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以色列,最富影響力的作家當屬阿摩司·奧茲(Amos Oz),而他發表于二○○二年的自傳體長篇小說《愛與黑暗的故事》,則一向被學界視為這位作家最優秀的作品。短短五年,《愛與黑暗的故事》便被翻譯成二十多種文字,其中,最重要的無疑是其英文譯本的推出。小說的英譯由劍橋大學教授尼古拉斯·德朗士完成,在二○○四年出版,借由英譯本,這部作品在世界范圍內引起了更廣泛的讀者的興趣,不僅幫助奧茲一舉奪得二○○五年“歌德文化獎”,而且,小說還于二○○七年入圍 “國際布克獎”。
這部近六百頁的長篇小說,主要背景置于耶路撒冷,但牽連了百余年的猶太家族歷史與民族敘事:流亡歐洲的動蕩人生、英國托管時期耶路撒冷的生活習俗、以色列建國初期面臨的各種挑戰、形形色色猶太文化人的心態、學術界的鉤心斗角、鄰里阿拉伯人一落千丈的命運、大屠殺幸存者和移民的遭際、猶太復國主義先驅者和拓荒者的奮斗歷程等等,內容繁復,思想深邃,蘊積著一個猶太知識分子對歷史、家園、民族、家庭、受難者命運(猶太人與阿拉伯人)等諸多問題的沉沉思考。
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當歐洲的墻壁上隨處可見“猶太佬,滾回巴勒斯坦”的涂鴉之時,奧茲(即作品中的小主人公“我”)的祖父母,外公、外婆,父親、母親,分別從波蘭的羅夫諾和烏克蘭的敖德薩,來到了貧瘠荒蕪的巴勒斯坦。習慣上一般認為,這種移居與遷徙是猶太復國主義思想影響下的行為,實際上當然也不能排除這一影響的痕跡,但通過作品中人物的心靈軌跡,則不難看出,流亡者回歸故鄉的旅程,有時更是迫于實際生活中的無奈。這些在大流散(Diaspora)中成長起來的猶太人,沐浴過文明的洗禮,他們心中的“應許之地”也許并不是《圣經》中所說的“以色列地”(即巴勒斯坦古稱),而是歐洲大陸。“盡管在亞歷山大爺爺的詩歌中,跳動著猶太復國主義激情,但是那片土地在他們眼里太亞洲化,太原始,太落后,缺乏起碼的衛生保障和基本文化。于是他們從敖德薩去了立陶宛。”而在奧茲父母的心目中,“越西方的東西越有文化”,雖然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非常貼近他們的俄國人心靈,但德國人——盡管有了希特勒——在他們看來比俄國人和波蘭人更“文化”;法國人——比德國人“文化”。英國人在他們眼中占據了比法國人更高的位置。至于美國,他們說不準……他們所敬仰的耶路撒冷,其實不是在古老民族文明的象征——那哭墻默矗、大衛塔高聳的老城,更不是在自己所生活的貧寒陰郁的世界,而是在綠蔭蔥蘢的熱哈維亞,那里花團錦簇,琴聲悠揚,寬宏大度的英國人與阿拉伯、猶太文化人共進晚餐,文化生活豐富地展開。這些遷徙者還遭遇到一個尷尬,那便是他們可以大談民族、歷史、社會、哲學問題,但是卻難以表達私人情感,而且面臨著巨大的語詞缺失,因為希伯來語不是他們的母語,難免在表述時似是而非,甚至造成滑稽可笑的錯誤。
就是在這種充滿悖論的兩難境地中,老一代猶太人,或者說歷經過大流散的舊式猶太人(Old Jew)在巴勒斯坦生存下來,迫于生計,他們不得不放棄舊日的人生理想,從事圖書管理員、銀行出納、店鋪老板、郵局工作人員等職業,并把自己的人生希冀轉移到子輩的肩頭。子輩,即作品中的“我”及其同齡人,出生在巴勒斯坦,首先從父母——舊式猶太人那里接受了歐洲文化傳統的熏陶:布拉格大學文學系畢業的母親經常給小主人公講述充滿神奇色彩的民間故事與傳說,啟發了他的文學想象力;父親則不斷地教導他要延續家庭傳承的鏈條,將來做學者或作家,因為奧茲的伯祖約瑟夫·克勞斯納乃是著名的猶太歷史學家、文學批評家,父親本人也通曉十幾門語言,原本一心要像伯父那樣做大學教授。但是,小主人公本人向往的卻是成為一名拓荒者,這是因為時代使然:“在山那邊,一種新型的猶太英雄正在涌現,他們皮膚黝黑,堅韌頑強,沉默寡言,與大流散中的猶太人截然不同,與凱里姆亞伯拉罕的猶太人也完全不一樣。這些青年男女是拓荒者,英勇無畏,粗獷強健……我悄悄地夢見,他們有朝一日會把我帶走,把我也鑄造成戰斗的國民。我的人生也變成新的篇章。”小主人公所向往的“戰斗的國民”,便是以色列建國前期猶太復國主義先驅者們所標榜的希伯來新人(New Hebrew)。
