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憲法;自由;以人為本;人格尊嚴;權利
摘要:憲法是人擺脫神權、王權和其它桎梏的革命產物。近現代憲法的形成過程,也是人對自身的認識和反省過程:從資產階級革命所倡導的“人人生而平等”成為立憲指導思想,到當代確立的“以人為本”的制憲觀,人始終是憲法的靈魂和目的。憲法中的人是自由的人;憲法中的人是享有人格尊嚴的人;憲法中的人是享有權利的人。充分保障和實現人的自由、人格尊嚴和權利,是近現代法治的一項重要原則。世界憲政史就是一部人的自我發現史,也是一部人維護人的自由、人格尊嚴和權利的斗爭史。
中圖分類號:D90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7)02-0127-07
近現代憲法是人擺脫宗教神權、封建王權和其它桎梏的資產階級革命產物。近現代憲法的形成過程,也是人對自身的認識和反省過程。康德的哲學思想一般被認為是現代憲法中關于人的哲學基礎或淵源。康德指出:“永遠把人作為目的,而不僅僅是手段”。由此,奠定了近現代憲法的一個基本出發點。從法國大革命、美國獨立戰爭所倡導的“人人生而平等”成為立憲指導思想,到當代確立的“以人為本”的制憲觀,人始終是憲法的靈魂和目的。什么是憲法中的人?我們應當如何認識憲法中的人?這正是本文試圖探討和回答的問題。
一、作為憲法目的的人
制憲與行憲活動本身是以人為目的的。因此,人理所當然應當成為憲法的目的,而秩序、公平、正義、限權等等范疇,則不能在同一坐標上成為憲法的目的。作為憲法目的的人,首先來源于人對自身的認知。蘇格拉底首次提出了“認識你自己”的命題。這一命題可以從兩方面理解:從作為整體的人類方面看,就是要回答人是什么的問題。另一個方面就是作為個體的人,我能夠知道什么,能夠做什么的問題。亞里斯多德則認為:對人而言,靈魂與肉體是統一的,“靈魂和軀體是不能分離的”。亞里斯多德這里所謂靈魂,包含了欲望和理性或自由意志。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在于人有理性,“理性實為人類所獨有”,“奴隸和野獸既不具備自由意志,也就不會組織那種旨在真正幸福的團體”。“旨在真正幸福的團體”,就是今天人們所稱的國家。現在,我們也將沿著人、人的自由、自由的人組建國家這一思路,嘗試找出已經隱藏在憲法條文背后作為憲法目的的人。
作為近現代憲法誕生背景的人文主義思潮,對于人的問題提出了如下人文主義的觀點:人是主體。即人文主義或人文精神,可以歸結為主體精神。主體精神的核心是指把人作為評判一切的標準,作為一切行為的出發點和歸宿。在人文主義啟蒙思想家的觀念中,人是一切價值的中心,把人看作價值的創造者,甚至看作整個宇宙的中心。人文精神就是多元精神,它追求人的多元化發展,主張每個人都應當是有個性的。我們之所以說西方啟蒙運動的重要成就之一——人的主體性思想——是進步的思想,這種進步主要表現在它是對中世紀蔑視人、貶低人的宗教觀念的一種反叛,它主張人是主體,神不是主體。因而人的主體性思想主張發展個性,維護人的尊嚴,肯定人的感性欲望的合理性等等。
黑格爾認為,現代法的精髓在于:做一個人,并尊敬他人為人。“憲法的歷史告訴我們,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是,人具有尊嚴性,即人是具有尊嚴性的、有價值的存在。因此,在憲法世界里,人的尊嚴性是不可缺少的人的本質要素,是人類本體的核心內容。”
