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在法律解釋的語境中,解釋學轉向使解釋從人文科學的方法論轉變為意義的創生方式,使對立法者原意的歷史追尋成為虛無飄渺的幻相,然而,相對主義的歷史解釋又遭遇到嚴格法治主義的質疑,從而使歷史解釋處于客觀主義和相對主義的夾縫中。立足于法律解釋學的本體論立場,歷史解釋中的歷史是效果歷史,歷史解釋中的解釋為獨斷型解釋,歷史解釋的目的在于通過對立法歷史的批判性運用,探究立法過程中規范價值的當下意義。盡管,歷史解釋作為一種法律解釋方法,是出于對民主價值的維護和立法者權威的尊重,然而,通過對民主命題進行重新解讀,我們可以為動態性的歷史解釋進行辯護。
關鍵詞 歷史解釋 反多數民主困境 立法原意 解釋學
〔中圖分類號〕D91105;B08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07)05-0066-08
我們幾乎只聽到漠不關心的低語:誰在說話又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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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在法學語境中,歷史解釋作為一種法律解釋方法,其解釋目標在于通過對立法歷史的探究確定法律規范的價值和目的,以對當下案件的解決提供確定性的指引。法律家畢竟不同于歷史學家,對法律的歷史解釋不是單純地對立法歷史進行考古,因為隨著時過境遷,法律制定的社會情境和人們的價值觀念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嚴格的追尋立法者原意可能有違法律的實質正義價值,因為立法者不是全知全能,也不是先知先覺,立法者并沒有為法官的裁判提供解決一切問題的方案。這樣,在法學的語境中,歷史的真相很容易被人們遺忘,立法者的意圖容易被人們擱置,法治的穩定性和客觀性甚至因此遭到解構。因此,絕對主義和相對主義作為歷史哲學中的雙子星座在法學語境中演變為有法司法和無法司法的雙重變奏,使法學學人在非此即彼的二元思維中迷茫失措,當他們確立法律的實質正義追求時,又面臨著法律安定性的拷問;當他們以立法者意圖作為裁判的決斷標準時,司法裁判的妥當性又成為懸在他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西方解釋學的發展已經向我們說明,在歷史觀上我們應實現客觀歷史觀向效果歷史觀的轉換,在解釋觀上我們應實現從求真解釋觀向獨斷解釋觀的轉換,才能在法律解釋的語境中對歷史解釋進行反思性重構。盡管,歷史解釋作為一種法律解釋方法,是出于對民主價值的維護和立法者權威的尊重,然而,只有重新理解法學中的民主命題,才能對歷史解釋進行清晰的定位和嶄新的認識。
一、歷史解釋:徘徊在實證主義與相對主義之間
哲學意義上的歷史解釋受啟蒙思想現代性思維的影響,并受到現代解釋學的改造,因此,歷史解釋在哲學上處于實證主義和相對主義的夾縫之中,對歷史解釋的定位因此具有濃厚的現代主義色彩,也具有濃重的后現代主義氣息。
