著雙臂向我敞開了胸懷。我艱難地邁動著雙腿，向著它們一點點接近。

終于，我在金色的余輝中觸摸到了那片神圣的土地。四周的大山將我緊緊擁抱，藍天向我微笑……

兩年后的一天，我站在巴丹吉林沙漠的巨大鳴沙山下。它陡立、直峭，硬生生突了出來，霸道地立在眼前，看上去有二三百米高。居然比那座沙漠珠峰還要突兀。沙漠珠峰的線條是柔和的。順著蜿蜒的小路登到頂上，是輕松的。而這座鳴沙山，卻是剛性的，桀傲不遜的。

這樣的坡度和高度，本以為只是供我們仰視和觀望的，加之山上的流沙，想來只能在腳下慨嘆它的雄渾了。細看時，卻見一根繩梯從腳下延伸，一直到山頂。旁邊還有一條鐵鏈。原來順著繩梯，這個神奇的造物是可以親近的。

沙山頭頂，是空曠醇藍的天宇。那片藍天如此的清澈高遠，無比地誘惑著我，我不由自主地向它一步步邁去。

流動的沙丘只有沿著繩梯才能向上。山坡陡立，接近垂直。全部的力量集中在手上，汗水汩汩地流，雙手不住打滑。轉身回望，地面上的人們變成了黑點。趕緊在眩暈中回過身來。

抓著繩子上升，隨時可觸摸到滾燙的沙子。繩子抓不住了，換成鐵鏈。瞬間，掌心被烙鐵般的灼熱熾燙了。鏈子很松，身子更向后倒，爬起來更吃力。西斜的日頭從沙子上反射過來，依然毒辣辣的，灼燒著全身。我在一次次臨近崩潰中咬牙堅持。

我不時雙膝跪倒地傾在沙子里。想象自己的姿勢正像對著大山五體投地一樣。大山是神圣的，只有獻上你的虔敬和熱愛，才能和它親近。

我幾步一叩地走著，向上，拜倒，再向上，再拜倒。我實實在在地向著大山五體投地，滿懷虔敬。

就快到了，我拼盡全力向上。小小的喘息，吊在鐵鏈上抬頭仰望，人們遠去，一切遠去……周圍的藍天將我包圍，白云在旋轉，我感受到了山的呼吸，心隨著它一起跳動。我突然迷戀上這種累得要死卻快樂之極的感覺。這種感覺，沒來過的人不會體會。

然后，我看見了大山的微笑呼吸到了藍色醉人的空氣。然后，就融化在這片藍天里了。

傍晚隨意的觀望

家里向著遠方的地方，有一扇寬闊的窗。我喜歡在某個時刻，站在窗前，向遠處觀望。

比如早晨，或是傍晚。

打開窗戶，把頭伸出去，院子便呈現出一種完全俯拍的姿態。

人們從上方看下去抹去了平日尊卑貴賤高矮的差異，全都變成了兩條腿的螃蟹，橫著移動著。只是不同的人，出腿的姿態不同，顛動的頻率不同。女人的腿呈一個斜角，略為嫵媚地伸出去，而男人則直直地、硬硬地伸了出去。

汽車們變的像玩具，卻沒有消掉形態的差異，藍色銀色黑色紅色金色差開停著，有的纖秀、有的寬闊，有的楞頭楞腦，暫時的偃旗息鼓也沒有帶來性情的改變，囂張的繼續囂張，霸道的繼續霸道。唯其相同的是，大家都各司其職地臥在道旁，隨時在主人到來的時候附首貼耳。一輛車扭著屁股開進來了，讓我更相信它是淘氣男孩的遙控玩具。一輛車沿著長長的路開進來，又沿著長長的路倒了回去，終于找著了個岔路，把屁股伸進去，掉轉頭走了。

小狗狗變成了一顆顆毛絨絨的東瓜，輕輕地顫動著向前。它們習慣了在城市里討人喜歡的生活，衣食無憂，也就總是歡快的。

花壇中的樹木花草和旁邊的小徑都被修整得一絲不茍，變得中規中矩，毫不越位。一只小狗用脖子上的繩子牽著主人在小徑上散步，劃著S形的線。

小洋房們依然存在著，不以季節為轉移。當初它們霸道地占進了這個本應屬于平民的院子，作為了一種權貴的象征，現在卻只能蹲踞在低洼處，每日被高層里的平民們俯視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我的思緒亂舞。

隔壁的院子望過去從來都像森林一樣郁郁蔥蔥，廣闊無垠，照不見真實面目。高大的淡紫泡桐燦爛地開放著，在綠色的森林里一樹樹地突起。風吹過，隱隱有花香飄來。也許這只是我的錯覺。森林里露出幾院青磚瓦的洋房，稀疏地錯落著。喜歡那種幾十年前的樣式，青灰色的屋瓦與院中的綠融為一體，飄散出一股遠離塵囂的氣息，在每個雨季滋潤著我的眼睛我的心。

幾只鳥兒在空中飛著，隨意地劃著最悠揚的弧線，升高、降落、轉身，翅膀只聽從心的指引。我想起了曾在水中的那種歡暢，隨意轉彎、翻身、劃弧，化身魚兒，忘掉意識。可我的自由卻只局限在水中，比不得鳥兒。鳥兒的世界是三維的，人類卻只能生活在兩維的平面里。不知從鳥兒的上空看，我們的這個世界又是什么樣呢？

