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美國內戰時期林肯政府的反干涉政策

關鍵詞：美國內戰；林肯政府；反干涉政策；南部同盟；《解放奴隸宣言》

摘要：美國內戰期間，在面臨嚴重外來干涉的情況下，林肯政府力圖阻止英法列強承認南部同盟，對南部同盟進行封鎖，杜絕物資流入南方，并阻止英法為南部同盟制造軍艦，變相干涉美國內戰；為了獲得世界人民的同情，還頒布了《解放奴隸宣言》。這些反干涉措施有力地維護了國家的統一，為林肯政府贏得了內戰的最后勝利。

中圖分類號：K712.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7)02-0101-04

內亂招致外患，這是外交上的常理。1861～1865年的美國內戰是美國南北雙方維護與反對聯邦統一、廢除與擁護黑人奴隸制的一場戰爭，純屬美國內部事務，然而外部勢力、尤其是英法等歐洲列強對之卻有重大影響。南方奴隸主之所以敢發動叛亂，分裂聯邦，原因之一是他們認為南部是英法兩國棉紡織工業的原料供應者，一旦斷絕供應，兩國的棉花紡織業將在俄頃之間陷于停頓，這勢必使英法走上武裝干涉的道路。南卡羅來納的參議員詹姆斯·哈特傲慢地說：“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大國敢對棉花開戰。棉花就是王?！倍⒎袕娨矊δ喜客斯_表示同情，除關心棉花原料供應外，它們本能地意識到聯邦政府的勝利將助長歐洲民主運動的發展，從而危及到自己的統治。同時，英法對美國北部資本主義工商業迅速發展也懷有莫大的恐懼，因此更愿意看到美國分裂，希望南部同盟戰勝聯邦，使美國不能在經濟上成為歐洲的競爭對手而只能居于附庸地位。內戰時期，林肯政府面臨外部干涉的嚴重威脅，為此，林肯政府不得不進行一場反干涉的艱苦斗爭。

一、阻止列強承認南部同盟

內戰之初，林肯政府面臨的首要任務就是阻止英法列強承認南部同盟，避免將其推到南部同盟一邊。為此，林肯政府始終將南部同盟視為叛亂者，把內戰界定為美國內部事務，同時采取靈活方略，力爭避免形勢復雜化，甚至在“特倫特號”事件中主動退讓，以消除英國干涉的借口，但對于外部勢力企圖調停內戰的企圖則堅決予以抵制。

1861年3月4日，林肯在總統就職演說中明確指出：“任何一個州發生抵抗聯邦政府的行為都是叛亂?！?月15日林肯在征集75000名志愿人員入伍的命令中說，要鎮壓一次“強大的無法用正常司法程序去壓制的叛亂”。4月19日林肯政府正式宣布對南方港口進行封鎖，任何滋擾懸掛美國國旗的南部同盟船只和人員都將作為海盜處理，同時聲明封鎖港口完全是美國國內事務。林肯政府還派出外交使團到歐洲各國進行游說，爭取各國的中立，并積極謀求世界人民的同情與支持。

然而將內戰視為內部事務并不意味著英法等國不承認南部同盟，阻止承認南部聯盟已變成了一場斗爭。為了爭取歐洲列強干涉與完全的外交承認，南部同盟成立不久就派出3名代表到歐洲活動。1861年5月3日，揚西和羅斯特受到英國外交大臣羅素的接見。三天后羅素根據1856年《巴黎會議關于海上若干原則宣言》中確立的“為了封鎖具有拘束力，必須是有效的封鎖，即有一支以真正阻止進入敵國海岸的武力所維持的封鎖”的規定(美國非《宣言》的簽署國)，以林肯政府宣布封鎖即等于承認南部同盟為交戰國為由，通知英國駐華盛頓公使理查德·萊昂斯說，英國政府決定承認同盟為交戰方，實際上承認了南部同盟為交戰國的地位。這是英國政府想正式承認南部同盟獨立所邁出的第一步。5月13日，當新任美國駐英公使亞當斯剛到英國尚未見到英國政府官員時，英國政府正式發表中立宣言，認定南部同盟非叛亂者，而是交戰國。接著法國、西班牙等國也宣布中立，承認了南部同盟的交戰國地位。亞當斯隨即提出抗議，要求說明英國承認南部專使的程度。英國外交大臣羅素含糊其辭地承認接見過他們，表示“我不打算再接見他們”。亞當斯和充任其秘書的兒子亨利·亞當斯雖認為有理由與英國斷絕外交關系，但覺得不可取，最后只得滿足于這個“令人煩惱的玩弄外交詞令的”安撫。在華盛頓，國務卿西沃德也向英國駐美公使理查德·萊昂斯提出抗議，但萊昂斯卻聲稱封鎖只適用于交戰國。西沃德非常生氣，起草了一份急件準備發給亞當斯，如果英國承認南部同盟獨立，就向英國宣戰。林肯總統認為不妥，為避免情況復雜化，遂劃掉了措辭激烈的句子，但即使這樣，亞當斯也覺得急件語氣極其傲慢，于是將之擱置起來而沒有送交英國外交部。