在哲學上,啟蒙運動的一個熾熱愿望是希冀對歷史和傳統進行毫無偏見的理性解釋,啟蒙時代的哲學造就了理性的狂妄,在人們對理性萬能的崇信下,歷史由神的啟示錄被還原為人自己的歷史。然而,歷史一旦還原為人自身的歷史,絕對的神性被降為相對的人性,在歷史沒有超歷史的神性保證歷史解釋的客觀性時,歷史意識又試圖在歷史之外找尋客觀的解釋標準,這樣,思辨哲學中的理性又代替神性擔當起客觀性解釋的標準。理性被視為能超越個人的存在,自由進入不同的歷史時代,在解釋和理解中恢復歷史的本來面目。理性主義的歷史觀相信理性的認知主體能夠徹底的排除認識先見,再次進入過去的歷史時代重現歷史。理性主義的歷史觀使人們陷入對過去的遙想與追憶中,而被伽達默爾批判為解釋學的浪漫主義。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施萊依馬赫將語法解釋和心理解釋作為重現作品意蘊的解釋方法,語法解釋將理解建立在語言的聯系上,而心理解釋要求解釋者完成從自己向他者的心境轉換,既為解釋學埋下了解釋要關注歷史背景的歷史意識,又要力求克服解釋者自身的“先見”,避免解釋者自身帶來的歷史局限,這種對解釋者個體性和歷史性的消解又為解釋學開啟了一種非歷史主義的解釋取向。
啟蒙運動后,神性被請下歷史的舞臺,然而,神性的去魅之后接踵而來的是理性的入魅。自然科學的突飛猛進成就了科學主義思維的一統天下,即使在人文科學的領域里,也處處彌漫著科學(實證)主義的氣息,實證主義試圖在自然科學中因果關系的基礎上解讀世界上的一切現象,甚至將歷史現象也作為具有機械因果鏈條的必然現象??茖W主義的思維方式在歷史解釋中體現為歷史實證主義,歷史實證主義“將意義關聯轉變之標志停留在歷史事實及歷史變化的單純知識上,而沒有依據對我們而言的歷史事件及其意旨的意義上”,(注:〔德〕舒爾茨:《詮釋學中的歷史主義之爭》,本體與詮釋:《中西比較》,成中英主編,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第290頁。)狄爾泰因此向歷史實證主義發難,指出了現代史學理論假定人們對歷史的觀察是超越于歷史之外,是理性主義給人們造成的錯覺。人是歷史的存在,歷史不能被視為完全外在于人的研究對象,人對歷史的理解并不是通過理性的反思和反觀而實現的,而是在人的自我理解和自我認識中達成的。正如尼采所言,人是尚未決定的動物,人對自身的知識,也像人生一樣,處于一種未決的狀態,那么,對歷史的理解就不可能是對歷史的蓋棺定論。每一個時代所理解的歷史,實際上是每一代人在歷史中選擇而出的歷史,包含著選擇者對他自身的理解以及對他未來的期望。狄爾泰認為,在精神科學中“意義的理想性不可歸入某個先驗的個體,而是從生命的歷史實在性中產生的。正是生命自身在可理解的統一性中展現自身和造就自身,正是通過個別的個人這些統一性才被理解。”(注:〔德〕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洪漢鼎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第290頁。)狄爾泰以此作為其出發點,將個體的生命體驗貫穿于歷史的洪流之中,從而通過理解進行的歷史解釋成為可能。然而對歷史中人的自我理解的強調,也暴露了歷史主義的難局,既然歷史知識包含著人們的自我理解,那歷史知識如何又能避免主觀的意見和曲解呢?如何保證歷史真理具有客觀的普遍性呢?
對于這一相對主義的難局,狄爾泰提出了歷史自身具有“客觀精神”的解決方案,即在歷史中形成的文化環境。狄爾泰雖然否定了不變的人性存在,但是他提出的“客觀精神”實際上又假定了一種共同的人性存在,只不過這種共同的人性隨著歷史的改變而改變。歷史中形成的文化環境是人們在歷史中約定俗成的規范與習俗,文化環境為人們對歷史知識的理解提供了共同的解釋標準,文化環境的改變為解釋標準的改變提供解釋,在共同的文化環境下,歷史知識就不再是人們任意的主觀選擇,從而保證歷史真理的客觀性也成為可能。人們對歷史的理解是在共同的文化背景下開展的,然而,這個文化背景卻是由歷史來提供的。狄爾泰的“文化環境”固然為歷史的理解者提供了共同心理、理解基點和共同規范,但是歷史在理解自身時,并不是由作為“客觀精神”的文化環境進行的,解釋者在解釋歷史時,同時是對他所處的文化環境進行解釋。