根據近年來社會學家、文學家、史學家的研究成果,猶太復國主義被認做是以色列的內部宗教(civil religion)。猶太復國主義的目的,不僅是要給猶太人建立一個家園和基地,還要建立一種從歷史猶太教和現代西方文化的交互作用下發展起來的“民族文化”。不僅要從“隔都”(ghetto,“猶太人聚居區”的專稱)的束縛中解放出來,而且要從“西方的沒落”中解放出來。一些理想主義者由此斷言,以色列土地上的猶太人應該適應在當地占統治地位的中東文化的需要。因此,一切舶來的外來文化均要適應新的環境,只有那些在與本土文化的相互作用中生存下來的因素才能夠生存下來。為實現這種理想,在以色列尚未正式建國之時,猶太復國主義先驅者便為新猶太國的國民設立了較高的標準,希望把國民塑造成以色列土地上的新人,代表國家的希望。在以色列建國前,這種新型的猶太人被稱為“希伯來人”(實乃猶太復國主義者的同義語),待以色列建國之后,便被稱作“以色列人”。
在這樣的一種文化語境下,“大流散”就不僅指猶太人散居在世界各地這一文化、歷史現象,而是更進一步地標志著與猶太復國主義理想相背離的一種價值觀念。否定大流散(the negation of the Diaspora, 希伯來語shi’lilat hagola)文化的目的,則是在于張揚拓荒者——猶太復國主義者文化。在否定大流散的社會背景下,本土以色列人把自己當做第三圣殿——以色列國的王子。在外表上,他們崇尚巴勒斯坦土著貝都因人、阿拉伯人以及俄國農民的雄性特征:身材魁梧、強健,粗獷、自信,英俊猶如少年大衛。這些特征恰恰與大流散時期猶太人蒼白、文弱、怯懦、謙卑、頗有些陰柔之氣的風貌形成強烈反差。在人格上的理想,則是具有頑強的意志力和堅忍不拔的精神,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英勇無畏,有時甚至不免言行粗魯,而在戰場上勇敢抗敵,不怕犧牲。相形之下,大流散時期的猶太人,尤其是大屠殺幸存者,則被視作沒有脊梁、沒有骨氣的“人類塵埃”。
要塑造一代新人,就要把當代以色列社會當成出產新型的猶太人——標準以色列人的一個大熔爐,因此,就要對本土人的行為規范加以約束,尤其是要對剛剛從歐洲移居到以色列的新移民——多數是經歷過大屠殺的難民進行重新塑造。熔爐理念不僅要求青年一代熱愛自己的故鄉,而且還要他們和土地建立一種水乳交融的關系,要足踏在大地。一九四九年,在討論新的兵役法時,以色列總理本-古里安就提出,所有的士兵,無論男女,都有義務在基布茲或農業合作社服務一年,以增強自己的“拓荒者”意識。
為了標準以色列人的出生,新移民還被要求割斷同過去的聯系。“新移民懂得,為了讓希伯來文化接納自己,就必須摒棄,或者說輕視他以前的流散地文化和信仰,使自己適應希伯來文化模式。”(參見奧茲:《本土人:新型猶太人的塑造》,二○○二)至于適應希伯來文化模式的途徑則是多種多樣,包括要接受猶太復國主義信仰,講希伯來語,熱愛故鄉,參軍,到基布茲和農業集體農莊勞動,甚至取典型的希伯來名字等。在猶太復國主義那里,即使教授《圣經》,也不是在教授一種信仰或者哲學,而是要大力渲染《圣經》某些章節中的英雄主義思想,謳歌英雄人物,使學生熟悉以色列人祖先的輝煌和不畏強暴的品德。這樣一來,猶太民族富有神奇色彩的過去與猶太復國主義先驅者推重的現在便奇跡般地結合起來了。特定時期之內的這一教育背景,致使有些以色列年輕人甚至把整個人類歷史完全理解成“令猶太人民感到驕傲的歷史,猶太人民殉難的歷史,以及以色列人民為爭取生存永遠斗爭的歷史”。《愛與黑暗的故事》中就有這樣一個“紅色教育”之家,在這個家庭里也教授《圣經》,但把它當成呼應時事的活頁文選集。《圣經》經如此講述,便成為——先知們為爭取進步、社會正義和窮人的利益而斗爭,而列王和祭司則代表著現存社會秩序的所有不公正;年輕的牧羊人大衛在把以色列人從腓力士人枷鎖下解救出來的一系列民族運動中,是個勇敢的游擊隊斗士,但是在晚年他變成了一個殖民主義者—帝國主義者國王,征服其他國家,壓迫自己的百姓,偷竊窮苦人的幼母羊,無情地榨取勞動人民的血汗。
