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雜志》轉眼間已經創刊50周年了,作為該刊的讀者與作者我表示熱烈的祝賀,祝愿該刊在當前少有的大好形勢下越辦越好,為我國人文社會科學的發展作出更大貢獻。50年來,《人文雜志》始終堅持“學術性”的辦刊特點,以其厚重的學術含量而為學術界所稱道。該刊以陜西深厚的文化底蘊為其支柱,以弘揚中國優秀文化精神為其指歸,努力適應時代要求追趕學術前沿。該刊所設立的“人文學術新思潮”攔目反映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各種學術新思潮,在我國學術界贏得廣泛好評。這個欄目就曾刊登了我的有關當代生態美學觀的文章。值此《人文雜志》創刊50年之際,我還想就當代生態美學觀問題談幾點看法。
我的基本看法是,當代生態審美觀應該成為新世紀人類最基本的人生觀,成為我們基本的文化立場與生活態度。事實證明,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人與世界的關系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那就是,工業革命以來的“主客二分”思維模式已經不再能適應新的形勢要求,人與世界的對立已經極大地威脅到人類的生存。首先是人與自然的對立導致了各種生態危機的頻發,從著名的“倫敦霧”到驚人的日本“水俁病”,以及近年的“非典病毒”、“印尼海嘯”等等,都是自然對于人類濫伐的懲罰。而我國近年所頻發的“沙塵暴”、“淮河污染”與“太湖藍藻”等等已經被公認為環境危機,直接威脅到人民的健康與安危,甚至關系到我國現代化的成敗。是繼續濫伐自然,還是與自然保持和諧已經成為人類處于成敗安危十字路口的關鍵性抉擇。這正是45年前當代生態理論的開拓者之一萊切爾?卡遜的警告。而人與人的對立特別是由資本主義制度所造成的戰爭危機也因為科學技術的極大發展而使任何一場戰爭都可能導致人類的毀滅。因為人類所制造的核武器已經足以摧毀人類文明。而當代資本主義的擴張與剝削所形成的南北與貧富的嚴重對立,則使數以億計人生活在饑餓與疾病之中。在這樣的情況下,存在論將代替認識論,“共生”將代替“人類中心”成為當代最核心的價值觀念與人生態度。
這里所說的“共生”首先是人與自然的共生,因為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人與世界關系的基礎與前提。人類與動物的最基本差別就是動物與自然一體,無所謂“關系”,而人則與自然區別開來,從而產生人與自然的“關系”,而對于人類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追求則是人類永恒的目標。各個不同的時代有著人與自然的不同關系,從而產生不同的人生觀與審美觀。遠古時期,人類剛剛從自然分化而出,自然的力量遠勝過人類,人與自然是對立的,人類對自然是一種無名的崇敬與恐懼。那時是一種萬物有靈的人生觀,而以虛妄而粗獷的藝術創造在“象征”中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以及詩意棲居的追求,由此構成這個時期“象征型”的審美觀。農業社會時期,盡管人類社會有了很大發展,但自然的力量仍然遠勝于人,人類在宗教及其來世期待中寄托了與自然和諧相處以及美好生活的愿望。此時是一種寄寓于來世的宗教人生觀,在審美上則是一種以苦難與拯救相結合的超越之美。工業革命以降,科技發展,社會前進,生活改善,理性張揚。但同時也出現了“人類中心主義”人生觀,對于科技與理性過度迷信,以科技的棲居取代詩意的棲居,以物遮蔽了人,審美觀出現某種扭曲。20世紀中期以來,特別是新世紀開始,人們通過對于工具理性以及“人類中心主義”副面作用的反思,開始提出“生態整體”的自然觀與“共生共榮”的人生觀。在審美觀上則提出通過“天地神人四方游戲”走向人的“詩意地棲居“的生態審美觀。此時,人與自然“共生”的生態觀念越來越加引起人類的高度重視,逐步走到社會前沿。1972年,聯合國通過環境宣言,試圖使人與自然的共生和諧成為全人類的共識。我國也早在20世紀90年代制定了可持續發展的戰略,最近又提出科學發展觀以及“環境友好型社會”建設的戰略指導思想。
但是,人與自然、發展與環保以及當代與后世卻總是一種難解的矛盾。一方面是對環境問題的大力倡導,另方面則是在經濟利益驅動下的生態破壞與環境污染的日益加劇,問題的嚴重性已經遠遠超出了人們的良好愿望與生態的承受能力,環境與生態的災難呈現日益發展的趨勢,形勢的嚴重性可能出乎人們的估計。現在已經到了不能不直接面對與加以改變的時候了。而問題的關鍵在于人們的文化態度,在于人們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對于這一點著名的羅馬俱樂部發起人貝切伊早有預見與論述。因此,當務之急是迅速改變人們的人生觀、文化態度與生活方式。在當代,應有的人生觀、文化態度與生活方式就是以“共生”為其主要內涵,以“詩意地棲居”為其目標的生態審美觀。這是一種以“此在與世界”之存在論在世結構為其哲學基礎,以審美的對待自然為其主要內容,以人的當下與未來美好生存為其目的的嶄新的美學觀念。它完全符合當今社會發展現實,符合科學發展觀,是當代先進的生態文化的重要內容。這種生態審美觀是一種參與性的審美觀,不同于傳統以康德為代表的靜觀美學。它不僅以身的愉快作為心的愉快的基礎,而且將審美觀作為改造現實的指南,要求人們按照生態審美觀的規律改造現實,真正做到人與自然的和諧。這正是馬克思所預見的未來社會的徹底的自然主義與徹底的人道主義的結合。這種將生態審美觀作為新世紀基本人生觀的努力既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同時又是一個十分艱巨的歷史任務,是一個宏大的學習工程的組成部分。應該將其包含在當代科學發展觀的學習與餞行之中。因為只有以審美的態度對待自然以及與此相應的以審美的態度對待他人、社會與自身,當代社會才能真正走向和諧發展之路。我們有信心通過這個宏大的學習工程,改變國人的自然觀、生態觀、審美觀與生活方式,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和我國人民世世代代的美好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