因此,歷史意識的矛盾再次暴露,不是用“客觀精神”判別歷史知識的真偽,“客觀精神”就是歷史。在這里,歷史主義試圖由主體意識從歷史中分離出來的“客觀精神”去衡量歷史,判別歷史知識的真偽,實際上又犯了思辨哲學的通病,試圖在主體中分離出一個能夠審察主體意識的超歷史的思辨主體,使主體意識立足于“客觀精神”之上客觀的解釋歷史。在這里,狄爾泰用其“經驗”觀念發展了解釋學,他的解釋學不再致力于設法擺脫個人的經驗,力求去發現超越個體經驗的客觀真理,而是標舉出蘊涵于人類經驗之中的“客觀性”,他假定了一種共通的人性貫穿于人生經驗之中,從而使理解成為可能,狄爾泰一反理性主義的哲學傳統,不認為客觀真理存在于超歷史的個體之外,而是存在于共同的經驗之中,這種真理觀頗有“真理共識論”的意蘊。同時,狄爾泰將理解獨立為人文科學的方法論,區別于自然科學因果關系的說明方法,把理解的過程由知識的說明過程轉化為意義的自我發現過程,這正如他所說,“我們說明自然,我們理解精神。”〔德〕WilhelmDilthey.Selectedworks,PrincetonUniversityPress.1996年,第33頁。)狄爾泰把理解設想成精神科學的基石,理解不再是重構作者的思想,而是體驗過去的精神,而這種體驗是建立在表達與被表達者的關系上。因此,理解一直同時是社會的傳承關聯體的表征。主體不再是作為單個主體,而是作為生活關聯體的代表闡明的。狄爾泰盡管試圖將精神科學從自然科學的規定中解脫出來,憑借主體性的經驗把握過去的精神,然而,他試圖在具體有限的歷史理性基礎上重建一種客觀的理性,在他那里,歷史解釋仍然是朝向客觀的歷史知識邁進的,然而,理解的主體本身是歷史洪流的一部分,主觀的自我理解和客觀的歷史知識難舍難分,狄爾泰因此陷入了左右兩難的困境。
狄爾泰歷史主義的困境寓示著歷史解釋作為一種解釋方法的兩難,對歷史客觀性的固守導致對人的歷史性的遺忘,然而,對自我理解的強調又意味著對歷史的拋棄。歷史主義困境的擺脫有賴于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批判性的拯救,哲學解釋學以效果歷史代替了客觀歷史,以獨斷的解釋代替了求真(探究)的解釋,帶給我們對歷史解釋的嶄新認識,從而帶來了歷史觀和解釋觀的哥白尼式的革命。效果歷史不僅僅關注歷史現象和歷史流傳下來的作品,而是關注現象和作品在歷史上的效果,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效果歷史并非是伽達默爾的創造,然而,伽達默爾利用效果歷史原則對人文科學進行方法論反思,賦予效果歷史原則嶄新的歷史使命。在伽達默爾那里,效果歷史意識成為理解活動的要素,“效果歷史意識首先是對詮釋學處境的意識,詮釋學處境是我們意識到我們所理解的流傳物相關聯的處境”,〔德〕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洪漢鼎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第390頁。)因此,在伽達默爾那里,人的歷史性不再是自我認識的可能性,而成為傳統對理解者的束縛性,歷史和傳統成為理解無法擺脫的“前見”,也是歷史解釋得以進行的前提。在效果歷史原則下,解釋學的任務也相應地發生了變化,從一種以探求真實詮釋為目的的求真(探究)型解釋學轉化為以追求富有成效地應用為目的的獨斷型解釋學。在獨斷型解釋學的視域里,客觀的歷史真理不再是歷史解釋的追求,獨斷型解釋學的真理“不是通過方法來達到的真理,不是一種科學地和方法論地確立的真理,而是一種當它出現以后即被我們作為真的東西接受的信念性真理。”(注:〔德〕舒爾茨:《詮釋學中的歷史主義之爭》,本體與詮釋:《中西比較》,成中英主編,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第327頁。)
