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男,1961年生人,1984年大學畢業分配延安市某行政機關工作至今。而立之年后慢慢發現自己的愚拙,曾對同輩人很羨慕。生活出奇的平淡,豐衣足食,妻賢女乖。喜歡看山、獨自一人看山,很少量的幾個朋友,來往得也不是很多。喜歡自言自語,帶有孤芳自賞性質的自言自語,于是喜歡上了詩。沒想過出名,更沒想要借此獲取什么。很想挽留一些事物,盡管該逝去的都在逝去。
秋天的性格
盛夏一片旺綠
只顧拼命地瘋長
到了秋天才記起表達
最后的綻放
我只是秋天里
那株無所奉獻的白楊
金黃的葉子等待季風
多少有些顯眼
秋天是顯示性格的季節
該艷的艷該拿的拿
無遮無攔之后
大家又都一樣
秋 蟲
你總是如此準時
在家鄉的土窯洞
在母親的長嘆里
秋蟬叫了天氣涼了
不點燈的山早睡的夜
你是惟一的催眠
今夜忽又聞蛐蛐
驀然感悟母親的嘆
入夜又一只寒蟬凄切
走不出的圓
崇尚圓的種族
一群喜歡歌頌月亮的人
陰陽魚麻錢以及圓圓的瓦罐
銅鏡的圓飯局的圓
行走和入睡的圓
寫這么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圓
仍揭示不了本質
古老的圈套圓滑以及字正腔圓
中庸之道和韜光養晦
輪回循環或周率的圓
祭壇政壇和文藝圈
圓形的構件以及運動
宇宙的圓動人心的圓動
那條看不見的軌道
是我們永遠走不出的迷茫
目前的心情
喜鵲以及烏鴉
這兩只北方的家鳥
在自家的田地里黯然死去
只有圍著院子轉悠的小麻雀
依然活躍
太空長久地藍著
在北方無人的曠野
天空寂寞地藍著
在這座城市的上空
眼前繁榮昌盛的草樹
自生自滅
它們向誰詢問意義
它們有必要向誰證明意義嗎
杜撰桃花
在我的的詩里應該說在我的腦海里
莫明地出現桃花的影子
莫明的桃花莫明其妙地折磨著我
和我的詩其實在我生活的
這座城市桃花早已蹤影難覓
我只能相信那強烈的粉紅
一定代表著某種未知的意象
我究竟是想擁有還是丟棄
一朵久違的花一朵淡出生活的花
她代表的是什么呢
欣賞抑或被欣賞獲取抑或被獲取
我找不到她存在的理由
但也無法讓她銷聲匿跡
所以總有那么一朵從未謀面的
桃花在心中盛開在詩里綻放
塵 埃
陰暗的蝸居突如其來地竄入一束光
塵埃的芒暴露無遺
打破陰暗的平靜
讓我目睹密集的存在
在肺和血液里進進出出
一些事情并不喜歡被照亮
一整個上午我躺在床上旁觀
精靈在光亮和陰暗間或隱或現
天才的舞蹈家和魔術大師
空靈的現實和夢穿梭來去
世界沒有它們那才真叫寂寞
一些事情并不喜歡被駐目
為什么心存不滿或懷恨在心
不知節制我們有必要心存感激
它讓我們看清另外一些事物
趕盡殺絕是不可能的
它們同樣善于在普遍的陽光下潛形
一些事情并不喜歡被放大
我真的無法向你解釋我的孤獨
我真的無法向你解釋我的孤獨
又一次坐在童年的山頂
等待那只久違的紅嘴鴉
從天空飛過
我真的無法向你解釋我的孤獨
又一次蹲在家鄉的小河畔
等待那還長著尾巴的小青蛙
爬上岸來
我真的無法向你解釋我的孤獨
又一次爬上村口的那棵老榆樹
讓榆錢兒像小青蝶一樣
在風中飄飛
我真的無法向你解釋我的孤獨
又一次在夢中剝去假面的偽裝
在長滿野草和鮮花的曠野
怡然自得地裸奔
我真的無法向你解釋我的孤獨
一個人守著空無一物的生活
只有夜深人靜時才取出真實
在星光下涼曬
桃花又開了
觀桃花開悟的大和尚
害苦了我
我想一定也害苦了旁人
年年開春的黃風天里
我爬上黃土的山梁
在盛開的桃樹下發呆
我對做和尚沒有興趣
只是想體會頓悟的感覺
分明是株盛開的桃樹
我又如何能睜眼說瞎話
也曾力圖把桃花想成別的
比如歪嘴的桃子
豁牙老漢吃桃子流下的口水
桃花依舊我行我素地開了又謝了
悟與未悟的人依舊身不由己地來了又去了
成吉思汗
我們都是匆匆的過客
昔日的你和如今的我
只有那老不死的歲月沒有改變
人性中稱霸的野心蠢蠢欲動
習習吹來的微風中
傳來遙遠的馬頭琴幽怨的悲鳴
傳來萬馬奔騰排山倒海
震耳欲聾的廝殺和血流成河
這一切現在都已不再重要
包括你的尸骨 你的名聲
在這群好奇心占著上份的游人中
談笑一個人或一個朝代的興衰
是一件輕松和愜意的事情
一座空墳用無言戲謔游人
這么大的一座園子
一匹白馬在啃噬著枯草
那匹千年轉世而來的戰馬
你又轉往何處
不會是站在空墳前的我吧
這么好的一塊風水寶地
也沒能保佑你的子孫
一個短命的王朝讓我想到
一些事情靠征伐解決不了
這千年不變的高原的風
吹綠又吹枯了野草
吹起又吹落了一個又一個王朝
在有風的大草原我放馬狂奔
又一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一
一直記著要問母親
我出生的那天
是否也下著雪
又是一場讓我心涼的雪
今年的雪更讓我追悔莫及
母親又去了
在父親走后的第二個冬天
沒來得及看一場雪
二
早上對著鏡子刮胡子
忽然發現
我越來越像父親
那蒼老和單調
以及重復著的孤立無援
眼下我正為一些事情絞盡腦汁
空虛的心還是那么遼闊
像小時候信馬由韁的草原
三
常常要聽老婆的三娘教子
還有女兒一旁的添油加醋
不惑之年的我
仍在不斷的翻新著錯誤
像個癡呆癥患者或星外來客
慶典之后的人去樓空
我多么想借這場雪
澆滅熊熊燃燒的心火
將我人生的尷尬平息
春天
觀察山的變綠是一件困難的事
在春天日子一天天暖起來的
春天觀察一座山或一片林的變綠
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不是發現不了第一株綠了的草樹
是我們沒有耐心去等待
最后一株草或樹的著綠
太平洋海嘯過后
人們記住了生還者的名字
對于眾多的死者
大家表達完普遍的悲哀后
死了的是誰已無關緊要
就像大家喜歡議論誰先富了
盯著幸運之神的一舉一動
無暇顧及那些遭遇不幸的人
難就難在選一個什么樣的時間
上山去觀察
就像我三十歲時說我太小
到了四十歲又說我太老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像我常常一覺醒來
發現滿山遍野一遍翠綠
卻說不清這山
是從什么時候變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