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女大學生成長故事的背后

昔人如夢，往事成空。

一聲槍響，初戀遠去，只剩下寂寥落寞……

這是作家吳昕孺在長篇小說《空空洞洞》中所展示的蒼涼結局與意境?！犊湛斩炊础肥亲髡呃^《高中的疼痛》后推出的又一部“成長小說”，小說主要敘述了一個美麗的女大學生楊小笛的成長故事。作品中的楊小笛是那種讓任何人怎么都無法忽視的漂亮女生，就連自認為相貌和氣質極佳、沒有人能超過自己的學生輔導員劉琴老師見了她的面，也忍不住發出“她真漂亮!”的驚呼。的確，女主人公楊小笛美麗優雅，聰明靈慧，幾近完美，然而她卻度過了一個不算“漂亮”的大學時代：她全心投入的初戀離她而去，想擺脫家庭光環籠罩的愿望也終未實現……

小說《空空洞洞》以流暢而充滿詩意的文筆向我們展示了大學校園真實鮮活的生活，塑造出了個性鮮明、姿態各異的人物形象，小說張弛有致，筆調明朗，但內涵豐富，意蘊深沉。盡管小說主要圍繞楊小笛的情感故事展開，但作者本人“不希望大家把這本小說簡單看成一個女大學生的情感故事”，作者努力思索的是先天的完美在面對現實時的窘境，探求的是完美如何轉變為智慧的階梯。從而獲得較高層次的人生境界。

一、窘境：理想“敗落”于現實

關于小說的寫作意圖，作者如此自述，“按我的想法，楊小笛應該是一個接近于完美的女孩”，“可是，接近于完美的人并不見得有接近于完美的命運”，“現實的力量畢竟太大了”。正如作者自己所言，他寫《空空洞洞》時面對的是更加強大的“命運機器”。

故事開始時，楊小笛以純情、活潑、可愛的女生形象出現在讀者的視野中，如作者所描述的那樣：“沒有經驗，但不乏勇氣”，“是一個好奇的女孩”，而到故事結束時，她已經“儼然大人模樣，說話動不動一副成人腔調”，四年的大學生活讓這個天真、富有個性的女孩變得圓滑、世故了不少，她開始思想那些以前覺得很無聊的問題，比如人的一生會和多少人相遇，等等。連輔導員劉琴老師也無比感慨地對她說：“小笛呀小笛，我不知道你是成熟呢，還是怎么了，不像個大學畢業生。你原來很有激情，天不怕地不怕呀……”可見是四年的經歷“鍛造”了她，是現實逼著她調整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楊小笛看上去是近似完美的，她漂亮，氣質非凡，還出身于高干家庭，這些光環使她毫不費力地受到劉琴老’師的高看。輔導員劉琴老師認為，既然她媽媽在地方上身居要職，拍馬屁的人肯定不少，楊小笛肯定當過班長，于是，她想當然地就把班長的桂冠戴到了楊小笛的頭上，讓楊小笛一下子成為一個受到不少人暗中羨慕不已的“學生領袖”。

楊小笛的漂亮也讓她擁有了無數的追求者，用同學向秀麗的話說，敢追的只是一小撮，暗戀的簡直像海河里的沙子。就連楊小笛同寢室的重慶女生也公開宣稱崇拜她，“跟她同時起床，一起跑步，一起吃飯，上課坐在她的邊上，晚自習和她結伴……”

楊小笛是漂亮的，但她也非常自主。她知道自己漂亮，但她不愿意只做～只漂亮的花瓶，為此，她刻苦努力，奮發向上，尋找各種機會鍛煉自己；她家庭背景優越，但她不愿意“生活在家庭的籠罩之中”，她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發出屬于自己的光輝，于是她放棄因為她媽媽的原因而點名要她的桔洲大學，來到了遠離桔洲的燕州師范大學；面對新生活，她雖然“沒有經驗”，“但不乏勇氣”，她孜孜以求地探索著。前進的步伐盡管蹣跚，但每一步都是自己邁出的。