二、無需立法原意的歷史解釋
歷史解釋作為法律解釋的一種方法,其中最重要的內容就是對立法者意志的探尋,因此,在法律解釋中,歷史解釋又被稱為法意解釋。(注:大部分學者把法意解釋區分為主觀法意解釋和客觀法意解釋,也有學者將前者稱之為歷史解釋,將后者稱之為狹義的法意解釋,參見:武飛,《法律解釋的服從與創造》,山東大學博士論文,第45頁。)德國法哲學家魏德士認為,“歷史解釋力圖從法律規定產生時的上下文中確定規范要求的內容和規范目的。”③(注:〔德〕魏德士:《法理學》,丁曉春、吳越譯,法律出版社,2005年,第331、334頁。)可見,歷史解釋的核心意義在于探求立法者于制定法律時所做出的價值判斷及其所欲實現的目的。但是,在歷史解釋的標準選取上,又存在著法律是按照產生時還是按照適用時來解釋的問題,解釋標準的選擇產生了歷史解釋的方法之爭,如果嚴格按照法律產生時來解釋,歷史解釋則成為一種原旨主義的解釋,歷史解釋的目的是重建立法者賦予法律規范的意義和目的。原旨主義的歷史解釋實際上體現了浪漫主義的歷史觀,試圖實現從自我向他者的心境轉換,通過心理解釋對立法者的原意進行施萊依馬赫式的想象式重構;如果按照法律適用時進行歷史解釋,具有約束力的法律內容則體現為包含“客觀法律意志”的文義和體系中,“歷史解釋的目標不是立法參與者事實上的內心意志,而是可以從產生歷史的上下文中認識的歷史的調整目的。”③這樣,歷史解釋不再是對立法者主觀意志的心理解釋,而是通過對立法歷史的考察和對法律文本的理解而對法律客觀精神進行把握。
這兩種不同的歷史解釋方法在美國的憲法解釋中表現為傳統的原意主義(originalism)和新原意主義。傳統的原意RGLgJ38PBdbLRF+fhJdcZQ==主義圍繞著制憲者的意圖而展開,傳統的原意主義預設了在作品中存在著獨立于讀者理解之外的作者意圖。通過對制憲會議、國會等立法機構立法活動進行考察,或者通過對人民投票表決結果進行研究,或者通過研究影響憲法條文、憲法修正案的歷史事實、歷史背景以確定當時制憲者的心理狀態。原意主義的解釋實踐反映在戰后美國50年代的司法實踐中,美國的哈特(Hart)和薩克斯(Sacks)在這個年代在他們的《法律過程》一書中,提出了將法律解釋作為“想象性重構”(ImaginativeReconstruction)理論,即法院應該努力通過想象將自己放在采取這些步驟的立法者的位置上……除非出現了勿庸置疑的事實,法院應假設立法是由合理地追求合理目的的人制定的。(注:〔美〕波斯納:《法理學問題》,蘇力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年,第134頁。)原意主義主張讀者模仿作者的心理狀態,切實恢復作者的心理意圖,對于法律解釋和憲法解釋來說,由于立法過程的復雜性和立法價值的多元性,我們很難確定法律的真正作者,更難以確定集體性的立法意圖,因此,原意主義作為解釋方法很難在法律解釋中扎下根基。然而,原意主義在法律語境中對民主和憲政的維護無疑具有強大的道德正當性,美國司法自治主義的忠實信奉者伯克因此對原意主義進行改造,而提出了新原意主義。新原意主義“并非是要去尋求制憲者或批準者內心的意圖,乃是強調根據當代人對于憲法文字的一般理解或通常用法,以憲法文本為基礎,來依據制憲者當時一般人對于憲法的理解來解釋憲法。”(注:徐振東:《憲法解釋的哲學》,法律出版社,2006年,第231頁。)伯克的新原意主義不再去追究人格化的制憲者和立法者,而是主張通過對立法歷史的考察來把握立法所呈現出的“客觀法律意志”。