1861年下半年正當北方軍隊在戰場失利時，發生了“特倫特號”事件。11月7日，英國郵輪“特倫特號”駛離哈瓦那，載著南部同盟的代表詹姆斯·梅森和約翰·斯利德爾前往歐洲定購武器和戰艦。第二天，美國軍艦“圣亞辛托號”攔截該船，劫走南方使節，將其帶往波士頓看押起來。從當時的國際法來看，“圣亞辛托號”的行為是欠妥的，既然“特倫特號”船上有南部同盟的使節和郵件，那么應將之拿獲。但“圣亞辛托號”劫走使節、放走船只的行為卻使英國幾乎找到干涉美國內戰的借口。消息傳到倫敦，英國統治集團為之嘩然，紛紛要求林肯政府釋放南部代表，并就這一事件作出道歉和賠償，否則將訴諸戰爭。美國駐英外交人員向國內報告說：一個英國外交官在一個晚餐會上透露：“英國政府的目的便是和我們作戰，而且巴麥尊勛爵希望在我們無任何準備的時候開始戰爭?！庇铝钆汕惨恢炾?，滿載八千人開往加拿大，還下令禁止出口硝石、火藥和軍用品。

在戰爭一觸即發之際，林肯政府表現得十分沉著。林肯深知聯邦在此時不能打兩場戰爭，只有暫時向英國讓步，以避免英美戰爭的發生。于是他一面授命美國駐英大使亞當斯向英國政府表明“圣亞辛托號”的行為沒有得到政府訓令，一面頂住壓力釋放梅森和斯利德爾。由于林肯政府采用了靈活機動的外交手腕，使英國失去了宣戰的借口。

此外，對歐洲列強干涉美洲其他地區事務、破壞門羅主義的行為，林肯政府也采取了息事寧人的態度。1861年4月，西班牙出兵占領多米尼加共和國，美國國務卿西沃德采取了觀望態度。1861年12月，英、法、西三國聯合出兵墨西哥，美國只提出抗議，沒有采取行動，避免了和英法西三國的沖突。

林肯政府還堅決拒絕了法國拿破侖三世在北方和南部同盟之間調停的建議。1863年2月，拿破侖三世向林肯政府正式提出調停，遭到林肯政府的拒絕。1863年美國國會參眾兩院通過反對外國調停法案，認為美國內戰不是“國際問題”，而是“內部騷亂”，“國會毫不猶豫地認為，關于外國干預目前爭端的任何建議，都完全是沒有理由和不能容許”。

總之，由于林肯政府的斗爭，英法列強最終宣布中立。盡管它們承認南部同盟為交戰國，卻未敢承認南部同盟為獨立國。1862年秋，當英法再度有承認南部同盟獨立的念頭時，又為《解放奴隸宣言》的發表和內戰形勢逐漸有利于北方所打消。

二、阻止列強援助南部同盟

內戰期間英法列強除在外交上公開表示對南部同盟的同情外，還在經濟、軍事物資上盡可能予以援助。不讓戰爭物資流入南方，阻止英法等國在本國造船廠內為南部同盟建造軍艦，從而變相干涉內戰這樣艱巨的事情又擺在了林肯政府的面前。