憲法以人為目的,并不意味著憲法以具體而微的人為目的,它是以形而上的人為目的的。正如哈耶克指出:“一如我們所知,就通常意義上的目的即對某個特定且可預見的事件的預期而言,法律確實不服務于任何特定的單個目的,而只服務于不同人的無數的不同目的。法律只為那些在整體上并不為任何人所知道眾多的不同目的提供手段。”為此,我們就有必要對憲法中的人進行哲學考察。我們看幾個具有代表性的思想家的描述。尼采認為人的本質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人的本質是權利意志。“只是生命所在的地方,即有意志;但是這意志不是求生之意志。——我鄭重告訴你們——而是權利意志!”這種權利意志是追求人的利益,強調自我發展的意志。另一方面,人的本質就是本能。“在你的思想與感情之后,立著一個強大的主宰,未被認識的哲人——那就是‘自己’,它住在你的肉體里,它即是你的肉體。”
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是人的本質。“潛意識是精神生活的一般性基礎,潛意識是個較大的圓圈,它包含了‘意識’這個小圓圈;……潛意識乃是真正的‘精神實質’。”同時,他認為本能中性本能又占據著首要的地位。
薩特則提出了“自由先于人的本質”的命題。他認為:“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質并且使人的本質成為可能,人的存在的本質懸置在人的自由之中。”
概括而言,對于人的認識,人類社會大致經歷了三個不同的歷史時期。從人類對自己產生認識開始,人們首先強調的是人的理性成分,以此將人與自然界和動物區別開來。在此基礎上,逐步形成了抽象的人的概念或范疇。這時的人有著相對同一的外化形象。例如,在美國獨立戰爭和法國大革命中,推動立憲運動,為世界憲政史寫下了濃墨重彩的啟蒙思想家筆下的那類人,就可以外化成一個典型“紳士型”的白種中年男性形象:他有一定理性和生活經驗,注重家庭價值觀和私有財產,珍惜自由,同時又墨守成規;他有基本的社會正義感,同時還注重科學精神。
在對人的理性長期強調之后,人類自身發現或許還有存在于人身上的非理性的另一面。這種人類非理性的一面有許多種說法:如意志,本能等等。這種觀點走向極端后,人幾乎又回歸到了動物。當然,他可能是這樣一種形象:他熱愛藝術,他反對一切束縛自身的清規戒律,當然也包括憲法和法律;他蔑視傳統道德,反對因科學進步而帶來的對環境的破壞。這時的各類哲學觀所外化的人的形象,更像是“萬花筒”中變幻多端的一個“多面人”的形象。
那么,當代憲法中的人又是什么樣的人呢?首先,理性依然是構成當代憲法中的人的基礎。不僅僅是憲法學,包括當代經濟學在內也仍然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即每一個人為了實現最大滿足,或最大限度地實現其目標,而進行理性的決策”,“理性行為意味著不同的人會因其不同的偏好,環境和掌握的信息不同而作出不同的選擇”。我們很難想象,離開了理性的憲法中的人將會是什么樣的人。其次,憲法中的人又不能忽視非理性的現實。如果理性通常以邏輯、推理、秩序、確定性、非感性等為主要特征的話,非理性則通常是以非邏輯、不確定性、反秩序為主要表現。憲法作為規則,其形成基礎是理性,而作用恰好針對著非理性。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構成憲法中的人的理性基礎并不是由單一的判斷標準或價值觀所構成。因為人固然是社會的人,但首先是特定“小社會”的人,“一個人是靠生長于某個特定的社會,學習其語言并參與其生活而成另一個個人和人類成員的。倘若他要成為一個人而非單純動物學意義上的人類成員,就必須有某種其賴以生長的社會。而社會不同,便造成重大差異”。
雖然,較之于理性這一人類精神中的核心和首要部分,非理性不應為憲法所特別關注,但人類精神中的非理性確實也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當然,憲法所關注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會如何基于“偏好,環境和掌握的信息不同”,即個人主觀和個人所處環境客觀的不同,而作出不同的“決策”。換言之,憲法作為規則安排,其職能就在于保障他作出“決策”的可能性。當代憲法中的人,正是這種以理性為主導,兼具非理性的“復合人”。