然而,在許多經歷流亡的舊式猶太人眼中,尤其是對于一心想讓兒子成為一名舉世聞名的學者、成為家族中第二個克勞斯納教授的父親來說,“紅色教育”實為一種無法擺脫的危險。父親決定在兩害之中取其輕,于是把兒子送入一所宗教學校。他相信,把兒子變成一個具有宗教信仰的孩子并不可怕,因為無論如何宗教的末日指日可待,進步很快就可以將其驅除。因此,即使孩子被宗教學校培養成一個小神職人員,也很快就會投身于廣闊的世界中。但是,如果兒子接受了“紅色教育”,則會一去不返,甚至被送入基布茲。
生長在舊式猶太人家庭,同時又蒙受猶太復國主義新人教育的小主人公,帶著那個時代教育思想的烙印。即使在宗教學校,孩子們也學唱拓荒者們唱的歌,就如同“西伯利亞出現了駱駝”。作家寫道,“我”在讀小學三四年級時便成為富有強烈民族主義熱情的孩子,“我一遍遍想象自己在戰場上英勇捐軀”,“我總是能夠從暫時的死亡中健康而堅實地崛起,沉浸在自我欣賞中,將自己提升為以色列軍隊的總司令,指揮我的軍團在血與火中去解放敵人手中的一切,大流散中成長起來的缺乏陽剛之氣、雅各似的可憐蟲不敢將這一切奪回”。通過孩子的口吻,小說反映出,普通以色列人對待歐洲難民尤其是大屠殺幸存者的態度,同樣也折射出那一時代以色列的霸權話語的影響:“我們”對待“他們”既憐憫,又有某種反感。這些不幸的可憐人,他們寧愿選擇坐以待斃等候希特勒的迫害,而不愿在時間允許之際來到此地,這難道是“我們”的過錯嗎?他們為什么甘像羔羊一般被送去屠宰,卻不組織起來奮起反抗呢?要是他們不再用意第緒語大發牢騷就好了,不再向“我們”講述那邊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切就好了,因為那邊所發生的一切對他們對“我們”來說都不是什么榮耀之事。無論如何,“我們”在這里,是面對未來,而不是面對過去。即使“我們”重提過去的話,那么,從《圣經》和哈斯蒙尼時代起,“我們”也肯定有足夠的鼓舞人心的希伯來歷史,而不需要用令人沮喪的猶太歷史去玷污它。猶太歷史不過是堆沉重的負擔。
否定流亡、否定歷史的目的,是為了重建現在,在祖先的故鄉建立家園,這,便觸及到以色列猶太人永遠無法回避的問題,即伴隨著舊式猶太人的定居與新希伯來人的崛起,尤其是伴隨著以色列的建國,眾多巴勒斯坦人流離失所、踏上流亡之路,阿以雙方從此干戈未斷。借用美國學者吉姆拉絲·勞赫的觀點,以色列猶太人具有深深的負疚感:為在兩千年流亡和大屠殺時期聽任自己遭受苦難負疚;為即使已失去古代信仰卻仍舊回到先祖的土地上負疚;為將穆斯林村民從他們的土地上趕走負疚。作為一部史詩性的作品,《愛與黑暗的故事》展示了猶太民族與阿拉伯民族從相互尊崇、和平共處到相互仇視、敵對、兵刃相見、冤冤相報的錯綜復雜的關系,揭示出猶太復國主義者、阿拉伯民族主義者、超級大國等在以色列建國、巴以關系上扮演的不同角色。小說運用形象化的表達,啟迪讀者聯想翩躚。例如小主人公在三歲多的時候,曾經迷失在一家服裝店里,長時間困在一間黑漆漆的儲藏室中,是一名阿拉伯工友救了他,工友的和藹,乃至他身上的氣味,都讓被救的孩子感到親切與依戀,宛如在父親身邊。另一次,主人公八歲時,到阿拉伯富商希爾瓦尼的莊園做客,遇到一個阿拉伯小姑娘,這小男孩可笑地以民族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試圖向小姑娘宣傳兩個民族睦鄰友好的道理,并爬樹掄錘展示所謂新希伯來人的風采,結果誤傷小姑娘的弟弟,造成后者終生殘廢。數十年過去,作家仍舊牽掛著這些令他銘心刻骨的阿拉伯人的命運:不知他們是流亡異鄉,還是身陷某個破敗的難民營。巴勒斯坦難民問題就這樣在挑戰著猶太復國主義話語與以色列人的良知。