四年漫長，也短暫。四年中，近似完美的楊小笛精心呵護自己的愛情，認真地對待學習、工作和朋友，然而生活似乎總充滿了“戲劇”意味，完美的人并不見得有完美的命運。楊小笛的命運就不算完美。首先是她的工作和學習，她陰差陽錯地當上了班長，然而上任后的頭一次晚會就讓她十分尷尬，“沒入談論，沒入痛心疾首”，為了這塊“粘在衣服上的一塊污漬”，她耿耿于懷，為此她決定“扔了這件衣服”。在楊小笛決定放棄班長的職務時，對楊小笛早就動了心思的夏克斯不失時機地推薦楊小笛進入校學生會，聰明活潑的楊小笛在這塊天地里終于綻放了屬于自己的更加奪目的光彩。然而命運好像決意要和這個萬眾矚目的“?；ā边^不去，學期期末考了六門，平均才64分，連一向較為拿手的英語也沒有及格。再來看楊小笛的愛情，也是遭遇到了意外而重大的挫折。楊小笛對夏克斯充滿了好奇，被他的穩重好學所吸引，她投入了全部的感情，但夏克斯卻不像他表面上表現得那么單純，他老練，頗有心機，純真的楊小笛哪是他的對手。夏克斯第一眼看到楊小笛就動了心思。只是他知道對待楊小笛這種聰明的女孩子，靠盲目進攻肯定不行，所以他步步為營，穩扎穩打，他以超乎常人的敏感和對目標驚人的嗅覺獲取了楊小笛的芳心。等兩人關系確立后，夏克斯的本性也慢慢暴露了出來，隨著交往的加深，兩人的分歧越來越多，隔閡也越來越大。楊小笛不喜歡夏克斯的勢利，但她仍天真地想將愛情進行到底。但是夏克斯卻比她要現實得多，為了追楊小笛，夏克斯可謂煞費苦心，目的只是想靠她媽媽解決工作問題。當這一夢想被楊小笛打破后，夏克斯徹底撕下了偽裝的面具，決絕地拋棄了楊小笛。在這場戀愛中，楊小笛的純真是她失敗的主觀原因，她被夏克斯迷惑，誤以為夏克斯就是她理想中的白馬王子；而夏克斯對情感的功利態度則是這場戀愛失敗的根本原因，夏克斯也許根本不相信愛情，在他心中，生存是第一要義，感情只是夏克斯謀求生存的一種手段，如果不能為生存服務，那就一無是處。

對比之下，楊小笛無疑是一個非?？蓯鄣呐ⅲ龑ι畛錆M了詩意的幻想，她純真地對待感情，善良地包容著男友的不足，但她的這種純真在城府很深的夏克斯看來卻很虛幻。楊小笛是貴小姐，不愁吃，不愁穿，媽媽是高官，生存問題絲毫不用擔心；而他呢，出身貧寒，小時候吃慣了苦，現實功利是他的人生態度。兩人截然不同的出身造就了他們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這種差異注定使他們貌合神離。在夏克斯眼中，楊小笛不過是找工作的一塊跳板，當她不再起作用時，拋棄她就理所當然。楊小笛對生活充滿了詩意的期待，可生活卻辜負了她，作者讓楊小笛在期待和失落中往返穿梭，讓她在困惑中思考人生，其目的正是讓人警醒。

生活如同一場戲，充滿了太多偶然性，但偶然性中又包含著必然性。楊小笛的期望與落空看來是偶然的，但她的性格和理想化的人生態度卻早就注定她要遭遇這樣不公平的命運，在當前這樣一個功利主義大行其道的時代。

二、思索：空洞VS充實

初戀仿佛那聲槍響

留下的是彈殼

一種空洞

這是青年詩人鐘一弦寄給楊小笛的詩，表明了他對初戀的看法，傳神地抒寫了年輕人失戀的心境，可謂縮寫了的小說主題。關于空洞，作者說，“有時候，掏空和充實是同一個過程”，“不斷充實自己，也就是不斷掏空自己”。這里，空洞和充實成了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生活的辯證法也由此而出。失戀讓人虛空，但經歷了才會思索，經歷能讓人增加很多先天不具備的智慧。

《空空洞洞》無疑是流暢而感人的，讀楊小笛的故事時，我們也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和人物一起共歡樂同憂愁。楊小笛失戀后，空洞和沉重也同時向我們襲來，醇醇又沉沉，久久不能揮散。夏克斯只是想通過楊小笛解決工作問題，他曾經這樣對楊小笛說：“依托你媽，找個比較好的位置，上起來就快了。你媽把政治的接力棒交到我手里，她還不放心嗎?”而楊小笛對夏克斯已經十分失望，她如此回答：“她放心，我放心，就怕桔洲人民不放心”。在受到這樣的打擊后，夏克斯覺得他的自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這樣訓斥楊小笛：“楊小笛你什么意思?你以為我夏克斯求你是嗎?你以為沒有你楊小笛我夏克斯找不到工作?好，你清高，你漂亮，我攀附不上，咱們一刀兩斷”。不久，楊小笛就聽劉琴老師說，夏克斯正在追他導師的女兒，那女孩比他大兩歲。聽到這個消息，她打算回寢室痛哭一場，可最后她卻笑了，“放開嗓子大笑”，“笑得自己都收不回來”，四年的付出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也許太癡太傻了吧，在別人眼里，夏克斯是如何如何地配不上楊小笛，但楊小笛就是對他一往情深。相對于夏克斯的絕情，楊小笛的投入、付出、遷就，顯得那么可憐乃至可笑。

作為一部以思想性取勝的作品，《空空洞洞》不只是單純地敘情說愛，小說雖然主要敘述與描寫楊小笛的愛情經歷，但也不忘涉及其他方面的內容。比如，小說在敘述楊小笛的大學經歷時，也追憶了她的小學、中學時的學校生活與家庭生活；在描寫楊小笛的情感生活時，穿插了劉琴老師的感情生活和其他同學的故事；圍繞著主人公的大學時代經歷的敘述，作者還描寫了學生干部階層的精神面貌，同時也涉及了和校園生活有關的官場、社會上的一些事情。與一般的風花雪月小說相比，《空空洞洞》展示了更為廣闊的社會背景。這些背景交織成一個關系網，為人物提供了活動場所，構成了塑造典型人物的典型環境，使人物更有立體感。

