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好書法,原因有三:一是受我生活工作的環境文化氛圍熏染。我祖居湖南省衡陽縣曲蘭鎮。那里長眠著明末清初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詩人兼書法家的一代鴻儒王夫之——船山先生。船山公遺著洋洋八百萬字,集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之大成,擔綱湖湘文化的領軍人物。其“六經責我開生面”、“經世致用”的儒家精神,影響了曾國藩、毛澤東等一代又一代的湘籍風流人物。船山文脈巨大深遠的影響,浸淫著衡陽人的人文風骨。二是受我啟蒙老師及幾任班主任老師的影響,他們都是正規的師范國學科班出身,為我打下了扎實的漢字書寫基本功,特別是中學班主任,是軍隊的優秀宣傳干部轉業的,于書法很是擅長。加之時逢“文革”,辦學習與批判宣傳欄是每個單位必須的風景。因此在中學及畢業后,無論下鄉當知青、進工廠、上大學,我都領了個辦宣傳欄的差使。用毛筆寫字,幾乎成了我的日課,一九七七年考入大學,第一學歷是漢語言文學,對漢字形、音、義的研究,是我的基礎課,古漢語、古典文學、哲學、美學的研修,為我學習書法又奠定了文化根基。三是從政以后,在繁忙的事務和復雜的矛盾中,常常需要靜下心來,反躬自身,以先哲圣賢的修身之道來激勉自己。我覺得書法是我與古代先賢對話,激勉自己的最好形式。夜深人靜,以書法的形式,借古人的警語格言來抒發自身的情懷,是一種積極的休息和心理調整。
我為何偏愛狂草?通過對多種書體的臨寫實踐,我覺得狂草是最能抒發感情的書體。通過墨的濃淡枯濕,筆的輕重轉折,筆畫的纏繞牽絲,字形的擺蕩穿插,運行的徐疾舒緩,形成一種跳蕩的韻律,來表達奔放、激越、豪放、熱烈的情感。唐代張旭、懷素是狂草書法的代表人物,唐以后的草書家,作品往往夾有行書,不能算純正的狂草書家。在狂草書寫過程中,由于追求快捷流暢,字形經過筆畫簡省,約定俗成,有的已經演變成符號。書寫過程中筆畫纏繞連帶,一筆幾字,甚或一筆一行,達到渲泄情感的功效。于右任先生為草書的普及,作了一件奠基性的工作,就是在總結前人草書簡省筆畫經驗的基礎上,研究草書的標準寫法,于先生的成果,應該作為當今草書書法愛好者的一個依循。要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書法愛好者,要素有三:一是要真正在臨池上下一番苦功,要從漢字的點書練起,遍臨法帖,師法百家方能自成一家。二是要有較扎實的文學、哲學、美學、史學知識的積累。以毛筆在宣紙上書寫漢字,只是表現形式,而憾人心魄的文化內涵才是書法作品的靈魂。三是要有從容平和的心態。要摒除功利之心,正如老子所言:“夫惟不私,故能成其私,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無意于佳乃佳。有此三條,積以時日,一定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子。
我的書法之路是先行書(辦宣傳欄需要),進入大學后,寫篆書(按《說文解字》寫)。再后來閱讀大量的書法專著(刊),并請教名師,系統地臨寫碑帖,由楷隸到行到草。在臨習楷書、隸書名帖,《張猛龍》、《張黑女》、《張遷》、《曹全》等經典碑文和行書《蘭亭序》、《寒食帖》、《奠侄稿》等名帖之后,雖然書法技藝日見長進,收獲不少,但總感覺到胸中豪氣、激情沒有抒發出來。直到我臨習張旭、懷素的狂草,才找到宣泄情感、釋放壓力,沉著痛快、淋漓盡致的感覺。讀沈鵬先生寫草書的心得文章,引起了強烈的共鳴。沈先生認為,書者抒也,人對現實的強烈的感受,以詩一般的語句,以草書的形式,充分完美地表達出來。人道張旭是醉了寫狂草,我則是寫狂草而入醉。我極樂意借助狂草書法跳動的線條,以關公捋髯的沉著,公孫舞劍的痛快,嫦娥奔月的浪漫,來抒發我對人生的感受。以古人的經典名言為內核,以狂草為表現形式,抒發胸中的豪情,使我從書法中找到了修養心性,對話先哲,暢敘胸臆,傳播文化的一個結合點。