二、憲法與人的自由
黑格爾指出:“法的基地一般說來是精神的東西,它的確定地位和出發點是意志。意志是自由的,所以自由就構成法律的實體和規定性。至于法的體系是實現了的自由的王國。”由此可見,自由天然與法律,當然也與憲法在內涵上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自由在憲法中的重要性表現在:自由是價值的基礎,沒有自由便無價值可言,正是由于人是自由的,人才能夠賦予這個世界以意義;正是由于人是自由的,才體現出人的尊嚴和高貴;人之區別于物質世界,正是由于它是價值世界的建立者。正如哈耶克所說:“自由不只是其它諸多價值中的一個價值,……而且還是所有其它個人價值的淵源和必要條件。”
在前文述及的所有涉及對人的哲學認識中,最核心的就是自由。那么,什么是自由呢?在拉丁文中,自由的原意是:“從被束縛中解放出來”。1789年的法國《人和公民的權利宣言》提出:“自由是在不損害他人權利的條件下從事任何事情的權利。”按照人文精神的理解:自由的本意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查士丁尼組織編撰的《法學階梯》是這樣論述自由的:“自由人得名于自由一詞。自由是每個人,除了受到物質力量或法律阻礙外,可以任意作為的自然能力。”薩特認為:自由的實質是選擇。人的自由就是選擇的自由,他簡單而又精確地指出,“實際上,我們是進行選擇的自由”。即使是經典自由主義在當代的代表人物哈耶克也認為:如果一個人不受制于不正當的強制,那么他就是自由的。在這里,“‘自由’僅指涉入與他人間的關系,對自由的侵犯亦來自人的強制”。
霍布斯認為:在國家出現之前,存在一個“自然狀態”。在這個“自然狀態”下,人是沒有受到任何約束的,這當然就是自由。但是,這是與貧困和野蠻相伴的自由。為了擺脫這種可悲的“自然狀態”,人們通過達成“社會契約”,授予一定的權力給國家,以保護自身,國家由此而產生。此后,洛克·盧梭和當代的羅爾斯相繼發展了“社會契約論”。使得“社會契約論”成為了近現代憲法的主要理論。從“社會契約論”的演變過程中,我們仍然可以看到自由始終是憲法關注的焦點。
德沃金認為:“實際上存在著兩種自由概念,即作為許可的自由和作為獨立性的自由。前者指不受社會和法律的限制去做他希望做的事情的程度,而后者則指人作為獨立和平等的人而不是附屬的地位。當然,這兩個概念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
我們考察憲法中人的自由時,一個主要路徑仍須基于憲法中人的自由是受約束的或受限制的自由。亦即哈耶克所稱的“法律下的自由”(freedomunder the law)。哈耶克認為:
人類的發展并不是在自由狀態中進行的。那種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守著小群體的成員,根本就不是自由的,自由乃是一種文明的造物,它把人從小群體的羈絆中解放了出來——因為我們知道,這種小群體所具有的即時性反復無常的要求,根本就無法使個人獲得自由,而且即使是小群體的頭領也不得不對之臣服聽從。自由乃是經由那種同時也是自由之規訓的文明之規訓的進行而成為可能的。自由一方面通過人格的抽象規則來保護個人并使他們免受其他人的專斷暴力的侵犯,另一方面則能夠使每個個人都去努力為自由營造一個任何其他人都不得干涉的確受保護的領域。其間,每個人都可以運用自己的知識去實現自己的目的。據此我們可以說我們之所以享有自由,實是因我們對自由的約束所致。