非?？少F的是，作者把對命運、人生的思考蘊于文本的情愛敘事之中。讀完掩卷，藏于書中文字里的深沉意味便汩汩而出，讓人為之動容，感慨不已。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作品對空洞的詮釋是完美的。復雜的生活、純真的女主人公激起讀者們更多的沉思。反思楊小笛的故事，讀者當會獲益不少。

一部好的作品總是包含了豐富的意蘊，它讓人享受閱讀的樂趣，也給人留下很大的思考空間。吳昕孺的《空空洞洞》在這點上是成功的。一個“漂亮”(好看)的故事，一個嚴肅的主題，既讓人獲得了閱讀的快感，又啟迪人們理性地思索。一直以來，媒體轟炸式的炒作讓讀者見到青年作家的作品就“敬”而遠之，這種“敬”不只是源于它的文本內容，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源于作者本人的故作姿態。然而，《空空洞洞》卻讓我們看到，在當今欲望化敘事的狂潮下，充滿人文關懷的青年作家依然存在，追求生命的充實仍然是部分青年作家的審美理想。

三、升華：詩意與哲理

吳昕孺的《空空洞洞》充滿了詩意，也蘊涵著濃郁的哲理意味。詩意表現在對完美的追求上，哲理則表現在對現實的理智思考方面。

小說富有濃郁的詩意氛圍，作品中不僅有大量優美的詩作，小說的文筆也堪稱流暢雋永，富有特色。更重要的是，作品的靈魂人物楊小笛是高度詩化的，寄托了作者的審美理想。楊小笛是充滿詩意的，這首先體現在她自身形象的完美性與純粹I生上。她美麗優雅，清純活潑，有思想，有追求，對生活、愛情充滿了美好的憧憬與向往。她希望愛情是精神的寄托，能給人以呵護，為迷途的心靈導航；她希望戀人上進。扎實，有才華，有內涵；她希望生活自主而有意義，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別人的認可。她總是在現實中尋找完美，尋找蕩滌靈魂的純真詩意。在選擇戀人時，她把鐘一弦和夏克斯作了比較，想選一個更完美的，小說中楊小笛把他倆比作兩個蘋果，一個“外表新鮮光亮，但不見得好吃”，一個“看上去其貌不揚，卻味道不錯”。在這兩個蘋果面前，楊小笛困惑了，她找寶慶男孩商量，寶慶男孩說她太幼稚，勸她不要“想當然”。純真的楊小笛迷惑于寶慶男孩的“深奧”，最終只能憑著直覺選擇了自認為“味道不錯”的夏克斯。對鐘一弦的追求也表現了楊小笛的詩性情懷。和鐘一弦的分分合合因詩而起，因詩而終。楊小笛喜歡鐘一弦主要是因為鐘一弦有詩人氣質，他瀟灑亮麗，詩情洋溢，給楊小笛帶來了無窮的美的享受。當楊小笛和夏克斯的感情出現危機時，一張張充滿詩情的賀卡溫暖了楊小笛，于是楊小笛準備去北京，她想找回詩意。當她見到鐘一弦后，鐘一弦已經不寫詩了，他變得很現實，他說，“競爭激烈，工作壓力大，哪里容得下詩歌!”他忘掉了詩歌，溫情也離他而去，當詩歌不再是兩人的交流紐帶時，離別就成為必然。畢業后楊小笛要報名去兩藏，她說：“在那么一個圣潔之地，又生活在陽光之中，你想是一件多么快樂的事情”，這種對圣潔的期望何嘗不是對詩意的追求!雖然，這只能是一種臆想。關于此，作品中的馬副主任深刻地指出，“西藏是世外桃源嗎?不是，那里同樣有喜怒哀樂，有悲歡離合，同樣有人事的、社會的種種問題”。“你還在逃避，逃避失戀，逃避生活出給你的種種難題，包括逃避你的家庭”，“什么時候你敢于面對這些，并從中得到收獲，你就成熟了”。

詩和現實生活是有隔膜的，純真的詩在復雜現實面前總顯得有些蒼白。小說中的楊小笛是一首詩，一首流溢著動人的理想精神光芒的詩(其他人都不是)，她在作品中已經成為一個象征符號了。楊小笛的失意表明了詩在現實面前的失敗乃至慘敗，但詩的失敗也許會讓讀者對于現實的丑陋本相看得更加清楚。詩(詩意)本身是美好的，詩(詩意)受到的重大挫折能讓我們對于美好事物和美本身更為珍視，就像作品中楊小笛美好動人的形象叫人難以忘懷一樣!

初戀仿佛那聲槍響

留下的是彈殼

一種空洞

當小說中主旋律般的詩句再次出現的時候，我們對于愛情與生命的理解也許會更加深刻。只有自覺地思考，理智地面對，勇敢地追求，堅韌地承受，也許真正的詩意才會綻放，而我們的生命價值也將獲得最大程度的實現，這就是吳昕孺的長篇小說《空空洞洞》給我們帶來的深刻的思想與精神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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