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陳獨秀對民主的再解讀

關鍵詞：陳獨秀；民主思想；抗日戰爭；蘇聯經驗

摘要：抗戰期間，陳獨秀結合抗戰與建國、世界反法西斯主義以及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經驗對民主進行了重新解讀，并形成其獨具特色的民主思想。他認為民主是人類始終追求的目標，社會主義應實行范圍最廣的大眾民主，而在建設社會主義民主過程中，應該借鑒資產階級民主那些有價值的內容。

中圖分類號：K26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t009-4474(2007)02-0105-03

陳獨秀政治思想的核心是其民主觀：五四前，他接受西方資產階級民主思想，用民主與科學反對封建專制；五四后，逐步信仰馬克思主義，希望仿效蘇俄在中國建立無產階級專政國家；大革命失敗后，受托洛茨基主義影響，對無產階級專政產生不同看法；1932年10月被捕入獄后，特別是了解莫斯科大審判真相后，開始否定斯大林個人集權，“對蘇聯的國家性質發生了疑問”，并開始肯定資產階級民主思想對社會主義建設的借鑒價值；1937年8月出獄后，陳獨秀立即投身抗日熱潮，結合抗戰思考和宣傳其民主思想，隨后又反思“蘇聯二十余年的教訓”，對其民主思想進行進一步補充和完善。

一、反獨裁、反壓迫、反法西斯主義

抗戰期間，陳獨秀對民主思想的闡述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1937年8月～1938年10月，其關注的焦點是抗戰與建國問題；隨后是反法西斯主義；1940年初～1942年5月，重點批評和反思蘇聯經驗。

1．在抗日宣傳中展現的民主思想

在出獄半年多時間內，陳獨秀發表了大量抗戰演講和文章，既表達了“自己獨立的思想”，又“為中國大多數人說話”。其中體現了以下民主思想：

(1)肯定抗日戰爭是“被壓迫的民族反抗帝國主義壓迫束縛的革命戰爭”，“乃六七十年來改革與革命的大運動之繼續”。只有取得抗戰勝利，才能“完成中國獨立與統一，由半殖民地的工業進到民族工業，使中國的政治經濟獲得不斷的自由發展之機會”，“所以此次戰爭，乃是中國人成為自由民或為奴隸的關鍵”。他呼吁“凡是中國人，無論國內國外，都應該盡他所能盡的力量，援助這一戰爭”。

(2)主張全民抗戰，特別強調發動和組織工農大眾參戰，因為他們“占全國人民之最大多數”，“是最可靠最有力的民眾”。他認為，只有發動和組織民眾抗戰，抗日戰爭才能取得勝利。在《怎樣才能發動民眾》的演講中，他提出三條方針：第一，“必須解除民眾的自身痛苦”，“以提高民眾的抗戰熱情和力量”。比如：減少工人工作時間，解決貧農耕地問題，限制高租高利，廢除苛捐雜稅，“停止征工拉夫”等；第二，“必須讓人民有經常的組織”，“民眾有了組織，而且是經常的組織，不是烏合之眾，便會發生偉大的力量”。而且，這些群眾組織必須是“由各界群眾自己選舉的自己的工會、學生會、商民協會、農民協會”，而不是“官辦的招牌的”民眾組織。“官辦的招牌的沒有民眾的民眾團體”，“是不會有任何力量”；第三，“必須讓人民有政治的自由”，“集會、結社、言論、出版的自由”。同時，“建立對各級政府的人民監督制度”。政府只有進行政治改良，才能“使人民自己能夠感覺到自己是國家的主人，自身的利益與國家休戚相關”，才能“自動的為國家民族利益而拼命斗爭”。

(3)擁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主張各黨各派合作抗日。陳獨秀指出，盡管各黨派的利益、思想、意志不同，但應將抗日救亡作為共同意志。針對抗戰初期國民黨發動的思想統一運動，他做了有力反駁，認為把思想信仰之統一作為黨派合作的條件，是破壞團結抗日的一種有毒害的幻想。并斷然指出，國民黨排斥異己的政策是削弱抗戰力量，是在客觀上幫助了敵人。另外，主張用資產階級的民主制度來協調抗戰中的黨派矛盾，一方面，“國民黨承認共產黨及其他在野黨派，都公開的合法存在”，“并且不妨礙在野黨對政府政治的批評”；另一方面，“共產黨及其他黨派，都以在野黨的資格絕對擁護抗日戰爭，一致承認國民黨一黨政權及其對于抗日戰爭之軍事最高統帥權這一事實”。顯然，他將政治改良的希望寄托在國民黨政府身上。

2．反法西斯獨裁，主張民主自由

(1)陳獨秀明確表示，法西斯的本質“是要停止人們思想之自由”，其“舉國人民百分之九十九所擁護之政府”的民主謊言，就是鉗制人民的自由的結果。因此，法西斯是全世界人民的公敵，“二戰”的性質就是民主與法西斯之爭，其結果也就與人類命運休戚相關：若是德俄勝利，人類將更加黑暗至少半個世紀，勝利若屬于英法美，就能保持資產階級民主，也才有可能最終走向大眾民主。

(2)將中國政治改革、民主建設同反法西斯戰爭聯系在一起。他說：“我們既然參加了為保護世界民主自由而戰斗的同盟國集團，自然應該以民主自由為國人之中心思想”。不能借口經濟發展落后、專制歷史長、戰爭時期等，反對在中國進行自由民主改革。他甚至表明決心，即使以上情況都屬實，也不應反對自由民主，不應用所謂中國特殊的民主自由代替“世界各民主國通行的民主制”，至少也要“表示趨向民主自由這條道路的決心”。