希伯來教育模式的另一個要點,是倡導培養新人和土地的聯系,鼓勵與表彰在田野里勞作而取得的成就。為很多中國讀者所熟知的“基布茲”,則成為連接新人與土地的橋梁之一。早在二十世紀六十到八十年代,奧茲就以“基布茲小說”(《胡狼嗥叫的地方》、《何去何從》、《沙海無瀾》等)見長,書中呈現的許多人物,尤其是老一代拓荒者,都有著堅定不移的品性,往往把“給大地帶來生命”這一觀念當做信仰,因此,他們甚至反對年輕人追求學術,不鼓勵他們讀大學。但是,與之相對應,很多受教育程度較高的歐洲猶太人,具有更為精致的精神追求,以色列建國前后惡劣的生存環境和貧瘠的文化生活,便讓他們感到不適。奧茲的父親雖然不反對基布茲理念,認為它在國家建設中很重要,然而,他卻堅決反對兒子到那里生活:“基布茲是給那些頭腦簡單、身強體壯的人建的,你既不簡單,也不強壯。你是一個天資聰穎的孩子。一個個人主義者。你當然最好長大后用你的才華來建設我們親愛的國家,而不是用你的肌肉。”另外,父親有一位朋友,此人對基布茲及新型農場有著堅定不移的信念,主張政府把新移民統統送到那里,以此來徹底治愈大流散與受迫害情結,讓新移民通過在田間勞作,把自己鑄造成新希伯來人。然而,矛盾的是,最終這位朋友卻因自己“對陽光過敏”、妻子“對野生植物過敏”,而永遠地離開了基布茲。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不僅困擾著舊式猶太人,也在考驗著新希伯來人。
作品中的小主人公后來違背父命,到基布茲生活,并把姓氏從克勞斯納改為奧茲(希伯來語意為“力量”),表明與舊式家庭、耶路撒冷及其所代表的舊式猶太文化割斷聯系的決心。但是,這位青年卻難以像在基布茲出生的孩子那樣,成為真正的新希伯來人,“因為我知道,擺脫耶路撒冷,并痛苦地渴望再生,這一進程本身理應承擔苦痛。我認為這些日常活動中的惡作劇和屈辱是正義的,這并非因為我受到自卑情結的困擾,而是因為我本來就低人一等。他們,這些經歷塵土與烈日洗禮、身強體壯的男孩,還有那些昂首挺胸的女孩,是大地之鹽,大地的主人。宛如半人半神一樣美麗,宛如迦南之夜一樣美麗”。而我,“即使我的皮膚最后曬成了深褐色,但內心依然蒼白”。從這個意義上說,小主人公始終在舊式猶太人與新型希伯來人之間徘徊,也許正因為這種強烈的心靈沖突,令之“腸一日而九回”,不斷反省自身,如饑似渴讀書,從而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
正如書中所言,奧茲棄家去往基布茲,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可被視作耶路撒冷孩子反對家庭的極致。造成他徹底反叛家庭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母親自殺,父子反目。母親是《愛與黑暗的故事》中著墨最多的人物,奧茲通過對母親悲劇命運的細膩描寫與分析,從又一個側面展示了舊式猶太人在巴勒斯坦的生存艱辛。
奧茲的母親生于波蘭,是個家道殷實的磨坊主的女兒,住在有著林蔭大街的宅邸之中,那里有果園,有廚師,有女傭。她美麗優雅,才華橫溢,多愁善感,在歐洲讀書時雖然受到猶太復國主義思想的影響,向往圣地,但算不上真正的猶太復國主義者。當母親以及與她年齡相仿的女生抵達耶路撒冷后,很快就發現,自己竟然處在無法忍受的黑暗人生邊緣。這里有尿布,丈夫,偏頭疼,排隊,散發著樟腦球和廚房滲水槽的氣味,與歐洲大陸形成強烈反差,更與自己的青春夢想相去甚遠。用奧茲的話說,母親在帶有朦朧美的純潔精神氛圍里長大,但是在熱浪襲人、貧窮、充滿惡毒流言的耶路撒冷,“其護翼在石頭鋪就的又熱又臟的人行道上撞碎”。母親在奧茲的生命里占據著至關重要的位置,她的猝然消逝,在當時只有十二歲的主人公幼小的心靈上造成難以愈合的創傷。盡管在過去的數十年間,作家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她,但在心中“經常一幅畫面接一幅畫面,構筑她人生的最后歲月”。書中用大量篇幅描寫母親在自殺前幾年,每逢秋日將至之時,身體狀況逐漸惡化的情狀,令人不禁聯想到中國傳統文學中的“悲秋”主題。“悲落葉于勁秋”,小主人公透過淚眼,注視著母親的生命之花在抑郁中一片片凋零,并隱約暗示父親出門“采摘新蕊”,其間夾雜著幼子永遠無法化解的痛與悔,不解與追問,令人不勝唏噓。
(《愛與黑暗的故事》,阿摩司·奧茲著,鐘志清譯,譯林出版社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