換言之,自由本身并不是絕對的。憲法中的人的自由,至少是一種在適度干涉下的自由。即我們更應關注的是什么才能稱之為適度干涉?這里涉及到了兩個問題:人之所以成為憲法中的人,并不是人與他人的關系得以妥善解決即可,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即人的自由首先要受到他人的約束;其次,更為關鍵的另一個問題是人與國家的關系也須得到妥善解決。近現代憲法中的民主政治、分權與制衡、控權原則乃至選舉制度等等,都是從此處衍生出來的。
三、憲法與人格尊嚴
《德國基本法》第1條規定:“人的尊嚴不可侵犯,尊重及保護此項尊嚴為所有國家機關的義務。”我國憲法第三十八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對公民進行侮辱、誹謗和誣告陷害。”
這里我們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人的尊嚴與人格尊嚴能否等同看待?對此,學者有不同的理解。如蔡定劍在其論述中將我國憲法中的人格尊嚴條款與《德國基本法》所保障人類尊嚴和人格尊嚴條款同等對待。林來梵則在承認“人的尊嚴”即“人格尊嚴”的“人格主義”的前提下,認為從目前我國憲法學界的通說來看,現行憲法中的“人格的尊嚴”顯然有別于德國憲法中的“人的尊嚴”。
對“人的尊嚴”的哲學思考,在康德那里,我們可以找到他關于“人是主體和目的”的論述。康德說:“一個有價值的東西能被其它東西所替代,這是等價;與此相反,超越于一切價值之上,沒有等價物可替代,才是尊嚴。”由此,在康德的觀念體系中,由于人具有理性品質和道德責任,因而每個人作為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每一個人都應當作為“人”而享有“尊嚴”。人的“尊嚴”是一種絕對價值,即使相對于“自由”和“生命”價值而言也是如此。推而廣之,“人的尊嚴”就應當是一個普遍意義上的范疇,即“人的尊嚴”應當無差別地看待每一個人。如果說它有一個前提的話,只能是個人作為生命存在這一事實。它與人所有的個性因素,如種族、性別、年齡、信仰、品德、外表、體能等等均無關。
至于“人的尊嚴”從哲學范疇轉變為憲法學范疇,顯然是相當困難的。“人的尊嚴”作為法律概念,淵源于戰后德國憲法學說。《德國基本法》第1條規定的“人的尊嚴不可侵犯”,主要是基于對納粹專制的反省。這種禁止人被“物化”的要求,支配著德國戰后憲法學的走向。由此,“人的尊嚴”被許多人認為是憲法范疇中最基礎、最根本的范疇。但是,其內涵卻一直未能準確界定。目前涉及到的問題主要是:第一,觀念層面中的“人的尊嚴”真的是全部憲法權利的出發點和歸屬嗎?“人的尊嚴”能否真正成為憲法的最高價值和基本原則?第二,“人的尊嚴”是否須依賴具體的憲法權利甚至具體的法律規定來體現?顯而易見,回答這樣的問題并不容易。但是,有一點是十分清晰的。“人的尊嚴”作為一面進步、文明的旗幟,將在今后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為人們所關注,當然也將成為憲法學研究的焦點。
我們傾向于將人的尊嚴與人格尊嚴等同看待,這是因為:第一,我國憲法第三十八條規定的人格尊嚴既然已經體現在現行憲法條文中,那么,無論當前還是今后,都應對其作憲法學上的理解。只有這樣,才有助于我們厘清這一概念的本意,避免產生歧義。第二,人格尊嚴這一概念本身可以包含兩種理解。狹義上,即從合法的角度理解,“人格”是指人身、自由和財產等有形權利之外但仍然關系到人的價值的權利,主要包括名譽權及其所附帶的姓名權、肖像權與隱私權。在廣義上,即從憲法的視角考察,“人格”是指憲法和法律所認可的人為主體地位以及權利能力;它包括普遍意義上的個人自由,人身安全與自主決定權等權利/19J。憲法的任務之一就是將作為目的的人作為主體的價值外化和具體化,使之具有國家保護的可能性。顯而易見,僅僅囿于形而上的人格尊嚴,這一可能性將無法實現。
在此過程中,首先涉及到的問題是人格尊嚴與國家的關系問題,最容易剝奪個人人格尊嚴的是作為組織和制度的國家,因為國家的強力,因為國家背后的“多數人的暴政”,等等。憲法必須就此作出預防性安排。如米爾恩就認為:法律下的自由與受法律平等保護這兩項憲法性權利,來源于兩個共同道德原則,即“公平對待的公正”和“不受專橫干涉的自由”。并且,前者還優先于后者。