院中的那一片洋樓，露臺上干凈，整潔，卻有著一種死寂。也許太干凈的東西是沒有生命力的。

樓群背后，是一大片的城中村。那里和這里是截然不同的。樓房像雜草一樣旺盛地生長著。它們的顏色張揚著，樣子粗野著。它們像韭菜一樣割掉一茬，又長一茬，越長越旺。那一個個露臺是不安分的，五顏六色、橫七豎八地掛滿了衣服，擺滿了物件。也許真正的生命力存在于嘈雜擁擠的城中村。

我向下觀望著，樓下的景觀比平時顯出了它們更多的意義。我突然明白了外爺曾經的那種深度的寂寞。高樓隔絕了陽光隔絕了一切。行動不便，每日只能站在陽臺上向下觀望。在這樣的觀望中，每件事物被細致地觀察，賦與它們最大的意義。可它們的意義再被擴張，也敵不過家鄉的一草一木。

家鄉的那個美麗的小村莊坐落在川道的大路邊，依著高原，每日寬闊的風從川道刮過，看著牛羊、孩子們從路上經過，聽著河水從腳下流過，即使熱心的人們不來串門，也是不寂寞的。

夜幕降臨 ，一切遠去。可我，至少還有這扇窗，和我的想象，它們不會隨著鳥兒遠去。

猴居士

據說峨眉山的野生猴時常去寺中聽和尚進經，所以得名“猴居士”，且很有靈性。但猴居士中有幾種名聲不好的。第一種是小偷猴。一出生沒多久便被人帶去染成金黃色，然后經過特殊訓練，使它們成為高超的扒手。路人行至猴區，看到這些小“金絲猴”，十分喜歡，便想合影。小猴們一擁而上，兩只站在人胳膊上，兩只站在肩膀上，一只站在頭上，擺出各種可愛的姿勢。行人合完影過一會兒，便會發現背包中的貴重東西不見了，或是掛在脖子上的金項鏈沒有了。而得手的小猴們回去便可以領到美味的食品。如果一天之內的任務沒有完成，便會遭到鞭苔。

第二種是“流氓猴”。這是一種位于高山區的大青猴。體型高大。山上風大，一些女游客身著的大擺裙會兜滿了風，變得圓鼓鼓的。貪吃的猴子見了，以為是裝滿食品的大口袋，便悄悄地繞到女施主身后，將裙子一掀而起，沒發現吃的，又迅速開溜。如果這時后面剛好站著一位男士，說不定稀里糊涂就挨了兩巴掌。還有一些有經驗的老猴，一看見著裙女士，便鉆到她的裙下。如果她雙腿細瘦，老猴便出來將大拇指向下，意為：“不美！”然后離去。如果女士剛好雙腿豐腴，老猴便大拇指豎起，意為：“這個大母猴好正點哎！”說時遲，那時快，林中竄出一大群小猴，圍上來，摸摸女士的腿，舔舔胳膊，好久才離去。據說流氓猴本來不流氓，也是受了人的污染才變壞的，猴子本來是純潔的。

還有一種就是搶人的猴子。如果哪位游客當著它們的面在包里掏好吃的，它會上前將包一把奪走，然后帶到高高的樹上，將包翻個底朝天。一邊翻，一邊扔，將手機、相機、money、身份證等全扔到萬丈深淵。如果最后還沒找到，一生氣連包也扔了。

小猴們本沒有攻擊性，但當人們摸它或者欺負它的時候，就討不了好果子吃。還會全體轉身將紅屁股對著你，拒絕合影。

聽導游講了這么些，我們有些毛骨悚然地踏進了猴區。一進入，便看見山坡上蹲坐著幾只大猴子。頓時像看見了魔王一樣，仿佛進入了妖山。大家小心翼翼地走著，卻忘了手里還拿著一根黃瓜。冷不防，幾個猴子沖了過來，大家趕緊掰掉一截黃瓜，遠遠扔了過去，以求保命。大家被這氣勢阻住了，站在那里進不得，退又不甘，還是我開了個先河，將一截黃瓜向一只絡腮胡大猴子遞了過去，大猴很友善地接過去，大嚼起來。我頓時懼意全消。因為我在它們眼中看到了一種宇宙間共通的東西。

我正慶幸和大猴留下了一張寶貴的合影，一低頭，一只小猴子用兩只小爪趴在我膝蓋上，索要黃瓜。為保命，我急忙給了它。安全員將我們帶到一座木橋邊。橋上蹲著一只小猴。安全員讓我們一手舉著黃瓜，等小猴沖過來跳在肩上，完成合影。一男士舉了幾分鐘，汗如雨下，我便替他擺起了這個姿勢。不過小猴太機敏，既搶到了黃瓜，又沒有讓我們捕捉到它的倩影。

再向前行，一棵大樹的高高枝干上蹲坐著猴母女倆，小毛猴雙手扒在媽媽的肚子上，很是可愛。于是我們一行便拿著黃瓜，抬頭望著，在樹下傻等，以求第三類接觸。終于有一位男士好運，等到了這寶貴的一刻。大猴來個倒掛金鉤，接受了他遞上的黃瓜，這時小毛猴趴在了媽媽背上。我有幸在地面上給它們喂食。我拿著食物牽著它們想讓它們面向鏡頭時，冷不妨挨了大猴子一記峨眉神掌。

逗留了一會兒，大家都忍受不住這股恐怖之氣，要求離開，我也只得向居士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