3．抨擊斯大林專權，反思蘇聯民主建設教訓

(1)批判斯大林個人獨裁和克格勃統治。陳獨秀結合蘇聯內外政策，對斯大林及其克格勃獨裁展開批判。從1934年底開始的莫斯科大審判，最終不僅使一大批老布爾什維克都成了“無產階級專政”的對象，紅色恐怖還波及全國，大清洗造成無數的冤假錯案。對此，他說：“現在蘇聯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專政到反動派，我舉雙手贊成，但專政到人民，甚至專政到黨內，難道是馬克思、列寧始料所及的嗎?此無他，賤視民主之過也。”他否認蘇聯是工人國家，否認蘇聯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因為蘇聯違反了民主制度之基本內容，連資產階級政權都不如。“無產階級政權是多數統治少數，竟怕這怕那，強調一黨專政不允許言論自由，焉有是理?”

隨著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的簽訂以及蘇芬戰爭和蘇聯東方戰線的建立，更強化了蘇聯在陳獨秀心目中的反民主形象。他將蘇聯同德國、意大利相提并論為“三大反動堡壘”，并聲稱“以德、俄的獨裁代替英、法、美的民主，是退步的”。因此，“此時人類若要前進，必須首先打倒這個比中世紀的宗教法庭還要黑暗的國社主義與格柏烏政治”。

(2)批判蘇聯體制，否定其無產階級專政經驗。陳獨秀對蘇聯經驗的反思并沒有停留在僅批判其獨裁體制上，而是進一步探尋其根源。他明確指出，民主是判斷一切社會進步的標準，蘇聯片面強調無產階級專政，忽視無產階級民主制度建設是其獨裁體制產生的原因，而后者又自然導致斯大林個人專權。因此，只有真正建立無產階級民主制，才能有效地防止和克服無產階級政權蛻化為獨裁制度和官僚制度。他說，如果沒有無產階級民主作保障，“繼史大林而起的，誰也不免是一個‘專制魔王’”；而無產階級民主的“具體內容也和資產階級民主同樣要求一切公民都有集會、結社、言論、出版之自由。特別重要的是反對黨派之自由。沒有這些，議會或蘇維埃同樣一文不值”。

不僅如此，陳獨秀甚至懷疑列寧開創的社會主義的價值。“列、托之見解，在本國不合，在俄國西歐又何嘗正確?弟當主張重新估定布爾什維克的理論及其任務(老托也在內)之價值”。

客觀地說，陳獨秀以上的民主言論有很多錯誤，比如片面懷疑列寧主義、將蘇聯同德意相比等。但其批判蘇聯無民主制度，主張社會主義必須建設無產階級民主制度等觀點和思想則是應肯定的。

二、陳獨秀民主思想的新變化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明顯看到陳獨秀對原有的民主思想進行了重新梳理。

1．肯定民主內容是人類始終追求的目標，也是人類進步的動力

陳獨秀承認現實生活中民主的階級性，但他仍然強調民主內容本身具有真實性、普遍性，“民主是自從古代希臘、羅馬以至今天、明天、后天，每個時代被壓迫的大眾反抗少數特權階層的旗幟”。基于此，他肯定資產階級民主的進步作用，“近代民主制的內容比希臘、羅馬要豐富得多，實施范圍也廣大得多”。而無產階級取得政權后，不應拋棄民主主義，而是要擴大民主主義適用范圍，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無產階級民主制，即“真正的大眾民主”。

2．強調大眾民主是社會主義的本質

陳獨秀肯定“政治上民主主義和經濟上社會主義”是相輔相成的，“非大眾政權，固然不能實現大眾民主；如果不實現大眾民主，那么所謂大眾政權或者無產階級獨裁，必然流為斯大林式的極少數人的格柏烏政制”。因而，不能把民主政治看作是資產階級的專利品，不能把民主主義的要求僅當作是推翻資產階級軍事獨裁的手段，恰恰相反，民主是無產階級革命的目的；而“無產階級專政是無產階級和廣大勞動人民最廣泛的民主，只對少數反抗新政權的人實行無產階級專政”。陳獨秀認為，要保障社會主義民主，必須建立完善的民主制度，“蘇聯的經驗教訓應該使人們反省，不從制度上尋出缺點，得到教訓，……一個史大林倒了，會有無數史大林在俄國及別國產生出來”。至于如何建設社會主義民主制度，他認為應該吸取借鑒資產階級民主在制度程序方面的合理部分。

3．積極評價資產階級民主對社會主義民主建設的借鑒作用

陳獨秀積極評價社會主義民主相對于資產階級民主的先進性：“資產階級民主，是少數人壓迫多數人的民主，而蘇維埃民主是多數人壓迫少數人的民主”，“從資產階級形式民主，到無產階級實質民主，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但更重要的是，他認識到了二者的繼承性，即從內容上看，兩種民主“其內容大致相同”：“法院以外機關無捕人權，無參政權不納稅，政府之反對黨派公開存在，思想、出版、罷工、選舉之自由權力等”。在此，他強調無產階級應當將那些有價值的具體內容直接繼承下來，以建立自己的民主制度。

抗戰時期，陳獨秀通過對時局的把握，對民主進行了再解讀。其中，錯誤與正確并存，激進與保守交織，但其社會主義應建立在大眾民主基礎上以及借鑒資產階級民主制度以完善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等主張，實是把握住了社會主義的本質，對社會主義現代民主建設有一定的現實指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