受法律平等保護的權利,首先是對政府的立法和司法機構的要求權,它還使權利主體享有就民事過錯索取賠償的權力權。這是一項憲法性權利,因為它也是確定法律個人地位的一部分。凡屬法律上的人(a legal person),就對法律規則的公正適用享有權利并因此有權獲得為一切遵從法律的人提供平等保護。這在邏輯上優先于法律下自由的權利。
同時,此過程還涉及到個人人格尊嚴與他人的關系問題,在單純的個人層面上對人格尊嚴的尊重要求每個人都能主要憑借自己的能力獲得體面的生存,因而個人必須被允許自由從事各類對社會和他人無害的活動。個人的權利不得受到他人的侵犯,否則個人即有權獲得憲法和與憲法宗旨相一致的法律的救濟。“如果你無權得到法律的平等保護,你就不可能享有免受對你的行為自由所施加的任何未經法律認可的干涉的權利,對任何非法侵犯你行為自由的人,你也就無從獲得法律補救。因為受法律平等保護的權利一旦被否定,法律補救就無從說起”。
四、憲法與人的權利
權利的英文對應詞為“right”。“right”既可以用作名詞,也可以用作形容詞。用作形容詞時,它是指“正確”、“正當”或符合道德規則的意思。名詞的意義一開始與此相同,后來發生了不同的演化。該詞的詞源為拉丁語中的“Jus”,通常譯為正義。所謂正義,即一個人應被保障其所應該獲得的。然而,當時的正義顯然不只是現代意義上的權利,它還是一項義務,因為正義或正當表示一個人做其所應當做的事情,并且不得到超過其應得的那部分利益。到近代,正義一詞的含義發生了轉化,從而帶上了現代權利的意義,在霍布斯那里,Jus已被用來專指現代意義上的權利。國際法學家格老秀斯把正義定義為:一個人所具備的能使他正當擁有某種東西或做某件事的道德資格。這就是權利的現代含義。現代自由主義的開創者霍布斯認為權利和法律是相互對立的,因為權利意味著自由,而法律則規定禁止。但對立是表面的,統一是內在的,因為法治的最終目的畢竟是為了保護而非限制自由。人們對權利的追求構成了所有法律進步與發展的動力。 權利是人對自身認識的必然產物,或者說是人認識自我最重要的思想成果。對于法律中權利的內涵,至今仍有各種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權利是規定或隱含在法律規范中、實現于法律關系中的主體以相對自由的作為或不作為的方式獲得利益的一種手段”;也有人認為,權利是“法律所允許的權利人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而采取的,由其他人的法律義務所保證的法律手段”;還有人認為,“‘權利’(rights)一詞本身就可以從不同角度去理解。在抽象意義上,它是指正義或使法律帶上正義特征的超然道德法則”。
既然權利是一種不受侵犯與阻礙的自由活動之能力,作為權利哲學的憲法,天然地同人的權利維系在一起。近現代憲法首先是以保障權利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其產生過程就是逐漸對國家權力進行限制從而保障個人權利的過程。實現這一過程就是近現代制憲者們所稱的訂立憲法這樣一部“社會契約”的過程。不難看出,正是憲法把權利與法律統一到一起。憲法不僅是法律,而且是專門保護權利的法律,其所禁止的正是侵犯權利的法律。
權利和自由當然也密切相關。如前所述,自由的本意是個人行為的可能性。權利則指明了個人行為的可能性,而這種可能性是他人得以享有同等的可能性前提。同時,權利也指明了個人與國家的關系,亦即沒有國家的保障,該可能性就無法得到實現。第三,權利還指明了個人與他人的關系,在某種意義上,一個人的權利恰恰構成了他人不得不為之的行為,在這里,我們將權利和自由聯系在一起考察,回答了人為什么有權利的問題。這是因為人要享有自由,就必須擁有權利。至于權利究竟是什么,也只能從自由這個切入點入手去考察。即為保障自由而對國家和他人的限制,就成為了權利的內涵:對國家的限制的那部分規則或契約,構成了人的公權利;對他人的限制的那部分規則或契約,構成了人的私權利。當然,我們這里所說的公、私權利,都是從憲法意義上說的。“法律所能做的只是增加那些有可能被一些不確定的人獲得的有利的可能性數量,并由此而增進所有人獲得有利機會的可能性。”