戰爭伊始，林肯政府就宣布對南方同盟進行海上封鎖。當時，聯邦海軍力量微弱，又分布在各地，難以勝任封鎖任務。為解決這個問題，林肯政府加緊了海軍建設，內戰結束前北方艦船達到了700艘，而且擁有著名的“摩尼托號”裝甲艦。美國海軍一方面攔截南部同盟出海的船只，另一方面阻止中立國向南部同盟運送戰爭物資。封鎖的第一年就收到明顯效果，南方各港口進出船只總數比內戰爆發前一年減少80％。1862年南部同盟每出海4艘船只就有一艘被拿獲，1865年每出海2艘船只就有一艘被拿獲。在對待中立國船只的問題上，林肯政府采取了先前英國所提出的“繼續航行”原則，即如果中立國船上貨物最終的目的地是敵人的港口，就可以將其拿獲。聯邦海軍不但將駛往南方港口的英法船只拿獲，甚至將駛往中立港口如哈瓦那的船只也拿獲了，因此，歐洲開往南方港口的船只日益減少，這使英國商人大為懊惱。但因這一原則系自己提出，英國無法提出抗議，只能默認。

但是，如果南部同盟能在英法等國建造軍艦，就可以打破北方的封鎖，進而使美國的商船隊蒙受重大損失。1861年秋，南部同盟的海軍代表布洛克在英國簽訂了建造兩艘海岸炮艦“佛羅里達號”和“亞拉巴馬號”的合同，他在炮艦駛離英國前將船偽裝成商船，以避免與英國的中立宣言發生沖突。1862年4月，南方密使斯利德爾拜訪法皇拿破侖三世時，法皇也答應幫助南部同盟建造軍艦。1862年3月，美國駐英大使亞當斯就英國幫助南部同盟建造軍艦一事向外交大臣羅素提出嚴重抗議。但是“佛羅里達號”還是在英國政府知情的情況下出海并在距離巴哈馬首府拿騷60英里的荒涼小島上接受了從英國開出的另一艘船上的裝備，掛起了南部同盟的旗幟。同年7月份，當另一艘化名為“290號”的“亞拉巴馬號”即將出海時，亞當斯又提出了抗議，認為有證據表明此船是叛亂一方的，假如準許這只船逃脫的話，中立宣言“將成為比一紙空文好不了多少的東西”。盡管英國法院假惺惺地建議立刻截住這艘船，但是該船當天就離開了利物浦，并以類似“佛羅里達號”進入南方的方式加入了南部同盟一方。這給北方船只帶來了巨大災難，在1864年被擊沉之前，此船一共摧毀北方商船達50艘以上。

但亞當斯焦慮的不是這個重大損失的最后責任問題，而是如何阻止英國為南部同盟建造更多的戰艦。1863年4月5日，在亞當斯的抗議下，英國政府扣留了正在建造的“亞歷山大德拉號”，同時停止了對南部同盟的貸款。7月4日，由英國萊昂德公司建造的兩艘南部同盟蒸汽裝甲艦正式下水，這兩艘軍艦都裝有7英尺長的鐵撞角，是對付北方木質戰艦的理想武器。7月11日，亞當斯告訴英國外交大臣羅素，假如這些有撞角的戰艦逃脫了，英國就算參加戰爭了。9月5日，亞當斯寫了一封嚴厲的照會警告說，假如對這兩艘裝甲艦不加阻止，“在我看來，簡直沒有必要向閣下指出，這就是戰爭”。英國首相巴麥尊蔑視亞當斯的戰爭威脅，認為羅素“應該以禮貌的措辭對他說：‘滾蛋’”。但面對北方聯邦即將獲勝的前景，英國政府也不得不謹慎行事，最后查封了這些帶撞角的軍艦。至于南部同盟在法國訂購戰艦的計劃，也因美國公使代頓的抗議和機警的總領事丁·比奇洛的工作而失敗。1864年5月，拿破侖三世沒收了在南特港口建造的南部同盟戰艦。南部同盟在封鎖下物資奇缺，又無法在英法等國建造軍艦以打破封鎖，等待它的只有失敗的命運了。