追求立法者主觀意志的歷史解釋可以從解釋學中找到根據,這滲透著施萊依馬赫式的浪漫主義解釋觀,但事實上,我們不可能完全不受現在的觀點影響去完全重構過去,所以想象式重構不可能取得有意義的效果,當我們聲稱我們僅僅在遵循立法者的意愿時,我們的想象性重構更多可能反映了自己的偏好而非立法者的意愿,這樣一來,“人最后在事物中找出的東西,只不過是他自己曾經塞入事物的東西……”(注:〔德〕尼采:《權力意志281節》,《現代西方哲學論著選輯》,洪謙主編,商務印書館,1993年,第12頁。)因為傳統是理解者無法擺脫的前見,前見是進行理解和解釋的當然前提??陀^的法意解釋似乎可以從狄爾泰那里得到理論上的支持,然而狄爾泰歷史主義的困境已經向我們說明,任何理解者都是歷史進程中的參與者,能動性的個體對流動性的歷史的解釋是一個具有動態性的視域融合過程,試圖通過自我理解把握歷史的客觀精神已經不可能。因此,試圖發現立法意圖的歷史解釋面臨著諸多理論的挑戰和責難,正如德沃金所說,要將追尋立法原意的歷史解釋付諸實踐,必須回答三個問題,即“歷史上哪些人算是立法者?要如何發現他們的意圖?當這些意圖在某種程度上互不相同時,它們要如何被結合為合成的整體機構意圖(institutionalintention)?”③(注:〔美〕德沃金:《法律帝國》,李冠宜譯,時英出版社,2002年,第324、336頁。)立法作為一個集體性的選擇過程,而不是人格化主體的個人創作過程,因此,在這個意義上,原意主義的解釋理論受到公共選擇理論關于“作者是誰”的追問和責難。公共選擇理論立足于方法論的個人主義,把經濟人的假設擴大到人們在面臨政治選擇的行為分析上,作為政治過程的選舉過程也成為公共產品的交易過程,選舉過程成為帶有不同價值觀偏好的人們集體博弈的過程,因此,在公共選擇的政治決策過程中,我們很難確定真正的決策者,更遑論決策者或者立法者的真正意圖。在現代的政黨政治下,多元化的政治價值是不容否定的事實,而立法的過程是合眾為一的過程,這一過程僅僅是形成統一決定的過程,對于消除多元的政治價值無能為力,因此,我們試圖在充滿歧異的政治爭論中試圖尋找統一化的心理狀態無異于霧里看花、水中望月?!拔覀冃枰氖且粋€決定,而不一定是一個人格,因此我們應該控制自己,不要賦予立法機關某些心理狀態,”(注:〔美〕杰里米?沃爾德:《論立法者的意圖和無意圖的立法》,《法律與解釋》,安德雷?馬默主編,張卓明等譯,法律出版社,2006年,第444頁。)現代政治中的立法過程似乎應驗了解釋學上的著名斷言,“作品一產生,作者就死亡?!睂τ谕ㄟ^公共選擇而形成的立法產品來說,我們難以確定法律文本的作者,立法機構只是形成了統一的法律文本讓司法者去解讀。這樣,正是司法機關所表述的才是何為法律的最后語言。據此,德沃金認為:“法官形成并精煉對那些決定案件法律解釋問題敏感的政治理論,據此產生具體的法律解釋方法……每個法官關于最好解釋的觀念均是其他法官不需具有的信念結果。”③
三、立法原意的破滅與反多數民主的困境
立法原意的破滅很容易讓我們從法律解釋的作者決定論滑向讀者決定論,法官成為法律最好的解讀者,這樣,對法律的歷史解釋拋棄了追尋立法原意的使命,個體的自我理解成為法官解讀法律的方式。然而,這又容易遭到相對主義的責難,因為在讀者那里,只要有理解,理解便有不同。因此,為維護憲政的民主價值和法律的安定性,立法原意的破滅并不意味著對立法歷史的徹底拋棄,只是,歷史解釋作為法律解釋的方法,并不是優位選擇的法律方法,歷史解釋方法往往運用于疑難案件的法律解釋中,通過對立法史的運用對當下案件的解決提供參考。然而,我們對立法史的運用不能停留在表層,解釋者應該批判性地運用立法史,并且立法史不具有與立法文本相同的權威性,“更重要的是,解釋者應當對立法史進行深入考察以發現作為法律基礎的背景預設,這些背景預設的效力應當接受當前案件的事實的檢驗?!保ㄗⅲ骸裁馈唱〦skridge.GadamerandStatutoryInterpretation.ColumbiaLawRe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