由此可見,對權利的保護,直接涉及到了憲政的宗旨。正是基于更好地保護權利和自由這一前提,現代憲政才構建了分權及限權的原則。因此,構建在民主之上的法治應當具有一個普遍的價值指向,就是保護多數人的利益。這就是正義。的確,離開了正義,很難說權利還有什么獨立存在的內在價值。事實上,這也是法律的目標,因而也是憲法的目標。但是,作為國家根本大法的憲法,不僅要保護多數人的權利,同時也要保護所有人——包括少數人甚至一個人,例如死刑犯的權利。
在當代憲法相關的權利概念中,不能不提及人權概念,一般認為:人權概念更主要的是一種政治概念或道德概念。如米爾恩就認為:“如果把所有的人都是人類同胞這一原則融入共同道德,那么共同道德就會成為一種可以適用于一切人類關系的標準。它的那些要素因而不僅能適用于每種社會生活方式或內部,而且也能適用它們之間。共同道德一旦加上這種‘人性’原則,就成了人權的淵源。”如果要援引《聯合國人權宣言》等法律文件論證憲法中的人的權利應當包括目前通行的人權概念,權利的內涵將更加寬泛。
洛克認為:“人們聯合成為國家和置身于政府之下的重大的和主要的目的,是保護他們的財產”。洛克還明確指出:“我所謂財產,在這里和在其他地方,都是指人們在他們的身心和物質方面的財產而言”,即洛克這里所指的財產包括了人的生命、財產與自由。“政府除了保護財產之外,沒有其他目的。”換言之,保護人的生命、財產與自由的權利就成了政府的目的。
哈耶克則認為,憲法除了是以人們的共識為基礎外,還在于憲法是記載了人的權利的實現過程。他指出:
人們之所以賦予憲法性法律以一種特殊的尊嚴和根本大法的特性,其原因乃在于,由于人們必須就它們達成共識,所以也就要求人們做出一種特殊的努力以賦予它們以自生自發的法律所享有的那種權威的尊嚴。一如我們所知,在近代,憲法性法律通常是作為長期斗爭力結果且在付出高昂的代價以后才得以實現的。因此,人們認為它們是有憲法協議的結果;當然,這里還存在著另外兩個原因:一是它們結束了長期的戰爭,二是人們常常以莊嚴的方式宣誓要遵循它們。如果有人違反構成它們的原則,就會引發局部沖實甚至內戰。此外,這些憲法性法律往往還是最早把平等的公民權賦予當時仍在受壓迫的人數眾多的階級的文獻。
眾所周知,充分保障和實現人的權利,是近現代法治的一項重要原則。自國家產生以來,人類社會的基本政治關系就是人與國家的關系,在憲法上即為人的權利與國家權力的關系。對人的權利的確認和保護一直是西方各國近代憲法的重要組成部分。
五、結語
綜上所述,世界憲政史就是一部人的自我發現史,也是一部人維護人的自由、人的尊嚴和權利的斗爭史。在現代憲法中,人是最核心、最基本的范疇。人也是現代憲法的目的和出發點。因此,對憲法中的人,我們必須有全面而深入的認識。憲法中的人是憲法價值的中心,當然也是憲法價值的創造者。憲法中的人只能界定為以理性為基礎,兼具豐富多彩的非理性特征的人。因為,理性始終是人類精神的根本和光芒所在。在現代憲法中,人是自由的人。有了人的自由,這個世界對人而言才有存在的價值意義,自由才能體現出人自身的尊嚴和高貴。在現代憲法中,必須保護人的尊嚴不受侵犯,因為人的尊嚴在現代憲法中是超越一切的最高價值。關注人的尊嚴,是現代社會進步、文明的基本標志。在現代憲法中,人必須是享有權利的人。因為,現代憲法追求的價值目標之一就是社會正義,而在權利的現代含義中本身就蘊含著正義。實現社會正義的基本途徑就是使人的權利得到保障和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