美國內戰結束后，美國政府繼續就英國政府違反中立義務、在其國內為南部同盟建造戰艦并給美國商船帶來重大損失等事項向英國提出抗議。后經日內瓦會議裁決，根據1871年5月8日兩國簽訂的《華盛頓條約》，英國不得不對“亞拉巴馬號”和其他私掠船給美國帶來的損失賠償1550萬美元。美國終于為這場斗爭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三、頒布《解放奴隸宣言》

為了徹底破壞英法列強干涉內戰的企圖，積極爭取世界進步力量的同情與支持，林肯政府打出了自己手中的王牌——解放黑人奴隸。

內戰初，林肯沒有立即解放奴隸。1862年夏，卡休斯·克萊準將勸林肯解放奴隸，說他看到歐洲所有政府都準備承認南部同盟，迫不及待地想干涉內戰，如果現在發表解放宣言，將會擊敗這些計劃。美國駐維也納大使斯特利寫信給林肯政府說，只有三種情況之一可能妨礙歐洲承認南部同盟：第一，打一次大規模的決定性戰役，將同盟軍隊一舉而殲滅之；第二，奪取南方棉花港口，為歐洲工廠供應大量棉花；第三，實行一個解放奴隸的決定性政策。美國駐西班牙大使卡爾·舒爾茨在他從馬德里發給美國政府的一封電報中寫道：“我深信，一旦這場戰爭成為明確的擁護或反對奴隸制度時，輿論馬上會強烈地、一面倒地同情我們，以致不管存在什么商業利益或秘密間諜如何活動，沒有一個歐洲政府會敢于借宣言和行動置身于一個受到舉世譴責的制度那一方面的。”詹姆斯·哈倫等參議員也勸林肯說：除非奴隸得到解放，否則歐洲會干涉內戰的，甚至英法將會讓南方解放其奴隸作為承認南部同盟的條件。1862年9月24日凌晨，林肯政府發表了《解放奴隸宣言》，向世界表明了北方進行的是正義的事業，從而為北方在國際上獲得了廣泛支持。

《宣言》在歐洲產生了重大反響。英國各地工人紛紛集會反對英國干涉美國內戰，支持林肯政府反對奴隸制度的斗爭。美國駐英大使亞當斯從倫敦寫信回國道：“解放宣言在這里所激起的效果，比我們過去所有的勝利和所有的外交活動更大。它正在這個國家全國范圍內發生有利于我們幾乎痙攣的反應”，“在三個月內，工人運動已經有了這樣的發展，以致使得我們所有的敵人都處在防御的地位；迫使巴麥尊勛爵和羅素宣布了一個有限的同情”?！爱斢矫娴弥摪钜褯Q定廢除奴隸制以后，關于承認南部同盟的問題又從內閣會議中消失了。”這一宣言在法國反響也很強烈。一個南方間諜在給南部同盟的信中說，“只有皇帝和他的親信是例外，其余所有的知識界、科學界及社會上流人物”都同情北方和反對南方，這種強大的輿論力量對皇帝發生了很大作用，“皇帝由于感到自己權力的重要，是不能冒犯這個普遍的感情的，他不能從心所欲地去行動”。在1863年的選舉中，法國工人投票支持政府中的反對派，原因之一就是反對拿破侖三世為了維護奴隸制而干預美國內戰。

《宣言》的發表，標志著內戰進入了“以革命方式進行的戰爭”階段，鼓舞了千百萬美國人民的戰斗意志。戰場形勢逐漸有利于聯邦政府，這使得英國打消了調停內戰、承認南部同盟的念頭。巴麥尊對外交大臣羅素說：“我改變了在邦聯看來所向披靡時曾在信上告訴過你的那個想法”，“差不多回到了我們對事情的原來看法，即我們必須充當旁觀者，直到戰爭有一個更為決定性的變化”。1863年9月，南部同盟代表奉命從倫敦撤退，英國駐南部同盟的領事也被南部同盟驅逐出境。

至此，南部同盟寄托在歐洲列強身上的希望，無論是外交上的承認，抑或武裝干涉，都化為泡影。林肯政府為維護聯邦的統一進行的卓有成效的反干涉斗爭，取得了最后的勝利，南部同盟妄想借助外部勢力干涉內戰的企圖被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